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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小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酒味道, 并不浓重熏人,相反的,这味道带着一点父辈时期的物件中特有的陈年气息, 闻久了反而让人觉得踏实舒心。

    陆越岩往手心倒了几次药酒, 搓热后揉在肋下伤处, 他上药的动作很快, 伤处看着骇人, 但他手上的力道不减半分, 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好像根本不会疼一样。

    楚杭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给自己草草处理好伤处, 然后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酒瓶,又将医药箱收拾好。

    陆越岩又去浴室洗了一遍手, 出来时楚杭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陆越岩拎起搭在椅背上的上衣,边笑边往头上套,“大不了就去找个工作, 总归是手艺人,怎么都能给章老爷子养老送终。”

    楚杭神情稍怔, 忽然就想起来了, 之前陆越岩教他打磨原石的那一晚, 确实是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不曾想, 如今竟一语成谶。

    楚杭暗暗叹了口气, 眼光一瞥, 忽然“哎”了一声。

    陆越岩停下套衣服的动作“怎么了”

    楚杭伸手指了指他肋骨下方,说“药酒还没完全吸收,现在别穿,再等等。”

    “哦。”陆越岩慢慢放下手臂, 手里却依旧攥着那件上衣,像是不确定要把这样一件轻薄布料的上衣放在哪里一样,竟然显露出一丝拘谨的手足无措来。

    他慢慢在楚杭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来,而后者非常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一时间,两人突然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之中,没人讲话,就这样安静地面对面坐着,小房间里明明开着半扇窗户,九月末的夜风微凉而入,但空气中却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火引,被莫名的氛围引燃,冒着微弱却亮眼的火光,将四周稀薄的空气尽数点燃。

    沉吟良久,楚杭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音色如常地问“那你以后去哪里”

    “嗯,什么”陆越岩恍然抬头,从明显的走神中拉回思绪,问,“你说什么”

    于是楚杭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以后准备去哪里”

    “先找个地方住吧。”陆越岩捏了捏眉心,像是忽然被疲惫裹挟,“我爷爷从之前的宅院里搬出来了,现在住回原来的城郊的老房子,但是我不能去。”

    “怎么”

    “不安全。”陆越岩说,“他和保姆住在那里,那些人多少还会有几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对于他们来说,我爷爷就是个普通的老头,构不成丝毫威胁,但是如果我也在,情况就不一样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准就有人铤而走险了。”

    这话说得既清楚又模糊,楚杭忍不住皱眉“你和陆家的人你们陆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算什么,八点档里演过的豪门内斗吗”

    没成想陆越岩一下笑出声来,意外地看他一眼,笑道“你还看过八点档啊”

    “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楚杭眉眼一冷,陆越岩立刻忍着笑举手投降,“说内斗也不合适,毕竟他们就从没将我当成过陆家的人,不过好死不死的,我又刚好姓陆,这辈子注定和他们纠缠不休,就嗐,争来争去,各凭本事的事。”

    “哦。”楚杭审视的目光在陆越岩身上流着一圈,语调波澜不惊,“那你输得挺惨啊。”

    陆越岩“”

    温柔刀,最致命,好狠一男的。

    楚杭却丝毫没有冷语伤人的觉悟,想了想,居然打了一巴掌之后又给了个甜枣,“要不然你先”

    “不用。”陆越岩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神色倏然周正严肃起来,沉声打断他,“住在你们这里只会带来麻烦,我就今晚来看看你,顺便借宿一晚,明天就去找住处,总不能连累你跟着我一起担惊受怕地受委屈。”

    “”楚杭张张嘴,愣了好半晌,才悠悠接续上自己后半句话,“我是说,要不你先住戏班后台,还有一间休息室空着,就那个茶楼。”

    陆越岩“”

    大意了。

    楚杭看着眼前的人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一瞬间神情可谓好不精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径直笑出声来,“我开玩笑的,明天问问我大师哥吧,他在这一片上的人情比较熟,想来短时间内帮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住处,不是什么难事。”

    陆越岩脸色闷青,口吻冷硬“不用麻烦。”

    楚杭愈发笑得不能自已“哎哎哎,不至于啊,怎么那么不经逗行了,你这一天又是装车又是躲人的,逃荒的都不如你过得精彩,伤口还疼吗,不太难受的话就休息。”

    说完从站起身来,径直转过头去铺床。

    陆越岩眉心却重重一跳,看着那张目测不超过一米五的宽的,只比单人床大那么一丢丢的小床,陷入了片刻深思。

    这怎么睡

    他抬头偷偷瞥了一眼楚杭的侧脸,发现这人神色如常,面上看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绪,包括他以为的那些扭捏、拘谨、紧张,甚至是半分不自然都没有,仿佛铺床这动作完成起来毫无心理压力,而“一起睡”这件事在他看来,也未曾挂心,不值一提,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或是不方便的地方。

    陆越岩此刻简直如坐针毡,眼见床要铺好了,他终于按捺不住,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我打个地铺吧。”

    楚杭回头,诧异地一挑眉峰“什么毛病”

    陆越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自嘲般笑了一声,“就现在我这情况,再和你不合适。”

    他这话说得隐喻含糊,但是其中的深意楚杭却听得明明白白。

    他是说,他不配。

    “陆先生,陆、越、岩。”楚杭站直了身体,眸光清亮摄人,直视着面前刻意错开视线的人,嗓音泠泠如玉,一字一顿,“你的意思是说,跟我挤一挤凑合一晚上这种事,只有在你是陆氏集团的陆总时才可以,如今你被扫地出门,身无长物,身后还有一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整天琢磨着怎么弄死你,所以现在就不行了,我这小屋容不下您这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英雄了,是吗”

    这几句反讽可谓字字诛心,刀刀不留情面,陆越岩怔怔许久,回过神来后脸色倏然变得难堪至极“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别废话,过来睡觉,别磨磨唧唧跟个大姑娘似的。”楚杭眉眼间的姿态依旧清冷,但是口吻却稍微柔和可一点,“就算咱们只是朋友,眼下你遇到了难题,我帮衬一把也是应该的,何况你对我们三清园有恩,这份情,到什么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都记着呢,这和你是陆总或者只是手艺人陆越岩,没有一点关系。”

    陆越岩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久久未动。

    眼前的那道身影清瘦孤拔,出口的话也算不上多么温情慰藉,但是陆越岩心中就是一阵阵熨帖发烫,暖得心窝里滚烫一片,甚至眼底都微微发酸。

    这就是他的小先生啊。

    这个他穷尽手段都要留在身边的人,就是这样纯质善良,清冷又温和,无论身边的人出现怎样的意外或变故,好的坏的,前路未卜,他永远平静凝定,始终给予着温柔而强大的力量。

    说到戏班茶楼,楚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扯被子的手霎时一顿,猝然转身,惊道“对了,你现在这样,那茶楼那边”

    “你放心。”陆越岩眸光一寸寸的柔软下来,温声对他说,“茶楼的事和陆氏无关,他们也不知道其中细情,总之,你们踏踏实实唱你们的戏,我保证三清园每一天都照常登台。”

    他这样说,楚杭便放下心来,其实细想,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陆越岩这个人倒是有一个非常难得的品质,那便是言出必行,只要他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从来说到做到,从无例外。

    床被铺好,楚杭率先躺了上去,挨着床里的墙面,背对着陆越岩说“你关灯。”

    “好。”

    身后有脚步声走动,不多时,房间的灯源熄灭,一屋幽暗。

    小床外侧传来一阵细微的摩挲声,片刻之后,床榻微微陷落一片,陆越岩动作很轻地躺了上来。

    楚杭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墙面,察不可闻地轻轻舒了一口气。

    讲道理,这是重逢以来,他与陆越岩第一次在两个人都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同塌而眠。

    表面上云淡风轻,还能板起脸来训人,但实际上,他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尤其是身后这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强大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让楚杭近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明明穿的是大师哥的睡衣,身上还抹了药酒,但原先那股熟悉的冷杉清雪味道的淡雅木质香调,好像在这个人靠近的一瞬间就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周身萦绕,撩乱鼻息。

    更何况,记忆深处,他们曾无数次这样相拥痴缠。

    楚杭用力闭了闭眼睛,试图将杂乱的念头从脑海中挤出去,但还没理出个头绪,身后的人突然动了动

    雪松木质香微微远离,是陆越岩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可他不动还好,这一欲盖弥彰的撤离,楚杭心里更乱了。

    小床一共就那么大,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挤着睡尚不宽敞,陆越岩又能挪到哪去

    “窗户开了缝,晚上风凉。”犹豫半晌过后,楚杭冷淡开口,将身上的被子反手往后一折,直接盖到了陆越岩身上一半,“靠近点没事,单人被,要不咱俩明天都得感冒。”

    黑暗中,陆越岩俊朗的眉心深皱,拧成一道深深的褶痕。

    陆越岩不知道他与楚杭之间的界限究竟在哪里,或者说,楚杭对于他的心理防线究竟能退让到哪一步,他也不敢轻易探究,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这个人,这一条被子半张床,就是他全部的暖意来源了。

    更遑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畏惧越界的人。

    身后悄然无声,而就在楚杭将要闭上眼睛的前一秒,背后慢慢环来一条手臂。

    楚杭蓦然在一室幽深中睁大了眼睛。

    “小杭。”陆越岩低喃他的名字,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细腻,楚杭脊背僵硬,半分都动弹不得。

    “有时间的话,跟我去老宅看看爷爷给他搬家那天他还念叨你来着,说这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听见那位小先生亮嗓了。”

    话题来得太快,楚杭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顺着他的话懵然接道“可以。”

    陆越岩轻笑一声“不过不知道现在小先生是什么身价,恐怕不是我能请得动的了。”

    “没。”楚杭压下心间的千回百转,默了默,说,“三清园的票价没你想得那么夸张,而且给老爷子唱戏不收你钱。”

    “好。”陆越岩沉声低笑,又问,“那梨膏糖,还能再给我做一次吗”

    楚杭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但转念一想,这要求似乎也不算过分,于是冷声镇定道,“冰箱里的梨有的是。”

    这言外之意,陆越岩霎时了然。

    圈在身侧的手臂骤然收紧半分,楚杭只觉得自己被勒着往后,脊背倏然贴上身后人的心口,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陆越岩又喊了他名字一声,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愣在当场,连推拒都错过了最佳时机。

    “你刚才说我们算是朋友,这个词倒是挺新鲜。”陆越岩声线深沉,嗓音微哑,“但是我从没当你是朋友,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今后也不会。”

    “你”

    温热的吐息落在后颈,即便身处泥沼居于劣势,陆越岩的口吻依旧不改恣意狂放

    “你记着,我这个人从来不怕痴心妄想,而对你,从一开始更是蓄意图之。”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杭你先找个住的地儿再吹牛x吧。

    陆总后台,宽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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