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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电话被无声挂断, 陆越岩握着手机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无法回神,直到林恒在一侧低声叫了他三次, 他整个人才如同在沉湎的黑色幻境中猛地清醒一般, 周身骤然一颤。

    “陆董, 怎么办”

    陆越岩放下手机, 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一层湿汗。

    “报警。”他当机立断道。

    “可是”林恒犹豫, “对方不是说”

    “这个时候, 只有警方参与协助解救, 才能确保楚”说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陆越岩猛地一顿, 缓了几秒,才继续道, “才能确保他最终万无一失。”

    林恒深深沉默。

    “还有。”陆越岩沉声道,“去法务部,拟一份股权转让书, 不要草拟,要正式合同。”

    林恒震惊过后终于迷茫“陆总, 这是”

    陆越岩缓缓闭了一下眼睛, 低声说“我名下的股份转让合同。”

    “陆总”

    “去做, 要快, 十五分钟。”陆越岩不给助理劝阻的机会, 黑沉的目光压下来, 口吻不容置喙,“去办吧。”

    “是。”

    一个小时的时间,楚杭从未觉得如此煎熬漫长过。

    高烧使他意识越来越不清晰,迷迷糊糊之际, 自己似乎混沌睡着了。

    按理说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楚杭根本不可能睡得踏实,但是恍惚中,他就是觉得自己沉溺于一场醒不来的大梦之中。

    他梦见陆越岩教他打磨原石,梦见他坐在戏台之下看自己独唱断桥,梦境的最后,是一袭雪白戏服,白纱似雪,层层叠叠,水袖款款而落后,露出一双他忘不掉的眼睛。

    深邃,幽静,却带着如水温柔。

    一阵冰凉濡湿的触感迎面扑来,楚杭呼吸一滞,冷水呛入口鼻,复又在猛烈的咳嗽中惊醒。

    陆梁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扔远,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拎起来,眼底的狂热乍现“醒一醒,咱们等的人来了”

    楚杭霎时清醒过来

    来了

    陆越岩真的来了

    楚杭脚步踉跄,几乎是被陆梁拖拽到一把椅子上,重重摔下。

    下一秒,冰凉的刀刃再次抵在他脖颈的动脉处。

    正对面,厂房的大门被那两个男人从内拉开,耀足的日光骤然扫过眼底,楚杭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就看见门口那道颀长沉默的身影。

    视线隔空相撞,他们一眼就找见了彼此。

    然而,千言万语,却尽数化为此时的沉默无声。

    他真的来了。

    陆越岩一步一步走进厂房,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他就如古希腊神话之中的战神阿瑞斯一般,携着冰冷的肃杀之气,步步接近。

    “别动,就站在那里。”五步之遥,陆梁突然轻声开口。

    陆越岩别无选择,收步站定。

    “看不出啊,陆董”陆梁指腹摩挲着刀柄,嘴边挂着嘲讽笑意,“陆家竟然真的还有你这样的痴情种,单刀赴会只身前来,果真好胆量。”

    “别说废话。”陆越岩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楚杭苍白失血的脸色,手指渐渐紧握成拳,“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放人。”

    “好说”提到股权转让书,陆梁终于有几分按捺不住,先前闲庭信步的姿态一扫而光,脸色中显露出不可抑制的病态兴奋,“按照之前说好的陆越岩,跪着送到我面前”

    陆越岩脸色铁青,握着文本合同的那只手几乎要生生将那薄薄几张a4纸攥烂

    “哟,陆董这是不肯屈尊降贵了”陆梁眼中阴芒闪过,抵在楚杭脖颈处的刀锋倏然一转,尖锐的刺痛感霎时袭来,那是寒刃割破皮肤的触觉,楚杭只觉得颈项一热,温热的血痕便汨汨溢了出来

    陆越岩瞳孔骤缩,失声痛呼“楚杭”

    “要你跪”陆梁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与他一齐暴怒呼喊,“这是你欠老子的”

    而下一秒,就在陆越岩真的要弯下膝盖前,楚杭突然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不可以”他声嘶力竭,眼泪在顷刻间夺眶而出,“陆越岩你是傻逼吗你要是敢跪,我今天宁可死在这里”

    楚杭手脚都被黄色的塑封胶带缠困住,而这猝不及防地一窜,不仅使侧颈处的那扇刀锋再次深入肌理,大力之下,更是让他猛地摔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陆越岩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震得四分五裂。

    “想死成全你”

    陆梁被楚杭这一下弄得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一把勒住他的领口,刀柄一扬,对着楚杭的太阳穴就砸了下来

    “楚杭”

    电光火石间,陆越岩风驰电掣,两步冲到楚杭面前,猛地躬身发力将陆梁直直撞开,下一刻,就将摇摇欲坠的人死死圈在怀里。

    楚杭整个脖颈都是血,而且伤口处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浸溢着血珠,陆越岩颤颤巍巍地想用手掌去捂,但是血迹绵延不断地从指缝溢出,像是根本流不完一般。

    陆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只需一个眼神,两个雇佣的亡命之徒便一左一右地冲上前来,拳脚相向,试图将楚杭从陆越岩怀中撕开。

    然而,陆越岩一发不发,只将人严丝合缝地拢在自己怀里,身上,背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他额角青筋必现,却咬牙生生忍下。

    猛地,陆越岩突然抬起一只手臂,将从上到下而来的一拳格开,而后将手中的合同书奋力向陆梁的方向抛去“你要的东西”

    “停下”

    陆梁一把抓住那份合同,顾不得身上的隐痛,双手颤抖地翻开文本,一页一页地看过去,脸上尽是扭曲又兴奋的癫狂之色

    “我的,是我的”陆梁已经陷入极度狂乱之中,“都是我的了”

    而就在此时,厂房大门被人从外暴力破开,在周边蛰伏多时,一直通过无线电微型耳机监听着厂房内一举一动的特警们,终于破门而入

    陆梁脸色巨变“你报警了”

    陆越岩不发一言,抱起怀中已经将要晕厥的楚杭,拔腿就向外冲

    “拦住他们”陆梁早已经顾不上许多,即便警察来了又怎么样股份转让书到手了,陆氏又是他的了,剩下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

    陆氏陆氏转让书

    陆梁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的神色倏然一顿,猛地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低头看去

    下一秒,他脸色刷白,惊觉暴怒之下一把将手中那几张文书狠狠扔出去,两步追在陆越岩身后,咬牙怒吼道“王八蛋拿假的合同糊弄老子都去死”

    手中的西瓜刀高高扬起,寒刃刺眼的反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刀锋割裂衣料和血肉的声音如有实质,“嚓”的一声霎时传来,冲撞叩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如果那一刻,所有的动作可以被定格慢放,画面应该是这样的构成

    陆梁癫狂无状之下,手起刀落,刀锋闪过后,深深划过陆越岩的脊背,从上到下一刀贯穿。

    陆越岩保持着抱着楚杭奔跑的动作骤然顿住,双膝猝不及防地倏然弯曲,整个人向前扑去,而他怀中的楚杭也径直脱离他的臂弯,滚落在地。

    下一秒,陆越岩不受控地匍匐在地面上,身体向前倾斜重重摔倒,而与此同时,“嗖”的一声消音枪响后,一枚子弹直中身后陆梁眉心,在他额前开出一朵血雾之花。

    时间重新流动,但所有的一切都终结在那零点一秒之内。

    楚杭在剧痛之中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最后看见的模糊画面,便是陆越岩一身白衬衫被血红湿透,但却咬牙爬向他,在他身后,陆梁双眼瞪得老大,紧接着,仰面倒地。

    所有的人一哄而上,对讲机的电流声,医生护士抬担架奔跑的脚步声,以及非常熟悉的,陆越岩喘息着呼喊他名字的声音。

    意识如潮水般消退,楚杭闭上眼睛之前,心想,都结束了吧

    是不是到这里,就真的戛然而止了

    既如此,便如此。

    黑暗袭来,他再次深陷于绵软无尽的黑暗之中。

    中心医院特护病房内。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陆越岩身穿病号裤侧身躺在床上,肌肉线条悍利流畅的上身包扎着医用绷带,从肩膀处一直环到腰际,背后的刀伤长且深,缝合手术过后,麻药劲渐渐消退,疼痛终于如尖锐钢针一般密密麻麻地袭来。

    陆越岩脸色苍白,稍稍一动伤口处就是钻心的疼,但他依旧缓缓从床上起身,旁边的医生护士见状,立刻阻止,然而陆越岩沉默又执拗,不顾众人劝阻,还是坐了起来。

    他示意林恒将病号服的上衣拿过来,潦草披在身上,抬手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背上还扎着点滴。

    医生护士交待了术后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人都走干净后,陆越岩摇头拒绝了林恒递到嘴边的水杯,声音嘶哑破碎地开口“他怎么样了”

    林恒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话“人还没醒,发着高烧呢,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医生缝了美容针,说是不需要拆线,以后护理得当的话,也不会留疤。”

    陆越岩沉默地点点头。

    “不过”林恒说,“楚先生后脑处还有一处伤口,是外力击打造成的,形成了脑震荡,这也是他无意识昏迷的原因。”

    陆越岩沉沉地缓了口气,只觉得背上的伤愈发地疼了起来,从脊背一直疼到了心里。

    “严重吗”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林恒谨慎回答道,“医生说休养即可,不过脑震荡的症状完全消失前,人应该不怎么舒服,会时不时地恶心,头晕就挺难熬的。”

    陆越岩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告诉医生,要最好的护理,用最好的药。”

    “已经交代下去了。”

    陆越岩眉心紧皱,过半晌,忽然问“陆梁呢”

    “一枪正中,当场毙命。”林恒仔细观察着陆越岩的神色,发现他听闻这个消息后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才继续道,“陆家来了不少人,已经将人从太平间接走了据说陆澈和陆太太几乎要哭死过去”

    陆越岩一声冷笑,林恒适时住口。

    陆澈和那位陆太太就是陆梁的父母,陆老爷子的三儿子和儿媳。

    两人一个是国内知名指挥家,一个是早已息影退圈的大荧幕影后,说是艺术气息高洁,志不在陆氏,然而,自己儿子这么多年暗中做了些什么,筹谋着什么,两个人又怎么可能从一开始便一无所知。

    豪门世家中,又有哪一个人,是真的心思纯良,白璧无瑕呢

    “陆总,温太太和陆小姐,还有二房一家都在休息室,包括董事会的部分高层,您看现在要见吗”

    出了这样惊天变折,现在外界早已流言四起,这么大的事,陆氏不可能沉默置之。

    陆越岩深深叹了口气,说“让他们进来吧。”

    “好。”林恒点头答应,刚要抬脚,又忽然想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犹豫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怎么了,说。”

    林恒暗自叹息,尽量用专业且平静的语气,轻声说“之前您让我查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陆越岩脸色一顿,猛地抬眼

    林恒被那道锋锐的眼神震了一下,半边头皮微麻,但也只能忍着无形且强大的压迫感,继续道“您给的方向是对的,也许是歪打正着了。”

    陆越岩眼神黑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全然失控。

    “楚先生的母亲也是白梓雯女士,正是当年陪同丈夫楚伯仁去那家福利院心探望的夫妻。”

    “而那个小男孩”林恒缓缓道,“就是他们的儿子,楚杭先生。”

    “怎么会”陆越岩表情刹那空白,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之前我向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像是全然不知情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楚先生在五岁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场车祸,这件事,想必您也清楚。”

    陆越岩恍然点点头,心中骤然腾起一股微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林恒叹息道“那场车祸中,白梓雯女士因抢救无效身亡,而当时只有五岁的楚先生头部受到撞击,醒来之后已经是很多天之后的事了”

    陆越岩声线嘶哑“所以”

    “也是由于那场车祸,再加上突然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楚先生当时的状态非常不好,患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失语症,等后来人渐渐好了起来,却因为情绪和头部冲击的原因,丧失了部分记忆尤其是,五岁前,和母亲在一起所发生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

    陆越岩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力道之大,扎着点滴针的手背立刻回血,林恒见状惊道“陆总”

    下一刻,陆越岩却像失掉了所有支撑着自己的力量,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床边,哑声问“属实吗”

    “属实。”林恒心有不忍,但职业操守却不允许他有半字隐瞒,“我辗转找到了当时福利院的院长,给她看过白梓雯和楚伯仁的照片,对于楚伯仁,老院长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却一眼就认出了照片里年轻的白女士。”

    “以及我到楚先生的出生地,找到了当年他住的那家医院,十五六年时间,医院已经合并改制了,但是,原先的病例存档却还在,在档案室里,我找到了楚先生五岁时的治疗病例。”

    “可以了。”陆越岩忽然打断他,“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林恒点头,又问,“那陆氏那边”

    “等一下让、让他们多等一会儿”陆越岩微微垂下眼睫,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疲惫。

    “就让我自己先缓一缓。”

    比刀伤更剧烈的疼痛从心口出蔓延开来,酸涩的伤感霎时流过全身血液,席卷着每一寸神经。

    他只能自己待一会儿,求得片刻宁静,逼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化这个消息。

    否则,真的就撑不住了。

    原来,楚杭就是那个小男孩。

    居然是他,竟然是他。

    在他人生最昏暗无望的时刻里,曾给予他唯一纯良干净的善意的人。

    他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的小恩人。

    竟然就是楚杭。

    本以为是人生际遇无常,他有幸与心爱的人人海相遇。

    却不知,他早已如惊鸿一瞥,在自己的生命中留下过浅淡的痕迹,温热了他整个冰凉如水的生命。

    也是在这一刻,陆越岩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早已不是第一次错过了楚杭。

    他与他,错身一过,就是整整十五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呜呜呜呜,老婆你上来就烧这么狠我有点受不住憨憨落泪jg

    小杭忍着。继续添柴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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