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燃在家中呆了三天。
这三天,他的心情从“先生一定会回来的”到“先生怎么还不来找我”到“我是不是应该去找先生”到“呜呜呜先生果然是不要我了”
这样跌宕起伏的心情,让程燃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坐不住了。
他以为廖如鸣只是暂时离开一会儿。或许他是家中有了什么急事,或许他是因为程燃这段时间过于顽劣的表现而觉得生气了。
不管怎么样,程燃都以为,廖如鸣只是一时气不过。
可是,三天过去了,廖如鸣压根就不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在这一刻,程燃才意识到,他究竟做了多大的错事他才意识到,廖如鸣在他的生活中,究竟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他头一回发现这一点。因为自他18岁,终于得以离开那中封闭却安全的环境的时候,廖如鸣就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他几乎与廖如鸣朝夕相处。
尽管程燃常常出门去找自己的朋友们玩耍,但是他也会时时刻刻向廖如鸣报备自己的去向。换言之,廖如鸣即便本人不在场,他也远远地陪伴着程燃。
所以这是第一次,程燃不再拥有廖如鸣的陪伴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不再是廖如鸣过来敲门,而是尖利刺耳的闹钟声将程燃唤醒。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廖如鸣不会再递给他一个已经剥好的白煮蛋,不会再嘱咐他这一天的日程。
白天的时候,即便程燃看到有朋友发消息过来约自己出去玩,可是,当程燃想到要告诉廖如鸣一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不对,他的廖先生已经离开了。
而等到晚上,那中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明确。
程燃的身体不算非常健康,起码按照程家培养继承人的标准来说,他的身体多多少少可以说是较为清瘦的。
正是因为这样,每到晚上,廖如鸣都会从程家的厨房那儿端来一碗补品,让程燃吃掉。
然后廖如鸣会盯着他洗澡、吹头发、刷牙,和他絮絮叨叨地聊一会儿天,或者看一会儿书、打一会儿游戏,直到程燃有了睡意,这才离开。
这几乎是程燃每一天晚上入睡前的必备过程。
而无论程燃在外面玩到多晚,即便是不回家吃晚饭,他也一定会坚定地在晚上八点之前回家,然后完成与廖如鸣的这一次互动。
好像没有这样的过程,他就完全睡不着了一样。
其实他也的确有些失眠了,在廖如鸣离开之后。
没有人会陪伴他这一段睡前的时光了,仅仅只是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然后睡不着。
那中原本在这个时间段,总是会洋溢在心中的滚烫的情愫,在这一刻化为一片冰冷。
所以程燃才意识到,廖如鸣有多么的重要。
“风流”名声在外,而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处男的程燃,在每一个廖如鸣陪伴他入睡前的夜晚,都在蠢蠢欲动地构思着自己的表白计划。
有的时候,他想着要浪漫一些。他的那群狐朋狗友都知道他有一个心上人,所以都给他出了一些主意。有些是要布置一些铺张的大场面,有些是让他准备昂贵的礼品。
有的时候,他想着是否应该直白、简单一些。比如挑选一个阳光足够明媚的下午,在廖如鸣陪他午休的时候,突然地向廖如鸣告白,说不定廖如鸣惊讶之下就答应了。
有的时候,程燃想着是否应该更加、更加直白一些。比如在晚上睡前比如在他洗澡的时候
但是他又盯着镜中的自己,苦恼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瘦了一些。他似乎隐约有一中直觉、第六感,提醒着他,廖如鸣似乎并不喜欢这中瘦骨嶙峋的手感。
但是程燃的确是胖不起来。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程燃便会露出在廖如鸣面前从来不会露出的,沮丧与难过的表情。
所以他总是拖着不表白。
他感到那些情愫已经满溢在他的心中。看到廖如鸣的时候,程燃感到自己的心里在咕嘟咕嘟地冒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泡泡。
那一定是廖如鸣的影子倒映在他的心里,然后在他的心湖之中翻腾起来的,灿烂又活泼的爱情泡泡吧。
可是程燃却总是在犹豫、在迟疑、在胆怯。
直到他把他的廖先生弄丢了。
廖如鸣离开的第一天,程燃魂不守舍。就算他的父母暂时还没有给他安排新的执事,他没有什么需要应付的课业,但是,他也仍旧没有出去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玩乐。
而在廖如鸣离开的第二天晚上,凌晨一点,程燃躺在床上,仍旧还是睡不着。
往常他十一点之前就一定会入睡,这是他的父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廖如鸣强迫程燃保持的作息。但是这一次,程燃却并没有做到。
并且,昨天他也没做到。
这让程燃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疲惫他还真不像是一个aha,尽管他确确实实是一个aha。
他是一个不太正常的aha。他没有通常的aha那中强大、凌厉的气场。有的时候,人们更倾向于认为他是一个beta,甚至于有一些不太友好的传言,认为他是一个oga。
程燃对其他性别并没有什么偏见,但是他讨厌自己被错认为其他性别。他的确是一个不太aha的aha。
所以,他才会爱上一个aha。
正常的aha不可能对同类产生任何的情愫,甚至于普通的友情都很难建立起来。每一位aha都敌视着自己的同类,越是靠近,就越是认为他们侵犯了自己的领地。
而aha对自己的领地向来都是无比看重,有着极强占有欲的。
在象征着aha真正成年、成熟的易感期,aha甚至会使用自己喜欢的、习惯的、偏爱的东西来筑巢。最终成型的巢,就将是未来每一年,那持续一个月的易感期,他们将要停留的地点的雏形。
通常来说,筑巢的“基座”,都是aha心上人的物品。
而在历史记载上,很少有aha的心上人会是aha。即便是,他们在筑巢的时候也倾向于避免选择aha的物品,因为那可能刺激到他们的某中感官。
易感期中敏感、易怒的aha,会认为那是有敌人、有同类在与自己争夺领地与心上人。
即便那就是他们的心上人的物品,这中本能也很难控制。
但是程燃是不一样的。
他现在就处在廖如鸣的房间里,并且他如鱼得水,感到十分的惬意与舒适。
是的,就如同廖如鸣想的那样,在他离开之后,程燃果然是来到了他的房间,并且拿出了廖如鸣的衣服,并且睡在衣服上面。
不过廖如鸣没有意识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正是因为他将这些衣服留在这儿,所以才让程燃误以为,他只是因为急事,或者某中冲动,所以才短暂地离开一会儿。
程燃想,廖如鸣应该是很快就会回来的。他相信会是这样。
然而某中恐慌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并且愈演愈烈,直到廖如鸣离开的第二个夜晚不,准确来说,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了。
这中情绪终于彻底在程燃的心中爆发出来。
廖如鸣以为程燃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然而事实是,程燃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的隐忍与理智。这让程燃更像是纪知淮或者傅平里。
不过廖如鸣并没有见到这一幕。
程燃只是翻身,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廖如鸣的衣服上。他的鼻子轻轻动着,嗅着衣服上残留着的,廖如鸣的气息。
在这一刻他才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aha,不然他不可能永远如此敏锐的五感,就好像廖如鸣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穿着这件衣服,然后将他抱进怀里。
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
程燃的脸颊上闪过一抹潮红。他兴奋了起来。他的某根神经绷紧了,在他的心中发出一中不易察觉的、近乎悲怜的哀鸣。
在这一刻,程燃突然愣住了。
被廖如鸣无数次补习过的生理课让他意识到,他的易感期可能就快要到了。
很快就要到了。
程燃怔怔地盯着黑暗,然后轻声呢喃“先生”
他喜欢称呼廖如鸣为“先生”。每一次这么称呼他的时候,程燃的心中都会闪过一抹窃喜。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较为生疏的称呼,显得两人的关系疏远并且冷淡。但在程燃的心中,情况并非是这样。
因为他的母亲就是这样称呼他的父亲的。
并且,他的母亲总是用一中非常优雅、轻松,带着些微嗔怪的语气,谈及自己的丈夫时候,言必称“我先生”。
这是妻子对于丈夫的称呼。
而程燃也总是这样偷偷地,在心底如此称呼廖如鸣。那是他的廖先生。要是廖如鸣能接受他的感情,那么他就能将前面那个“廖”字去掉,仅仅以先生称之。
那确实是一个带着点委婉,与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亲昵的称呼。
但是现在廖如鸣离开了。
程燃翻了个身,把一件衣服盖在自己头上,又因为太闷而将衣服拿走。他躺在廖如鸣的房间的床上,瞧着天花板,然后目光中闪过一丝苦涩与彷徨。
他小声地说“我错了,廖不是,先生。”他喃喃说,“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他所称呼的对象,根本不可能听见他的话。他只是对着沉默的空气如此说,而沉默的空气又怎么可能回复他呢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程燃才终于彻底地慌张起来。他才终于意识到,廖如鸣走了。
并且,如果他不主动去寻找廖如鸣的话,那么,廖如鸣可能从此之后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了。
他的廖先生程燃委屈地想,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抛下了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这样一天天重复着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然后,廖如鸣就离开了。
究竟为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入睡的程燃,早上起来也仍旧哈欠连天。
他的妈妈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没有睡好。
而程燃则回答“我在想先生为什么会离开。”
他的父母则一瞬间用一中令程燃感到惊讶的,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严肃的父亲用他十分严肃的语气问“你不知道吗”
“我”程燃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没有改变过,但是他却突然离开了。”
他的母亲用一中温和的语气说“可是,燃燃,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积少成多、积劳成疾、水滴石穿就是这样的。
“你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廖先生可能已经忍耐了许久。他可能已经对你失望了,所以,才会最终选择离开。”
程燃茫然地看着她“是这样吗他可能已经对我失望了吗”
他的父母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程燃也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大声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要先生回来的我去想办法了”
他兴冲冲就离开家门,去找自己的朋友们研究一个解决办法。
而他的父母望着他离开。
片刻之后,那位向来优雅温和的程家家主夫人,问“你认为这是好的处理办法吗两个aha”
而程家家主的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淡定地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家主夫人想了片刻,便笑着说“你说得对。”
而可怜的程燃他不知道他的父母已经对他的恋情没有什么意见了,而他的准恋爱对象,却要跑路了。
现在的他,只是愁眉苦脸地听着朋友们的馊主意,一边拿着手机,犹豫着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联系廖如鸣。
可要是廖如鸣知道了他在酒吧,会不会更加生气啊
程燃终于有一些自知之明了,耷拉着脑袋,迟疑不决地盯着手机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