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40、④〇 狼皮男
    顾栾猛地睁开眼睛。

    一片温暖的橘黄色烛光, 房间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姚星潼根本不在这儿。

    地上也没有那多到邪乎的水,没有令人作呕的蜈蚣, 没有可怖的伤口和鲜血, 甚至连闪电也没有,只有连绵不绝的雨声。

    原来只是一场梦。

    他想的事情太多,接连赶路又太累,不知不觉竟靠着床睡着了。

    就趁他打盹的一小会儿功夫,窗外已经从滂沱大雨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

    噩梦的余威还在。顾栾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方才梦里姚星潼站过的地方。

    顾栾起身,伸了大大一个拦腰,准备下楼找点东西吃。

    跑了这么远, 等回来的时候, 姚星潼一定会很饿吧。顾栾向小二问了厨房位置,打算借厨房用用,给姚星潼做碗面条。

    刚一打开门,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来,差点跟顾栾撞上。

    顾栾又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冉树。

    他以为冉树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子,没想到这么慌张冒失。大概是跑了一路, 头发上缀满细小雨珠,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顾,顾小夫人”

    活像看见了大救星, 冉树一把攥住顾栾的胳膊,大喘气儿。

    “慢点儿慢点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跑这么急干什么, 又不是谁死了。”

    谁知,听到“死了”这两个字,冉树竟是红了眼眶。

    顾栾心里咯噔一下。好家伙,不会真的有谁出事儿了吧。

    他的嘴又不是开过光的,而且这才刚到南岭,连一天都没有,能出什么事儿

    他右眼皮突突乱跳。

    冉树带着哭腔道“韩大人,姚大人,他们都不见了”

    “我是见着他们了,韩大人说要去找个土质好的土坡挖土,我还问他们要不要带两个人去,他们说不用,看看土质而已。我当时也忙着挖沟呢,下这个雨,地黏的一脚一个大坑,谁顾得上管他们,他们就往城门外的土坡去咯。”

    王巡抚瞪着小豆眼,气势汹汹地看着顾栾。

    上次两人的疙疙瘩瘩还没解开,他看都不想看到这张脸。虽然好看,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欣赏不来。

    “哪个城门你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顾栾厉声道。

    一众人都被他的眼神儿吓到了。白天时候还嬉皮笑脸跟人家开玩笑,相公不见了就横眉竖眼要吃人。

    王巡抚一梗脖子“在城南门我说顾小夫人,您至于吗,两个大男人,手脚都利索,指不定是看着哪儿好玩儿,结伴玩儿去了呢。您一个女人家,就别这么凶了好吧”

    “至于”

    顾栾凶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随手顺了一把伞,转身冲进雨幕。

    这个点儿还没回来,姚星潼一定是出事了。

    在别人看来,她跟韩子赋是两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不必要太过关心。只有他知道,韩子赋腿脚不好,姚星潼是个软乎乎的小丫头,拳头弱弱,力气还没有一头羔羊大。

    结合刚才做的梦,他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冉树担心韩子赋的身体,也跟在顾栾后面冲了出去。

    王巡抚气的吹胡子瞪眼,一拳砸在桌上,对自己随身的两个侍卫道“愣着干什么,跟上啊两个女的大半夜出去寻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兜着啊”

    侍卫噌地窜了出去。

    顾栾走的飞快,冉树一路小跑才追得上。

    她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顾小夫人,我已经去客栈和客栈附近的都问过了,没人看见有谁进来过”

    “雨这么大,谁也不会没事儿盯着房子看。有人从外面翻墙进来,再出去,很正常。”

    顾栾紧锁眉头,手背绷出青筋。

    “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冉树失声惊叫。

    “又怎么了”

    顾栾被她弄得一惊一乍,没好气道。

    “我没在房间地面上看到过水渍”冉树声音打颤,眸中尽是慌乱。

    顾栾脚步一顿。

    下雨天,如果从屋外翻窗进来,那么一定会在地板上、窗台上留下水渍。

    而冉树说没有,那么就只能是从房门进来。

    经过查看,他们每个人的包袱都被反看过,而几道房门全部完好无损,是用钥匙打开的。

    因为是官府管理的客栈,门口安排了四名侍卫。但他们说那段时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进出

    要么是有人来过,侍卫包庇;要么是店里的人干的。

    都是官府派来的人,想看什么不能直接要,反而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等回去再质问郡守段飞。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失踪的两人找到。

    来路上的每家店铺他们都进去看了,完全没有两人的身影。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们。

    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城外土坡,几个人均是一腿烂泥。

    他们提着灯笼四散开来,一边呼唤两个人的名字,一边把灯笼贴近地面,试图通过找脚印来确定踪迹。

    顾栾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远处有狼的叫声,将平静的雨夜渲染出浓烈的阴森。

    他真怕自己走着走着,忽然在地上看到一只断手、断脚什么的。

    灯笼散发出的微光在雨夜中摇摆不定,忽明忽灭,仿佛下一刻就要完全暗掉了。

    一转身,脚下忽然一空。

    顾栾反应极快,整个人重心向前倒去,才避免落入洞中的悲剧。

    他无暇顾及身上沾的泥水,连忙提灯朝坑中照去。

    坑有近一丈宽,一丈深,挖在路中央,在雨天这种所有景色都很朦胧的情况下,伪装的好一点,凡是从这条路上经过的,保准一抓一个准。

    顾栾蹲下身,坑底空无一人。边缘处有几个凌乱的脚印,以及被手用力扒过的痕迹。再往旁边看看,一块地面凹进去的水洼附近,土壤的颜色要比别处深。

    他很快意识到,那是被血染过的。

    坑边有一只半条身子被踩进土里的大长蜈蚣,和他在梦里看到趴在姚星潼后脑勺上的很像。

    顾栾在心里无意识地否认着,出事的一定不是姚星潼,可能是附近的猎户之类。

    他跳下坑,想要从中找到更多姚星潼没来过这里的证据。

    坑底有零星几个脚印,从形状和大小来看,有两个人在这儿呆过。

    本来坑底积蓄了不少水,但雨势变小后,很快便渗下去了,现在只剩浅浅一层,刚好没过顾栾的脚步。

    灯笼的光透过水面照到坑底,能看到泥中迈着的小石子。冉树发现他下坑了,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跑。

    照着照着,顾栾心底一凉。

    最后一点侥幸被残忍打碎。

    他弯腰,从水里摸了一块木牌出来。

    稀少的沉水金丝楠木木牌,上头那只鸾鸟栩栩如生,正是他送给姚星潼的那块。

    姚星潼有意识的时候,先是能听到周围人嘈杂的说话声,但是只能听到声音,并不能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再然后,她能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到红红的火光。

    等她适应热烈的火光,她才慢慢感受到自己手脚的存在。手腕被人反绑到身后,小腿被折过来,跟大腿贴在一起绑着。

    后脑勺疼的厉害,钝钝地疼,不过万幸没有被开瓢。

    姚星潼没有动,等五感全部回笼,她也只让眼睛保持眯缝的状态,持续性装死。

    不知为何,明明是步入了绝路,中午吃的饭随时有可能成为断头饭,她却保持了异于常人的清醒。

    大概是受顾栾天衣无缝演技的影响,以及他“越是面对危险越要装的无辜”的理论洗脑,姚星潼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去听周围人在谈论什么。

    说话有回音,初步判定,她应该是处于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她不禁回想起刚刚的险象环生。

    当时,韩子赋跪趴在地上,费力地把她往上拉。等她被人踩住手,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韩子赋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敲了脑袋,一声不吭地趴水洼里去了。

    想来,大概早在韩子赋拉她拉到一半的时候,那人就把他敲晕,接替了他的动作,继续把姚星潼往上拽。

    她全程都在用嘴给韩子赋喊加油。恐怕后半段,都是她一个人,对着那位不知名的偷袭狗说话。

    想想真有点毛骨悚然。

    以后再跟别人进行这种活动时,一定要勤抬头往上看看,拉你的指不定是什么东西呢。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踩她的人是谁,就被人一把揪住后领拽了上去,快准狠地挨了一记手刀。

    电光火石之间,她指尖触及到颈上被体温暖热的鸾鸟木牌,灵机一动,用尽全力扯下,丢到水里。

    那木头薄薄一片,却很有些分量,放入水中不会浮水。姚星潼曾经好奇它是什么材质的,对着书上找,又去找了木匠问,得知是一种很罕见的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是做棺材的好材料,大部分是浮水的,只有极少数的特殊品类才会沉水。

    姚星潼怕丢腰带、布料这些东西下去会浮在水面,容易被发现处理掉。而木牌丢进去沉底,这样就不会被偷袭狗发现。等水下去,顾栾来寻她的时候,肯定会看到。

    然后她就晕过去了。

    失去知觉之前,她有点自恋地想,嘿,越来越机智了。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你眼瞎啊,抓人都能抓错不是说这次来的两个男的吗”

    她醒的正是时候。

    铁门打开的吱呀声,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走了进来。从姚星潼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脚上穿了一双打着钉子的毛皮靴。目测是狼皮做的。

    看来,他们是被狼皮男抓来的。

    那条路不宽,坑挖在正中,只要经过,基本上都避不开。

    狼皮男的属下嚷嚷道“他们一块儿出来的,还大人大人地喊,就跟平常官员一样。天这么黑,我哪儿知道混了个女的进来啊。”

    “废物”

    狼皮男狠踹一脚在属下身上。属下不敢反抗,灰溜溜闪到一旁。之前就在这间山洞里的在狼皮男进来时便停止了聊天,这会儿上来出谋划策“他们的身已经搜过啦,除了朝廷令牌,啥也没有。那男的应该是这次派来的官儿,女的可能是他的小随从。反正样图段大人马上就能送过来,咱到时候照着图,把整个大坝挖了,不就齐活了嘛。至于另一个小官儿,看谁这两天指挥堵坝,就抓谁。把能修大坝的全给干掉,咱们的任务就齐活了”

    段大人

    段飞

    段飞跟山匪勾搭一块儿

    她猛然想起自己那番“大坝有人故意为之”的猜想,可能还真叫她蒙对了。

    不过段飞当郡守当的好好的,怎么会跟山匪勾在一起。他自己不也清楚的很么,大坝失事,首先怪罪的就是他。

    “少了俩人,官府会不知道你别以为有段飞在那头接应就能万事大吉,朝廷这次也派了人来的”

    “首领您不必担心,咱们把他们从山上滚下去,装成是失足死了,合情合理”

    狼皮男摸摸下巴,显然是在考虑此举的可行性。

    半晌,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道“那巫女怎么说时机到了吗”

    “她说啦,只等大坝完全坍塌,到时候上流会断流,城北会起高山,咱们有了天然的屏障,朝廷打也打不进来,能建个自己的小国。再加上朝廷这次赈灾拨款,嘿嘿”

    姚星潼听的目瞪口呆。

    什么城北起高山,什么天然屏障,认识字的人都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平地起高楼,做梦。

    这巫女很会睁眼说瞎话,跟李氏曾经遇到的高人不分上下。

    虽然,后来证明了高人算的还挺准

    巫女敢说这种话,不怕被狼皮男一脚踹死么。

    傻子都不会信。

    不过事实证明,狼皮男不仅没踹巫女,而且对这话深信不疑。

    看样子,接受过正统教育的段飞也拜倒在巫女的石榴裙下。

    狼皮男声音里染上几分天真的期待“等我称了王,便拜你为大参谋。”

    称王,就凭几个山匪

    姚星潼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接下来,她又听到狼皮男开始畅想当上王后要怎样怎样,怎么把段飞利用完就踩死,要纳多少个王妃离了个大谱。

    看来狼皮男仅有的一点小聪明全用在怎么挖坑抓人上了。

    被这种蠢的惊人的人坑了一把,姚星潼觉得脸颊发烧。

    原本她还在担心自己要如何才能活着出去,现在却忽然充满了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凭智商吊打狼皮男。

    狼皮男高谈阔论了一番,可能是说话说的渴了,把铁门打开,又走了出去。

    他刚走,被踹过的下属又过来踹了姚星潼一脚。那一脚带上了泄愤的成分,正好踢在她后腰上,把她踢的翻了个身。

    “吃好喝好屁事不干的狗官我呸”

    姚星潼拼命忍住才没呲牙咧嘴,而是继续保持着平静的睡颜。

    你才狗官你们全家都是狗官哪有狗官混成她这样,拿着少的可怜的俸禄,东奔西跑,时不时还要被自家长官发配到茅厕里进行实践研究,刚上任没多久就被人发配外勤,才到了不到一天时间,又是挖沟又是掉坑又是被踩又是被绑被踹的,做人做到她这份上,也属实难得。

    她保准是今年命犯太岁。

    不过这一踢,倒是把韩子赋踢了出来,

    本来姚星潼还在心惊胆战地想韩子赋到底被搞到哪里去了,是活着还是已经凉凉,毕竟先断了腿,再脑袋出血,完了还脸朝下埋水里,就算是小强过来受这么一遭,至少也得退层皮。

    而年老色衰韩子赋的生命力很难与小强媲美。

    结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转过身她才发现,韩子赋就在她不到半丈的地方躺着呢。

    和她一样,被五花大绑,蚕蛹一般蜷缩在地上。两眼紧闭,好歹还有气儿。

    没死就行。她还挺喜欢韩子赋的,老顽童一样的长官,虽然他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就是了。

    等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姚星潼睁开眼环顾四周,确定牢房中只剩他们俩,赶紧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贴地挪到韩子赋身边。

    他们的确处在一个不大的山洞里。铁棍上下插在山壁上,与身后的石墙一起,构成坚固的牢房。

    “韩大人韩大人”

    她压低着声音喊。

    韩子赋耳朵动了动,没醒。

    凑近了姚星潼才看清楚,韩子赋身上的血不是从脑袋上流出来的,而是耳后被划破了一道口子,出血很多,才造成一副头破血流的假象。

    小外伤不碍事儿。当务之急,得趁无人看管,把韩子赋叫起来商量对策。

    喊名字,无果。

    姚星潼福至心灵,“韩大人,咱们的茅房又堵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两人光明正大走到一起,不得不走一些必要的程序

    到底怎么才能把爱情线和事业线融到一起呢,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头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