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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④①巫女言
    “有山匪为何不处理由着他们祸害百姓、不得安生这样的工作结果, 你也敢上报圣上”

    顾栾闯到郡守卧房,把鼾声震天的段飞从床上一把掀到地上。

    “顾小夫人,您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 大晚上冒冒失失私闯别的男人的卧房, 传出去不太好吧”

    段飞油腻腻道。

    他边拍屁股边色迷迷地瞄顾栾的胸,心里止不住流口水。他还在京中时便听闻顾家千金生着倾城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品貌不凡。

    即便这位美人略显暴躁了些,也能理解成一种情趣嘛。

    等事情都按照原定计划实现,他就暗中灭掉山匪头头自己称大王, 把顾栾掳过来当压寨夫人。再把他白生生的小夫君喂狗。

    “我夫君被山匪掳了韩大人也不见了,你想拿什么来治水修坝,凭你一肚子肥油“

    段飞先是愣了一瞬, 几乎是瞬间作出关切的表情“啊山匪我不知道有山匪啊。是不是迷路了顾小夫人别着急, 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儿就回来了。”

    顾栾简直要暴跳如雷。

    在他闯来的路上又遇见了风凉话一串儿一串儿的王巡抚。王巡抚这人,该说不说,大部分时间公私还是能分得清的。他告诉顾栾,自打南岭出事以来,段飞就一直消极怠工。他在下面急得要死,生怕百姓遭到大灾, 段飞却表面上跟着着急,要用人用料了,就各种借口, 迟迟不肯往下派发,一直拖到不行了才松手。

    情急之下,顾栾也不打算搜集证据证明猜测之类的了,直接认定这事儿和段飞脱不了干系。

    反正他怎么看段飞怎么不顺眼。

    贼眉鼠眼印堂发黑, 一看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料。

    在这儿黏黏糊糊抛媚眼儿,恶心谁呢。

    比陆许明还让人想吐。

    要不是怕顾连成被责罚,他现在就想一拳把段飞拍到墙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城里百姓都见过丢过牲畜,丢过钱财,也丢过人,官府竟然一件也没处理,反而给捂下来。”顾栾冷冷一笑,“那山匪给了你多大好处,才能让你把这肚子吃的瓜皮一样。”

    段飞心里一惊。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顾栾不可能知道他跟山匪头头的关系,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话,八成是气昏了头瞎猜的。

    人在危急是总是喜欢在脑袋里开跑马场。

    他并起四指,“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真的不清楚啊,顾小夫人可不能因为几个刁民的胡言乱语就迁怒于我这个好人。这天下雨,大坝溃口,山里狼下来偷牲畜吃,他们没地方怨了,才幻想了一堆山匪出来”

    顾栾一点也不虚他,“很好,你最好想清楚,你要为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实话告诉你,你手底下的人出了问题,不光韩大人不见了,跟大坝有关的重要图纸,也在客栈里被偷了。”

    韩子赋眼皮抽了抽。

    有戏。

    姚星潼接着道“排水道也堵啦”

    韩子赋忽地睁眼,整个人鲤鱼打挺从地上仰起身,惊恐地四处张望“堵了怎么又堵了不可能”

    职业病,韩子赋最怕听到的就是“哪哪哪堵了”,好像在说他的设计有问题、他工作不够严谨似的。

    姚星潼哈哈一笑“没堵,只是想把大人您叫起来。咱们现在被山匪捉起来了,是案板上的鱼肉,得抓紧想想办法出去。”

    韩子赋刚想骂她,一张嘴,注意到周围陌生的环境,意识到现在是需要同仇敌忾的时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借着微弱的光线,韩子赋忽然发觉,姚星潼好像长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可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描述不上来。鼻子还是那个鼻子,眼睛还是那个眼,但整个人仿佛都变了一个味道。

    姚星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她一边往韩子赋身边挪,一边警惕着入口,谨防有人突然进来。

    “我刚刚偷听到了他们说话,事情好像比我们想的还要严重。”

    姚星潼贴近韩子赋的耳朵,把方才听到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韩子赋瞬间忘记了“姚星潼是不是换头了”的世纪难题,“哈段飞那个龟孙”

    “这个山匪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我们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让他们小心段飞。”

    “不聪明又怎么样,他们能打啊。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拿一拳过来能把咱们两个打飞,你再聪明嗷”

    不小心扯到腿,韩子赋低低地嚎叫了一声。

    “韩大人您腿还好吧”姚星潼立刻关切道。

    韩子赋一脸悲痛,“不太好。我膝盖以下的部分好像要掉下来了。”

    姚星潼

    虽然但是,也不至于掉下来这么恐怖。

    “唉,我要是没晕就好了,还能记记路什么的。”韩子赋哀声叹气道。

    当时他正忍着断腿之痛死命把姚星潼往上拉,突然后脖颈一凉。再醒来时,已经被关在山洞里了。

    “没事儿,反正天黑,也看不见路;就算记得路了,咱们也从这儿出不去。”

    姚星潼安慰道。

    韩子赋急道“你不着急啊你”

    “着急有什么用,越是大敌当前,越是要淡定,越是要处变不惊。”

    有时走投无路到一定程度上,反倒会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想着顾栾当着顾连成的面喊她相公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定力啊。她不禁想象了一下,如果现在是顾栾被绑着关在这里,说不定还能吹口哨跟外头的人聊起来,顺便亲切友好地问候一下他们的八辈祖宗。

    韩子赋彻底被她整的无语。仔细想想,还觉得她说的挺对。

    “行吧,那咱们来开动一下脑筋。”

    “在这之前,我想先给您坦白一件事儿。”姚星潼略微紧张道。

    山匪已经知道她是男扮女装,韩子赋知道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即便依然有风险,但起码要先知根知底串通好,从这里出去后,再谈别的事儿。

    韩子赋还不知道自己会迎来怎样的重击“有屁快放。”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骗了您。“姚星潼深吸一口气,眯眼谄笑,“我是女扮男装来着。”

    “偷了不是说”

    段飞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立刻改口,“怎么会被偷了”

    明明说好是让鬼画师去看一眼,记住图样之后原封不动地画出来,然后对着图找到大坝的薄弱点,好方便彻底摧毁吗

    难道鬼画师那双眼睛不灵了,记不住这么多的复杂图样,不得已直接偷了回去

    鬼画师是山匪头头那边派来的,一双眼睛神乎其神,特意记过的东西转身就能原封不动地还原出来。

    也正是鬼画师,打破了他多年的认知,相信了巫女说的话,对南岭北部会一夜之间冒出一座不周山深信不疑。

    他提早将鬼画师安排在了客栈里,就是为了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去偷看而不需要带走图纸,这样不至于惊动他们。

    等他们发现,大坝已经被彻底搞毁了。

    就知道山匪头头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靠不住,这么重要的行动,竟然吭都不吭一声,擅自改了原定计划,让他现在不好收场。

    毕竟客栈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在不周山冒出来之前,丢了什么都是他的责任。

    而且现在打草惊蛇,顾栾已经开始怀疑了。

    “这得问你啊段大人。”顾栾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的慌乱,“如果真的有土匪作乱,堤坝溃口,图纸消失,外派官员失踪,都能得到完美的解释。”

    段飞不自觉地喉咙发干“怎,怎么解释”

    “仇恨呗。要么看南岭不顺眼,要么看你不顺眼,干脆直接毁了。”

    看段飞的神情,顾栾就知道他心里有鬼。

    “你再好好想想,知不知道山匪的下落”

    这次,段飞犹豫了好一阵。

    美人在他面前头头是道,山匪头头对他阴奉阳违。

    终于,他咬牙道“顾小夫人,我这南岭成里,真的没有山匪。”

    韩子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姚星潼吞了口唾沫。

    “那个,大人,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是,我不是故意瞒您的,我有苦衷要是能全须全尾出去,我一定会向您好好解释我明白您因为我是女子生气,朝廷明明规定了女子不能为官,我还”

    “女子又怎么了你干的活比男子少么你做的比他们差么武则天还当皇后呢,你跟我修修大坝挖挖沟,碍着谁的事儿了什么破规矩,我早就想骂了。”

    韩子赋突然出声,把姚星潼下了一跳。

    反应过来韩子赋在说什么之后,一股暖流萦绕在她心间。哪怕浑身湿透的衣服,在冰凉的地面上,好像也被光笼罩似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激烈,韩子赋放柔了点声音,“不过规矩是皇上定的,你这可是欺君之罪,被发现了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所以想请您帮忙保密,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姚星潼小声道。

    韩子赋又是沉默了许久。

    姚星潼静静等着他的回复。韩子赋能接受这么快,这是她没想到的。

    还没想好现在该如何面对姚星潼,又不想晾她太久,韩子赋干脆心一横,啥也不想了,嚷嚷道“哼,不主动跟我坦白,纸包不住火了才想起来说”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过激,他再次切换回温柔“看在师徒一场的份儿上,我暂且帮你瞒着。”

    他一惊一乍,鸡叫一句温柔一句,想来到底是还没彻底接受,在真惊和无所谓之间反复横跳。

    “您还是像之前那么对我吧,突然温柔我,我有点不适应。”姚星潼讪笑道。

    韩子赋往后仰了仰头,离姚星潼远了点,眯眼瞧她“我说你怎么现在看起来漂漂亮亮的,原来是脂粉被雨冲掉了啊。”

    “多谢大人夸奖”

    想了想,韩子赋还是决定先安慰她一下。小丫头被绑在山洞里,肯定吓坏了。

    “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像我这种精通水利的,反而容易陷入怪圈,自己把自己套进去,遇到什么问题都只知道从事情自身找问题。比如大坝,我只会想它从哪个地方裂开了,它的溢洪道要怎么修,但不会想到有人故意为之。只有你这样刚入门、学术不精者才会往别的方向思考,往往会误打误撞找到本质原因。”

    一时间,姚星潼也分不清韩子赋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就当作是夸奖吧。

    “我留了记号,娘子应该会猜到我们是被山匪掳来的。山洞这么显眼,应该会找到我们的吧。”

    姚星潼充满希望道。

    “难。你看这洞口的形状,”韩子赋透过铁栅栏,示意姚星潼往洞口方向看,给她兜头泼一盆凉水,“很小,能看到外面还有洞。通常山洞里套山洞的形况十分罕见”

    他又把视线移到四周的墙壁上,“有刀凿斧刻的痕迹,关押我们的洞面积也不大,我猜这洞是人为凿出来的。”

    他想伸手给姚星潼比划。无奈,四肢都被困住。那条断腿更是不能碰,稍微动一下都要呲牙咧嘴无声嚎叫半天。

    韩子赋只好用下巴当笔,在空中画来画去。

    “书上有记载,南方的一些深山会形成天然的洞穴,在洞穴外有枝蔓遮挡,单从外观来看很难看出里面还有一番天地。这种洞穴十分适合藏身,记载中,有很多古人在遭到烧杀抢掠时躲进洞里,逃过一劫。”

    “用来关押犯人也是不错的。”

    “那有没有办法能悄悄送信出去有记载说古人在树叶上刻字,从宫里的河道里漂到护城河来传信,咱们能不能找找类似的”

    “这里没有天然形成的水流,送不出去的。”“咱们要不还是珍惜最后的时光反正马上就要被当成石头滚下山了。”

    山匪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是令历代统治者头大的难题。山匪的大本营在山上,山本身就是一道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山多的地方也天生不好管理。真打起来,也不是灭不了,毕竟山匪稀稀拉拉的人数在那儿放着,但往往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

    山匪山匪,带了个“匪”字,就沾上疯狂、粗犷、宁肯两败俱伤也不会委屈投诚的意味。

    所以只要山匪没做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官府通常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人您别提早开始灰心丧气,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出去的。说不定前来救咱们的队伍中有人眼尖,一眼就看见这儿有个山洞了呢。”

    姚星潼笑的有些勉强。她只能强迫自己往好的方向想,让自己有活着出去的动力。顾栾他们面对的是笑面虎段飞,南岭的最高行政长官

    两人正挖空心思想思考对策,门口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姚星潼跟韩子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分别往两个方向一滚,躺在地上装晕。

    狼皮男的声音响起“行了,把这两人拉出去,先把脑袋砸碎。下手干净点儿。”他啐了口,“什么品种的猪,现在还晕着。”

    砸碎,这是不给人留活路啊。姚星潼脑仁儿一疼。

    他们本来还侥幸想,从山崖上滚下去说不定不会滚死。

    结果要先开瓢。

    韩子赋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脑浆四溢的痛苦。是以,两个小喽啰来作势要把他抬出去时,他不干了。

    他诈尸般坐起身子,眼睛瞪如铜铃,想让自己显出张飞般的气势。最好能把对面几个砸碎吼的肝胆俱裂。

    可惜他眼睛有点小,再瞪也只能从绿豆变成黄豆。

    “我死了,整个南岭给你淹掉你们也坐不稳这山头”

    小喽啰不理他,转过来拉姚星潼。

    韩子赋屁股一扭,挡在姚星潼面前,接着声嘶力竭地狂吼“她只是我的小随从要杀要剐朝你爹我来”

    “不要得瑟”狼皮男过来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巫女说了,煜宁江断流之时,就是不周山重出之时”

    韩子赋“呸”地吐出一口血沫,用看村头二傻子的眼光斜睨,“嘿,不周山你怎么不说冒出个东海龙王呢这种鬼话也信,你们蘑菇吃多了啊”

    他一边愤怒大吼,一边用背在后面的手不停地给姚星潼做手势,示意她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时借机开溜。

    姚星潼悲哀地看了眼狼皮男门板一样的身材。无望。

    狼皮男气道“竟敢质疑巫女的话很好,我要把你串起来做成烤串”

    说着,真要把韩子赋拉出去烧烤。

    韩子赋露出诀别的神情。不过他依然宁死不屈,恶狠狠地瞪狼皮男。

    情急之下,姚星潼再一次福至心灵。

    不管有没有用,能拖一刻是一刻。

    她腾地站起来,中气十足道

    “你们谁敢动我我是顾郡守家的千金不等你那不周山长出来,你这山头已经给踏平了”

    深夜,王巡抚被“传唤”到顾栾歇脚的客栈。

    “你觉得段飞这人怎么样”

    王巡抚摇摇头,“说过了,不怎么样。而且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上报说南岭城没人能看懂大坝图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顾栾脸上做不出表情,接话道“图纸而已,怎么会连一个能看懂的人都没有。听说韩大人不见了,他也没有发自内心的惊慌。所以说,他可能想要的不是能修缮大坝的人。”

    王巡抚有点明白过来“只是想要图纸”

    “有可能。”顾栾从怀中拿出一叠纸,递给王巡抚看。“夫君怕图纸丢失,把最重要的几张放在了我这里,我一直随身带着。不管他们对客栈里的图纸做了什么手脚,我这里的一定是没问题的。”

    王巡抚接过来,展开,图纸上赫然是大坝中心的结构图。

    “失踪的都是看得懂图、知道怎么堵大坝的。你得把这图在心底背下,不能叫别人知道图在你这儿,不然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你。”

    王巡抚只觉背后一凉“这,这该如何是好。”

    “你站在我后面就行了。”

    王巡抚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小夫人”

    顾栾呵呵道“我要是能看懂大坝图纸,也不会轮到你。没人能修的话,难道等着它自己冲垮吗。”

    王巡抚被他自我牺牲精神感动的眼泪流到一半儿又憋了回去“你”

    气归气,顾栾身上很有顾连成年轻时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他指挥。

    顾栾站起来送客,“还有一件事儿。那回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令弟喝醉了手不老实,往我身上乱摸”

    “行了行了顾小夫人我回去骂他,给您赔礼道歉总可以了吧”

    王巡抚被戳中糗事,边起身道别,边脸红脖子粗地说。

    “不必。京里人好不容易忘了这事儿,我可不想再叫他们想起来。您二位自己记着就成。”

    终于安静下来。

    短短一天,他已经第二次踏进墨家宅院,请他帮忙寻找姚星潼和韩子赋的踪迹。

    落凤馆不收等闲之辈。墨无砚手底下的人在暗处,比他借官兵大张旗鼓地寻人要来的方便省事儿。

    顾栾疲惫地瘫倒在床上。

    现在是丑时一刻。窗外雨声淅沥,他偏头看着孤零零的枕头。枕面一片平整,没有睡过的痕迹。

    如果没有意外,姚星潼现在应该趴在他怀里,睡的昏天黑地。

    他现在像一个在荒野中迷失方向的人。

    找不到他的绿洲在哪儿,只能凭直觉随便选择一个方向,硬着头皮往下走。

    成功还是失败,都是未知。

    可是他不能停,必须得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