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烟悄无声息地掩到树后。
她伏下身子, 让茂密的灌木做二重遮挡,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那根绳。
原来悬崖之上有山洞,植物形成了天然屏障,遮住后面的入口。
这地方可不好找。老鹰来了恐怕也看不出入口。绿植吸声, 洞内的说话声几乎漏不出来, 单凭声音也听不出里面还别有洞天。
要不是她运气好, 正巧碰到有人下来,不然她观察一会儿无果, 就要抓了鹦鹉回去了。
下来的山匪顺着绳子一点点往下挪。这根绳子他上上下下了太多次, 早就熟的不能再熟, 遂甚至没有往地上看一眼。
步烟就趁着这个机会,往脚边洒了一点灰褐色小粒种子。
鹦鹉也不限吃了一路撑得慌,迈着两条小细腿儿窜过来,被步烟一把捏住脑袋, 塞进袖子。
山匪落地后,随手揪了一根多汁草棒, 放入口中边嚼边走, 完全没注意到,仅距离他不到一丈的地方, 掩藏着一个人。
等山匪走远了, 步烟谨慎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别人, 才慢慢从灌木丛中露出半个身子。
几乎可以确定, 如果没有后期再转移,顾栾十有八九是在这儿。
她给鹦鹉抓了一把小粒种子,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道“乖鸟儿。”
鹦鹉不理会她半是道歉半是嘉奖的安抚, 也不跟她记方才的捂头藏袖之仇。只要有吃的,怎么样都行。
摸出顾栾踪迹,步烟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心又高高悬起。
她得赶紧通知到墨无砚,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来人手。山匪的脾气喜怒无常,上一秒还好吃好喝供着,下一秒就能手起刀落请你体会一生一次的尸首。
多耽搁一刻,顾栾生还的可能性就减少一分。
纵使他身手不错,可好虎还架不住群狼呢。更何况,没有点本事做不了山匪,都是些牙尖爪利的狼。
就算两人吃青团吃的再偷偷摸摸,这个秘密还是不幸地被韩子赋发现了。
原因是韩子赋那天做了个梦,梦见他成了一个大青团里的黑芝麻馅儿,姚星潼跟顾栾两人一左一右张着血盆大口,从两边往中间咬。
眼看着就要咬到他了,韩子赋嗷地一声,吓醒了。
醒来后抹着额上冒出的虚汗跟他们讲自己差点被吃了,结果“青团”一词刚一出口,两人的表情俱是不对劲。
尤其是姚星潼,简直心虚的快要把“我偷吃青团”几个大字印在脸上。
问出实情后,韩子赋愤怒了。
“你疼你娘子,我就不知道疼我的小跟班吗把我当什么人了”
顾栾自知理亏,怕卡在青团这坎儿过不去了,赶紧转移话题。
“我估摸着,能不能出去,也就看这两天了。在此之前,我想见见他们口中的巫女。”
其实不光是顾栾,剩余两个人也好奇,那个几乎被奉为神明的巫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不周山早在上古时期就被共工一头撞断了,后来黄帝又让颛顼彻底摧毁这道天梯。更何况,山海经中记载的不周山的位置,根本就不在这儿。
不周山重出这种胡言乱语,拿出去讲给三岁小儿听都不会有人信,山匪跟段飞两个健全人,怎么就信了呢
姚星潼想起出发来南岭之前顾栾吓唬她的话,说南岭有蛊术,便猜测道“会不会她根本不是巫女,而是假扮巫女的草鬼婆,给他们下了蛊,才让两人对她言听计从”
果然,韩子赋也对这个感兴趣。
从来不参与他们谈话的他伸出一颗脑袋,“我倒是觉得,她不是下了蛊,而是通过一些奇门异术一般人想也不敢想的东西,比如那个能开鬼眼的,让他们相信,世上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会真的存在。”
顾栾来得晚,没亲眼见过开鬼眼的山匪送图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开鬼眼的人不是山匪这边儿的吗,怎么又变成巫女让做的了。如果他本来就有这身本事,那么在巫女来之前,狼皮男他们应该早就见过了才对。”
“不是。”韩子赋摇摇头,“当时狼皮男说了一句话,不愧是巫女大人赋予的能力,说明这个开鬼眼的功夫是从巫女那儿得来的。所以这巫女又好像不是单会刷嘴皮子,至少有两把刷子的。”
一时间,巫女的形象更加扑朔迷离。
“撇开以上不谈,既然巫女知道她的谎言不会变成现实,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闹得与朝廷势不两立,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而且,我怎么感觉她一会儿聪明一会儿不聪明,能想到让山匪和官府联合起来供她驱使,她肯定不笨;但是,把我们抓进来后又一个不杀,实在是让人费解。”
姚星潼下意识瞥了韩子赋一眼。
巫女可能出于对顾连成的忌惮而对她和顾栾网开一面,可为何对韩子赋也一视同仁总不会真的是信了她当时情急之下吓唬狼皮男的几句话吧。
她发誓没有咒韩子赋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大概是觉得在这山洞里也呆不了多久,顾栾直接扒拉栏杆,对着外面喊话“喂有人吗”
狼皮男探出一颗暴怒的脑袋“有病啊你们,叫什么叫活腻了”
“我想见巫女。”
“就你”狼皮男简直要被气笑,“就凭你这个装女人的变态也配见我们巫女大人的尊容你昨天吃南瓜吃的脑子塞住了哇。”
“你是不是很闲啊。”顾栾朝他吹了声口哨,“你不是首领吗,首领天天屁事不干就知道看着我们啊。我家里的婢女都没你这么随叫随到。”
“我爱干什么关你屁事。”
大约是从未见过死到临头还这么厚颜无耻之人,狼皮男愣了一瞬才做出回答。
顾栾说的没错,他就是闲,闲的皮疼。
因为巫女给他分配的任务就是看好这几个人,其他的都不用管。
“是,不关我屁事。但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段飞勾搭上的你不怕他出尔反尔反咬你一口”
这话正中狼皮男心窝。他越来越不信任段飞,因为段飞让他不要动“姚星潼”。
一个男扮女装的玩意儿,还是他们此番要处理的对象,结果段飞忽然就要护着了。
所以他绑“姚星潼”,也是悄摸摸绑的。前不久段飞来找他要人,他一口咬定自己这儿没有。
狼皮男怒锤铁栅栏。“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脑袋吧”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顾栾乐坏了,嬉皮笑脸地对着他的后背喊“喂朝廷可是要剿匪了我还听段飞说要彻底整治呢”
段飞躺在床上,喜滋滋地把玩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祖母绿。
顾栾丢了,肯定是狼皮男干的,那个没有脑子的傻大个儿还不承认,当自己跟他一样蠢吗。
先人说得好,土匪是无情无义的玩意儿。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开始搞阴奉阳违那一套了。
早晚给他灭干净。
这次朝廷赈灾来的太让他满意,有吃有喝还有钱,仿佛是照着他的心意准备的。领头的人还说,还缺什么尽管上报,实在不行直接找桑斐郡郡守,离这么近,都是邻居,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他一高兴,忍不住多喝了点酒,开始跟领头那人称兄道弟起来,迈着虚晃的步子拍他的肩膀,说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天再走。
领头的连连答应。
他翻了个身,把祖母绿压在枕头下,盘算着是用它做王冠好,还是做扳指好,还是雕成项链送去讨顾栾换心
才刚想到这儿,他就睡着了。
酒精让他的大脑格外放松,睡的前所未有的沉。
直到屋外侍卫叫他不醒,把门踹开进来死命晃他的头,他才睁开惺忪睡眼。
“大人,外面,外面起火了”
段飞原地品了一会儿,把这几个字拼成一句话,才听明白侍卫说了什么。
他转头往窗外看。
今夜没有下雨,不远处,火舌卷着吼叫哀嚎,兵器碰撞的刺耳刮擦声,一声声震慑他的心弦。
黑夜中,悬崖上有几条黑影在移动。
他们身上没有悬挂任何绳索或者其他攀附类工具,只是赤条条一个人形,却像蛇一样在近乎与地
面垂直的悬崖上灵巧游走。
这是软功中的一种,叫“仙人挂画”。
墨无砚下了急令,把落凤馆中所有会仙人挂画的都招了过来,一人背一捆绳索和火油,有其他功夫的上去后直接进洞救人,只会这招的把绳索放下,让其他人借力上去。
步烟站在悬崖下,仰头注视那几道迅速向上移动的身影。
“就在那个位置。”
她压低声音,伸手指向洞口所在之处。跟随在她身后背着长弓的精壮男人会意,从箭篓里抽出三支箭,一齐架到弓弦上。
借着清朗月光,步烟看到弓上闪着铁器才有的阴柔光泽。
山洞里,一山匪吃完带血的牛腱子肉,又跟同伴聊了会儿荤段子,觉得有点憋得慌,起身边解裤带边往洞口去撒尿。
他把洞口的藤蔓撩开一条缝,遛出鸟,撅嘴给自己吹口哨。
忽然,透过藤蔓之间的空隙,他看到一团明亮光火。
竟然是南岭城中的方向。
他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浑身一个急令,连尿也不尿了,把裤子往上一提就要回去禀告狼皮男。
刚一转身,背后窜出鬼魅般一条影子,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那声“报”,淹没在血泊中,到底是没被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龙舌粄不好打,直接改成青团了。
今天上了两座海拔4000的山,下来后头晕脑涨,没想到居然还码完了一章
为了庆贺我如此应用,所以打算给本章留评的小可爱发红包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