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世子府
就在赵希言刚回府不久后, 便有人造访世子府。
赵希言在中堂会客,傲慢的坐在太师椅上,侧斜身子一手撑着旁边的案几。
“世子。”
赵希言挑眉道“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
内侍端手站在堂上, 朝身后挥了挥手, “小人奉公主之命前来办差。”
“我才从公主府离开,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么, 非要之后派人过来。”赵希言道。
“那是因为公主今日黄昏凭栏望风景时,京中万户人家,竟看到了有老鼠偷吃的场景。”内侍笑眯眯道。
赵希言听之干瞪起双目, “汝此言何意”
内侍摇头, “小人没有其他意思, ”旋即走到一群宦官身侧将那红绸盖头掀开, 一盆盆放在冰沙上的枇杷呈现于赵希言眼前, “这是府里那颗枇杷树上的, 大的如今都在这儿了,那棵树原是公主幼年所栽种于坤宁殿的,开府后便移到了公主府中, 十余年不曾开花结果, 今年世子进京, 它竟意外的开了花结了果。”
赵希言撑着桌案起身,抻了抻宽大的袖子走上前,问道“公主把一棵树上的果子都摘了”
“是。”内侍回道,“公主对世子的看重与在意,远比嫡亲的弟弟还要更甚。”
“是么”赵希言质疑道。
“世子进京这般久,与公主朝夕相处,难道还不能体会与感知么”内侍反问道。
赵希言捋着一只袖子的袖缘,伸手捻了一颗黄里透红的大枇杷, “公主时而冷,时而热,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世子不曾感受过内廷的纷争,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万千女子正处韶华,却求宠于一人,公主虽为嫡出,却还不如世子,有爹娘一世之宠,真心于紫禁城而言,实难。”内侍于一旁道,“可公主对世子,有些东西是假不了的。”
“收起来吧。”赵希言负手转过身,吩咐明章道。
“是。”
完成使命的内侍遂叉手,“既然东西已经送达,小人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世子了。”
赵希言侧头,“替我谢过公主的心意。”
“小人一定代为转达。”说罢,内侍便带着人转身提步,临堂口时眼中闪过一丝光明,便顿住侧头道了一句,“忘了与世子说,公主自幼便不喜食乳酪。”
正在撩袖子的赵希言听后忽然怔住,遂转身道“公主不喜,为何不与我说,还一个人将”
“是公主未说,还是世子送东西之前,从未问过呢”内侍回道,“世子问公主的真心,小人也想问,世子的真心。”
赵希言垂下头,袖子也顺着手臂一同垂下跌落至地上。
未听见答复,内侍遂转过身,“十年过去,世子不再是幼冲之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童,岂会不知有些做法,伤人又伤心,世子芥蒂小人,只因小人是公主的近臣,然小人侍奉公主二十年,公主身侧几乎无人相伴,而世子身边又有几人呢是亲,是近,是知己,公主都没有说过什么,每每都放纵世子的任性。”
“我”赵希言哑然,旋即叹下一口气,“倒是我狭隘了。”
卫王府
自卫王婚事取消,便禁足一月于府中,日日勤习书法。
“怀民。”卫王搁下笔。
“殿下。”内侍闻唤叉手上前。
“瞧瞧今日本王临摹的虞世南帖,如何”卫王问道,“可比得上我那二叔。”
内侍低头仔细瞧了瞧,“殿下的书法越发精进,但燕王殿下虽好虞世南之书,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燕王善武,故而力道要更甚。”说罢,内侍便伸手提起笔在卫王的字迹上稍加修改,“如此,才像。”
卫王瞧了一眼,旋即又回忆乾清宫大殿内的一幕,“满朝文武都知我卫王是宗室中最擅书道者可我又岂是那蠢人,看来越国公府还另有高人所在,明明是燕王,如今却是晋王替了罪,看来我等都为陛下做了嫁衣。”
咚咚
“殿下。”敲门声响起,门外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是臣陆寅。”
“殿下,是陆长史。”内侍遂走至门口将房门打开,行礼道,“长史。”
“殿下可在里面”卫王府长史陆寅一身武官青袍,补子上绘有熊,朝里望道。
内侍点头,“殿下就在书阁内,长史进去吧。”
陆寅火急火燎的走入内,“殿下。”
“陆长史免礼。”卫王见陆寅满头大汗,连官袍的前襟都被汗水打湿了,“怀民,快上一碗消暑的茶来。”
“是。”
陆寅平了一口气,奏道“殿下,自王氏全族入狱后,刑部的狱中便增派了禁卫把手,密不透风,我们的人实在难以进入。”
卫王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定的揉搓着手心,“刑部没有长史的旧相识吗,哪怕是狱卒也可。”
长史颇为无奈的摇头,又道“那刑部尚书孙万诚是个油盐不进之人,想要从他哪儿入手恐怕是极难的,不过刑部值守的长官每两日更换,但刑部侍郎是林家的人,齐王妃的娘家人又怎会给殿下行方便。”
卫王听后,忽然睁大双眼,“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齐王妃的长兄去年刚调任刑部,这次栽赃的人很是可疑,那封信,明摆着是针对本王的。”
“臣听闻齐王妃遗其先祖,擅谋略,但作为女子,也极其善妒,齐王府的家风很是严谨,便也不能从府内透出什么风声来。”陆寅回道,“但陛下册王氏为齐王侧妃是为帮齐王争取势力,齐王妃这样做,于齐王府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若死了,还有谁会与齐王争呢”卫王问道,旋即指向一侧的桌案,“他么”
陆寅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案上摆着一个小孩子玩的耍货,木偶,“汉王看似愚钝不谙世事,实则这种人,是最具城府的。”
“陆叔也觉得,汉王是在坐山观虎斗么”卫王问道。
陆寅摇头,“汉王至今都未露痕迹,臣也不敢妄下定论。”
卫王却摇头,“兄弟里,我与他最是亲近,旁人所不了解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几日后
晋王一家被囚车押至京城,昔日一国之藩王,如今沦为了阶下囚,京中百姓纷纷围堵在必经的街道上争相看热闹。
燕春阁
“爷今日怎坐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过来,又是书读人的装扮,也未听见铃声,阁中姑娘这才怠慢了爷,爷稍等,奴这就去唤”
“不必了。”赵希言抬手,“我今日不过是进楼来避避暑的,你们各自去忙吧,不用管我。”
就在燕春阁的对街,有一座极负盛名的茶楼林立街边,楼高三层,窗户临街而开,茶香从沸腾的铜炉内溢出。
女子端坐在桌前,有条不紊的摆弄着茶具,侍从则随于身后恭立,“果真如公主所言,世子终究还是来了。”
“今日晋王就要被押解入京了,燕春阁前的街道是必经的主路。”晋阳公主拂袖端起一杯放凉的茶。
“公主未曾劝谏么,如今的晋王已不再是从前。”内侍道。
晋阳公主摇头,“她是个重情之人,以她的性子,任谁劝也无用的,不过也正如她所说,本有交集之人,因难而故意趋避,这才是可疑之举,不过”
“倒是许久未曾听见金玲声,”晋阳公主犹豫的扭头,盯着内侍起疑道“你那日与她说了什么”
内侍一怔,旋即叉手道“回公主,小人什么也没说,只将那乳酪的缘由道给了世子听。”
“多嘴”晋阳公主转过头轻斥道。
内侍弓着腰轻轻勾嘴笑道“小人多嘴,还请公主责罚。”
忽然一阵凉爽的风吹过,楼底便响起了嘈杂的人声,似在议论街道上那支醒目的队伍。
押送的官员不再是省道按察使,而是由京中直派的都察院官员与亲军上十二卫其一的金吾前卫指挥使接手押送。
燕春阁
“哥儿,人来了。”明章牵着一匹白马。
赵希言系紧了幞头,抬手扯过白马脖子上的牵绳,明章于一旁犹豫道“晋国去国,晋王殿下如今是与朝臣勾结罪犯,这一路上人多眼杂,锦衣卫也定然不少,哥儿此时上前去,片刻功夫就能传到陛下耳中,这”
“朝廷已经调兵去了宗人府,若这一面再不见”赵希言有些哽咽,深知历来被削藩的藩王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毕竟我幼时顽皮,总少不了四叔叔帮忙劝解爹娘,今日不见,我日后都难以释怀。”
明章自幼便跟着赵希言,自然懂叔侄二人的情深,遂也没有再做阻拦。
驾
就在挤满了围观之人的街道中央,突然飞出一匹白马,马背上正身坐着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一身杏色道袍,身手矫健,从一众人中间穿过,顿时引来一阵热议与轰动,更惊动了随行押送的禁卫,接连拔刀聚拢护住囚车。
“什么人,胆敢拦截囚车”
金吾前卫指挥使旋即抬手,阳光打在他的护胸镜上,折进了燕春阁的楼阁之中。
“书瑶姐姐,那个干净的小少年看着可像世子了。”有姑娘倚在楼中临街的窗边上叫唤道,“有读书人的风雅,却没有丝毫文弱之气,朗朗如日月入怀。”
杨书瑶停下手中拨弦的动作,回道众人,“那便是世子。”
众人惊讶,遂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囚车队伍前,只见一众拔刀相向的禁卫缓缓收回了腰刀,前头两个军官与红袍还下马作揖,态度极是恭敬。
明皇祖训之后,世间除皇者,唯王可令权贵屈尊,以彰赵家宗室威严。
“世子这是作何”行过礼之后指挥使问道。
“我来见见我叔叔。”赵希言骑在马上道,“还请诸位通融。”
两个军官相顾,旋即拱手回道,“这里只有反叛朝廷的罪人,没有世子的叔叔。”
“胡说,”赵希言旋即抬手指着囚车,“我又没瞎,难道连自己的叔叔都不认不得了吗”
背靠着瘫坐在囚牢中的晋王听见动静,便爬着转过身躯,旋即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冷漠的皇城中,早已不报任何希望的人在此刻却潸然泪下。
只见晋王朝赵希言不停的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告其不要插手,赵希言见这一幕,攥紧了缰绳叱问道“难道尔等都当我瞎了不成”
“崔大人,这可怎么办呀”一旁的官员小声问道。
指挥使瞧了瞧天色,后退一步道“下官公务在身,还请世子莫耽搁太久。”
赵希言打马靠近,旋即跳下马靠近囚车,“四叔。”又连忙招呼明章端来了几碗茶汤。
一行人昼夜兼程,又在阳光下烤晒,晋王的双唇与背颈都被烤裂,后囚车中的晋王妃与世子更是几番晕厥。
“半载不见,二郎又长高了不少,有你父年少时的风采了。”时至今日,晋王看向赵希言的眼里仍旧是满布慈爱。
“才不过半年,叔叔怎苍老了这般多。”赵希言瞧见晋王头顶网巾裹覆下那原本乌黑的青丝如今却布满了白发,遂哽咽的失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晋王却摇头,将其一把推开,慢慢爬回囚车内,翻身躺下,仰天长叹了一声。
“羡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切莫负年少青春时。”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公主就宠他吧。”
晋阳公主“多嘴。”感谢在20210808 14:59:4120210809 14: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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