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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敏锐之人已经感觉到朝堂上风向有所变化, 时间约莫就是在沈家女眷被赦免死罪的那一天。

    “神隐”多年的太子忽然就为沈家出头,还请来了谢老太师去跟官家说项,听闻早朝才被气昏的官家午后又被气昏了一次。

    “没有吧,我怎么听说官家稍晚还同时招幸了新进宫的两个美人, 这龙精虎猛的哪像昏了两次的样子。”

    “我也听说了, 还听说皇后娘娘就在外头看着呢。”

    一阵唏嘘, 官家是真的厌弃皇后呐。

    “咳咳。”两声咳嗽声从后背响起,碎嘴的几个令史头皮一紧,转身看见是他们吏部流内铨的两位判铨, 顿时面如土色。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文书都核对好了”左司郎中、判吏部流内铨事姜亨天生一张黑脸,板起脸来简直吓人。

    几个碎嘴令史顿时作鸟兽散。

    与他同差遣来判吏部流内铨事的柯昂等令史都跑光了,才对姜亨摇摇头“嘉礼兄, 你就是太心软了, 那些小吏都敢议论帝王私帷, 要我说就该重罚才是,让他们长点儿教训,别整日里学那长舌之妇,把咱们这公廨都搞得跟个勾栏瓦肆似的。”

    “我还心软”姜亨表示反对,“那些人看到我就跑, 回个话也磕磕巴巴,我这还叫心软”

    柯昂笑了“嘉礼兄,长得凶神恶煞不代表就是真的凶,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

    姜亨对柯昂说自己的不置可否, 不过很赞成他说的“看人不能只看外表”。

    “就比如太子是吗许多人都看走眼了。”柯昂压低声音说道。

    姜亨眉头微皱“千里贤弟, 你怎么也学得在背后说人”

    柯昂很无奈,姜亨人很仗义,就是太正直了些, 正直得都刻板了。

    他们铨曹四选可是油水肥得很的衙门,要被他们磨勘的官员,无论是京官还是和路州上的,哪个不是好生孝敬着他们,差遣来铨曹四选的官员哪个不是家藏巨资,连胆子大的小吏都富得流油。

    偏就只有姜亨,正直过头了,拒绝一切冰敬碳敬,太格格不入了。

    不说别的,去年神卫军抄了沈家,抄得的财物各衙门都分了,他们铨曹四选当然也没落下,审官东院、审官西院、三班院都拿了,可他们吏部流内铨呢,就因为那天他病休只有姜亨在,这人居然给拒绝了,连带他的那一份一起。

    柯昂每每想到这事就胸闷嘉礼兄你不要但是我要啊。

    有友如此,真是太伤钱了。

    “嘉礼兄,有句话哪怕你不爱听兄弟也要说,”柯昂语重心长“在官场中真不能一根肠子通到底,该变通的一定要变通,人还是要圆滑一点,像你这样的,很难升官。”

    姜亨道“所以要像你这样,滑不溜手老油子”

    柯昂抬头挺胸“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姜亨“那为什么我是六品,你是七品”

    柯昂“”

    姜亨说的是两人定品的寄禄官,姜亨是正六品左司郎中,柯昂是正七品殿中侍御史。二人都被差遣为判吏部流内铨事,但姜亨的俸禄比柯昂高,朝堂行走身份也高一些,柯昂需得对姜亨执礼。

    “但,我虽然是七品,可也差遣到吏部流内铨来,和你一样的职事,难道不是我更有前途”柯昂努力给自己找回面子来。

    姜亨点头说是,不与柯昂做无谓的争执,只与他提点道“千里贤弟,你人聪明又灵活,这极好,然不能一味的灵活,抱朴守拙”

    “好了好了,嘉礼兄,你这话我都听了无数遍了,”柯昂笑着打断了姜亨的话,“怎么做我都省得,你就别再说教了。”

    姜亨严肃道“千里贤弟,我并非是在说教你,而是担心你。就说这次太子要查办禁军无诏擅自抄沈家一事,你还当是笑话听,殊不知”

    “我知道我知道,太子这次是认真的,行了,当初神卫军送来的孝敬不都让嘉礼兄你拒绝了么,太子要查便查,横竖也到不了咱们头上。”柯昂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耐着性子在说话,不想与姜亨吵,以免伤了二人之间的和气。

    姜亨看着柯昂微蹙的眉心,掩下心底的失望,到底是不说了,转头说起公事来。

    只是太子这次明显野心勃勃,借抄沈家之事发难禁军,以此为自己争取朝堂上的话语权。

    太子不想再沉匿,动禁军那就是动官家的一块逆鳞,定然是一阵腥风血雨。届时,他们吏部流内铨就算是拒了神卫军的孝敬又真能在其中独善其身

    有如此担忧的不仅仅是判铨姜亨,副相左槐亦甚为忧心,休沐这日便来了王家见王准。

    王家景致最雅处唤竹林诗苑,活水绕其间过,萧萧竹林与葳蕤花木相映成趣,中间有石台古朴自然,在其上坐卧行止自有一番魏晋风流,有诗歌茶酒之香,有曲水流觞之乐。

    这一处景在京中高门豪族里是出了名的,左槐被王家仆役引着到了此处,连连无奈摇头,说着“王相公啊王相公,旁人都火烧眉毛了,你倒是够悠闲。”走了进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石台上素手为祖父煮酒的王妡循声望去,随后轻轻放下酒壶起身遥遥对左槐福了一福,再对王准说“孙女儿先告退了,还请祖父仔细思量孙女儿的话。”说罢从另一边小路离开。

    王准与左槐几十年交情,也不来那么多虚礼,懒于起身,待仆役将刚才王妡坐过的坐席换了,直接示意左槐在自己对面坐。

    左槐也不多客气了,坐下后一张口就怼“你倒是悠闲,还有闲情在这里喝酒。”

    王准笑说“左右无大事,怎么就没有闲情了。”

    “还叫无大事”左槐吹胡子瞪眼,“太子可是要查禁军,这是随便能动的这是太子能随便动的”

    这是大实话,三衙禁军直隶皇帝,梁帝能动,深受梁帝宠爱的三皇子能动,二皇子或许也能动他不会去动,只有太子不能动。

    梁帝忌讳太子,简直不像是对亲生儿子,而是对生死仇敌,这态度着实让朝廷上下费解得很。

    “太子要掌权必须要放手一搏,再像以往那样韬光养晦可不行了。”王准提起酒壶给左槐倒了一杯酒,示意他喝,“三皇子年岁渐长,越来越按捺不住夺嫡之心,官家亦是放纵,太子处境危矣。”

    左槐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听了王准的话又放下,说“储君关系国本,轻易废立恐国本动摇,大臣们不会轻易答应。”

    “官家一意孤行的事还少吗”王准摇头,“远的不说,就说那沈时东,当初多少朝臣反对,更有死谏者,最后怎么样了”

    左槐沉默,捏住酒杯就一口气把酒干了。

    王准见了又给他倒上一杯,自己把玩着酒杯不喝,说道“你知道我那大孙女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又干了一杯,下一杯左槐不用王准倒酒,自己拿过酒壶倒了,没好气儿地说“你不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她让我明日嘉会当廷请罪收了神卫军查抄沈家的财物。”王准说。

    左槐惊呆了,那叫一个瞠目结舌,连自己在倒酒都忘了,直到酒满溢杯湿了他满手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放下酒壶,在袖笼里找手帕擦手,偏偏手帕放在右边袖笼里,他要擦的是左手。

    王准叫来仆役打水来伺候他净手,同时嫌弃“你看看你,一把年纪了还是不稳重,浪费我的好酒。”

    “你可得了吧,你什么时候会藏这种桃花酿了,是你那大孙女孝敬你的吧。”左槐让仆役伺候着,嘴上也没闲着“你倒是会据为己有。”

    王准说“孝敬我的不就是我的了。”

    仆役给左槐洗净了双手,并打了润手的脂膏,然后才端着水盆退下。

    左槐等伺候的都退下了,才把憋在心里一炷香的话不吐不快“你这大孙女可真是”有够坑人的,这胳膊肘往外拐嘛。

    王准只笑不语。

    “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左槐看着王准,“正好你也想查枢密院、禁军,虽然目的不同,倒是与太子不谋而合。”

    王准又给左槐倒了一杯酒,说道“太子这一步走得不错,时机把握得很准。如今沈时东的案子闹大了,百姓们都看着,官家投鼠忌器,届时总是要有个人顶罪,这时是动禁军最好的时候。”

    “禁军积弊成疾早该整顿,只是我担心会丧了他们的士气,让猃戎有可乘之机。”左槐忧虑得不无道理。

    “就算不动禁军,他们又有多少士气可言”王准冷笑“去岁那一战若非禁军耽误军机迟了救援,何至于会败得那么惨,沈时东也何至于为了广阳城的百姓拒诏不回以致招此灭门之祸。”

    左槐又沉默喝酒。

    王准把壶中最后一点酒倒给左槐,说“我那大孙女的主意不错,我明日便当廷请罪,给太子一个破局之机,还望他能把握住机会。”

    “不行,不能你去。明日请罪定会惹怒官家,你之后还要查枢密院,你断不能轻举妄动。”左槐把最后一杯酒喝完,重重放下酒杯“我去”

    “你”王准摇头,不答应。

    “你听我说,我去是最合适的。”左槐说“我为参知政事,说话分量是足够了,我上头还有个吴大相公,他总不能坐视我遭殃,否则中书门下恐得人人自危。再说了,我家可是有丹书铁券的,这点儿你就比不得我吧。”

    “你”王准还是摇头“官声你不要了”

    左槐豁达一笑“官声不官声的,也不妨碍我吃饭睡觉,横竖我为官都几十载了,实在不行咱就乞骸骨回乡,办个书院教书育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你呀你呀”王准失笑“让我说你什么好。”

    左槐道“我只盼太子别让我们失望才好,否则我是会后悔今日的决定的。”

    王准说“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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