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巷泉香阁的假母和花魁被杀了, 听说血溅得一间屋子到处都是,花魁的脸都被划花了,惨得很,惨得很。
京兆府的官差上门来, 查来查去最后没说查出凶手是谁, 竟是把泉香阁给封了, 阁里的娘子、丫头、跑腿、护卫一下子都没了生计,在泉香阁门口哭天抢地煞是可怜,左右的妓馆看在眼里但谁也不敢接济他们, 就怕惹来杀身之祸。
作为启安城里有名的青楼,泉香阁的客人王公宗室、高官巨贾、文人骚客应有尽有,多少缠绵悱恻天下皆知的词曲是由泉香阁的花魁娘子们传唱出来的, 发生了此等惨绝人寰的凶案, 自然引来多方关注。
京城的高门大族里早就有了传言, 说那泉香阁的花魁柔娘千娇百媚,狐媚功夫了得,引得多少大官人为她神魂颠倒,连太子和三皇子都是她的裙下客,为了她大打出手哩。
哎哟喂, 真的假的,太子可是才册了太子妃,还有那三皇子才多大年纪呀, 就知道为女人争风吃醋了
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还能有假至于那三皇子,舞象之年怎么了,天赋异禀呗。
那这可真是天赋异禀。
嘿嘿嘿, 啡啡啡。
香艳猎奇的故事总是传播最快的,不少人都在暗戳戳细数那花魁娘子的裙下臣,在各种版本的传言里,殿前司捧日军指挥使金柄都必须有姓名,不是三个人的传闻,是四个人。
鉴于金柄年纪大,相貌自然是不如皇子们的,他被安排成了故事里的大反派一个敢于皇子争女人,对花魁求而不得,秉持着“我得不到,就谁也别想得到”原则愤而杀人的变态。
不仅杀人,还毁了花魁的脸泄愤,真是好变态好变态。
传香艳传奇故事的人们一个个都化身为名捕快,探查真相,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金柄与花魁的恩怨情仇还真给起底了七七八八。
比如金柄早就是泉香阁的常客,但因畏惧家中母老虎,只能偷偷前往。
比如金柄为那花魁是一掷千金,花钱毫不手软。
再比如金柄早有为花魁赎身并养为外室的打算,在启山脚下豪掷万两黄金置办了一个庄子,里面美轮美奂堪比浪沧园。
然而这一切都在花魁偶遇太子和三皇子之后全都化作了泡影,比起年轻有为容貌俊美的皇子,金柄又老又丑,立刻被花魁嫌弃了。
于是金柄因爱生恨,把那花魁杀了,还不够,还把花魁的脸划花了,让她做鬼也不能再勾搭男人。
真是好变态好变态。
那么问题来了,金柄区区一个捧日军指挥使,既不是宗亲公侯,也不是世家大族,他凭什么能一掷万两黄金置办一个比浪沧园还美的庄子
三皇子萧珩不关心金柄怎么会有钱买得起浪沧园,他只想知道是谁传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他要把人抓出来大卸八块
“我堂堂皇子,父皇最宠爱的皇子,我要什么女人会没有,我会看上一个又老又丑的娼妓”萧珩双手叉腰,在自家皇子府书房里走来走去,气得不行,“还我跟萧珉看上同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要脸不要我这辈子会跟萧珉一同看上的东西只有”
“殿下”三皇子府长史查渭及时出声打断了萧珩接下来的话,并提醒“谨言慎行。”
萧珩不满吼道“我在自己家里还要谨言慎行”
“殿下,隔墙有耳,谁知道咱们在这儿说的话会被谁听了去,然后传得变了味儿。”查渭慢条斯理点着茶,边耐心地说“有些事情放在心里就好,就算您是官家最喜爱的儿子,但传到官家耳中就是大不敬。今日官家喜爱您,尚且轻轻放过,倘若他日官家不喜爱您了呢”
“父皇还能不喜爱我”萧珩哼了好大一声。
“殿下,没有什么感情是永恒不变的,尤其是帝王的宠爱,您想想”
“行了行了行了,我最不爱听你说教。”萧珩不等查渭说完话,就挥着手示意他闭嘴,“你有这闲功夫来跟我说教,还不如早点儿查清谁在造我的谣。等我抓到了,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
查渭搁下茶筅,边分茶边说“殿下,现在重要的不是谁造了您的谣,这个当然要查,但不是最要紧的。”
“那你说当前最要紧的是什么”萧珩不爽道。
“是捧日军指挥使金柄。”查渭说。
“他”萧珩不爽换成了不解“他怎么了”
查渭捧着茶碗给萧珩奉上一杯山川飞鸟,道“太子铁了心要动禁军,神卫军都是小打小闹,捧日军指挥使一掷万金买庄子,他的钱从哪里来的这是一个多大的漏洞啊”
萧珩怔了一怔,想到金柄给自己一大箱一大箱送珍奇玩意儿,目光闪了闪,挥开查渭的茶,旋身在主位坐下,哼一声“萧珉白日做梦,还想动禁军,他那么惹父皇厌弃,很快就要被废了,怕他作甚”
查渭忍住叹气,把茶自己喝了,两杯。
萧珩看了就很不满了,虎着脸说“我是叫你来出主意的,不是叫你来喝茶的。”
“殿下,在下的主意就是,您先在官家跟前揭发了金柄贪墨,请官家将金柄交给殿下您来查。”查渭说。
“什么”萧珩眉毛一竖,用力一拍案几,“你在说什么鬼话你让我去揭发我的人,还要我查我的人”
“殿下”
“够了,你别说了,我叫你来是出主意的,不是叫你来拖后腿的,你到底是我的长史还是萧珉的长史”
萧珩气得不行,把查渭赶走,叫来皇子府宫司都监元锐生,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被赶出书房的查渭回到自己住的院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到嘴边又放下,摇头叹气。
若非是因为玉贵妃的兄长救了他弟弟挟恩图报,他也不会放下大好的前程到三皇子府里来屈就一个长史,如今却落得一个妻子埋怨他不上进、弟弟也并不领情他的牺牲的下场,关键是三皇子也听不进他的规劝建议。
唉难呐
同样感到很难的还有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李渐。
步军司下辖的只有神卫、武卫、虎翼、雄武、步武、奉节几厢步军,是三衙里领兵最少的一衙,他这个步帅在品阶上还比马帅要低了半阶,与殿帅那是更不能比。
衙小军少,人微言轻,所以被逮着开刀被欺负也有苦没处说去。
要说这朝廷上下百司衙门,哪个衙门没有点儿龌龊,哪个公廨没有冰敬碳敬,哪个官员手里是干净的。
就是因为人人都不干净,人人都有把柄,一直相安无事,所以做起事来就更加肆无忌惮。
终于,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当初抄家的时候谁都以为沈家人都死定了,谁能料到他们家的女眷竟还有被赦免的一天,那不抄家留着还不是会被贼偷了。
现在这么大的错处被太子拿捏着。
被在朝中毫无存在感的太子拿捏着
那滋味,让李渐、神卫军乃至整个禁军都如鲠在喉。
“李步帅。”
清脆的嗓音唤回了李渐走远的思绪,他回过神,坐在矮凳上看着被一串侍女婆子簇拥着进来的幕篱遮身的女子,不爽没有写在脸上,却也坐着没有动也不招呼一声。
女子在里面坐下,两名健妇抬来一扇轻绡屏风挡住李渐,然后各种吃食果子轮番端上来。
李渐等了半晌看侍女们上完点心就在煮茶,不耐烦了,拉长了脸说“太子妃叫本帅来此有何用意,本帅忙得很”
“知道。”王妡打断他的絮絮抱怨,轻啜了一口茶,说“萧珉查神卫军,李步帅身为神卫军的统帅自然要忙。”
“你想说什么”李渐瞪眼,但是只能瞪一扇屏风,不爽道“太子妃年纪轻轻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别给计相添麻烦。”
王妡放下茶碗,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坐得笔直,声音不紧不慢并不因被李渐教训晚辈的语气而恼“李步帅,你盯着殿前司都指挥使的位置许久了,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为何不抓牢呢”
“你”
李渐的确盯着殿帅的位置许久,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也有不少人笑他是痴心妄想,但这么直白的戳穿他,王妡是第一人。
他不禁恼羞成怒“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老老实实在家里绣嫁衣才对”
“李步帅说笑了,我是天家聘的太子妃,嫁衣自然有大内尚服局为我制备,哪里需要我亲自去绣。”王妡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连我一个深居内宅的丫头片子都知道李步帅可笑的野望,李步帅觉得旁人会怎么看你”
啪
李渐猛地一拍案几,发出好大一声,把一旁伺候的紫草等侍从吓了一跳,紫草香草立刻挡在了王妡身前,戒备李渐。
王妡却半点儿没被他吓唬到,端起茶碗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从本朝开国以来,殿前司都指挥使哪个不是当朝皇帝的心腹,李步帅想取吕殿帅而代之,有想过官家信任你否。”
李渐慢慢收回拍在矮几上的手,垂眸沉思。
王妡再道“本朝,没有官家信任的一品武将是什么下场,你难道没看见”
李渐一凛,知道那说的是沈震。
“今后怕是不会再有天下兵马大元帅了,殿前司都指挥使为从二品,是我朝武将能坐到的最高品阶,就算李步帅有能力坐到那位置,会有命坐吗”
李渐不语,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慢慢喝。
王妡也不着急,也端着茶,热的。
一盏茶喝完,李渐道“那太子妃有什么建议”
王妡说“你是不可能取信于官家了,但是官家已经老了。”
“哈哈,”李渐忽然大笑,“太子妃这是来给太子当说客来了,太子竟无人可用到这种地步了吗,要女眷来出面,还是尚未大婚的女眷。”
王妡挥了挥手,示意紫草让人把屏风撤了。
紫草不解也不赞同,对王妡无声摇头表示反对,王妡挥了挥手示意无妨,她拗不过,只得叫健妇把屏风搬走。
李渐见屏风搬走,里面王妡已经摘了幕篱,沉静地坐在矮凳上,端庄,威严。
他看着,笑声渐小直至全无。
“李步帅。”王妡道“我并非为了萧珉而来,我是为了我自己,顺带帮你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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