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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变了天了
    萧珉近来频频做一个梦。

    梦中他是大权在握的皇帝,虽然北方被猃戎占去了十州,凉、鄯二州也被西骊占着不走,可他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皇帝,天下莫不臣服。

    王妡安安分分做他的皇后,为他操持后宫;琴儿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常为她的奇妙想法拍案叫绝;后宫妃嫔也都一个个婉约柔顺,为他生儿育女。

    这个梦实在太美好了,他常常笑着醒来,一睁眼看到的是和欢殿龙床的帐顶,那一瞬间的落差让他更加暴躁。

    可他只能暴躁,他连下这张床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已经被王妡下令搞坏了。

    今天,他在浅眠中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一睁眼,入目是多年不见的王妡,和她手中雪亮的匕首。

    “萧珉,我来送你最后一程。”王妡说。

    萧珉惊恐地努力往旁边蹭,哪怕是徒劳,他也要离王妡远一点,一寸也行。

    这样活着是生不如死,萧珉不止一次地自暴自弃想不如死了算了,可他没有勇气自杀。别说自杀了,如今真真切切的死亡降临,他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想死。

    他的江山还在,他是天下共主,他是皇帝

    “王妡,你”

    “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时候来”王妡打断萧珉的话,“京城已大乱。你的臣子,吴慎那群人与猃戎勾结,要在京郊伏击我。你的长姐,萧卿雪收拢了一班流民在京城四处杀人放火。你的弟弟,萧珹早就偷偷将你残余的私军收为己用。你的母亲,我想她现在大概在宫里逞威风,折磨你的妃嫔们吧。”

    王妡像是突然来了谈性,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不紧不慢地说“萧珉,与猃戎勾结是你的主意,还是吴慎的亦或是萧卿雪的你知道什么叫做与虎谋皮么跟老虎商量取下它的皮来,你觉得它会同意吗”

    “猃戎在京郊伏击我的时候,恐怕边塞也大军压境了。倘若有一处因为你而失守,猃戎军队长驱直入,烧杀抢掠的可都是大梁的百姓,你的子民。他们辛勤劳作供养你,你却让他们暴露在敌人的屠刀下。”

    “那还不是因为你”萧珉咆哮“你这个无君无父不守妇道的贱人”

    “他们死了都是因为你。若你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个皇后,朕如何会不给你尊荣。你是天下母,还不够,你竟然想凌驾在朕之上,你痴心妄想”

    王妡冷笑一声,想说“若不是有我,你早就是个废太子”,旋即又觉得说这些话没有意思。

    萧珉还在谩骂,王妡已经不想多说废话,她两世为人,想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必要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

    见王妡从椅子上站起来,萧珉的谩骂变了调,惊恐问“你你想干什么,滚开,你给朕滚开”

    王妡用力拖过萧珉沉重的身体,手里的匕首看准了狠狠捅进了萧珉的肚腹,和上辈子她捅的位置一模一样。

    萧珉睁大了眼,匕首捅进来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痛,反而感觉到凉,那是匕首的凉意,随后他觉得肚腹有点胀,本就不多的力气也在渐渐流逝,他挣扎,呼喊的声音都不大“来人,来人,救驾”

    匕首开了血槽,温热的鲜血涌出来沾染了王妡纤长的手指,她用了极大的力气,白皙的手指节都泛出青白来,缓缓转动手里的刀。

    王妡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珉,黯沉沉的眼瞳仿若吞噬一切的深渊,她看着萧珉虚弱地挣扎、求饶,握着匕首的手更加坚定用力,她就看着他挣扎得越来越无力,肥胖的脸狰狞扭曲,所有的求饶或是诅咒最终变成喉咙里的两声哼哼,直至没了声息。

    明黄的龙床上,染了半床暗红,殿中的龙涎香里混了血腥味,更加让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王妡抽出匕首,她半身是血,深青的袆衣被染得斑驳。

    床上的萧珉还睁着眼睛,然瞳仁已经涣散。

    他死了,死不瞑目。

    王妡看了他好一会儿,把匕首抛在了他身上。

    这把匕首,在上辈子萧珉赠予了她,并叫她如何更干脆利落地杀死猎物。

    这辈子,她又找到了这把匕首,还给萧珉。

    “来人。”

    和欢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几名内侍轻手轻脚走进来,对龙床上的命案视而不见,朝王妡行礼。

    “为官家收殓。”

    “是。”

    王妡负手走出北宫,半身血衣由亲卫护着上了马车“回京。”

    启安城中,半数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的宅邸都被乱民围起来打砸,院墙再高也挡不住乱民投污秽。

    偏偏一家之主这时候又不在家,留着一些老弱妇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荣国公府,王准叫家丁死守各处门墙,三子王道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地问“父亲,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闭嘴”王准快要被烦死了。

    “父亲”

    老四王荣拉了王道一把,对他摇头,叫他别再惹父亲心烦了。

    王道“嗐”了一声,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想说话“外头到处都在喊妖后已死,皇后她全家这是要给她陪葬啊”

    王荣、王思脸色都不太好,闻言也不想再劝王道少说两句,只巴巴看着王准,希望他给个话。

    然而王准早就离了权力中心,他知道王妡想做什么,却不知道王妡打算怎么做。

    “公爷,公爷”

    这时仆役在外头一叠声地急唤,满心焦虑的王道一下就站起来出了洗笔斋,呵斥“大呼小叫些什么”

    仆从连忙说“三爷,二爷一家在外头叫门。”

    “谁”王道一下没反应过来。

    “二爷,是二爷一家,二爷一家从连州回来了。”仆从说。

    王准大步从屋里出来,问“老二一家回来了真是老二一家”

    仆从连连点头“二爷在外头叫门,有小子爬墙头看过了,的确是二爷一家。”

    “二哥这时候回京”王荣皱了眉,一脸疑惑“没听说朝廷有赦令呀。”

    王思小声说“如果没有赦令,那二哥是不是自私回京,那岂不是”

    王准看了小儿子一眼,王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去开门,叫老二一家进来。”王准吩咐仆役。

    “父亲。”王荣劝道“如今京城大乱,二哥这时候回京,实在蹊跷”

    “闭嘴他是你二哥”王准呵斥四子。

    “父亲”王荣苦劝“咱们让二哥一家进来无妨,可万一让外头乱民趁机闯进家中,那可如何是好”

    王准不听反斥“你也知道外头都是乱民,他是你二哥,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他被乱民害死,手足亲情,你竟如此冷血”

    “父亲。”一道沉稳女声传来,王氏父子朝洗笔斋院门处看去,谢氏带着侍女站在门外。

    “你怎么过来了”王准按捺住情绪。

    “父亲,不能放二叔一家进来。”谢氏道“二叔无召回京,本就是大罪。再说,不早不晚,偏偏今天在外面叫门。他在外面叫门,围着咱们府邸的乱民竟不对他做些什么,实在是奇怪。”

    “老大家的,是谁教得你如此不孝不悌。”王准怒了。

    谢氏对王准屈膝“父亲恕罪,无论如何二叔都不能进这个门。”

    自从王格被流放去了连州,公爹就时常提起一家团圆之类的话,她的夫婿在公爹那里也是动辄得咎,谢氏不说,心底不是没有埋怨的。

    王格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适才听到仆役来报说王格一家在外面叫门,她就知道公爹会让他们进门来,所以她一面派人去告知婆母,一面匆匆赶来阻止。

    “老大家的做得对。”老太太由姚嬷嬷搀扶着,拍了一下谢氏叫她起身,她看着王准,吩咐慌忙跟过来的管家,说“谁也不许放老二一家进来,叫他们滚回连州去。”

    “你”王准指着老妻,全身都在颤抖。

    “王准,别说这家中,就是这临猗王氏也早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老太太一字一句都在王准的心上捅刀子,“人老了,就要服老。”

    王准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竟是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父亲”

    “叫良医来”

    “快快快,把公爷送回房。”

    老太太也没想到竟把王准给气昏了,不过,昏过去也好,省得他乱来。

    “老夫人”管家跟在老太太身边,轻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前头瞧瞧去。”老太太慢慢往前院走,谢氏替了姚嬷嬷搀扶着她。

    “放心,姽婳那丫头不是没有成算的。”老太太边走边安慰谢氏,“我的孙女儿我清楚,她啊,没那么容易死。”

    谢氏笑着应是,心依旧高悬着。

    婆媳二人到了前庭,听不见外头有动静了,老太太叫人悄悄出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过了有一刻多钟时间,外出打听的仆役回来,说“老夫人,是德阳王带人在四处抓捕乱民,咱们府外头已经没有乱民了。”

    “德阳王”老太太略感诧异,却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他手上有多少人”

    “这小的还没打听清楚。”仆役说道“只是瞧着人似乎不少,都穿着甲胄,像是像是”

    “有备而来。”谢氏帮仆役补全了这句话。

    “知道了,下去吧。”老太太摆了摆手。

    “德阳王,倒是能隐忍。”老太太对谢氏说道。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常山长公主面对带兵逼上门的萧珹,虽极力保持着镇定,然脸色出卖了她此时的不豫。

    见到跟在萧珹身后的黑甲士兵,常山长公主什么都明白了。

    官家明明说他手上还有一万私兵,令牌送出去却杳无音讯。

    “常山,你叫人在城中到处杀人放火,你将京城百姓当做什么”萧珹义正辞严质问。

    “哈哈哈哈”常山长公主一阵大笑,“你可别装成正义了,我倒是小瞧你了,之前邀你过府,你三番五次拒绝,我还只当你是被王妡那妖妇的手段吓怕了。原来你这么沉得住气。”

    萧珹道“一切都是为了大梁。”

    常山长公主讽道“是为了大梁,还是为了乾元殿的那张龙椅,你自己心里清楚。”

    萧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总之京城现在已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常山,你要投向哪边”

    这会儿轮到常山长公主沉默了。

    之前,无论是她,是官家,是太后,是萧珹萧珩,还是吴慎等,都有共同敌人王妡。在共同的敌人没有了,利益分配的问题就凸显出来。

    常山长公主之所以答应帮太后并安排人给北宫传信,就是为了灭了王妡之后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她用不着,但是她有儿子。

    “很难选吗”萧珹笑了一下,循循善诱“萧珉已经被王妡整成个废人了,就算他活着还朝,无非就是一个傀儡,他给你的许诺能不能兑现,你好好想想吧。”

    “那你呢”常山长公主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就后悔,表现得太过急迫了。

    萧珹笑意更深“长姐,我向你保证,待我登基,您就是大长公主,湛旼将来必定位极人臣。”

    常山长公主目光闪动了几下,似乎是心动了。

    “怎么样,长姐”萧珹追问。

    常山长公主捏紧了手指,脸上表情几经变化,终于是下定决心“我怎知你是不”

    就在这时,一名黑甲士兵打马奔来,到了近前从马背上滚下来,还不急把气喘匀,惶急道“王爷,皇后回城了”

    “你说什么”

    萧珹和常山长公主同时问。

    黑甲士兵道“皇后回来了,一队禁军从里面攻破了南熏门,皇后已经进城了,四方城门被包围,禁军从南熏门进来,御街被他们控制了,就快到宣德门了。”

    萧珹看向常山长公主,喝问“王妡怎么没死”

    常山长公主也懵了“王妡怎么没死来人不是说王妡被猃戎人杀了吗一箭穿心”

    “朕没死,让你们失望了。”

    萧珹和常山长公主一同转头,王妡半身袆衣浸血,嘴角微微勾起,满面愉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