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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倒挂
    内里中空的金属本就容易传声,当一头收到敲击磕碰,中空的管芯像是一个天然声筒,能把声波和震颤即刻传递到另一头。

    但此时,在场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听出来,刮擦金属的“咯吱”声是同时从两头响起的。

    走廊上整条栏杆都在震颤,仿佛无数坚硬又尖利的指甲同时抓挠,刺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长,此起彼伏,直朝位于走廊中段的三人不怀好意逼近。

    林鹊顾不上自己的手机了,只往寻静流身边挤“哥啊啊啊”

    他尾音都嚎变了调,最后一个“啊”快飙出男高音。

    弋延淮不合时宜的觉得这画面有趣。

    因为客观来说,弋延淮才是这里入潭经验最丰富的对象,也更懂得遇见危险该怎么处理,然而林鹊毫不犹豫投奔寻静流,这个已经被狠狠吓过一轮的少年树袋熊似的挂着他哥肩膀。

    潜意识里把理应第一次入潭的人当救命稻草,这不是一般的信任水平能够做到的。作为初次入潭的人,备受小朋友信任的寻静流也冷静得超乎想象,弋延淮敢拿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年的经验打赌,许多已经入潭好几回的老手,遇事都未必能有对方这么不慌不忙。

    金属被尖锐物抓挠的动静令人牙酸,寻静流由林鹊挂着肩膀,他肩头坠着这少说百来斤的负担,身形仍挺拔如松,好像感觉不出一个半大不小高中生的重量,挺直腰背拉出的线条利落流畅。

    林鹊在催快跑,像要跟抓挠声比嗓门,仿佛一只被人狂戳肚皮的尖叫鸡。

    寻静流弧度上挑的眼尾轻轻抽了一下他被尖叫鸡嚎得耳朵疼,忍无可忍给了林鹊背后一巴掌。

    林鹊这才闭嘴。

    寻静流视线自始至终都下垂着,焦点聚在略高于地面的某处地方。

    异响转瞬逼至跟前,连绵不绝的尖锐怪声化作呼啸,扑面而来时带起劲风,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卷在风里,袭人感官。

    弋延淮的黑伞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手,原本打磨光滑的伞尖寒芒微闪,直柄长伞提在他苍白指间,此刻俨然是把黑色长剑

    就是现在

    遵循着好似本能的直觉,一直没动的寻静流动了。

    “低头,闭眼。”林鹊听到他哥说了这么四个字,同时用不容置喙的力道按下他脑袋。

    林鹊弄不清情况,但十分配合,整个人顷刻间矮下去一截,随即便有快速移动的物体从两人头顶划过,那玩意堪堪撩过林鹊头发,没真正碰到他,他弯腰低头闭着眼,人却不由自主一激灵,感觉刺骨寒意从发丝一路蹿到了发根,再扎入头皮。

    下一秒,是“哧”的一声,听着像金属利器捅入一团烂肉里。

    有东西尖叫起来,比林鹊方才的人工尖叫鸡惨一万倍。

    “哥。”林鹊一时不敢睁眼,只确定寻静流还在自己旁边,弋延淮好像刚刚一个错步把距离拉远了,耳畔传来金属嗡鸣破空的动静。

    他哆哆嗦嗦小声叫人“我,我好像被挠了一下。”

    寻静流也弯腰矮身躲避了一回,不过他没有闭眼,还和划过来的东西打了个照面那是倒吊下来的一个人影,五官扭曲得很难说还有个人样,整张脸上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嘴和眼睛。

    嘴咧得极开,颧骨隆起,苹果肌饱满得像两个瘤。

    眼睛好像脱离五官队列独自行动,在这张倒下来的人脸上,唯有那双眼睛是正的。

    这东西起先没有显形,像是完全潜藏在空气,只有一旁栏杆震颤,能在栏杆里看见那双映出的眼睛。

    和林鹊相比寻静流真的镇定惊人,他见了这么个能令一般人吓到升天的东西,也面色不改,为林鹊的话“嗯”了一声,盯着正从一团黑雾里抽出伞的弋延淮说“一双手从你头顶擦过去了。”

    林鹊抽了好大一口气,像要给抽伞动作配音。

    “没关系,挨一下碰一下都问题不大。”弋延淮声音落下来,难得带了点正经安抚,他伞尖前的黑雾就是不久前的倒吊人形,“要是实在担心,回去拿艾草叶擦擦头皮,最多就是掉点头发而已。”

    弋延淮说得轻描淡写的,却扎中天天熬夜的小高中生痛点。

    “会掉头发还问题不大吗”林鹊惊恐得头不低眼也不闭了,一伸脖子仰起头来,“掉点是多少啊哥,关于这个点我们看法一致吗不会是去了理发店后我说给我剪这么点就好,结果托尼老师给我直接推平的惨烈差距吧”

    没料到掉头发能引起林鹊这么大反应,不仅弋延淮,寻静流也侧目看林鹊一眼。

    林鹊哭丧着脸“我们这一代压力很大的,听说隔壁班最努力的学霸上学期都秃了,出现了少年白和发际线危机。”

    只可惜另外两个人都无法感同身受他对秃头的恐惧。

    寻静流用非常纳闷的眼神看林鹊,视线下落在小高中生头顶,他额前黑发有点碎,被他随意拨去一边,缠过手指的发丝是不用说的健康有光泽。

    弋延淮站在栏杆上,衣摆和头发一起翻飞,这位更过分,风像要帮他展示头发似的,把他的浓密黑发吹得直遮挡视线。

    林鹊仿佛看到有两个巨大问号在这二位头顶升起来秃是什么

    林鹊悲伤地想,我承担了我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恐惧。

    年纪最小却头发最薄的高中生还有点想嘤,就在这时,他看见第三位试图展示头发的对象加入战场一大把头发从栏杆上方垂下来。

    林鹊第一反应都歪了,内心呐喊鬼的头发都比我多再下一秒,随着一张脸从顶上慢慢倒出来,那张脸上唯有眼睛脱离行动,和其他部位仍是反的,林鹊猝不及防和这双眼睛看了个对眼,关注重点陡然回落,再次变成挂在寻静流肩膀的尖叫鸡“啊啊啊”

    至今为止,除了在厕所隔间门板下看见的脚,林鹊虽说来到这鬼地方已有一阵,但还从没亲眼见过这里怪物的真容。

    从栏杆上方倒下来的人脸带来了不小冲击。

    这以“倒车”方式出场的东西离弋延淮更近,几乎就是在弋延淮背后倒挂下来的,发丝垂向他肩膀,而这在林鹊看来完全能打上“要凉”的一幕,转眼居然换了个剧情走向,弋延淮一个多余眼神都没分给背后,长伞随他手腕翻转,他好像背后也长了眼睛,反手就将伞尖刺入倒挂人形,动作迅疾如电。

    被伞尖破开的地方即刻成为一团黑雾,鬼怪再次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黑雾涌动得愤懑不甘,大有要和弋延淮拼一把的气势,但转瞬,被卷起的伞面内里金纹闪烁,看不清有多少繁复咒文眨眼间从黑色长伞上流淌过去,旁人视角只能捕捉到那些在伞骨间交错的亮光。

    黑雾原本正欲顺着伞尖冲向弋延淮的手,触上金光,仿佛遭受到难以忍受的灼烫,它们急匆匆想要再往回撤,黑雾里的尖啸转成哀嚎。

    一片嘈杂里,寻静流听见弋延淮发出了一声低笑。

    这人说“哎,来都来了。”

    寻静流“”

    怎么说的还挺客气,像正反客为主,要留客似的。

    而听了这句仿佛留客的话,黑雾撤得更快了,也依稀更惊恐了。

    但当然一缕都跑不掉。

    弋延淮的黑伞是能切鬼祟的利器,也是一个容器,被他刺穿后就难以逃离的鬼徒劳挣扎了一会,片刻后像一滩被伞布吸走的墨水,悉数吞没进了他的伞里。

    风变得比方才更大了。

    “这东西叫三顾。”弋延淮垂下手腕,轻轻抖了抖伞。

    “三顾”

    “对,三顾茅庐的那个三顾。”

    林鹊还沉浸在冲击里,被正面见鬼弄得暂时丧失语言功能,和弋延淮说话的是寻静流。

    他略微有点意外,因为他本来正准备问弋延淮这是什么东西,弋延淮一步跨下栏杆时和他目光相接,似乎直接看明白了他的问题,主动把答案说了。

    就是这个名字有滥用典故的嫌疑,让寻静流看过去的眼神变得有点奇异。

    “不要这么看我,起这名字的是一个前辈。”弋延淮走回寻静流和林鹊身边,“潭是怨念和祟气的集合体,潭里的鬼祟形态也千变万化,以前有个规矩,谁入潭遇见的新玩意,就由谁来命名。”

    但偏偏起名对有些人难说比除祟解怨还难比如起三顾的那位就是。

    起名困难户也就罢了,偏偏那人发现的“新玩意”还特别多。

    据说,起到“三顾”的时候,对方直接把自己起炸了毛,最后破罐破摔,说这玩意就是想请生魂入潭,拉清明者染邪祟,在潭里一旦出现,起码出现三回,干脆叫三顾。

    “你和那位前辈很熟”寻静流原本不是想问这个,他注意力放在“三”这个数字上,这意味着刚才那样的东西还要再来一回,而且对方每回出现,登场方式都还略有差异。

    但不知怎么,等弋延淮这番话说完,他问了这个和他最初关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弋延淮正在带他们离开这条走廊,还拍了把小高中色的背,换来林鹊满面菜色的感谢。

    他好像被寻静流问得愣了一瞬,过了半晌才说“应该熟过。”

    寻静流点了下头。

    缓过来了些的林鹊还是走三人正中,他左右看了看,蓦地抓住了寻静流方才没能问的问题。

    “等等。”小高中生虚弱地举手,说,“刚刚那个东西都被收服了,原来还没结束吗”

    “还有第三次。”弋延淮“好心”地回答了他。

    林鹊便感觉自己刚刚白缓了,还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小狗狗做手术啦,这几天带它打吊瓶,更新时间比较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