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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出潭
    其实我给三顾还起了一个别名,专门用于它的第三轮偷袭。”可能看林鹊表情实在太惨,小高中生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又突遭翻倍暴击,整个人此刻脸色绿白交加,走在寻静流和弋延淮中间就像颗人形小白菜,弋延淮在三人又走了一会儿后,说了这么一句。

    乍听上去,这话透出了缓和气氛的意思。

    但寻静流视线越过林鹊头顶,在弋延淮脸上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就是觉得,旁边这人可能患一种有不逗人就不舒服的瘾,他对弋延淮嘴里的“别名”本能提着警惕。

    只有林鹊乖乖上钩地问“什么别名”

    弋延淮说“娃娃机。”

    “娃娃机”林鹊震惊,“是我想的那个娃娃机吗为什么要叫它娃娃机”

    林确真的没法理解这个别名,觉得它比三顾还要匪夷所思起码“三顾茅庐”还是个典故,人家也确实是请了三回呢

    娃娃机这么人畜无害,这么老少皆宜,凭什么把鬼出场叫娃娃机

    林鹊一边震惊,一边还试图拉寻静流的声援,他扭头去看他哥表情,果不其然发现他哥皱着眉,一看就是对别名也感到迷惑的样子。

    林鹊开口就叫“哥”

    寻静流的声音几乎跟他同步“什么娃娃机”

    林鹊的话音戛然而止,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然后再才反应过来他哥疑惑的点居然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哥不知道什么是娃娃机

    潭内校舍的天空永无晴日,铅灰色的云隐约正变得更黑,残破教学楼里不时刮过阴冷的风,哪怕这会又短暂没了邪祟制造怪声,但风吹过门窗窣窣作响,怎么看都还是阴森氛围拉满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三人绕过半截锈蚀的楼梯栏杆,弋延淮饶有兴致的当看客,寻静流当听众,听林鹊科普什么是娃娃机。

    “就那个娃娃机啊。”林鹊连说带比划,“哥你真的没见过吗,不可能吧商场步行街到处都有,就是那种一般摆一排,里面都装满了娃娃的长方形机器。”

    寻静流默不作声地听,没否认自己对这种东西的陌生。

    说来也是奇怪,他不算一个社交恐惧患者,也并不是喜欢闭门不出的死宅,但他的确不爱热闹,不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商场步行街等繁华地带几乎被屏蔽在寻静流日常出行地图之外,他去过的人流量最密集的地方,大约只有过年时的超市。

    幸好过年一年只有一次,这在寻静流看来可以忍耐。

    “超市也有。”林鹊说,“规模稍微大一点的超市,有时候也摆娃娃机在门口。”

    寻静流想了想,还是毫无印象,说“没见过。”

    “那可能”林鹊干笑两声,“可能哥你去超市都是从来直奔目标,目不斜视”

    “你怎么像生怕自己在人群里多待一秒似的。”弋延淮冷不丁加入话题,他话里带着一声轻笑,“请教一下,这位先生,你是不是有厌人症”

    寻静流前一秒还觉得自己的生活细究起来,的确挺怪,充满了不合群,后一秒他脸色一臭,感觉他再怪也不可能比弋延淮怪,这人是怪人里的行业翘楚,估计能给全天下的怪人兜底,他们俩还不知为什么就很容易掐起来。

    “我怕多遇见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寻静流说,“我也请教一下,你是不是有烦人症”

    而“厌人症”和“烦人症”的对峙,目前看来是“烦人症”暂占上风。

    因为面对攻击,烦人精不仅不恼,还笑起来。

    笑得寻静流干脆转回了头,唇角抿成一线,直视前方,满脸是大写的“眼不见心不烦”。

    林鹊夹在正中同时承担两头气压,他不久前还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安全的位置,见识过弋延淮的能力后他对弋延淮也信赖倍增,感觉虽然还没离开这鬼地方,但左有他哥精神安全感,右有弋延淮物理安全感,简直安心爆棚。

    可这二位一较劲起来,首先冲击的也是他。

    “那个”林鹊左右看了看,尝试把稀里糊涂就扯远的话题拽回来,“我们最初是不是只想讨论,为什么三顾的第三轮要叫娃娃机”

    寻静流不吭声,双手插兜走得大步流星。

    “因为我觉得这个别名很贴合实际,而且也很活泼可爱。”弋延淮回答了林鹊。

    “活泼可爱”林鹊更加费解。

    小高中生有个跟谁说话就忍不住往谁那靠近的毛病,他正脑袋和肩膀都偏靠向弋延淮,寻静流对他们的交谈只不动声色地听,同时目光飞快从旁边教室里逡巡过去,一心二用熟练非常。

    忽然的,寻静流脚下一刹。

    弋延淮也抬起头来。

    “怎,怎么了”

    林鹊反应要慢上半拍,他扭回脑袋朝前看,只见走廊深幽,前方尽头像完全淹没进了一团浊黑里,人必须得睁大了眼睛,仔细辨别,才能看出那里本该有的楼梯轮廓。

    是那些从地下往上涌的污浊,它们已经爬到了这一层楼的楼梯间外墙,还涌进一部分到楼梯。

    总共才七层楼高的建筑,寻静流三人已经走到六楼了。

    “这是怨流。”弋延淮在寻静流问之前开口,“它们会首先缠上潭的核心,先把核心淹没,再逐步把整个潭填满,满潭会变得远比现在情况棘手,也更容易培养出大鬼邪祟。”

    “教学楼就是这个潭的核心。”寻静流盯着前方黑暗中某处。

    “对。”弋延淮很轻地摇了一下脑袋,和寻静流看着同一方向。

    还是林鹊反应要慢一些,他消化了片刻弋延淮的话,突然发现他哥和弋延淮都不知在看什么,才不解又紧张地把自己眼睛睁大了,简直是瞪着前面。

    “哥。”他小小声说,“你们在看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弋延淮。

    “你哥哥在潭外看不出来,在瘫里洞察力真的比一般人强很多。”弋延淮语带夸奖,不过没等林鹊和夸奖对象本人做任何反应,他手腕一提,黑色长柄伞刺向虚空

    “哧”,对寻静流和林鹊来说都已经不算陌生的一声。

    一双惨白的手凭空掉了下来,落在地面化成黑雾。

    它变成黑雾前腕口相当平整,明显是被一击斩了下来。

    但也只有一双手斩了下来。

    三顾每一轮都会改变偷袭方式,攻击性逐步增强,这些基本特点弋延淮已经讲过。

    并且弋延淮还推测,三顾应该就是这个潭里能养出来的最大的东西,他们入潭第一为寻人,第二弋延淮在寻静流眼中再怎么不着调,也是位专业人士,且讲职业操守,入潭必除祟解怨净潭。

    林鹊已经平安找回来了,接下来除掉三顾,弋延淮就可以送寻静流和林鹊出去。

    “它其他的部分呢”林鹊小小小声说,看着他哥。

    可寻静流也不知道,他哥扣住他后脑,手动把林鹊脑袋转向了弋延淮。

    “其他的在等时机。”弋延淮说,“还记得之前的讨论吗”

    他冲前方虚空微抬下颌,嘴角又弯出了预备逗谁似的笑影。

    然后弋延淮骤然提伞,他好像长了一双能看透眼前虚空的眼睛,又好像一切只是千锤百炼后的经验,金属伞尖刺破空气时快若纯黑闪电,精准从空气里挑出一双惨白手腕,再反挑向上

    “哧。”

    第二双手落地,空气里还留下了声愤怒的尖叫。

    “这就是你说的娃娃机”寻静流拎回了之前的话题。

    作为一个在过去生活中一直忽略了娃娃机这种东西的人,他亲眼旁观了方才两次砍手,觉得自己不是很能理解“娃娃机”究竟是怎么玩的东西。

    弋延淮在回答“是啊”的途中砍掉了第三双,并带着寻静流和林鹊开始换位置,还说“我们是个比较有难度,保证让人有来无回的娃娃机。”

    三顾在寻静流看来更像是在和人玩捉迷藏,对方喜欢藏匿踪影,再猝不及防偷袭,他能分辨出那些藏在暗处的窥探与恶意。

    有点摸不准娃娃机玩法的他一边按下林鹊后背,帮反射神经不够快的对方让出距离,方便弋延淮行动,一边,找了个空隙,寻静流曲指在林鹊肩后一敲。

    “娃娃机”他说。

    “我没见过这样的娃娃机”林鹊坚决地为娃娃机正名,“一般娃娃机就是操作摇杆,放下爪子,然后放爪去抓就行了谁家会有要人去砍手的娃娃机啊”

    寻静流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没想到是什么不对。

    就听弋延淮的声音落下来这人打着打着又到栏杆上去了,好像对台阶、栏杆之类的东西情有独钟。

    弋延淮说“操作过程完全符合,只是你对我们的定位存在一点误解,谁告诉你我们是抓娃娃的那一方”

    林鹊就一呆。

    寻静流终于意识到不对在哪,偏离的逻辑这时清晰起来。

    鬼手还在找准机会就出现,孜孜不倦地想要碰到三人,又每回都只落得断手下场,变成黑雾被弋延淮的伞吞没干净。

    他们不是抓娃娃的那方。

    是那个被抓的娃娃。

    如果这台“娃娃机”还能有自己的命名,估计是叫“敢抓我就弄死你”娃娃机。

    林鹊被这从没见过的反向娃娃机震撼了,半晌说不出话。

    而似乎也只需要这半晌,等弋延淮的手腕重新垂回身侧,伞尖在半空挑出锐利弧度,伞面间的金光却在逐渐消退时,林鹊听见他哥问了一句“好了”

    什么好了

    林鹊懵头懵脑,看见弋延淮又轻轻抖了抖伞,仿佛对方刚走出一场大雨,在抖落伞上过多的水珠。

    “好了。”弋延淮说。

    他目光落在寻静流身上。

    污浊在三顾的最后一只手被砍下后停下了上升,教学楼间的阴风似乎也停下来了。

    然后林鹊这才明白他们好像能走了。

    “这就结束了”小高中生脸上明显露出惊喜,又还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

    “结束了。”弋延淮说,“小朋友们赶着中元节在学校玩扶乩,就像招待饿鬼来吃自助,还好吸收过来的祟怨虽然不少,但没什么能成气候的东西,只养出了几只三顾。”

    “扶乩是什么”林鹊一确定环境安全下来,就忍不住话多,他像后知后觉自己真的参与了件了不得的事,内心一下涌出无数好奇。

    但赶在林鹊问出更多问题前,寻静流敲了一把他的脑袋。

    “出去再说。”寻静流拦住林鹊的好奇。

    透过走廊,他看见之前还黑沉的天空乌云似乎散了点。

    “我送你们出去。”弋延淮点头同意了寻静流的话,他从栏杆上下来时衣摆无风自动,一片乌云恰好在他背后那片天空散开,于是天边落下一道光。

    弋延淮好像背后也长眼睛,看见了乌云破晓的一幕,他没回头,但对寻静流笑了一下。

    “你看,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