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在深夜里发生的事,似乎就被永远留在了夜色里。
林鹊第二天才知道自己多了一位新邻居,他清早背着书包昏昏沉沉下楼,走到电梯厅门前时都还在打哈欠,张大了嘴,眯虚了眼。电梯厅的门是里推外拉的设计,林鹊为了求清醒,他直接双手插着校服外套兜,手也不拿,用脑门去顶犹带夜间凉沁的不锈钢门把,靠冰冷金属给皮肤带来的刺激醒盹,并顺便用头将门给顶开了。
那造型与姿势,无限接近一头小傻牛。
合起的眼皮外依稀多出一团阴影,本能也提醒着前方有人,低头装牛的林鹊睁开眼,再抬头,便跟电梯厅门外五米处站着的人打了个照面。
对方显然看到了青少年拿头顶门的全过程,但尽量没笑的模样充满了成年人的沉稳,见林鹊缓缓睁大眼,还礼貌地朝小高中生一颔首“早上好。”
“早”林鹊先下意识地应了。
他在心里想,这人竟然把笑忍住了,好强
还有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来着
一阵清晨凉风吹过,吹得人彻底醒神,林鹊重新将和自己打了招呼的人看过一遍,记忆归位,“啊”一声叫了出来“是你啊,大师”
林鹊还记得自己进入那个奇妙的潭内的所有事,并已然忘了他和弋延淮刚见面时还有个关于“爸爸”的称呼纠纷。
弋延淮都还没继续说什么,少年博览无数电影小说番剧的联想力发动,他有点紧张地攥住了自己背包带子。
“大师。”林鹊用试探的口吻说,“你是终于想起来要来收尾,来抹消我和我哥那天记忆的吗”
“”“大师”说,“小朋友,你不觉得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现在才来做这种事有点晚了吗”
“是晚了啊。”林鹊附和地点头,目光充满真诚就差没在脸上写出一句“其实我在期待着你把这事忘了”。
弋延淮和林鹊对视片刻,被小高中生的直白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干脆挑明道“我不是为这事来的。”
“噢噢。”林鹊明显松了一大口气,目光随即变得好奇,“那”高中生视线忽然飞快在自家小区转了一圈,左顾右盼,像在望风放哨。
他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问“是我家小区出了什么事吗”
在林鹊心里,已然拥有了高人滤镜的弋延淮来到他家附近,除了是来“处理记忆”这一条原因,就只剩下了他家这边又出了问题,别人是来“降妖除魔”的。
谁知高人很客气又平淡地回答“不是,我只是搬了个家。”
花了足足五分钟,一脸懵的林鹊便终于弄清楚,他家旁边空了好几年的那半边楼层住上人了。
弋延淮也不是由于这里有“鬼情”才一大清早造访小区而是人家昨晚就已经住在了这里,并才去小区垃圾分类点丢了两包打扫房屋后的垃圾。
对林鹊来说,新邻居堪比是一夜之间骤然冒出来的,他弄清了事情真相也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还是弋延淮好心提醒“还不走么我记得你们七点十分开始早自习,七点二十之后到教室的算迟到违纪。”
林鹊一下就清醒了,飞快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卧槽”一声,接着将有点下滑的双肩包带重往肩上紧了紧,边拉带子边迈开腿“我确实得走了晚上见啊大师”
那双肩包印着某个运动品牌的o,外层防水布软硬适中,被塞的鼓鼓囊囊后会轻微变形,和林鹊说了再见的弋延淮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包上。
在林鹊两手同时调整包带的一瞬间,应该是因为布面被左右同时拉扯的关系,弋延淮看见林鹊的背包上方突出了两个坚硬的尖角,它们正好抵在书包最上层的两端,目测是某种方形的硬质物品,硬度要大于普通书本,长度和林鹊的双肩包高度差不多正好,宽度却要略宽于包长。
那看起来几乎是个正方形。
一个奇怪的,似乎不该出现在高中生背包里的硬质正方形。
“你杵在电梯厅门口干什么”
林鹊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后不久,寻静流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来,传入弋延淮耳朵。
他一回头,发现穿着宽松便装的人就在自己身后不远,投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莫名其妙。
“我才碰见了你家那位小朋友。”弋延淮转过身,“和他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你出门时没和他遇上吗”
“我在院子里看见了他狂奔而过的残影。”寻静流用一副司空平常的语气说,显然这种场景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而从“残影”这个形容词来看,林鹊匆匆忙忙得估计连跟人打声招呼也没有,一阵风般从寻静流门前刮走了。
弋延淮有些想笑,他也确实勾了嘴角。
“你准备出门”笑过之后他问。
“不是。”寻静流说,“我是准备上楼找你。”
弋延淮朝人又走近了两步,足够将彼此脸上的五官细节都看清晰,他这时才意识到,今天的寻静流比平时要“丧”一点对方从露面起眼睛就没完全睁开,是副要醒没醒的模样,浓黑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层阴影,跟眼底轻微的疲劳痕迹“相映成趣”。
“你熬夜了”弋延淮条件反射开始关心,“昨晚没休息好么”
寻静流“丧了吧唧”地把目光从睫毛下挪出来,看他一眼。
“我怀疑你家水管铺的有问题。”确实没睡好的人抖出了自己清晨找人的原因,问弋延淮,“你家是不是漏水了”
弋延淮一愣。
寻静流说,他昨晚大约三点半左右醒来,听见自己家里有水滴打落在台面上的声音。
滴答,滴答
仿佛吻合着某种节律的水滴声一直持续着,而寻静流那会半梦半醒,不是很愿意起身去查看详情。
他一开始把那当成了水龙头里的普通积水现象,以为是管道里容积的水夜里才悄悄滴落,而夜晚的万籁俱寂令这种微小声音变得很清晰。
如果只是常规现象,它也并不值得在意。
但后来那声音依稀响了整夜,寻静流重新睡过去时都还听见“滴答”不停。
今天早晨醒来,他在卧室与卫生间相连的墙面上发现了一条竖直的水渍。
“我不敢保证我家的水管没问题。”弋延淮带着寻静流一起回了家里,“但这事有点怪。”
寻静流在弋延淮还相当空旷的玄关处换一次性拖鞋,视线扫过弋延淮同样空荡的客厅,注意到那个丑哦不,别致的娃娃被摆在沙发上。
还享受着豪华的单座待遇。
“唔。”寻静流盯着那个娃娃,总觉得它和昨天比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哪里怪”
“上下两套房的户型不完全一样,但大体差不多,尤其是几个卫生间的定位。”弋延淮边说边带寻静流往楼上走,他低头看落后自己两级台阶的人,“我就是想要先告诉你一声,对应着你发现渗水迹象的那个卫生间,昨晚没用过水。”
作者有话要说回头一看,他们从“相遇”至今,对彼此使用的最频繁的评价词是“怪”。
这真是一篇怪怪的文啊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