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鱼醒来的时候, 四周有些黑,月光从窗子里透过来,一点光亮。
已经是晚上了。
她感觉到了阴冷的寒意, 顺着空气只往她骨头缝里钻。
这种寒意让她清醒了些许, 昏倒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似乎是爷爷把她打晕的。
借着月光看向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处卧室,陈设十分陌生,不远处的床上, 有一个人在上面躺着, 双手交叠在腹部, 不知道是生是死。
段鱼诡异的事见得多,也不怎么怕,摸索着找到房间里的开关,啪的摁下去。灯闪了几下, 最终打开, 白惨惨的灯光照射下来。
床上躺着的是一张熟面孔白天没有去学校的陆小羽。
这么说, 这个地方是陆小羽的家
地面上有碎裂的镜片, 反射着灯光,白晃晃一片, 像是因为什么争执打破的。除了这个碎镜子, 还有不少完整的大镜分布在房间, 床头上有一扇,侧面的墙上也有一扇。
风水上讲, 镜子不能对床。哪怕是不论风水, 起夜的时候骤然在镜子上看到自己,也会吓一跳,长久会使得精神衰弱、疑神疑鬼。
段鱼拧眉把陆小羽从床上拖下去, 放到一边安置好,然后掀开床板。
果不其然,里面散落着许多碎镜片,细细感知,似乎有玄术的痕迹在上面这才是形成镜煞的主要成因。
段鱼没有再妄动,这种程度的镜煞,不是她能够解决的。
昏睡许久,加上周围环境的侵蚀,她有些头重脚轻的走出这个房间。
这间房屋的面积不大,一对中年夫妇躺在客厅,昏迷不醒,应该是陆小羽的父母。
段鱼走到屋子的门口,尝试握住门把手,打开大门。
“咔哒咔哒”
打不开。
段鱼感觉越来越冷,嘴唇发白,脱力似的蹲坐下去。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三口之家,是她的错,她不该告诉爷爷的。
可笑。
她以为自己识人不清受人背叛,吴雪薇那一次就够了,她以后会擦亮眼睛。却没想到,在很久以前,从根源上就已经不对了。
她的爷爷不,李宗河到底想做什么要包庇那个豢养鬼怪的坏天师还是说要借机抢夺这只鬼怪
段鱼有一种,她一直以来的信念被颠覆的感觉。
爷爷曾经告诉她,天师就要除尽一切鬼怪,保护人们的安全,她憧憬这样的存在,小的时候也为成为天师拼过命,虽然因为天赋不足,最后只能走普通人的路。
可现在,被她视作灯塔的李宗河,原来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无垢。
甚至于李宗河也做了害人的帮凶。
时钟咔哒咔哒往下走,云层遮蔽了月亮。
客厅的灯闪了两下,很快熄灭,房间又落入黑暗之中。
段鱼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再往她的耳边吹气。
她闭了闭眼,攥紧拳。
不行,再这样下去,不止是她,这间屋子里的其它三个人都会
“唔”
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眼睛像火烧似的。
她摘下眼镜,闭了眼去揉。然而那种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痛得她想要颤抖。
于此同时,她脑子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这是符咒”
闭上眼,她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一些纹路,并且知道这种符咒的用途。
她顾不得多想,蓦地睁开眼,摇摇晃晃站起来。
“画符咒的材料材料”
她狠了狠心,咬破指尖,也顾不上尖锐的疼痛,往门板上把那道符咒的纹路画下来。
也是奇怪,她曾经尝试过画符,以她的资质,哪怕是用了上好的朱砂,也很难成符,总会中间断掉,气力不济。
然而现在她虚弱得很,这道符却一笔画了下来,没有停顿,平滑得很。
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桎梏,打破了。
耳边隐隐约约有一道尖利的嚎叫,仿佛在阻止她,段鱼没有管,落下符咒的最末尾。
一点灵光已成。
室内刮起一阵风,把大门砰地吹开。
段鱼好不容易才立稳,喘了两口气,没敢多呆,往外面跑去。
她知道这个镜煞并没有被破,那道灵符只是让她能够从这个封闭的空间跑出去,如果耽搁片刻,还会卷土重来。要救她自己、救屋里的那三个人,她必须要逃离这里,去找援手。
还有谁能求助还有谁能帮她
段鱼脑子里过了一圈儿与李宗河交好的天师,又一个个被她否决。最后她眼前浮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清冷平缓的声音仿佛又响在耳边“如果有需要,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呜”
跑得太急,又分了神,下台阶的时候她一脚踏空,摔倒在平台上。好在只有三四个台阶,摔得不是很厉害。
段鱼甚至顾不上拍手上磨得生疼的沙土,就爬起来继续往下跑去。
她咧了咧嘴“我就,姑且当你那句话不是在客套。”
哪怕有代价也好,需要用什么来交换也好,她要救那几个人
这是她原本想留在西界的初衷啊。
跑出这栋黑漆漆的大楼,她猛地撞入一个冰冷的怀抱,眨了眨眼,眼前是青色的布料,上面绣着典雅的暗纹。
“奚老师”
“我今天刚辞职了,现在不是你的老师,叫我奚柏青。”青衣女鬼嗓音带着轻缓的笑意,“让我看看,怎么弄得这么脏,像只小花猫”
她把段鱼的蜷曲的手放在掌心,略微用了点力,段鱼的手就摊了开来。
段鱼感受着对方冰冷的指尖,堪称轻柔的拂去她手掌上的沙土,还有些缓不过神。她刚刚才想去找人,怎么现在,人就到了眼前
像做梦一样
“都出血了。”
段鱼磕磕巴巴“不,不疼。”
确实是不疼了,对方的手像是有魔力似的,触到的地方,那种火烧般的刺痛就消失了,反而有种麻痒的感觉。
段鱼抿了抿唇。
宿主宿主救到人了小七看上去比桑若还激动。
桑若在心底轻轻嗯了一声。
刚刚段鱼的表现她都看到了,心里软的不行。
人要先自救,段鱼已经踏出了第一步,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她来完成。
“啪啪”鼓掌的声音响起。
“真是感人肺腑。”
熟悉的声音,让段鱼一下子抬起头,转身看过去。
拐角处,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走过来“青鬼,你果然是对这个小怪物不死心。”
桑若抬了抬下巴,不见惊慌“李宗河。”
段鱼明白,这个小怪物指的是自己。但她不知道李宗河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明白,话中的不死心是什么意思。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尝到了一点腥锈味,下唇已经干裂了,有点痛。
这一刻,她很想转过头去看看,奚柏青是什么表情。
李宗河道“鬼与人之女,踏在两边交界的怪物,你们东界就是喜欢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是吧青鬼”
他有些残忍地盯着段鱼看,有种撕破天真的快意。
“这是你们天师的说法,我倒觉得,未尝不是恩赐。”
桑若语气不变,轻柔带着点笑意,像是拂过人心头的微风“豢养鬼物,为祸人间。这不是第一次了吧,李宗河”
段鱼心有些安定下来,随即觉得惊诧她一直以为,李宗河只是帮凶,却没想到他就是始作俑者。
“那又如何。”
“两界盟约其中有一条,便是不能纵容鬼物伤人,身为西界执道的五人之一,你便没有丝毫愧意还是说,西界想要撕毁盟约了”
桑若声音仍是很缓,话中之意却直指李宗河,锐利非常。
“说的真是好威风啊,”李宗河不慌不忙,眸光一厉,“如果你今天走不了呢谁能知道我做过什么,西界做过什么”
他嗤笑“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救人,偶然被我撞见了吧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这一整个过程,段鱼被他抓到,关进镜煞所在,都是他所布之局,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段鱼凭借自己逃了出来。
不过也没有妨碍,他埋下的大阵,把周遭一整个地域都囊括了进去。
桑若但笑不语。
李宗河为她的态度有些恼火“阵起”
他拈指掐诀,便从四方有无形之力聚拢过来,正是借的四方神明孟章,监兵,陵光,执明之庇佑。
桑若身上有黑气逸散“啊。”
段鱼也有些不舒服,皱紧了眉。
李宗河捻着胡须笑说“这滋味如何啊”
或许是觉得胜券在握了,他看向段鱼,话多起来“段鱼啊,我本来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段鱼警惕地看着他。
“我最想养的鬼物就是你,鬼和人交媾的产物,多稀奇啊。可惜你是个废物,在你还不记事的时候,我做过很多次试验,每次都让我失望枉我从你父母手中,千方百计将你夺走。”
这种脏事做得多了,他表面装得光风霁月,内里早已腐烂的流脓。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压在他心里,让他憋得难受极了,就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事,却没有人赞许和表扬。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短暂地让他们暴露在日光下。
李宗河看上去痛心疾首“如果不是觉得可惜,我早就将你销毁了”
桑若目光冰冷,在原世界线中,段鱼被吴雪薇害死后,成为不人不鬼的怪物,潜能彻底被激发,紧接着被赶来的李宗河发现。
李宗河大喜过望,没有将她超度,而是偷偷豢养起来,引无辜的人过来让段鱼吸食生气、壮大自我。
段鱼开始不愿意,可是鬼与人毕竟不同,很容易激发凶性。渐渐的,因为饥饿和李宗河的手段,她的神智越来越昏聩。
等到多年后吴雪薇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她已经成了一个只会杀戮和吞噬的怪物。
桑若不能原谅,段鱼曾经是那么一个单纯的、傻傻的姑娘,心中秉持着正义,最后却什么想要的都没有留住,成为一捧无人在意的灰。
李宗河笑说“还好没有销毁,这次不就钓上了大鱼能养一只千年的厉鬼作为傀儡,够我向其他老家伙炫耀了。”
段鱼因为话中的信息微微晃神,急道“你说我父母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李宗河不甚在意,“鬼和人怎么能在一起玄界看不惯他们的人太多,都不用我动手,他们很快就伏诛了。”
“你之前明明说”段鱼咬牙。
李宗河告诉她的故事是,她的母亲出身不明,最后背弃了父亲,然后父亲忍痛封印母亲,自己也身死道消。李宗河还说,他们不要她了。
事实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并不是被放弃的孩子,他们本该可以生活在一起。
她甚至都没有看到过父母的样子。
李宗河张了张口,面上满是嘲弄“你”
“还是住口吧。”
桑若的神情终是变得沉冷,周身气场愈发鬼气颤身。
地面无声无息铺满了白色的帛带,这时倏然朝李宗河缠去,成绞杀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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