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宋惊唐, 虽仍那副少年模样,可到底不前世那个只能隐忍蛰伏羸弱世子。他比前世更早筹谋布置,甚至只需一个契机, 随时可脱离上都这座牢笼。
而迟迟无所动作,不过因一人, 才略有犹疑。
他不想让那人,再重蹈前世覆辙, 也不会让她, 再为旁人动心
只,一个人曾踏过尸山血海,登上过至尊之巅, 很难再做到忍气吞声,隐忍不发。
开过刃刀,再藏得深, 也掩不住锋芒。
没了长弓压制,姚响肥胖身躯终于笨拙地爬起来,怒不可遏, 上回安知虞敲了他一笔还没算账, 这回竟还敢对他动起手来
胆敢让他这么跌面儿, 真他国舅府怕了她雍宁王府不
姚响一脸横肉, 发起怒来,更显得凶神恶煞, “看来郡主这铁了心,要和我姚家作对了,行,那动起手来,就看陛下姑姑心疼我, 还偏袒你了”
话里这意思,显然有些不管不顾了,若手下没个轻重,伤着了谁,看女帝心疼他这个亲侄子,还偏袒她这个外人。
眼可若真要动手,目前形势,怎么看都姚响占优势,周围都平时跟在他身边人,而安知虞身后,就一个顾横云,和众人眼中清瘦少年宋惊唐。
瞧着两架势,乎都觉着,今日这跋扈小郡主,怕要收拾一顿了。
宋惊唐捏着袖中薄刃,隐隐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若趁此时机,离开上都
“怎么回事儿干嘛呢都”一道声音,打破这蓄势待发紧张气氛。
顾山亭和宋临本在另一处场地击鞠,老远就见这围着一群人,又听郡主与姚国舅家嫡子起了冲突,放不下心,硬要拉着宋临过来瞧瞧。
两人近前来,旁人自觉散开,让出道路。
见着来人,姚响才有所收敛。
宋临好歹皇子,虽无母族势力扶持,但总归帝王血脉。姚响即便想动手,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况且还有顾山亭,传闻国子监中武学天赋最高人在,他势必要帮护安知虞。
只未曾有人留意到,宋惊唐眼底一闪而过杀意。
姚姝这才下马,见礼问安,然后笑吟吟对宋临道,“一个没眼色小丫头弄丢了我们马球,本该去捡回来,不过郡主与世子拦着不让”
听她颠倒黑,安知虞拧眉打断,“你们自己将球击入那院子,怎就成人弄丢了你们马球”
姚姝淡淡一笑,“她既与我们击鞠,拦不住球自然她失误。不然,就请四殿下来评评理可好”
“”宋临不喜瑞春郡主,众所周知事情。
安知虞不想去听宋临评理,前形势,姚家还未曾站队三皇子,宋临自然卯足了劲儿要与姚氏交好。直到后来,姚氏支持三皇子宋祁后,宋临才将目光转到雍宁王府,才开始对安知虞和颜悦色起来。
而宋骄娇作为三皇子宋祁胞妹,这也她一直不愿和姚氏兄妹起冲突原因。
宋临未依姚姝所言来评理,在这人间,本就没个什么非曲直。从才过来时,他目光就时不时落在安知虞身上。
老实,若非这位郡主过于跋扈骄纵,又凡俗无脑,单凭样貌,可谓完全照他喜好捏出来似,眉眼风情,菱唇含珠,一颦一笑皆动人。
唯独那脾性惹人厌。
只,往常安知虞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往他跟前凑,而这月余来,却罕见,对他有些视若无睹,莫名却让人有股怅然若失感觉。
宋临看向安知虞,而后者正与宋惊唐低声着什么,从始至终,眼神都未曾落在他身上过。
微敛眸色,宋临看向那少年,“燕世子近来可好自打你出宫后,我们兄弟间便甚少再聚,前些日子听,世子又病了一场,如今可有好些了”
闻言,安知虞才抬眼瞧去,面上神情略有古怪,甚至隐有分嗤笑般。
其实她真想笑,不过眼下场面不合适。
宋临这番关怀话语,影射内容不少。年宋惊唐赶出宫,可不什么光彩事情,据因伤了五公主宋风荷之故,才赶出宫,送到雍宁王府暂住。
又提他身子骨不好,体弱多病,要深究起来,免不了有雍宁王府照顾不周意思。
况且,宋临对这位堂弟,可不会主动关怀关系。
其实,安知虞近来一直有些不解,总觉得皇宫众人,对燕王父子有着不明敌意。可即便上一世,在那少年率兵逼宫前,燕王一直老实本分,守在苦寒边境,在任何人看来,都觉着燕王父子不可能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甚至,安知虞至今都觉着,燕王父子怕逼反。
在她思绪游离之际,宋惊唐已垂眼答道,“劳殿下关怀,惊唐无碍。”
不卑不亢,不冷不淡。
顾山亭对宋惊唐倒真挚热忱许多,近前一步,拍了拍少年肩,“许久未见,你小子倒快与我一样高了,看来雍宁王府伙食不差啊。”
罢,顺手曲指朝安知虞头顶一敲,“怎么回事儿,你俩同岁,你倒矮上一大截”
“”安知虞左右瞧了瞧他俩高度,有些无语凝噎。
姑娘家为何要去比这个儿郎们个子本就蹿得快些。
面对顾山亭,宋惊唐眼底才略浮现出分和善笑意,不同于对宋临敷衍。
姚响可没闲情听人客套,既然有宋临与顾山亭在,他没法找安知虞和宋惊唐麻烦,那么他又将目光落回那瑟缩在元怀瑾身后小丫头身上。
“喂,赶紧去把马球捡回来不然就把你丢进去喂狗。”
语气凶恶,吓得小姑娘一抖。元怀瑾正要鼓起勇气,挺身而出,打算向四皇子陈情求个恩典。
安知虞却先开口了,“才穆大娘子不要比一场么不如就比击鞠,谁输了,谁去那院子捡球。”
穆韫月失笑出声,“你要与我比击鞠”
这话问得很狂妄,不过穆韫月在击鞠这面,确有狂妄资本。她素来爱打马球,更与众多闺秀不同,她非常精于骑术,对比那些只能驴鞠闺秀们,她甚至能与儿郎家一较高下。
但往常,也没听闻这小郡主打马球有多厉害,想必也就那样,不足为惧。
于击鞠上,安知虞确不擅长精通,但她敢提出赌约,自然有赢把握,击鞠场上双各五人,她自己球技不行,但可以找行队友呀。
例如顾山亭和顾横云。
可安知虞刚对顾山亭开口,便穆韫月打断,“谁都知晓顾郎擅武,历来击鞠赛上也回回夺得魁首,若他上场,那还有什么好比”
着指向元怀瑾和身后那小姑娘,“既然郡主为他们人出头,那不如让他们人跟你一队。”
而这两人,一看就知道不擅击鞠。
至于穆韫月那,挑了位击鞠好手,甚至还请了宋临参与,宋临球技,不比顾山亭差多少。
却要安知虞带元怀瑾和那个马都跨不上去小姑娘。
顾横云不服气,“行啊,若带他俩,那我与郡主一队,带不过,姚大郎君不也该上场呢不你一直嚷嚷着要捡球吗”
怎么着也要给她们找个拖后腿才,就姚响这笨重体型,马驮着都吃力。
但两队实力差距明显,安知虞那点功夫,顾山亭知晓,这边来也就顾横云一个主力,输率太大了。
“那这边还差一人,还我来”
不顾山亭完,姚姝就笑道,“顾郎击鞠场上罕见敌手,你若上场那必胜无疑,还有何可比”
顾山亭“可四殿下击鞠与我不上下,他都可”
“我来。”
依然一句话没完,又打断,不过这回不姚姝,宋惊唐。少年从顾山亭手中拿走球杖,站到安知虞身侧,坦然迎上宋临目光。
“好,就这么定了。”姚响倒反应快,一锤定音。他倒想瞧瞧,这燕世子不体弱多病么一会儿看他怎么完虐这病怏怏药罐子。
安知虞看了看身侧少年,未拒绝。她其实不清楚宋惊唐究竟会不会击鞠,但,按照他性格,若无把握事,应不会强出头吧。
击鞠在国朝很盛行,贵族们常以此为乐,一听这要比一场,顿时引来众人驻足围观。
不过大伙一听双阵容,基本上就一个想法,这两队一强一弱,实力太不均衡。
穆韫月这边,除却一个姚响,因太过肥胖稍显笨重,其余人皆击鞠好手,犹如五虎上将。
而安知虞这队,也就顾横云略有名气,燕世子乎没怎么在击鞠场上见过,另外俩人一看就不擅此道,那小姑娘甚至不会骑马,骑驴,完全一队老弱病残。
场外还有人开了赌局,押注时,清一色都押穆韫月赢。唯独宋骄娇一人,下了重金,押安知虞这队胜。
背后大家无不笑言这六公主,真人傻钱多。
其实,宋骄娇也没指望安知虞能赢,但总得给好友撑撑场面不。
锣鼓敲响,击鞠开始,短短半场不到,众人就晓得自己错得多离谱。
穆韫月与宋临这,人人看好五虎上将,却不敌燕世子一人一马。再有顾横云助力,安知虞就专注干扰穆韫月视线,至于元怀瑾和那小姑娘,跟着在场上跑一跑就。
青海骢扬蹄跃出包围圈,少年手中球杖一挥,那木编镂空马球抛跃过半场,砰地击入凤眼中。
场外在过一阵沉默后,随着一次次进球,爆发出欢呼阵阵。
看台上原本蔫蔫各家闺秀们,顿时也来了精神。串串娇笑声,随着少女们荡漾心神蔓延开。
“今日才知,燕世子竟有如此英姿飒爽一面,往日总以为燕世子就清瘦羸弱病秧子呢”
“都那艳阳春魁首玉京郎,上都第一美男子,虽未曾见过,可我觉着,这世间怕再难找到,模样比燕世子更俊俏儿郎了。”
“那岂不燕世子要将那玉京郎名头抢了去”
“燕世子再不受圣宠,可毕竟皇亲国戚,那艳阳春男倌,如何比得”
门阀贵族嫡女们眼高于顶,看不上燕王质子,可有这般出身,也就那么位而已。一些普通官吏之女,心底多半还仰慕,即便式微世子,可到底皇亲国戚呢。
前半程,穆韫月还有些看低对手,可半场过,她们却一球未进,后半程即使全力以赴,却仍似那少年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骑术之精湛,那马球就未曾离开过球杖掌控范围,只要一杖挥出,便杖无虚发。
顾山亭站在场边,微微凝神,心下诧异不掩,场上少年不过五岁,竟有这样强爆发力。
这一场击鞠,确如许多人所料,结束得很快,只不过,寄予厚望五虎上将队,输很惨。
下场时,一个个脸色黑得出奇。
唯独宋临云淡风轻微微一笑,好似对输赢毫不在意,“竟不知世子这般厉害,往日倒小瞧了。”
着又打趣顾山亭一句,“看来山亭兄这击鞠魁首之位,许不保了。”
顾山亭倒不在乎这些,不过看得有些技痒,嚷嚷着要和宋惊唐打一场。
宋临垂下眼,掩去眸底冷意,他以为儿时那个备受皇爷爷喜欢少年,已泯然于众生间,却不料,今日又让人惊讶了一回。
安知虞没管他们人在什么,此刻心情甚佳,抓着姚响和穆韫月问,“这球,你去捡呢还她去呀”
气得那俩人火冒三丈,最后还元怀瑾来打圆场,两边劝阻,其实一个马球而已,捡不捡本就无所谓,不过有人借机生事罢了。
安知虞也不非要逼着姚响或穆韫月去捡球,反正这回也让他们丢脸丢得够够了。
在顾山亭要拉着宋惊唐再来一场时,安知虞一球杖敲在顾山亭手臂上,也没怎么力,不过虚张声势,“马上就申时了,燕世子要同我一道回府,可没功夫陪你击鞠。”
她觉着,宋惊唐今日为帮她解围,才有此惊人之举,算帮她挣足了面子,所以也不好留人在这儿缠问。
顾山亭挥开她球杖,“你要回便自己回去,你管人家呢”
安知虞微微一笑,挡在俩人之间,“世子弟弟如今住在雍宁王府,阿虞不才,又恰好长他数月,所谓长姐为尊,他自然听我。”
末了,还要回头问一句,“世子弟弟,你呢”
这一幕就很离谱,毕竟往日里,这纨绔小郡主可没少欺负燕世子,什么时候开始,就一口一个弟弟,竟这般亲切了
可出乎意料,还宋惊唐竟还回了句,“郡主姐姐所言甚。”
少年语气很淡,听不出喜怒,可不知为何,也有人莫名听出一点儿无奈或纵容意味来。
顾山亭僵住,只觉听得浑身不适,下就有些不悦,安知虞这厮,让她喊一声哥哥费劲得跟什么似,这会儿跟一个外人,倒姐姐弟弟喊得热络。
待安知虞带着宋惊唐走后,顾山亭胳膊肘撞了撞自家妹子,小声问道,“她最近怎么有些反常”
顾横云前些时间也有过这种感觉,但渐渐也就习以为常,“反常没有吧,阿虞不一直都这样吗。”
安知虞拽着少年手腕,一路疾走,生怕顾山亭那个粘人精不依不饶跟上来。
北唐虽风化开明,但终归男女有,也没有到能随意拉拉扯扯地步,一路倒引起不少人颇含深意打量。
少年垂眼看了看手腕处,也未出声提醒,直到出了国子监,到马车旁,安知虞才他松开。
“上车。”
随她松手,心下却有些空落,习惯了孤独人,但凡触碰到一点儿善意温暖,就易飞蛾扑火般靠近,前世便如此,可惜若安知虞骄阳,那他许夸父,而宋临后裔。
他逐日而亡,而她眼中,却只有射日后羿。
登上马车,少年缓缓抬眼,“郡主近来,倒与往常有所不同。”
安知虞知道他肯定有此一问,毕竟自从她再次醒来后,行为处事,确与以往差甚大。一时半会儿大家可能不觉,可时日久了,多少能感受出来。
昔日只会无理取闹纨绔小郡主,如今也讲理了,也肯钻研学问了,甚至不以捉弄欺凌人为乐了。
忽然变了个人似。
“么”安知虞眨了眨眼,略微斟酌后,煞有其事郑重道,“前些日子,有神明入我梦中,我命里有一劫难,于性命攸关,若要渡此命劫,即刻起就要勤勉上进,与人为善,不可再由着性子胡来。”
宋惊唐闻言,似笑非笑睇她一眼,轻笑勾唇,“原来郡主信这个”
“信”安知虞他那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总觉得他那眼神一盯,心头便有些发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自然信,我凡夫俗子,对神明应心存敬畏。”
神情瞧着也诚恳。
少年只淡笑不语。
车厢内安静了一会儿后,安知虞想了想,将话头一转“世子今日,倒也与往常不同。”
她可不记得,在前世宋惊唐有这般沉不住气,显露锋芒时刻。
本就身份特殊人,往常刻意低调行事,降低存在,费尽心思,才换得分安宁,但也仍时不时遭受无端刁难,回想起这少年前世里艰难,安知虞又叹口气,她以前对他还真不怎么好。
那时未曾过多注意到他,如今却愈发觉着,这少年身上藏着许多谜,她倒很好奇,这些年宋惊唐在这样危境里,究竟如何筹谋布置,才能在离京三载后,一朝杀来,能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攻入重兵把守京都。
在前世,朝中必然有人跟他里应外合。
可这些时日,安知虞明明暗中留意了,但未看出任何异样来,他好似出了国子监,就待在静斋。
她怕这人明面上在静斋,实际偷溜出府,也常以请教为由,时时长留静斋中,仍旧未见任何端倪。
很令人费解。
“上回见过世子有身不错轻功,也知世子箭术精湛,今日更令人大开眼界了。”
哪还有半分以为清瘦病弱样子蓦地,脑海又浮现起,那回在静斋不慎看到一幕,少年正在浸药浴,肩宽而阔,胸膛结实,完全不似五岁少年应有清瘦单薄,那自幼习武才有体魄。
偏身他个子高,宽敞衣袍一罩,瞧着甚显清瘦。
安知虞似逼问般,朝少年向靠近。
郡主尊驾,与寻常马车比,自然更舒适宽敞,可再宽敞,也仅仅空间有限车厢,女孩儿只要稍稍朝旁侧凑近分,便能嗅到一股冷冷沉水香。
“只不知,为何宫里来太医,会世子弟弟体弱”多病呢
一句话未完,车轱辘碾过石子,马车顿时一阵颠簸,安知虞稍有不慎,便失了重心,朝前栽去。
堂而皇之,扑进少年怀中。
安知虞僵住。
为避免她摔着,宋惊唐甚至伸臂拦住人细腰。
刚及笈姑娘,已有婀娜娉婷身段,细腰盈盈不堪一握,扑过来时,一股温软风,娇柔入怀。
胸腔砰地一声,仿佛,连周遭空气都为之一震。
若非安知虞也因此略显慌乱,或许便能察觉到,少年剧烈心跳声。
可他极快稳住心神,揽在她腰间手未移开,反而收紧分,清润嗓音响在安知虞耳畔,“郡主姐姐,仔细摔着。”
温热气息拂过,轻轻痒意,让安知虞不由得缩了下肩,回过神,忙伸手推开他,从坐稳。
又没来由地生出分心慌,怕对上他眼神,索性将脸转向一旁。
分不自在化为怒火,责问驾车侍卫,“怎么驾车活腻歪了”
还那副不可一世骄纵样子,好像只有凶起来,才能掩饰才些许尴尬。先前对少年疑惑,也抛掷脑后。
安知虞以前从不曾觉得马车狭窄,这会儿也不知为何,俩人坐在车厢,便显得有些局促,又闷又不透气似。心里想着,回去就让长吏给她换一辆更为宽敞马车。
一路安静无声,安知虞更加不自在了。
轻咳一声,开始没话找话,“明日洛河举行春日宴,世子若无事,不妨同去”
这话也就随口问问,一来缓解尴尬,来,她觉着宋惊唐应该不会想去凑这个热闹。
结果少年不假思索,便点头,“既然郡主姐姐邀,怎能不去。”
不料他答应得这般干脆,安知虞愣了下,这人怎么不按牌理出牌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远山黛翠。
莺时槐序,洛河沿岸隐花亭,四周由侍卫设了屏障,每年春日宴由城中一些王公贵族们操办,乎满上都青年才俊,高门子弟皆有受邀。
或打马击鞠,或吟诗作画,春日宴上,以才情交,常有籍藉无名者,因此声名大噪。
而这春日宴,除了游玩尽兴,还可才子佳人看,促成段良缘。
雍宁王府两架马车乎同时抵达,安知虞带着宋惊唐来,安明若与安和乔自然也不甘落后。
不过她们素来和安知虞玩不到一块儿去,各走各也不足为奇。
刚一抵达,宋惊唐便顾山亭拉走,昨日国子监一睹他击鞠场上风采后,便心心念念要跟宋惊唐打一场马球。
还非要安知虞顾横云去看他们击鞠,美名其曰替哥哥鼓劲。
安知虞和顾横云不约而同翻个眼,虽然嫌弃,但到底还给顾山亭这个面子,邀着宋骄娇,三人一道慢悠悠走在后头。
其实大多来都国子监中同窗,大伙儿不穿那身玄青与雪青,各自锦衣华服,一时花团锦簇,乱花迷人眼。
一边走着,顾横云时不时转头打量了安知虞眼,摸着下巴,疑惑道“我怎么觉着,你今日比往常顺眼了些”
安知虞“”
往常看她不顺眼吗
顾横云身后婢女罗浮春急忙圆场,“郡主,我家四娘子言下之意,郡主今日梳惊鹄髻,极衬这远山眉,更如姣花照水,姝色喜人。”
“对,差不多这意思,反正就今日比以往看着,漂亮顺眼许多。”顾横云点头,满意竹叶青这番解释。
安知虞嘴角一抽,顿时有点儿悟到了舅舅素日里,对顾横云恨铁不成钢,带着侍读丫头去书院,结果主子还没婢女学问好,也难怪前世众人总瞧不起她们三人了。
学问差,真可怕。
顾横云直性子,话不懂拐弯抹角,时常因言语得罪人,总人口出狂言。但其实,就缺心眼直脾气,凡事实话实。她若好,那一定心里真觉着好,而非哄人开心。
若觉着不好,也从不给人留颜面。
“我早就,你不戴满头珠钗绢花,不涂脂抹粉,会好看许多。”顾横云喜简装,或常着男装,反倒不爱女儿家那些胭脂水粉,珠钗环佩。
如今女子穿男装倒也常见,北唐朝国力强盛,自盛世以来,万国来拜,风气也史无前例开明。又女帝政,与前朝比,国朝女子地位已之高。
贵族女子偏爱衣着鲜亮之色,也可着胡服,或着男装,不必戴帷帽回避外男。若婚嫁后,女子不满夫家亦可和离,寡妇可再行另嫁。女子亦可读书,也有个才能出众者,为官为将,世人待女子不再似前朝那般苛刻。
但到底还存着千百年传下来旧俗,虽女子地位有所提升,但也有不少顽固派,认为女子就该待在深闺后宅,依附于男子而过活。
顾横云这话,难得让宋骄娇也赞同,亦觉着,今日安知虞比以往更为好看许多,明眸皓齿,红衣乌发,虽无金玉珠钗作配,但更显清丽绝伦。
宋骄娇思忖,“倒也不珠钗簪花不好看,定以往给你梳头丫鬟不心,只堆满头金钗,富丽显了,但却过于繁杂。”
身为公主,她自然不会简素,不过宫里女官给她装扮自然万分心,华美瑰丽但绝不显俗艳。
安知虞一时无话,知道人所都对,以往给她梳妆一向银杏唉,往事不堪回想,怕会自己以前那俗气审美气到。
她倒一心记着顾山亭起先,“不请了艳阳春宫伶人麽何时才能见得”
顾横云也不太知晓,猜测道,“应晚些时候,画舫开来,入舫中才能得见吧。”
不同于安知虞好奇浓重,宋骄娇对什么伶人倒兴致阑珊,只四处盼顾,寻孟意远身影。
见她一路心不在焉,安知虞衡量许久,还不忍想提醒她,支肘碰了碰宋骄娇,“公主,那孟五郎不过寒门出身,虽有些才学傍身,但京都比他盛名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你为何偏偏对他如此挂心”
宋骄娇四处没见着见人,眼底浮现一层失落,闻言,又恍惚陷入沉思。
“我也不晓得只记得前年上元夜,我带着巨胜奴,偷瞒着陛下,悄悄躲在三皇兄马车里,溜出宫中。朱雀街可热闹了,有变戏法,有踩高跷,还有许多猜不完灯谜”
“我瞧中一盏花灯,可猜不出字谜,那老板个老书生,加钱都不卖,可气人了后来,他恰巧撞见,一下就猜出了谜底,还将花灯送给了我,好像就那时起,便觉着这人,与旁人都不同”
顾横云听得入迷,“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场际遇,跟话本似,往常怎么没听你提过”
宋骄娇娇嗔瞪她一眼,“平无故,干嘛要告诉你。”
“哎呀公主,你再嘛,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眼瞧着在顾横云追问下,宋骄娇又陷入回忆,安知虞在心底叹口气。将一个人藏在心底感受,她懂得。
就好似前世她对宋临,不知从何起,好像就因为某次随阿耶入宫赴宴,她在宫里闯了祸,阿耶责骂句,便赌气躲到一旁偷哭。
那个温润和善四皇子,给她递了帕子,他就站在灯火下,微微一笑,比月色更皎洁。
也就这一眼,好似着了魔。
从此,她满心满眼,就只有那个站在灯火月色下,冲她微微一笑少年皇子。
正少女怀春时,或许有些朦朦胧胧喜欢,可也不上有多深情偏爱,只后来宋临刻意躲她避她,反倒激起安知虞好胜心和倔强,才逐渐化为执念。
历前世惨痛后,如今她倒想明了,世间儿郎数不尽,何苦执着这一个。
至于宋骄娇与孟意远,她虽知道孟意远不待见这位公主,绝对部分缘故,宋骄娇自身有诸多毛病,刚好触犯了孟意远底线。
不过,认真来,安知虞对孟意远没多大好感,但若宋骄娇真心喜欢,她也想要帮一把。
正琢磨着,却忽然听闻宋骄娇冷声问道,“那人谁”
安知虞闻言抬眸,随之瞧去,还未看清,顾横云就已率先开口,“那个呀,秦家三娘子啊,你不认得吗”
国子学宋风荷与秦霜色,太学院安明若和孟青昭,四人称北唐四才女。
宋骄娇或许非没认出人来,不过见到那一幕,有些咬牙切齿气糊涂了。
洛河分流入隐花亭,曲水桥畔,孟意远与秦霜色应众人之邀,同为一幅画提诗,一人写半阕。
画中书令之子季寒迟所作,年少便已负盛名青年画师。
书案前,孟意远提笔而书,旁侧秦霜色偏头以观,才子佳人,得益彰,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声好生般配。
孟意远才华横溢,秀出班行,自有一股人清气,若身旁站一个明丽娇媚女子,便很容易衬得俗艳。
而秦霜色,人如其名,冰霜美人,雏凤清声。不同于众人明艳锦衣,俩人皆一袭衣素裳,更添出尘脱俗之姿。
安知虞悄悄瞥了眼宋骄娇,素日骄纵跋扈六公主,这会儿抿唇不语,捏着团扇手,指节力到泛,眼眶微微泛着红,不知急气。
但这模样,显然忍耐到极点了。
果不其然,不安知虞想到什么辞安抚她一下,宋骄娇已看不下去,转身要朝那边去,安知虞眼疾手快拦下。
“公主留步。”
她了成力,拽住宋骄娇臂弯,顾横云见此,也跨前一步拦在跟前。
显然宋骄娇此去,不什么好事儿,必然要找那两人麻烦,这春日宴上,王公贵族子弟都在,若闹出些什么笑话来,更雪上加霜。
“阿虞知公主此刻心情,不过公主就算过去了,又能如何呢责罚他们出口恶气可无缘无故,有何理由责罚他们呢”
她直言不讳指出,“公主若这样做,只会让孟五郎君愈发厌恶远离。”
宋骄娇皱眉,心中一攥着一团郁气,“本公主赏了他那么多东西,金银珠宝他不喜欢,那就送书画诗帖,可他还不要,那你,本公主做得还不够多吗”
安知虞叹口气,但你也总逼迫人家做些不愿意做事,多数以高人一姿态,或威胁,或压迫。
然,这话她不好明,只能道,“孟五郎君有人傲骨,公主送赏,自然金贵,可这样,对那些自持清高人才子来,便显轻慢,心中自然不喜。”
宋骄娇愣了愣,愤愤咬唇,“可可我又不会那些诗词歌赋,又没法与他吟诗作对”
安知虞继续循循善诱,“既然公主心悦孟五郎君,可曾想过,为他去学着背篇诗,多记些辞赋公主若能一改往日”一句蛮横无理到了嘴边,又她堪堪咬断。
“一改往日脾性,令人眼前一亮,或许孟五郎君就对公主另眼待了。”
顾横云听得连连附和,“对对对,阿虞言之有理,若换作我,有人老做些我不喜欢事,我也对那人欢喜不起来,可若那人肯为我改变,我会生出分好奇来。”
宋骄娇却有些为难,“可,要如何眼瞧一亮这诗词歌赋,也不一蹴而就”
“公主为何只想着诗词歌赋呢那秦家娘子擅诗,公主也有自己所擅长东西,何必以己之短去作比较。”
安知虞瞧了瞧四周,计上心来,轻轻一拉宋骄娇手腕,“公主随我来。”
洛河两侧,春意浓重,绿茵草地上,儿郎们打马击鞠,时不时有欢呼声起。隐花亭四周,各府娘子们扑蝶嬉闹,鸟啼花影里,风光流转。
赤霞渐高,河面驶来一艘飞燕官船,檐下风铃清响。
水面春烟,波静如横练,忽有丝竹笙簧起,引众人驻步而观。
甲板上,垂有茜色轻纱柔幔,于春风中袅娜拂动,而轻纱中若隐若现,一袭雪羽裳,折一枝桃花为剑,翩翩而舞。
回裾转袖若飞雪,左鋋右鋋生旋风。
那厢沉浸在赏画作诗人群中,忽然有人一指湖面,“欸,快瞧,船上有人起舞,可真好看”
随人提醒,但听闻这话,众人免不了好奇睇一眼去。
茜红映雪,桃夭漫天飞舞,轻纱柔幔间若隐若现,瞧不真切,更让人心中止不住好奇,翘首以盼。
巨胜奴领着桃酥、罗浮春个,在官船楼窗口,一把一把桃花瓣撒下去,瞧着岸边人头攒动,纷纷围拢过来,心下欣喜,撒得更欢了。
“郡主可真聪慧,你瞧,那孟五郎君一直朝这边看呢”
“何止呢,大半人都吸引过来了。”
甲板上折花起舞,自然宋骄娇,她虽不精诗词歌赋,但擅舞剑,不过今日此景,舞剑略显粗鲁,遂折一枝桃花递于宋骄娇,让她以此为剑。
若真舞,宋骄娇绝非能胜过歌舞坊舞姬们,但胜在比那些柔弱无骨舞姬们,多分飒爽英姿。再加上这纱幔一垂,若隐若现瞧不真切,令人如雾里看花,愈发好奇。
船舱中,窗扇大开,一众素衣乐人,丝竹管弦齐上阵,琵琶应笛声,曲调时急时缓,与甲板上剑舞应和。
“那船上起舞美人儿,谁呀”
“好像六公主啊那六公主吗”
“欸你们瞧,那船舱内,不瑞春郡主就这扇窗户对着”
船身离岸不远,更有许多人到了渡口木栈道上,观者如睹。
另一艘飞燕官船上,宋临与位高门子弟在投壶吟诗,另有姚姝与安明若人,不同于一众娘子对此哗众取宠鄙夷,儿郎们无不争先恐后挤上甲板,一睹美人风采。
甚至有人吩咐,“把船靠过去,再靠近些”
又有人喊道,“那六公主吧咦,快看窗内,那不”
宋临虽无意寻美,却人推上甲板,也不好拂了面子,随眼瞥去,触及一道身影时,却猛然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不说了,康康新封面的颜值,看看这脸,看看这锁骨这胸肌
好了,接下来的目标是推到bhi男主
明天还有万字更希望下章不会被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