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刚落, 一阵鼓声又起,擂动人心。
甲板一侧,顾横云绯衣劲装, 乌发高束,抬手起臂, 落手鼓声响。豪迈飒爽,激起人心头一腔热血。
随着鼓声, 以花枝舞剑的宋骄娇, 翻身折腰,连着几个胡璇,引起一阵叫好声。
鼓声歇时, 琴声又起,如鸣环佩,昆山玉碎, 悠扬入耳。
“曲子是云中鹤白鹤公子所谱写的那曲云中鹤”
“自从半年前雍宁王世子眼盲后,此曲便未曾再听过了,怎会有人会奏首曲子”
“你瞧仔细了, 抚琴的人可是郡主, 安世子自所创琴谱教于嫡亲妹妹, 有何可惊奇的。”
“啧, 那安二娘子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说安世子怎么不教给她呢”
“一个庶出女儿罢了, 哪有嫡亲胞妹亲,郡主才是白鹤公子的亲妹子。”
压低声儿的窃窃私语,却让安明若听得分明,手在袖中攥紧,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 眉梢处几分冷意,站起身,亦走上甲板去。
站在宋临旁侧不远处,视线朝对面船投去。
透过窗牖,可瞧见素纱轻扬,女端坐琴案后,乌发堆鸦,石榴色蝉翼纱花襦裙,臂弯间搭蟹青缠枝薄纱披帛。
眉如远山黛,仙姿佚貌,玉骨冰肌。
看呆了无数儿郎。
即众人鄙弃安知虞无才无德,却无一人敢指摘她的容貌,以往只觉惋惜,如此姑射神人之貌,偏给了那样一个骄纵跋扈,不学无术的人。
而今日,一曲琴音,一舞羽裳,相当令人颠覆以往印象。
认真一想,其实无论是六公主,还是瑞春郡主,乃至那粗鲁似儿郎的顾二娘子,也不至于真的就一无是处。
例如六公主虽脾差,爱发火,动不动就惩戒人,但对朋友却很仗义。
郡主虽骄纵,捉弄人的法子数不胜数,但也显露那股天生的机灵劲儿,只是没把心思放在正途,况且有此容貌,恃美行凶也不是不可。
而顾二娘子,虽说粗鲁了些,举止没点姑娘的样子,但情爽朗,有一股义薄云天的豪迈度。
三人,有个明显的通病就是没脑子,没心眼儿。
安和乔几步跟上安明若,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船,小声在安明若耳旁嘀咕,“二姐姐,她怎么会抚琴了以往怎不知”
诧异完,随即又哼,“真是恬不知耻,春日宴上想尽法子出风头”
安明若未接,种场合下,背后议论他人,不合符她人淡如菊的子。
只悄悄朝皇子看了眼。
宋临凭栏而立,手指随曲调承转,节律地扣在乌木栏上。往日他几乎不会多看安知虞一眼,而今次,目光却久久注视,未曾挪移。
也是,世间男儿,有几人能抵挡那样的美色呢。
当她不再被纨绔无脑,不学无术些词束缚,渐渐焕发光彩时,那样的姿容绝艳,连女子都挪不开眼。
安明若眼底戾一闪而过,上回那么周全的计划,竟然没有毁掉那张脸。几年为了栽培银杏那丫头,可没费工夫,却养出个没有的废物。
或许她的视线过于直白,一直被盯着的人,缓缓转头过来。
安明若眼神闪了闪,又是一副柔和婉约的淡笑,“兄所创曲云中鹤的确难得,难怪殿下听得入迷。”
宋临轻轻勾唇,稍沉吟片刻,“抚琴之人很有灵,但功底尚浅,未曾弹奏出曲子的精魄所在。”
的确,安知虞即便以一曲云中鹤,引众人侧目,可但凡擅音律者,皆能听出,琴艺不算精湛。
听宋临此言,她心中才舒了口,殿下有惊世之才,岂会为浮于表面的美色所迷惑。
然而,宋临紧接着又一句,“不过你三妹妹,往常是烦人了些,近来不知怎的,倒变得有趣起来。”
说完,还顺带夸一句,“雍宁王府的诸娘子,果真各个皆是非同凡响。”
宋临是谁都不愿得罪,干脆把全府的三位姑娘一夸了,在他印象中,安二娘子情和善,夸她府中姊妹,想必她也是欢喜的。
却不知,安明若听闻,心中犹如针扎,但面上却要扬着笑,“殿下谬赞了。”
她之前费了诸多功夫,让安知虞一次次在宋临跟前出丑,一次次触犯他的忌讳,好不容易让宋临对安知虞生出厌恶,如今,却要功亏一篑了吗
心下倏地闪过一个念头,惊得她一颤,迟疑了会儿,见宋临目光再次黏在安知虞身上后,暗暗下了决心。
其实宋临之前厌烦安知虞,一来是不喜她无脑莽撞,又成日里闯祸,样的人,无法帮到他分毫。二来,还未及笈的女,不懂打扮,明明有绝艳姝色,却总打扮得俗至极。
偏偏丫头还没半分自知之明,总来纠缠于他。
可些时日,小姑娘好似突然间转了子,也不来烦他,见到他也没了往日的热络,反差之,莫名让人心下有些空落。
况且,堂堂雍宁王府的郡主,那般明目张胆的倾慕他,不知令多儿郎艳羡,那是一种不便言明的优越感。
因为他知晓,即便与姚氏同盟不能达成,他还可以凭借位郡主,与雍宁王府牵上关系。
可当他不再被位小郡主倾慕时,他才想起,姚氏更倾于他的皇兄宋祁,而雍宁王只效忠陛下,不偏不倚,从不站队。若没了安知虞,他与雍宁王府便毫无瓜葛。
原以为姚氏或安氏,总能抓牢一头,如今却隐隐有种顾此失彼的预感。
正思忖间,却见那艘飞燕官船靠近渡头,一曲毕,安知虞自船舱走出,瞬间引起人群间一阵骚动。
宋骄娇一曲舞毕,眼神忙去寻孟意远。她虽贵为公主,可自幼,便被遮掩在五公主宋风荷的光芒下。
在世人眼中,五公主聪慧机敏,才德兼备,且雍容华贵,是女帝嫡出,不骄不躁,谦逊爱,才是国朝公主应有的仪态。
而宋骄娇,身后无母族势力不说,仗着女帝和三皇子的宠爱纵容,嚣张跋扈,还无才无德,实在丢尽皇族脸面。
众人看她的眼神,从幼时的怜悯和轻视,再到她长后的惧怕和愤怒,今日,却有人投来赞赏的目光,让她既新奇又难免有些激动。
顾横云悄悄附耳对她,“我才瞧着,那孟五郎眼底,可都写着惊艳呢”
宋骄娇闻言,有些赧然,想看却又不敢,既期待看一看孟意远此刻的神情,又害怕看到他的眼神。
一个从未被夸赞过的孩子,哪怕收到那么一丝的褒奖,都能欣喜许久。
安知虞帮人帮到底,抱琴出来,立于船舷旁,望木栈,“兄曾言,与孟五郎君琴笛相和,又是别样一番意趣,船上有琴谱,不知孟五郎君可愿吹笛合奏”
她,毫不扭捏,的相邀,言语间也透露欣赏之态,再提及安知鹤的名声,多令旁人往倾羡,当年白鹤公子一曲盛名,如今再闻,只觉曲律依旧余音绕梁。
孟意远稍加思索,随即在众人倾羡的目光中登船。
虽然平素不人提及所谓的北唐三煞,皆有不屑轻慢之意,可当真有资格,且敢鄙夷不屑的,也就那数几个真正的高门望族嫡系。
旁的人顶多背后戏谑几句,可一旦有机会与之亲近或结交,还是有把的人上赶着,想要得到青睐。
即是个无实权的公主,那也是皇室血脉。更别提雍宁王府,和镇国军府的位嫡女,安则甫和顾青那可都是手握重兵的人。
而孟意远在本质上,显然并非众人眼中那般出尘脱俗,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虽出身寒门,但凭借才华实力,一步步往上攀登,总有一日,位极人臣。
他一直避离宋骄娇,除了不喜位公主骄纵情,也是因为不愿尚公主。为防止外戚势,驸马是不可担任朝中要职,但凡有抱负的男儿,皆是不愿永远只能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
不过今日应邀登船,孟意远是另有打算。
此情此景,得公主与郡主的青睐,样的盛名传出去,于他有益。而面上,还是因白鹤公子那颇负盛名的琴谱之故,而非男女授受之情。
宋临瞧着那青衣郎随安知虞同入船舱去,眼底蒙上一层冷意,只觉心绪有些不畅。先前一直追着他跑的人,如今却橄榄枝伸旁人他轻轻皱眉,思索着,是不是应当待她和悦些,免教人以为毫无希望,所以另觅他人。
而对此一幕,亦有不悦的,不了另外俩人。
击鞠才过半场,顾山亭翻身下马,丢开球杖就要朝木栈走去,姓孟的小子究竟有什么好往常就六公主欣赏他也就罢了,如今阿虞也对他青睐有加
宋惊唐仍旧骑在马背上,捏着手中球杖,眼神晦暗不明。怎么,发觉前世对宋临错付了衷情,所以在换一个人是吗
她还真是,对类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情有独钟
琴音再起,回有清扬笛声来应,又是另一番意境,安知虞朝宋骄娇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随着曲调,再次翩翩起舞。
不同于先前的激昂热烈,一段音音细韵,游鱼出听。起舞的女,虽舞技不算精湛,可怀着别样的柔情,愈发灵动明媚。
宋骄娇从未想过,有一日竟能般,在他的笛声中翩翩起舞。欢喜满溢,连眼角眉梢都有动人风情。
而好景不长,船本就停靠在渡头,虽旁人不敢近前,只能远观,可总有人是不怕得罪她们的。
一身影飞掠上船,极俊的轻功,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落在甲板上,褚色锦袍的公子低头钻入船舱。安知虞刚抬指勾起宫调,忽地被人捉住手腕,琴音便嘎然而止。
她一惊,回首抬眸,便见顾山亭面色不善,皱眉打断俩人合奏,“你弹的什么曲子,难听死了。”
安知虞心口一堵,有点想骂人。
说完,顾山亭人拖起来,“走走走,咱们上艳阳春的画舫玩儿去。”
琴曲弹奏一半被打断,安知虞倒是没什么,宋骄娇却被得不轻,好不容易和孟意远般融洽相处一回,竟被顾山亭没眼力见的闯来打断。
安知虞反应快,开口,“正好想去瞧瞧那艳阳春十二宫名伶,那我们先行一步,公主与孟三郎慢慢来。”
不予人反应,便跟着顾山亭出去,顺手拉走了稳坐如山的顾横云。
顾横云一口马蹄糕还未咽下,差点呛住,“欸我又不好奇那什么名伶,拽我干嘛”
不亏是亲兄妹,没眼力见都是一脉相承。
顾山亭走了,边击鞠场上自然也就散了,宋惊唐翻身下马,抛开球杖。他眼神好,即隔了一程,听不见语,但顾山亭拽手腕的动作,却是看得分明,虽然在出船舱前,被安知虞挣脱了。
许久,年冷冷一哼。
看来,惦记位小郡主的,可不止他一人。
那边热闹散去,宋临稍犹豫片刻,转身对姚响姚姝人,“既然艳阳春的画舫靠岸了,咱们去过去吧。”
皇子发,其余人自然没有异议,毕竟那艘画舫可比边好玩多了。
不人眼冒精光,纷纷应好。
唯独安明若,心下沉着一股郁,慢慢落在了最末,眸底闪过算计神色。她只晓得,若不去争,那么自一无所有。
她要在安知虞尚未防备前,在她羽翼未丰时,斩断所有会威胁到自的可能。
艳阳春的画舫,上下三层之高,可供几百人宴饮玩乐。
衣香鬓影,姹紫千红。
中间置有檀木高台,身段婀娜的舞姬娉婷起舞,腰肢柔软。光风霁月的乐师们身着白衣,丝竹管弦,余音绕梁。
艳阳春之名,虽盛且雅,绝非众人想象中的青楼勾栏,而是以高雅奢华著称,亦是远近闻名的销金窟。里面的伶人艺伎,都是姿貌出众,才艺绝佳。
艳阳春的伶人,可不是青楼的妓子,闲皆是不卖身的。除却出身不好,旁的是样样不输人,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若你说些琴棋书画,闺秀们哪个不会可房中趣事上,确又要比那些一板一眼,守礼无趣的闺秀们更能讨主们欢心。
即便养一房外室男倌,也令人蚀骨销魂,欲罢不能。
甚至还有达官贵人,以纳得一房出自艳阳春的妾室为荣。要知,从里赎走一个伶人,则千百白银,多则万黄金。
可没人嫌贵,越贵的,才越好。
艳阳春还时常举办诗会,金谷酒数,每年评选十二宫名伶,各个皆有一技之长。渐而名愈盛,成了王公贵族们所尊崇的高雅宴饮场所。
不仅儿郎们流连忘返,深宅侯府的贵妇们亦可出没其间。未出阁的女儿们若想来,有长辈兄友陪同,也是得的。
顾山亭安排的座儿,是二层的小看台,视野开阔,又没有一楼的热闹嘈杂。
他算是费了些心思,顾横云和安知虞,一个是嫡亲妹子,一个是表妹,且又是他心里惦记的人,自然不能放她俩与那些儿郎们一同共饮。
可番安排,显然俩人并不领情,楼下的热闹都是旁人的,她们看似坐在上的雅座,实际却无聊透顶。
追问了好几回,那什么十二名伶何时出场传得般神乎其神,就愈发好奇那到底是什么天仙人物。
当得知要后半程才能得见,俩人顿时蔫下来。
都是闲不住的小孩儿脾。
顾横云坐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戏台子上的舞姬再身姿婀娜,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吵着要下楼去寻好玩的。
顾山亭自然不准,兄妹俩三言语间,就开始了每日不间断的斗嘴。
安知虞百无聊奈的瞧了会儿,也觉无趣,忽地又想起,她邀宋惊唐一儿来的,后来人被顾山亭拽去击鞠,可会儿顾山亭在儿,却不见那年的人影。
她喊了顾山亭一声,问,“燕世子怎的没与你一”
顾山亭正和顾横云打闹得起劲儿,抽空寻思了一下,摇头,“不晓得,后来我不是来寻你们了么兴许他与旁人玩乐去了。”
来了地界儿,还愁没玩乐之处么
安知虞思忖片刻,起身走出雅阁,任由那兄妹俩打闹。一路找去,却没瞧见年的身影,又让桃酥去寻。
春日宴上,来的高门子弟众多,若有人存心刁难,只怕那年要吃亏。
只是不料人刚一下楼,就被几人围住。
“郡主才一曲,颇有几分白鹤公子昔日风采,想来不愧是至亲兄妹,于音律见解灵犀相通。”
“是啊,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听闻前些日子郡主旬考与人打赌赢了,与穆娘子比赛击鞠,亦是获全胜,真是令我叹服”
“可不是嘛,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郡主亦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张某敬郡主一杯”
起先安知虞还能笑着应答句,可说得多了,便觉心烦。都是些见风舵的东西,阿谀奉承的,也不必当真。
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好印象,倒也不能因一时烦闷而亲手毁了,耐着子周旋一阵,便找借口躲一旁去。
正巧桃酥回来复命,安知虞忙问,“怎么样,找着了吗”
桃酥摇头,“听画舫的下人说,好像有人瞧见世子往后舱去了。”
“他一人吗”安知虞皱眉,信疑,“去看看。”
另一处,雅阁内热闹喧嚣,纸醉金迷。
姚响已半醉,说都有些舌头,肥胖的身躯摇摇欲坠,“那、那小娘们儿,别看会儿豪横,回头我就,就去找陛下请旨,把她娶了回去,陛下可是、可是我亲姑姑我要什么,还有得不到的”
在众人起哄笑闹中,愈发口无遮拦,“我、我有的是法子教教她,什么人是是不能得罪的要她晓得,晓得爷的厉害”
坐在窗边瞧湖面风光的几位闺秀,闻言侧目,虽知他口中的小娘们儿是骂那位郡主,但也不由得嫌恶皱眉,连姚姝都鄙夷地轻哼一声。
有么个没出息的嫡亲兄长,也真是丢人。
不说旁的,你看人皇子宋临,雍宁王府世子安知鹤,镇国军府顾山亭,都是当哥哥的,哪个不是人中之龙里的妹妹提及,也是脸上有光。
偏她就摊上么个兄长。
厢里头喧闹,姚姝便让穆韫月陪自去走廊站会儿,正好听听外头的琴曲洗洗耳。
俩人刚出得门来,穆韫月就和一个绿衣丫鬟撞了满怀,黛眉一跳,怒意不掩,“哪来的丫头,竟般不长眼”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行礼,“娘子恕罪,娘子恕罪,奴婢是雍宁王府的,我郡主嫌边人多吵闹,独自一人去了后舱散心,命奴婢来取些糕点,奴婢心急,才不慎冲撞了娘子。”
顿了顿,又一福身,小心翼翼,“还请娘子宽恕则个,若是去迟了,奴婢又得挨罚了”
穆韫月闻言,不知想到什么,一时间没接。倒是姚姝淡淡瞥一眼,见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挥了挥手,放人离去。
“独自一人去后舱”穆韫月呢喃了一句,随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轻轻拽了拽姚姝,“姝姐姐,你来。”
姚姝不解,“怎么了”
“姝姐姐上回不还与我抱怨,说雍宁王在朝堂上处处与国舅爷作对,得国舅爷回到府中都是一脸愤懑么”穆韫月在她耳边小声,“阿月倒是有个法子,兴许能化解府的恩怨。”
听她么说,姚姝不免几分好奇,“什么法子”
穆韫月低声说“还是才姚哥哥提了醒儿,阿月想着,若是你们府结了亲,往后那就是一人了,雍宁王顾念女儿在夫,自然不会再与国舅爷作对的。”
姚姝摇头,“是么说,府中不是没想过,可如今势同水火的局面,即便父亲肯涎着脸去求亲,那雍宁王必然也不肯把女儿嫁过来的。”
“姝姐姐,你糊涂了。”穆韫月抬手掩唇,更加压低了声儿,对姚姝耳语一番。
直到姚姝神色几经转变,可犹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若事儿办成了,父亲定会夸赞她一番,既出了口恶,又解了燃眉之急,一举得的好事儿。
在暗处的绿衣婢子,瞧了一会儿,估摸着成了,便悄悄隐去。
趁无人注意,回到一间雅阁中,小声对人言语,“如娘子所料,那穆娘子果真遣人去了后舱。”
隐在暗处的人,缓步走了出来,推开临湖的窗扇,喃喃,“此番良辰美景,莫要被辜负了才好。”
“桃酥,你走左侧长廊,我走右侧,若瞧见世子,就领他来寻我,若到了尽头还没见着人,就先回雅阁去我。”
安知虞至今没看见那年,莫名有些不安,若害他又被人欺凌,岂不罪过,讨好不成,反倒被记上一笔,若人秋后算账,那可不妙。
可惜画舫虽,来往仆婢无数,但非她府中下人,又不好张旗鼓的找人,兴许本无人注意到他,若自一宣扬,反倒引人注意,打起什么坏主意来。
后舱人,没那么喧嚷热闹。
霞光映射在碧波粼粼的水面,画舫放入卷轴里一般,美不胜收。
安知虞循着长廊一路走去,却闻身后有人焦急唤了声郡主,她回首,便见一小厮上前,哈腰见礼。
“郡主,原来你在儿,公主寻了你许久哩,快随我过去吧。”
“六公主寻我”安知虞轻轻拧眉,之前特意留宋骄娇与孟意远一处,按理说宋骄娇不会放过种机会,哪还有闲工夫搭理旁人
莫不是又与孟意远闹了矛盾又人得罪了或是惩戒了
她也没多想,只问,“六公主寻我作甚么”
那小厮答曰,“小的也不知,好像是前头金谷斗酒,公主请您一块儿去玩呢。”
安知虞闻言一愣,金谷斗酒,比拼的是诗文宋骄娇是疯了才会闲得无聊去凑个热闹吧
当下觉着有些不对劲,狐疑再问,“金谷斗酒六公主邀我前去”
那就霎那间,那小厮忽然抬眼,安知虞心下一惊,后颈却突然遭一记重击,顿时晕厥过去,失去意识。
她身后竟不知何时,又冒出一人,同是画舫上清一色的小厮装扮,但瞧着身形确要健壮许多。
俩人合力人抬起,下一望,趁无人注意,迅速消失在长廊。
一段插曲,并没引起人注意,画舫上依旧笙歌燕舞。
画舫船尾,偶有声交谈声响。
宋惊唐靠坐在船舷处,单腿支地,另一条长腿微曲,踩在凭栏上,手中拎着半壶酒,唇角若有若无一抹轻笑,湖面风,掀起鬓侧墨发飞扬。
不同于众人所见的那副淡漠温吞模样,此刻个略显不羁,棱角锋利的年,才更像他原本的样子。
对面身着苍色襕袍的贵公子,摇着折扇,啧啧声,“普天之下的戏子,谁敢与世子爷您比拟,演戏的本事,那可是一一的高明,别说是日日相见的同窗,哪怕是同居一个屋檐下,怕是都没人见识到,世子原本的情吧”
像是夸赞,又像是调侃戏谑。
宋惊唐也不恼,只对他遥遥一举酒壶,“你又怎知,你所见到的我,便是原本的情呢”
有的时候,伪装的久了,兴许自都忘了,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那人一合折扇,支着下颌想了想,“你原本的样子么嗯,我所结识的那个燕世子,眼里有光,鲜活明朗,至,配得上他的名字。”
惊艳盛唐。
年闻言,一声嗤笑,对他,“你原本的样子,我也还记得。”
“年轻,,不啰嗦。”不像在,又老又啰嗦。
那苍衣公子被一噎,撇了撇嘴角。正要说什么,又有个身披黑袍的影子从二层飞掠而来。
宋惊唐见了人,收起那副散漫模样,放下腿,站直,“师父。”
黑袍男子略一颌首,也不寒暄,直言来意,“处都已安排妥当,只待世子一声令下。老王爷那边也来了,问世子何时归北境”
宋惊唐斟酌几许,“我会尽快安排,找个何理的借口,让陛下放行。”
苍衣公子轻笑插嘴,“某还以为,世子爷在上都呆久了,舍不得走了呢。”
说完,见年不搭理他,又兴致缺缺的转身,“罢了罢了,你们师徒想必有交待,我便先回避了。”
一摇折扇,人便洒脱转身离去。
黑袍男子想了想,才瞥见的一幕告知年,“那雍宁王府的小郡主,似乎被人设了圈套,许是不妙,雍宁王于我们有用,要不要出手去救”
闻言,年眼眸一沉,“在何处”
安知虞再次醒来,只觉后颈处还泛着酸痛。
眼睛被蒙了起来,看不见自如今身处何处,而手脚被粗绳牢牢捆住,完全动弹不得,嘴里塞了一卷布团,她费力想出声,却只有几声听不清的呜呜声。
而外头丝竹喧嚣,根本很难有人发觉房间内的异样。
不过听闻声响,安知虞好歹稍稍松了口,至还在画舫上。她感觉自并没有晕过去多久,也就一小会儿吧。
突兀的遭遇,任落在谁身上,都免不了紧张害怕,她竭力提醒自要冷静,连着深吸好几口,待心间的颤意缓缓过去,才慢慢稳住心神。
会儿慌乱无助,却一时间想不透彻,究竟是谁要害自。
么多达官贵人在场的地界儿,自然不会有宵小杂碎敢犯事,能上得艘画舫的,有能力又胆敢对她下手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谁会么蠢。
无论是她打晕捆来揍一顿,还是真的下狠心要杀了她,只要一会儿有人露面,她都能想法子套出来,若那人没胆量杀了她,待脱了险,她也必不会让那人有好果子吃。
安知虞费劲儿的蠕动了一下,被捆在背后的手,试探摸索着触之柔软的,好像是被褥
她放开胆子,下再度摸索一番,几乎确认,自好像被五花绑的丢在一张床榻之上。
“”不会是,想要劫色吧
她费力地想坐起身来,腿无意间蹭到硬物,好似墙面,安知虞调转凑过去些,画舫上,墙面应该都是木质的吧
若撞上去,会不会有声响,至能引起人注意
正琢磨着要不要撞一下试试,就听闻门外似乎传来动静,像喝醉酒的人在吵吵嚷嚷,她连忙又呜呜了几声,企图引起外边的人注意。
但很快,那阵声响停留在门口,依稀听见有人说,“郎君好生休息,小的就不打扰郎君了”
安知虞一僵,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来人了。
随着门扉一开一合,来人的步子听起来很笨重,还能听见几声酒嗝。
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听觉和触觉便敏锐起来。那笨重的步子离的越来越近安知虞忽然意识到什么,在人还没靠近床榻,就剧烈挣扎起来,企图挣开结实的麻绳。
哪个杀千刀的,想找人玷污她清白
简直是蛇蝎心肠
一遭完全是前世所没有的,安知虞意识到接下来的危境后,心里止不住的后悔,她自以为掌握了所有人,自以为能知晓未来事态走,就放松了警惕,觉着自简直无敌。
因着前世的记忆里,她虽之后处境凄惨,可年正是荣光无限,任凭她如何造作,也安然无恙的活到了五年后。
可是,既然她已经改动了好几件事的走,那就代表,如今事情并非完全如前世一样发展了。
也可能会发生,前世未曾出过的事情
她怎就没想到一层呢
离得越来越近的脚步,笨重而虚浮,安知虞甚至能闻见一股熏人的酒。也终于听见那醉醺醺的人,囫囵地说了一句。
“喝继续喝”
很熟悉的声音安知虞脑中一闪,是姚响
顿时就很想骂人,指着他鼻子跳脚骂那种。肥猪废物没想到还有样歹毒的心思竟然敢她绑来
明明看不见,但总觉得那宽胖的影子已经笼罩下来,听声儿,人已经到了床畔,想到人或许下一刻就要朝自扑过来,安知虞恨不能一刀捅死他,同归于尽好了
心里又急又,害怕又无助那样的黑暗无力的感觉,就像前世被宋临和安明若丢在冰冷的金殿中,下一刻,乱军就冲杀来
黑色布条下,女孩儿眼睛已湿润一片,泪水布条浸湿,又随着白皙脸庞划下。
她太害怕了,已经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来,也动弹不得,即无畏的争执也几乎只是在床榻上蠕动。
也就未曾注意到,天窗很轻一声响,随后从窗口跃下一人。
“砰”
是笨重肥胖的身躯倒地声。
安知虞被声响惊得一愣心下生出一丝侥幸,是醉死过去了吗那她是不是暂时安全了
一口还没松下,她又敏锐感觉出,旁边还有人。
看不见时,听觉就尤其灵敏,她好像听到了另一,不属于自,也不属于姚响的呼吸。
有些轻不可闻,可她就是听到了。
谁
安知虞在心底发问,可没人能回答。诡异的静默,黑暗心底的恐惧无限放。
静默到,她开始怀疑,是错觉吗
或许根本没有人只是她太紧张了,导致的错觉
安知虞先前本费力的靠着墙坐起来了些,又因才的争执,形成了一个要倒不倒的斜衬姿势。
手臂撑着上身重量,已开始泛酸。
终于在她支撑不住,险些一头栽倒时,被快速伸来的一双手扶住肩膀。
她顿时心中一紧,果然还有人。
人不是才跟姚响一起来的,是什么时候出的呢才姚响倒地,是被人打晕的吗那么是来救她的人
安知虞呜呜了声,似在说着什么,可惜嘴里塞着卷成团的布条,发出的只有呜呜的细音。
那人伸手拿下她嘴里的布条,安知虞终于能放松酸痛的脸颊。
她自小被娇养着,除了前世最后那段时日外,何曾受过些委屈和劫难。不过好在脑子还算清醒,没有不管不顾就喊叫。
因为感觉到面前人,应该是有些来历的,绝非寻常人。若她声呼救,因此激怒对或许人随身有刀剑,情急之下,直接动手也并不是没可能。
但从他扶住自肩膀的力能感受出,来人并非女子。
安知虞缓了几口,小心翼翼问,“你,你是什么人是来救我的么”
只要他开口说,若是认识的人,她就能听出声音来,即便是不认得的,只要肯搭理她,肯说,那就有商榷的余地。
要钱财也可,要珍宝也行,只要不是那些腌臜事儿,一切好商量。
女孩儿被蒙着眼,布条被眼泪浸湿,洇暗了一团,白皙柔嫩的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红唇微张,因先前的挣扎,发髻有些微微凌乱,被捆绑在床榻上。
本就明艳漂亮的模样,更添几分倾颓凌乱的美艳来。
看得出她的紧张惊惧,胸脯起伏不定,整个人还在细微的颤抖。
他仍旧一手扶在她肩膀,另一手曲指,揩去那白皙小脸上的水痕。
脸颊传来的触感,让安知虞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躲开陌生的触碰,心中疑惑愈发扩,人到底想做什么也不回。
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不会也是,打算劫色吧
种想法刚冒上心头,忽然感觉他倾身凑近,一股清冷的沉水香,从鼻息间绕过。
安知虞猛地灵台清明,是他。
“你”
一句尚未出口,息已逼近面前,唇上覆来柔软触感。
女孩儿一僵。
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他的唇并不炽热,甚至有些温凉,像是在风中吹了多时。
双唇的触碰并不久,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安知虞回过神,感觉到他伸手绕至自脑后,随即眼上的布条被解开。
安知虞下意识眯眼,待适应光线后,年清隽疏朗的俊脸,就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t
啊啊啊啊来自檀单身狗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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