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虞挣扎着冒出头, 抬眼怒瞪过去。
和少年四目相对,明显看清他眼底的戏谑。
只是脚步声已停在门口,听得丫鬟那一声喊门, 安知虞别无他法,只得低下头, 任由锦被盖住,缩在他身侧。
为了避免肢体接触, 她刻意挪开些, 尽量不碰到他。
只是不免好奇,这都近六月的天了,为何不换薄被, 不热么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一只手隔着锦被,按在她背后一用力, 人就被他拉到身侧,紧紧挨着。
头顶传来低低一声,“你是怕别人看不出来床上有人”
隔远, 明显就看到锦被隆起一小团。
好在少年本就生得高大, 而安知虞身形单薄, 且算娇小。紧靠着他身侧, 少年曲腿一支,锦被被撑高, 再将床幔纱帘放下,朦胧如隔雾,便瞧不出旁侧还有一小团。
孔商僵硬地站在远处,方才这一番变故看得分明,瞳孔难掩震惊。直到那两位不省心的主子, 协商一致,放下床张后,他才回过神。
在宋惊唐示意下,忙去开门迎人。
安知虞躲在被子里,少年半倚着床头靠枕,锦被盖至胸口处,且一只手在被子里,按在她背上。小姑娘就被迫的蜷缩在旁,头靠着他腰间,有些不自在,却又不敢动。
世她那般倾慕宋临,都未曾与人这般亲近过,而今,竟然钻进人被褥里躲着,想想就老脸一红。
少年仅一身月白亵衣,料子极薄,是以,她不仅能感受到少年紧实的腰肌,亦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意。
很奇怪,这么热的天气,他无论是手是身子,都有些不正常的散着寒气般,盖着锦被都还这般温凉。
被子外传来数道脚步声,待近床榻前,停住。毕竟男女有别,想必王氏并不好领着人走近床榻,安知虞听见她开口。
“燕世子可好些”
这话甫一问出,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起,少年咳得厉害,一时间连话都回不上。
就连安知虞靠在他身边,仿佛都能听见胸腔的震鸣,光是听着,都觉得像要将肺咳出来一般。
这让安知虞心里很是犹疑,他到底是有病没病
王氏见此,忙喊婢女倒水。
安知虞不由得心头一惊,生怕婢女掀开帘子,瞧出什么异样来。若是先不躲,看见大不辩解说来探病,可这会儿,若是从人床榻上被发现,那可真就是自戕谢罪都说不清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躲什么躲脑子真是生锈
这时,床帐内的少年才摆摆手,示意不用,咳嗽声渐止,慢慢缓上一口气,“老毛病,谢侧妃娘娘关怀。”
虽侧妃王氏一同进门的,有秦霜色,见闻那少年病得这般重,心中更是愧意深深,只当是自己失言连累了他。
不待王氏引荐,秦霜色忍不住开口,“宫中太医可有来瞧过”
就连躲在被子里的安知虞,都能听出,这话里担忧之意明显。她认真想了想,但对这位秦三娘子着实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位瞧着弱柳扶风的文静美人儿,且颇有才名,但对这人嘛,实在是不解。
不过,这个秦家娘子似乎是个好脾性的,几乎未曾与人交恶。
宋惊唐声音依旧很淡,听着就像是体弱气不足的样子,“劳秦三娘子亲自登门来探望,着实惶恐,某无大碍。”
又听王氏道,“不愧是同窗之宜,秦娘子对世子之病倒是上心,送许多名贵补品来,晚些就让厨房炖上,给燕世子补补身子。”
同窗小姑娘躲得无趣,便忍不住腹诽,一个在太学院,一个在国子学,若非刻意去找,平素连面都碰不着,这算哪门子同窗
宋惊唐垂眼,淡淡“多谢秦三娘子。”
“世子不必客气,且好生休养才是。”秦霜色本想说,也是因自己多话在五公主跟提起来,才导致他受累,但有旁人在场,这些话也不便说。
俩人瞧着皆是内敛的性子,言语客套几句后,便无话,宋惊唐又时不时咳嗽几声,王氏很是会察言观色,适时道,“既然已探望过,那秦娘子,咱们就让燕世子好生歇息吧。”
其实王氏本就未曾对府上暂住的这位燕世子关怀过,但秦尚书家的嫡女登门拜访,探病同窗,她自然得作配,这看也看,话也说了,又何必浪费时间。
安知虞无声叹息,能不能少闲扯几句,这天气闷在被子里,很热的。
似乎心有所,少年顺着王氏的话,又咳嗽两声,“身有不适,便恕某不便起身相送,孔商,替我送一送侧妃娘娘与秦三娘子。”
待孔商引人出得门去,门扉再度被阖上。
人声步伐远去后,少年刚将锦被掀开,小姑娘就噌地坐起身,呼出口气,“差点儿没闷死我。”
额间已有细密一层薄汗,将六月的夏季,闷在被子里,不热才怪。
闷了好一会儿,面上颜色也艳丽几许,安知虞眨眨眼,眸里带着狡黠,忍不住调侃,“世子何时与这秦三娘子结交上”
顿了顿,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想必是从昨儿开始,就一直关怀动向,今日还得一大清早起来,从城南的府邸,赶往城东来,巴巴的上门探望,世子此刻,内心可是感动不已”
听闻她这一连串话,少年干脆曲腿坐直,与她相视对坐,“动虽有,但若与郡主姐姐相比,便不值一提。”
“郡主姐姐昨日亲手帮我上药,今日又”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个圈儿,然后眉梢一挑,“今日又贴身照料,更是让人感动不已。”
“”安知虞这才惊觉,方才只顾调侃人,自个儿还坐着床榻上呢,忙要朝外爬去,再啐一句,“都病成这样了,你倒能贫嘴”
去他的贴身照料方才怎就脑抽,想着要躲起来呢
“等等。”少年伸手按住她肩膀,拦住去路。
忽然被他伸手按住,她陡然一惊,“干什么松手”
安知虞眉头刚一拧,就打算抬脚踹去,却在听他下一句话时,愣住。
他说,“想不想治好你哥哥的眼睛”
治好眼睛难得他有办法可这问话,听着就像是有阴谋,小姑娘踯躅几许,犹豫,“你什么意思”
安知虞一时浮想起,他让拿一副药渣来,该不会是,这人还深藏不露,是什么会医术的奇才吧毕竟话本戏折子多是这般写的。
宋惊唐“医者也有所擅有所不擅,北边有一医者,名号喻半仙,专医眼疾,不过此人避世多年,不曾出山,踪迹难寻。”
“当真”闻言,安知虞眼前一亮,“那怎样才能找到这人”
少年未曾立刻应她,似在沉思什么。
安知虞反应过来,“你是要和我讲条件”
宋惊唐笑笑,微微勾唇,“郡主姐姐,果然聪明。”
“你且说来听听。”安知虞有些好奇,他会开出什么条件,且大胆一猜,“莫不是,想要我帮你离开上都吧”
她唯一能想到的,大约就是这个。
可前世里,这人是缠绵病榻两年,后来太医都说回天乏术,女帝才恩许放其归往北境。今离他北归,有整整两年时间,她能有什么法子
屋内的绿釉狻猊香炉上,缕缕细烟袅娜散开,屋内药气与沉水香重叠。
宋惊唐按在她肩头的手,缓缓用力,俩人之间距离缩短,“你怎知我要离开上都”
逼近时,看着他墨玉一般的眼瞳,让人莫名的心头一抖,特别是在知道这人将来屠城杀敌的那些狠厉到手段。安知虞甚至不知自己所为,是否是对。
此时帮他,是为化解恩怨,助他回北境,然后等他杀来之时,利用这昔日情分,也解决了她的仇人。
可她却忘一件事。
一旦起战事,必定生灵涂炭。
安知虞侧目,避开与他目光对视,“我,我随口猜的,你离开父母那么多年,想必很想回家吧。”
少年半晌没说话,然后伸手扳正她的脸,“只需郡主应诺一件事。”
完全不像是公允的谈条件,更像是一种威胁。“两年内,不应允任何一门亲事。”
按住肩膀的手,过于用力,安知虞刚微微蹙眉,闻言又是一愣,“亲事”
她心底开始犯嘀咕,甚至不自觉想到,这孩子不会当真是,春心萌动了吧
这可就麻烦了,安知虞一句劝阻刚要出口,便又听见宋惊唐下一句。
“郡主出身雍宁王府,亦与镇国将军府关系匪浅,无论是嫁入皇室还是出降,势必代表两府的选择。”
啊原来是说这个。
安知虞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就说嘛,这人心中除了仇恨就是那些阴谋诡计,哪有什么闲情琢磨那些风月事。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本来她也未曾想过这些。世有倾慕之人,一心想要与他白头偕老,可经历过那些生死,她如今对什么儿女情长,是真没半分兴致。
男人,呵。
今她只想一步步,将宋临和安明若,送到他们曾为她布下的地狱里去。
“这个世子大可放心,雍宁王府与镇国将军府,只忠君上,为国效力,不会掺和不该掺和的事。”
至于这君上,谁为国君,便忠于谁。他们守护的,是这个国朝,而非某一个帝王。
她明白这少年提出这个条件的意思,怕她的亲事,成与某一方势力的联盟。
又想到他这寒疾,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儿,年纪轻轻的,却得这种不治之症。
本来先,安知虞拿不准他究竟是装病,是真的患有寒疾,毕竟这人总是不经意间,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种,装病给旁人看的既视。
但方才接触才惊觉,这少年身上,的确是温凉带着寒意
而且,太医院的院判都确诊是寒疾,并且他这会儿,近六月天里,浑身发冷,哪里是正常人的样子。
想了想,安知虞安慰他,“虽然太医院人才济济,但这世间之大,也并非天下名医都在此地,世子的病症,或许太医院治不,但并非这世间就无人能医,世子是莫要灰心。”
说着,抬臂企图隔开他手,却不慎拽到他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腕间有略旧的编绳手串,安知虞只瞟一眼,似乎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因为瞧见他右手指上那道疤。
想起顾山亭那句,险些断了一指,血淋淋的一身
似乎察觉到她视线,少年松开手,不动声色垂下袖口,弯唇笑笑,“郡主姐姐所言甚是,我的病症,就算太医院治不好,但这世上,总有人能医好。”
想了想,宋惊唐又,“我虽略涉医药,但并不算多精通,只先教你识几味,往后给安世子用药须得多注意的地方。”
“那位名医我会传信让人去寻,郡主可莫要忘记自己答应的事儿。”
安知虞爽快应下,“世子只管放心便是,我既已答应,定会遵守。”
这事算是谈妥。
他知道,今的安知虞,不再是前世那个任人蒙骗的跋扈郡主,她比以前多些心眼,也知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暂时是可以安然无恙的。
有上回画舫的惊险,她业已晓得提防身边危机好像,也的确不用再挂心什么。
说得也差不多,可桃酥取东西还未回来,安知虞朝门口走去,算再支个婢子去瞧瞧,可没走出两步,身后一阵剧烈咳嗽。
她下意识回身,瞧见少年咳得厉害,不像是装的。顿了顿,是折返回去,轻拍其背顺气,“怎么咳得这么厉害要不要喝点”
话音未落,却瞧见他捂嘴的手放下来,掌心有血。
而安知虞扶着人,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凉,太不正常,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怎么能发冷呢。
少年坐不住,又斜倒之势,安知虞下意识抻臂接住,人就倒在她怀中。
清隽的脸此刻苍白得吓人,就像那日春寒时,少年在雨中淋得浑身冰冷,扑入她怀里时,在这盛夏天,她仿佛抱住一个冰人。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去而复返,被人请了过来。屋内一群人面犯难色,皱眉不展。
安则甫已将情况禀入宫中。
安知虞离开静斋后,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种,方才那少年,似乎在跟她告别的觉。
因为这情势,与前世里,那少年要离开上都时的那时候,太像了。
可是,明明记忆中,他是两年后才离开上都难不成,她不过稍微改变了几件事情走向而已,竟引起这么大的变动吗
没过两日,燕世子被召入宫中,从此再未回过雍宁王府。
安知虞本想要入宫去瞧瞧,却被雍宁王拦下,有上回那事,今她要入宫必然要严加询问。
后来,又得知女帝有令,燕世子病重,需要静养,谁也不得探望。
只要人一日未曾离京,安知虞就一日放心不下,生怕这件事的结果,与前世不同。若宋惊唐真的死在了上都,那她先的谋划,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她今见不到那少年。
坊间传闻,那燕世子所得寒疾乃是不治之症,已病得脱了相,怕是活不成。
到底的燕王嫡子,这些年来燕王虽不受待见,一直驻守在北境苦寒之地,可到底也是为国立过功的,好好的一孩子,年纪轻轻,就这么病死在京中,父母都见不上一面,真是作孽
朝中亦有不少人进谏,直到六月中旬,女帝下旨,送燕世子归北境。
直到这旨意下来,安知虞一颗悬着的心,算落地。
六月廿十,天难得阴沉一日,下场小雨,一队人马自北城门离去。
马车内躺着的少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即使季夏六月,马车内却铺满绒毯貂氅。
车队渐渐远离京郊,其后,又有一灰青身影,从旁路绕出,策马返归城内。
庭深幽寂,雨幕霏霏,小蓬莱的院中,一派绿意盎然。
安知虞坐在书案,手中一卷书,翻了几页,托着腮,目光望向窗外,又开始出神。
直到窗外蓦地落下一黑影,吓得安知虞蹭地站起身,“谁”
雨笠抬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
“孔商”
昔日在静斋守着那病弱少年的侍卫,此时一身灰青布衣,戴着雨笠,腰配长剑,站在窗外雨中。
安知虞一时摸不准他此行何意,直到见他从怀襟中掏出一张信笺,恭敬递来。
“世子说没法亲口告诉您了,特让属下将此信转交。”
安知虞结果后,刚垂眼看信,又觉眼前身影一晃,她在抬眼时,孔商已不见人影。
这么厉害的功夫她从书案后走出,撑在窗牖旁往外瞧了一会儿,连鬼影子都没见着。
只好继续看信笺,倒也没写旁的话,上面是那少年所说的,一些关于安知鹤用药需得注意的,以及,最后提醒她小心的两个名字。
看完后,安知虞从新拿纸,将几个药名誊抄下来,然后翻出火折子,焚信笺。
最后,长长舒口气,竟然比世提早了近两年时间。
这段时日,她虽尽力在与他摒除恩怨,但到底时日尚短,也不知他是否还记恨。
这世间诸事,果真是变幻莫测,那她所以为的,自己今掌握的那些,五年内的事态走向,到底准不准
序秋时节,秋高马肥,叠翠流金。
国子监的琅轩亭旁,有一株梅子树,压满了熟透的青梅,层层叠叠的青梅,不顾一切的压弯枝头。
“这回岁考你倒是争口气,竟考入了国子学。”顾山亭对亭中几人说完,眼珠一转,信步走到青梅树下,抬脚一踹,树干猛地一颤,枝头熟透的梅子咚咚往下落。
顾山亭兜起玄青色学子服的摆,接住许多,几步走往亭中,一股脑儿往石桌面上一倒。
滚满了一桌子青梅,玄青色衣摆却是脏污一片。
他拿起一个,在袖袍上蹭了蹭,递过去,“喏,奖赏你的。”
安知虞皱眉瞧着人递至眼前的梅子,嫌弃地拍开他爪子,转头对顾横云,“你哥哥怎的这般小气,此等喜事儿,随手摘几颗果子就想打发事况且,这青梅是有毒的。”
随后一抬下巴,带着显摆意味儿,“我哥哥可是送我一套独山玉檀木底棋盘,一方青玉衔谷穗暖砚台,有楠木紫毫笔。”
顾山亭啧啧两声,“鹤哥儿那是相当之豪横啊。”
将手中青梅一咬,酸意在口中蔓延,吃一颗怕什么。
故意长叹一声,“本还想带你去太行围场射猎罢,想来你也瞧不上。”
太行围场
安知虞蓦地瞪大双眸,太行围场在郊外,虽说皇城内她们想去哪儿都行,可郊外路远,姑娘家想单独去一趟可不容易。
旁侧顾横云与对面宋骄娇同时在桌下伸脚,踢向她小腿,眼神疯狂示意。
赶紧识趣点儿,服个软,这一趟玩不玩得成就看你表现。
安知虞会意,忙换上一副笑脸,上扯了扯人衣袖,“瞧得上瞧得上表兄表兄,咱们去太行围场”
顾山亭轻哼一声,转个方向,不搭理她。
脾气挺大。
安知虞背后朝他扮了个鬼脸,然后拽着人衣袖摇摇,“哥哥带我们去太行围场射猎嘛,近来天天读书,都快被闷死”
说完,低头就着他手,咬了一下口青梅,顿时酸得一张小脸皱起,“这梅子好甜”
昧着良心夸就对了,管它违心不违心。
不要忘她们纨绔的素养,武能欺压俊美小郎君,文能装腔做戏。
况且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在她心里,是与安知鹤无异。
小姑娘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撒起娇来,眉眼娇态,但凡儿郎家,无不心头一颤。一声哥哥,顿时叫人心都化一半。
顾山亭不自在的轻咳一声,“罢了,我这般心胸宽阔的人,不和你这等小丫头计较。”
说来这丫头也是真惨,本以为学业有所成,姑父会好好夸赞她,并奖赏一番,结果,发现这丫头竟也是块读书的料后,一改往日放养态度,变得严厉起来。
跟国子监中各博士司业特意打招呼,不必看谁的面子上,严师方能出高徒。
府中还特意另外请了女夫子,丝毫不得松懈。
而顾青见此,深觉严加管教有用,竟也有样学样,照搬这一套用在顾横云身上。
这两丫头最近两月过得是苦不堪言,就愈发想念以往清闲悠哉的纨绔日子,也愈发羡慕起自在无拘的六公主宋骄娇。
此时此刻,只想说一句,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
可抱怨虽是抱怨,但见安知虞今能考入国子学去,顿时激励得顾横云与宋骄娇,一改往日看书就头疼的毛病,凭什么虎丫头都能考过,她们不行
可见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有些理的。
顾山亭定后日时间,让她们各自回府准备,“回头我会跟父亲和姑父禀明,说是我带你们去散心,会看牢你们,绝不让你们惹是生非。”
回头看着宋骄娇眨巴着眼盯着自己,顾山亭叹口气,又,“再把三皇子或四皇子邀上,你跟着他们一,陛下必然会放你出宫。”
宋骄娇毕竟是公主,除了去国子监有专门卫队护送,平日里出宫并不容易。
安知虞听他这话,摸着下巴,略有沉思,若是宋临也去的话那她可是要将安明若也邀上。
不然,多不好玩儿啊。
她这位庶姐,倒真是沉得住气,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永远只躲在别人背后推波助澜,绝对不会主动站出来与她对立,在世人眼中,可算是照顾爱护妹妹的典范。
说是千年的老狐狸也不足为过,总得想法子逼她露出点儿狐狸尾巴才行啊。
否则,就又要同世那般,众人只当她安知虞无理取闹了。
有顾山亭的保障,安则甫倒不会不通情理,也知这段时日安知虞大有长进,不能将人管得太死。
而听闻三皇子四皇子都会去,安知虞只需提那么一嘴,安明若和安和乔自然不会拒绝。
侧妃王氏对这事也是上心,听闻要去两日,尤其热情的替三人张罗,准备衣物和携带的东西盘缠。
毕竟与皇室同行远游,不是平日在城内转转,王氏确实是想得周到,一路上吃穿用度皆准备完善。
特意替三人准备华服罗裙,不管怎么说,雍宁王府的娘子们,可失王府的仪态。
下午让三人去挑选时,安知虞瞅眼那华美衣裙,摆摆手,“我要骑马,已让梁嬷嬷准备胡服和男装,用不上这裙子,谢过侧妃娘娘好意。”
虽说是去太行围场,可京郊本就景色颇好,娘子们去游玩一番不是不可,未必都要骑马射猎。
王氏闻言,柔和一笑,对安和乔,“既然郡主不要,那四娘拿去吧,这件可云锦楼新出的样式。”
本来安和乔就一眼看中那套水红云纹织金裙,可听王氏这一说,即使心里头很是喜欢,可嘴上却也说不要,选另一条紫绡翠纹裙。
素来皆是如此,王氏会让安知虞先挑,剩下的才是她们挑,若是按长幼顺序倒,她倒也没觉着什么,就因安知虞是嫡出,连二姐姐都得事事让着她。
安知虞不要的东西,她安和乔就得要吗
“既然郡主和四娘都不喜欢,那若儿,这条你拿去吧。”
王氏这话讲得真真是高明,传出去便是持家有,一点儿也不偏袒自己亲生女儿,什么好东西都是让嫡女和幼女先挑,她们都不要的,才给自己女儿。
安知虞默默瞧着,没错过安明若在拿到那条水红云纹织金裙时,眼底流露的欢喜。
分明她本就喜欢那条裙子,却装的受多大委屈似的。
暗中叹口气,到底是不容小觑的一对母女,今就算是自己仗着有世记忆,事事早有提防,可仍旧没占什么上风。
只能说,比世完全受这对母女愚弄要好得多。
秋老虎尚且炙热,为避免午间炎热,一行人出发得早,清晨时分,倒是秋高气爽。
山林间蝉声此起彼伏,众人相约在城门口会面。
雍宁王府三位姑娘是一出府的,安明若与安和乔乘坐马车,而安知虞今日却是骑马出行。
不似顾横云时常穿男装,安知虞偶尔穿一回,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乌发高束,白玉冠,淡青暗云纹的薄烟软缎长袍,银线滚边,腰封一束,尤显薄肩瘦腰,背一把紫衫木银月弓,腿长而纤,蹬一双暗纹长靴,踩着马镫。
翻身跨坐在骏马之上。
因要射猎远行,未施胭脂,但仍旧白皙似玉润,眉远山黛,唇若丹朱,一双桃花眸潋滟流光。
生天的美人胚子,可娇可媚,可美可飒。
对着马车喊一句,“我先行一步,二姐姐慢行,咱们城门口见。”
话音落,一夹马肚,骏马嘶鸣,扬蹄而驰。
城门口的朱雀街的官上,干净得不见一片落叶,但仍有一队守卫,手持长柄的扫帚,一丝不苟的清扫着。
远处传来马蹄声,飒飒沓沓,离得近,便觉踏得地面有些发震。
已先到城门口的人,闻声回首。
秋日金乌,不夏时刺目,洒落一团柔金光屑。
策马而来是少女,袍摆在风中猎猎翻卷,乌发飞扬,那样明艳姝色,见者无不侧目暗赞。
宋临的马车刚停下,掀帘子出来,便见着这样一幕,眼底难掩几分惊艳。又看看身后马车,顿时心中颇不是滋味,早知不犯懒,该骑马出行。
顾山亭和顾横云早就在城门口等着,见安知虞勒缰绳,俩人上。
顾横云率先开口,朝好友一扬笑,“怎么样,我就说穿男装轻便吧。”
“确实轻便,出行自在。”安知虞点头,转眼却见顾山亭牵着两匹马,诧异挑眉,“表兄莫不是觉着自个儿太沉,怕一匹马驮不动”
“”顾山亭刚要献殷勤,被她一怼,顿时想把算送她的这匹好马弄走。
这小白眼狼。
“你不是嫌他送礼寒碜么这不,专程给你弄匹赤霞骠来,套银虎碧玉马鞍。”
“当真”安知虞一喜,翻身下马,缰绳也不牵,朝顾山亭两步跑去。
本想消遣她两句,可见着人这副欣喜模样,倒是不忍心。顾山亭别扭地把缰绳递出去。
安知虞接过缰绳,对眼前良驹爱不释手,雄姿勃勃,凤臆龙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马,马鞍亦是精美,更有碎玉缀其上。
小姑娘开心得不行,脆生生一句,“谢谢哥哥”
听得顾山亭心花怒放。
见她喜欢,顾山亭心里又不免得意,“这可不小气吧这匹马,可比那什么独山玉檀木底棋盘,青玉衔谷穗暖砚台,有楠木紫毫笔加起来都贵。”
顾横云在旁边笑,绝不错过调侃自己兄长的机会,“可不是嘛,某些人的小金库怕是都被掏空咯。”
“啊”安知虞微微诧异,本以为她是因这份礼贵重而惊讶,却不料出口一句,“你也太穷吧没我私房钱多。”
顾山亭“”
这能比么
顾家素来是区别对待,在花钱上对女儿顾横云是从不管束,而对他这个嫡子,却是约束得很,说是怕他养成挥霍无度,骄奢淫逸的习性,将来败光家业。
而安知虞更别提了,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除了雍宁王府的那份儿,舅舅顾青给她备一份儿,妥妥的小富豪。
顾山亭撇开脸,不想和她俩谈论这屈辱话题,转头去和刚走近的宋临打招呼。
见着宋临,安知虞今是既不世那般狂热粘人,也不似前段时间的故意回避冷落。就泰然处之,不刻意亲近,也不淡漠疏离。
因今日着男装,便也学着顾山亭的样,作揖一礼,“四殿下安好。”
可越是这般若即若离的态度,反倒让宋临不自觉对她在意起来。
当然,其中不乏是因她的转变,刻苦勤学,不再是从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惹人厌的真纨绔。
今虽然性情依旧不羁,略有骄纵,可很会拿捏分寸。看似有些小任性,有些贪玩,但却不让人觉得讨厌惹嫌,反而觉着率真可爱,纯真性情。
宋临难得主动夸一句,“头次见郡主穿男装,倒是别有风姿,这股潇洒劲儿,不输男儿。”
安知虞淡淡弯唇一笑,“殿下谬赞,阿虞哪比得过二位殿下玉树临风。”
她说二位,是因三皇子宋祁和宋骄娇正好也到了。
人一多,宋临不好再单独与她多说,回身先与二人见礼。
远远又有骑马和马车来,雍宁王府的马车也到了跟。人差不多到齐,便准备出城往太行围场去。
安知虞自然抛弃原先的坐骑,牵着顾山亭送的那匹赤霞骠,翻身而上。
正要扬鞭,宋临却站在马下,朝她开口,“先出来得急,未曾套马,便乘车,这会儿见秋高气爽,若坐马车倒是错过一路风光。”
铺垫许多,却迟迟未入正题,安知虞也不言语,只淡笑望着人,看他接下来要何说。
宋临见她未领会言下之意,只得继续,“不知可否借郡主先那匹良驹一骑”
安知虞这才反应过来般,哦了一声,“四殿下要骑,自然是使得的。”
她朝某处瞟一眼,眸底划过一分笑意,干脆等宋临换了马,一出发。
想着人多热闹,顾山亭倒是把平日相熟的都邀上,这些人又各自邀好友,人数竟也有一二十来人。
顾山亭确认好人数,便招呼着一出城去。
安明若掀开车帘,瞧着不远处,安知虞和宋临有说有笑,俩人并骑同行,顿时心口堵了团棉花似的。
偏生她自个儿不会骑马,无可奈何。
安和乔见人一直出神望着外面,好奇凑过来,“二姐姐,你在瞧什么呢”
“没什么。”安明若敛去眼底愤懑,放下车帘,端坐好,淡淡一笑,告诉安和乔,“方才瞧着三妹妹一直跟着四殿下身边,倒是极其登对。”
安和乔闻言轻嗤,“不是她一直缠着四殿下,四殿下才懒得理她呢。”
“以她的那点儿才学,何称得上与四殿下登对。”安和乔絮絮叨叨自顾说着,“若说登对,我到觉着姚府的娘子,或者秦家娘子,无论才学出身,都更登对。”
她是个没眼力见的,完全没注意到安明若在听得这话后,瞬间阴沉脸色。
以往她这也认为不学无术的安知虞,除了美貌一无是处,根本配不上四皇子,四皇子也不会瞧得上她。可这大半年来,安知虞的种种转变,实在令人惊讶,甚至考入了国子学。
而安明若,即使才学更优,却因庶出身份,只能在太学院。
往后,安知虞便能与四皇子同窗读书,日日相见一想到这些,安明若心中就宛针扎。
再听安和乔最后那句,什么姚家的秦家的,与四皇子更登对,原来在旁人眼中,从没人觉着她安明若能够站在四皇子身边。
安明若暗暗在袖中攥紧手,她想要得到,无论用什么手段,什么办法,也一定要达成。
自己的命,她要自己来掌握。
一行人虽说是轻装简行,但到底大多都是些娇生惯养的主儿,一个赛一个娇贵。
行的速度令人堪忧。
安知虞都开始有些后悔,不就四五人洒脱的就走呢,人一多事儿也多,马车赶快嫌颠,马骑快了嫌累。
这里特指宋骄娇和安明若那几个娇小姐,以及逞能非要骑马的几个金贵公子哥儿。
安知虞嫌他们慢,干脆和同样闲不住的顾横云,俩人较上劲儿,非要比对方骑得快才行,一骑绝尘,远远把大部队甩在身后。
顾山亭放心不下,跟三皇子宋祁声招呼,忙追上去。
宋临见状,也一扬马鞭,加快速度。反正他和宋祁也没什么话好说,至于其他人,也没几个值得他去结交的。
过一段宽坦大,方需得穿过一片林间道,身后顾山亭在喊她们慢些,俩人一听,反倒挥鞭,骑得更快。
可入了林间,直到跑至一半,才觉着累,身后不见人,俩人想了想,也不好让顾山亭焦心,否则下回再也不带她们出来玩儿了。
这才停下暂歇,将缰绳套在树干上,也不讲究,找了块石头坐下,等候大部队人马。
没了马蹄声响,山林中寂静下来,俩人没坐一小会儿,便听闻林间有动静,不由得谨慎起来。听音辨别方向,朝寻去,走了几步,分开丹叶树枝,瞧见小山坡下另一条小。
一群人围拢在一辆马车,吵吵嚷嚷的不致发生何事,但看穿着扮,和这架势
嘶,怎么像是,绿林好汉
顾山亭与宋临追赶上来,却见两匹马栓在路旁,却不见人影,心下一惊。忙翻身下马,近去查看。
左右不见人,顾山亭正要扬声喊名字,却被宋临一拉,指指左前方向。
“在那儿呢。”
顾山亭这才松口气,这两位小祖宗,可真不让人省心。
提步上,“你俩能不能”
一句话没说完,顾横云与安知虞同时回头,“嘘”
然后指指,“那是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匪”
顾山亭一惊,又近两步一看,小山坡下数十人的样子,拦住一辆马车。站在车的一男一女,单看穿着,便知非富即贵。
耳边是安知虞的声音,“那小郎君长得可真好看。”
顾横云“他身边的小娘子亦是生得貌美。”
言罢,俩人对视一眼,蹭地站起身。
安知虞“路见不平怎么办”
顾横云“拔刀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 燕世子北归了,世子弟弟要更加帅气的回来
小郡主在京都开个挂,准备名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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