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安则甫沉声开口,不再犹豫,“带下去, 乱棍赐白绫, 送侧妃上路。”
安则甫虽看似威严,但到底不够心狠,即便王婉音有罪该死, 但这些年来,也不似全完没有一点功劳。
也算夫妻一场,临死前少受点罪, 留个全尸吧。
且不论情分, 靖北王这阵仗来,便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走。
今日他无心袒护王婉音,即便是有心想护, 只怕也护不住。
雍宁王府这事,处置得很快,消息并未走漏, 不过,安知虞却在回府后,特意让人去端王府递了消息。
真想看看,安明若知晓后,是何反应。
可惜, 眼下是看不见了,只好等明日宫宴上, 好好赏玩一番了。
至于安和乔,安知虞倒懒得与她计较,毕竟安和乔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些上不得台面小聪明和小手段,左不过是被王婉音有意养成的,一如前世的自己般。
况且安和乔的生母不得宠,又无娘家势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王氏当作棋子利用。
只要往后她不作妖,安知虞便不会与她为难,说到底,安和乔不曾真正害人性命,况且还有份血缘关系在,罪不至死。
朝臣入宫赴宴,马车只能到九华门,便不能再入内,只得步行。
宋惊唐牵着她,慢步走着,全然不急。
既然是入宫赴宴,自然是按规制穿正装,一品亲王与王妃的正服,极为繁琐,却又华贵无比。
携手同行,好似一对金童玉女般的璧人,过往宫女太监无不纷纷侧目。
皇宫内苑,为靖北王筹备的庆功宴上,热闹非凡。
金殿中用龙涎沉脑屑和蜡为主管,两行列数百支,明熠辉煌,香溢满殿。皇家奢侈,底下诸臣也排场,据闻姚国舅府上,奢华程度,丝毫不输皇宫。
女帝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上,左下首是今日宫宴的主角,靖北王夫妇。右下首是长荣公主宋风荷与驸马,以及姚国舅一家。
而在靖北王夫妇的下首,则是端王宋临与正妃秦霜色,侧妃安明若坐在俩人身后。
安明若虽为妾室,但其父乃雍宁王,也是靖北王妃的庶姐,今日自当出席。
安知虞端坐在宋惊唐身侧,漫不经心转头看向下首的安明若,后者脸色惨白,魂不守舍。
想起临出门前,桑落说昨夜安明若瞒着宋临,连夜回了雍宁王府,却府门都没进去,只知侧妃王婉音出事了。
安知虞淡淡垂下眼眸,昨儿安则甫得知种种真相,只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当时怒气正盛,处死了王婉音,但回过头,免不了也要伤悲,还有对顾王妃的愧疚和追思。
就连今日宫宴,都称病不来。
对此,女帝倒没怪罪,今日是靖北王的庆功宴,安则甫是他岳父,即便拿乔,靖北王都未曾多说,旁人自然也不敢说什么。
筵席上一扫先前的阴霾,即便各派系面和心不和,但打了胜仗,总归是比败仗高兴的。
既然是庆功宴,自然少不了献俘和赏赐。
女帝高高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的问宋惊唐,“靖北王此次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这话问的明显不简单,这两日赏赐早就源源不断送到府上,谁人都道,陛下如今厚爱靖北王,若再讨封赏,便是贪心了。
就连宋风荷,都在旁边阴阳怪气的笑侃,”陛下果真是格外厚爱靖北王呢。“
宋惊唐搁下酒盏,站起身,看向上首,缓缓开口,“臣别无他求,只请陛下归还一样东西。”
他说无他求,是不需要旁的赏赐,但又说请陛下归还一样东西,瞬间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
用到归还二字,是指陛下抢走了靖北王什么东西
在众人瞩目中,宋惊唐朗声道“圣祖曾赐惊唐二字,为臣之名,想必圣祖在天有灵,也不愿臣改易它名。”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倒是想起来,多年前因嫡公主宋风荷一句话,女帝竟将圣祖皇帝钦赐给彼时的燕世子之名,改作他字。
姚琞当下脸色微变,但多年来的掌权生涯,早就练就出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反观之宋风荷,到底差了些火候,此刻眼底已是阴郁燥怒,执酒盏的手,手背青筋凸显。
姚潜当下起身,大声斥责道,”大胆靖北王,宋钺一名乃陛下所赐,你竟然心怀不满,藐视圣意“
他倒是先给宋惊唐扣上一顶藐视圣意的帽子,由他带头,不少姚派的官员纷纷起身,指责靖北王不知好歹。
安知虞闻言皱眉,正要起身反驳,便被旁侧的宋惊唐伸手按住肩头。
这时,侍御史庄敬之从案后站起身,走到殿中,跪下进言,“此名乃圣祖亲赐,怎可因长荣公主一言,便违背圣祖之命,此为对圣祖的大不敬。”
庄敬之话音刚落,御史中丞卿延随之出列,附言,“我朝还从未有过违逆先皇旨意之事,还请陛下归还其名。”
随之,安知鹤亦起身出列,“请陛下归还其名。”
不同于两位言官的人微言轻,安知鹤此举,在众人眼中自然就代表着雍宁王府的态度。
有人带头,立马有群臣附和,“请陛下归还其名。”
底下乌压压跪了一片,还端坐在位的,只剩坚定站姚派的数人。
此事当时处置本就不妥,当时就有言官递了折子,不过因为彼时的燕王父子不得势,姚氏又正如日中天,事情被压了下去。
如今被宋惊唐亲口翻出,朝中不少秉公的官员纷纷鸣不平,更是暗指女帝不敬宋氏先祖。
更多的,其实是在担心宋唐江山易改,今日改的是圣祖皇帝钦赐的名,来日,改的怕是北唐皇室的姓。
群臣力谏,姚琞无可奈何,只得道“是朕糊涂,诸爱卿所言甚是。靖北王宋钺,复其名原名,宋惊唐。”
宋惊唐垂眸,“谢陛下。”
此事算是揭过,出列众人归位。
为扫严肃气氛,李德胜适时开口,“陛下,靖北王此次一举平定漠北,带回数名曾大肆杀戮我朝百姓的战俘,以至殿外。”
姚琞颌首,李德胜高声道“献俘”
殿外,铁链声骤然响起,被禁军押入殿中的五人,皆是蒙契领兵打仗的高阶将领,曾带领蒙契兵马对边境数座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看着战俘入殿,莫名激起众人心中那股气热血来,一想到边境百姓惨死这些人的刀下,因这些人的侵略而流离失所,简直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
有人立即请命到,“陛下,应将战俘于朱雀门外五马分尸,以慰死于战场的将士们之亡魂”
话音刚落,立即有不少人附和。
偏偏这时,宋惊唐又缓缓起身,揖礼道,“臣除了带回战俘外,还抓获一名叛国通敌之人。”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纷纷慷慨陈词,大力谴责。
姚琞皱眉,不知宋惊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群臣激昂,只得顺势肯首,“竟有通敌叛国之人快快带上来”
而看清被带上殿中,身穿囚服之人,竟是先前传言说,死于王府失火中的内侍监何士良。
不少人脸色巨变,一看就是受过刑,只怕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何士良当众声称,愿将功补过,供出通敌之人乃端王宋临时,全场哗然。
端王一派自然竭力反驳,可何士良供出所有往来密信,还有送到蒙契某将领手中的金银珠宝,一要买宋惊唐的命,二要蒙契施压,由他宋临来北境领兵掌权,再暗中与蒙契密谋,来日他即位后,能许诺给蒙契的好处。
人证物证俱在,端王一派无从狡辩。
女帝震怒,当场罢黜宋临爵位,羁押大理寺。
宋临眼见大势已去,在禁军入殿羁押时,忽然掀桌而起,拔剑怒道,“国舅爷,事已至此,还等什么我已许诺你来日后位迎姚家女,只要来日孤即位,你就依旧是国舅爷”
此言一出,便是谋逆大罪,姚琞黑着脸,依旧稳坐在龙椅上,身旁禁军持剑相护,冷戾看向自己的亲哥哥,他竟然与端王有私交。
而群臣反应却各不同,有忠于皇帝的,亦有早就不满姚氏摄政的,而姚潜此时内心天人交战。
他这些年是越发不满当上女帝的姚琞,当初对他言听计从的妹妹,成了万民跪拜的女皇帝,而他这些年为了让她坐稳帝位,尽心竭力,可如今他的亲妹妹,这个靠他扶持才坐稳帝位的姚琞,开色猜忌他,甚至打压他。
而姚琞坐在帝位上,毕竟没那么名正言顺,而且她年纪也不小了,坐不了几年也得让位了,能承大统的,也就只有端王。
当初他想将姚姝嫁给宋临为正妃,偏是女帝不同意,指了秦氏女为正妃,坏了他一盘好棋。
可眼下,端王已将此事挑明,那姚潜就必须做出抉择,女帝已然不再如从前那般,能一手遮天,早晚得让位
姚潜一咬牙,站在宋临身后,“臣愿为端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就坐在他们对面的宋风荷讶然,震惊的看着姚国舅,不料他糊涂至此,“舅舅你疯了不成竟帮一个外人”
宋临威威眯眼,剑尖指向宋风荷,“怎会是外人来日孤迎娶姚家女为后,姚国舅依然还是姚国舅。”
姚琞冷哼一声,眸底杀意渐显,“将这乱臣贼子拿下,杀无赦”
“杀无赦”宋临闻言哈哈大笑,一向温润儒雅的端王殿下,此刻的笑,却极致张狂,此刻眉眼间,那股杀伐之意,才有几分宋氏先祖的模样。
“姚琞,你当初以皇后之身干预朝政,趁父皇病重之时,勾结朝臣,把控朝局,乱我宋氏江山,若说乱臣贼子,你姚琞首当其冲”
宋临这话却也不假,当初反对姚琞为帝者大多以身首异处,姚家当年一手遮天,武力镇压之下,才坐上帝位。
殿中剑拔弩张,群臣心中摇摆不定。
姚琞却是一笑,看向自家那糊涂兄长,“听见没,姚氏是他口中的乱臣贼子,朕若当真不在了,你以为,宋临真会娶你的女儿为皇后让你继续耀武扬威的当这国舅爷”
姚潜迟疑,宋临的确许诺过他,可说乱了宋氏江山,他姚潜绝对是首功,宋临只恨姚琞一人不太可能吧
就在姚潜犹疑时,宋临再加一把火,“国舅爷,君无戏言,今日我所说的话,群臣皆可作证,来日若是做不到,如何让天下人臣服再说了,咱们当今陛下的心胸,想必国舅爷最是清楚不过,你以为,她还能容得下你”
姚琞见兄长死不悔改,不由得皱眉,而一旁的宋风荷,被宋临用剑指着,早就沉不住气,大喝道“禁军何在还不速速拿人”
可她喊了半天,除却眼前的数十禁军,并无人听令入殿。
“禁军”宋临瞥她一眼,这才大笑出声,目光讥讽,“连陛下的亲信何士良都能为我所用,长荣公主难道以为,禁军还能听一个外姓人号令”
随后,宋临一剑斩杀挡在宋风荷身前的黄门内侍,鲜血溅了宋风荷满脸。
”藏胜“
宋临道”禁军听令,妖后姚氏乱我朝纲,即刻拿下群臣若归顺者,不杀,若反抗者,就地格杀“
他话音铿锵有力,已是势在必得的姿态。
可话音落下,殿中依旧静得令人发颤,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宋临额角渐生冷汗,察觉事有不妙。
而这一片寂静中,忽然一声轻笑。
众人下意识寻声望去,却见靖北王宋惊唐与王妃安知虞,倒似看戏一般,面色如常,丝毫不受殿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影响。
宋惊唐缓缓摩挲着血红玛瑙扳指,视线在宋临面上略微停留,随后转向姚琞,“陛下,臣忽然想起,尚有一事还未禀报陛下。”
他忽然开口,宋临与姚琞皆是在心中不停盘算,不止这靖北王会站在哪一边。
“臣回京之前,从何士良口中得知,禁军统领已投诚端王麾下,臣预料上都恐生变,是以,自作主张,留十万兵马驻守北境,带二十万兵马回援上都。”
听他此言,莫说姚琞,连宋临都震惊愕然,二十万人马抵京,竟无人上报这朝中究竟有多少人,已倒戈投诚在宋惊唐那边
他这堂弟莫不是要
然而,不待宋临想完,宋惊唐又道“现二十万大军皆听从陛下号令。”
“宋惊唐”宋临无不咬牙切齿,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简直恨得牙痒痒,声声质问,“你这是在与虎谋皮如若将来宋唐江山改易,你便是我宋氏的罪人将来如何与宋氏先祖交代”
而宋惊唐恍若未闻,只起身,面朝姚琞,以君臣之礼跪下。
此时此刻,端王宋临勾结姚国舅谋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而禁军投诚端王,另掌兵权的安则甫今日未曾赴宴,不知是凑巧还是姚琞眼下可用之人,只有宋惊唐所率靖北军。
凤眸微转,姚琞不得不靠向宋惊唐,“端王,五万禁军如何敌得过所向披靡的靖北军大局已定,还是束手就擒,免这一场生灵涂炭,莫要成为千古罪人。”
次日早朝,女帝下令,端王宋临行谋逆事,罢黜宋临爵位,贬为庶人,囚禁于永巷。国舅姚潜,从谋逆罪,废中书令一职,羁押天牢,秋后处斩。革除其子姚闵,姚哲,姚响等官职,收回国舅府等一应殊荣。另,靖北王宋惊唐救驾有功,许摄政之权。
这一道召令颁布,直接预示着,北唐朝要变天了。
而靖北王掌摄政之权第第一日,变进言说,陛下因端王谋逆之事受惊,应当好生修养,无需日日临朝。
光明正大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朝堂之上,还掌实权的老臣皆在观望,端王一派散了,姚国舅一派倒了,甚至,就连素来只忠于皇帝的雍宁王安则甫,都沉着脸一言不发,众人便看明白了。
庄椿岁一身,现在最末列,悄悄抬眼,瞧着最前方,那人刚及弱冠之年,一身玄色蟒袍,站在最接近皇权的地方。
回京不过三日,这北唐就变天了,也就他,才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朝廷不再是姚氏的一言堂。
这下,姚琞即便没病,都得气出病来了。
是以,怒急攻心的女帝,确确实实的病倒了,而龙椅空悬的这些时日,朝中难得安稳,靖北王摄政,诸老臣辅政,并未因端王谋逆一事而动摇。
但这安稳,却处处透着异常。
这安稳,是二十万靖北军虎视眈眈威压下,无人敢生事。
建章宫
姚氏称帝后,一直不敢住进宋氏历代皇帝居住的鸣鸾宫,而且住在还是皇后时的建章宫。
今天清晨便响了几声雷,将要入夏时节,雨势来的瓢泼。
建章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随着陛下生病卧榻,长荣公主入宫侍疾,却怒气冲天,对伺候的人非打即骂,一众宫婢内侍无不提心吊胆。
这情形,直到靖北王携王妃入宫问安时,才让长荣公主稍稍忌惮。
安知虞刚踏入建章宫,便瞧见跪了一地的宫人,唯一站着的,只有宋风荷。
而金砖地面,还有一摊血迹。
血腥味儿尚在鼻尖萦绕,安知虞微微皱眉,步子微顿。
宋惊唐察觉到,回头看她。
安知虞叹口气,“我就不进去了,在御花园等你。”
她知道宋惊唐心里的恨,但也不愿亲眼看着他去做这样的事,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女帝对她并无恶意,她没办法去伤害一个未曾害过自己的人。
但姚琞与宋风荷,伤害过宋惊唐,所以她也不会帮她们求情,她们欠宋惊唐的债,须得亲自偿还。
宋惊唐不勉强她,让桑落和桃酥寸步不离跟着,孔商亦带着身手拔尖的影卫时时守着。
安知虞是他唯一的软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建章宫中,姚琞醒来时,身边就一个李德胜跪在御塌榻前。
见她醒来,忙递来一杯水,伺候姚琞饮下,喝了水,嗓子略微舒服些,姚琞四下一看,“公主呢”
李德胜垂着眼,语气恭敬又淡漠,“长荣公主说太医无用,治不好陛下的病,宫人也伺候不力,将所有人叫到前殿,正领罚呢。”
姚琞听闻后,久久不语,眼底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与先帝就这么一个嫡女,自有吃穿用度皆是最好,授课的老师亦是朝中当世大儒,管教也是最严苛的,可是宋风荷,看似样样出彩,偏性格完全没有她与先帝的半分优点。
没有大局观,也不够通透。近年更是愈发娇纵跋扈,待宫人更是残暴狠毒。
打死一个奴才,如家常便饭般。
最终,姚琞叹口气,闭上眼。
建章宫前殿,原本跪一屋子的宫婢内侍们,被靖北王一声不咸不淡的“都起来”赦免,垂首分两列站着。
太医则被喊到跟前,听宋惊唐说。
“孤听闻陛下的病迟迟未愈,是缺一味药引。”
他自顾说着,可众人却大气不敢出,长荣公主性情残暴让人害怕,可眼前这个靖北王,什么都不做,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吓得瑟瑟发抖。
宋风荷阴沉着脸,心里极其不舒坦。尤记得幼时,皇爷爷尚在时,无论她怎么努力读书,怎么乖巧懂事,都鲜少得一句夸赞,而这个堂弟宋惊唐,却时时被皇爷爷挂在嘴边,捧在手上。
后来皇爷爷突然薨天,父皇成了皇帝,原本最被大臣们看好的皇叔却被赶到了漠北边境。
从此,当初的天之骄子宋惊唐,也成了无依无靠的质子,随她怎么欺辱,他都反抗不了。
而如今,却是风云巨变,当年随她欺辱的柔弱质子,如今成了天下人人敬畏的年轻战神,摄政的靖北王。
她黑着脸,冷冷道,“有什么药引是皇宫没有的只要能治好母皇的病,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皇宫自然是有的。”宋惊唐一双丹凤眼生得很是漂亮,带着几分玩味,看向宋风荷。
薄唇轻启,吐出的字却让宋风荷背脊发凉,“药引便是,长荣公主的血。”
在宋风荷瞪大双眸看去时,宋惊唐弯唇一笑,问太医,“孤说的可对”
太医几乎不假思索,“王爷所言甚是,确需一味药引。”
宋风荷咬牙切齿,她怎会不知,哪里需要什么药引,宋惊唐分明就是针对她而来,干脆破罐子破摔,“凭什么是本公主的血却需要人血为药引,全皇宫的奴才都感恩戴德,能为陛下做药引。若说药效最好,不该是靖北王的血吗”
宋惊唐“淡淡一笑,即便我有心为陛下尽孝,却也没这福分。”
“我非陛下所出,实在无能为力。”
言外之意,当今唯独宋风荷一人,是女帝所诞,旁的宗亲,与女帝皆无血缘关系,他们身上流的,是宋氏皇族的血脉。
当年宋风荷曾试图断他一指,如今,便已她的鲜血,来偿还当日之辱。
至午时,宫婢端着一碗汤药步入寝殿,跪在御榻前,请女帝喝药。
姚琞在李德胜搀扶下,坐起身来,就着宫婢喂来的手,喝一下口,随即皱眉,“今日的药为何有这么重的腥味”
“回陛下,太医新加了一味药引。”
“药引”姚琞又喝了一口,只觉血腥味太重,实难下咽,“什么药引”
宫婢又舀了一勺,喂至姚琞嘴边,“长荣公主的血。”
“”姚琞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猛的推开宫婢的手,药碗哐当砸碎在金砖地面。汤汁四溅,血腥味散开,愈发的刺鼻。
姚琞发狠的咬着牙,沉声问,“哪个太医出的主意给朕打入天牢”
宫婢跪在地上,不说话了。
这时,宋惊唐才缓步走进来,“陛下莫要动怒,此事与太医无关,是臣的主意。”
随即一挥手,示意李德胜领着宫婢出去。
看见他,姚琞倒是静了下来,重新靠回靠枕上,“靖北王”
“朕不明白,靖北王若要夺权,那日直接杀了朕与端王便是,何必要先替朕除了端王,还让朕继续坐在皇位上。”
宋惊唐原本冷峻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些,莫名还弯了下嘴角,“一刀杀了陛下,未免太便宜陛下了。”
姚琞眼神冷下来,“靖北王,朕与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陛下真是健忘,陛下怂恿先皇,在皇爷爷病重时,夺走臣父亲的皇位,又在先皇手中夺走宋家的天下。”他现在御榻前,居高临下的垂着眼,看着姚琞,一字一句,“臣在京中为质这些年,所受折辱,不都是陛下造成的吗”
随即,又是一笑,“宋氏血脉,险些断绝在陛下手上了。”
姚琞再无话,眼神渐渐失去光亮,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没必要垂死挣扎了,她居上位者多年,能把控朝政这么些年,自然是能看清当下局势。
姚氏一族败局已定。
这天下,还是要回到他宋家人手里。
***
御花园的风亭下,雨停了没一会儿,云层便散开,艳阳高照。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再透过团扇的薄翼纱,落在安知虞的面上,她执着团扇挡在额前遮阳,微眯眼时,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庸散。
她正欲挪地方,便瞧见宋惊唐独自朝这边走来。
于是起身,站在亭外白玉栏下,御苑静寂处,廊下有乌桕长得正盛。
宋惊唐直直走到她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瞧不出喜怒,却异常的清亮。
在她面前站定,然后伸手,对她展臂,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他做些事事的时候,未曾避着安知虞。所以她会看见,他仍是那个手段狠辣的宋惊唐。
与前世,或许没什么两样。
宋惊唐是背着光立着的,安知虞抬眼看他时,阳光刺眼,不由得微微眯了眸子。
眼神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瘦的白衣少年,眸里有些摄魂的凌厉,可唯独在看向她时,还有着孩童般的柔软,少年时的澄澈。
安知虞主动靠近他怀里。
随即,宋惊唐收紧臂膀,将她牢牢箍在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颈间,低声道,“别害怕我”
安知虞亦抬臂抱住他,轻轻拍着他背,软声安慰,“我在呢。”
他说别怕,其实是在说,不要离开他。
远处的丧钟敲响,久久的响在耳中,她细细听着,发现并非是皇帝薨天时的二十七响。
略微讶然之后,却又释然。
宋唐皇室,自然是不承认姚氏皇帝,姚琞的丧仪,须得按皇后的规制来。
安知虞靠在他怀里,想着前世的自己,想着前世的他,却发现记忆越来越朦胧模糊。
许许多多的细节已然记不清了,好像做了一个噩梦,醒后却又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噩梦很可怖。
或许,那所谓的前世,真的是一个噩梦呢
但她却又清晰想起,那年的小蓬莱,凤凰树下,偶有风至,凤凰花落了满头。
少年在耳边轻轻喊她,“郡主姐姐”
***
八月的晌午,日正中天,窗牖在蝉鸣一日甚过一日。承明宫外,燕子在檐下盘旋。
殿内翠竹帘幕低垂,隔绝外边的日头,冰块缓缓化作水,滴答落在铜盆里,轮值的桃酥午后犯懒,倚在香炉旁打着瞌睡。
顾横云半倚半躺的靠在藤椅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翻着膝头的杂书。
旁边另一架藤椅上,安知虞就连姿势都如出一辙,翻着乐鱼斋新出的一本画册。
顾横云不经意瞥一眼,啧啧赞叹,“不愧是艳阳春魁首,真是怎么看都都看不腻唉,这画册送我一本。”
安知虞眼也不抬,“自个儿买去。”
“我若是买得到,还需你说”顾横云将手中瓜子往按上啪的一放,“元怀瑾如今是愈发像奸商了,连熟人的面都不给”
她义愤填膺的吐槽的半晌,却见安知虞仍是无动于衷,气不过的祭出杀手锏,“你若不给我弄一册来,我变告诉陛下,你背着他偷看玉京郎的画册”
安知虞闻言,很是鄙视的转头看向好友,“除了这一招,你就没别的了”
偏她就怕这一招。
倒不是怕宋惊唐那厮,是怕他没事抽风就吃醋一想到宋惊唐,便又觉着腰开始泛酸了。
昨儿还因顾山亭入宫来看过她吃味,晚上可没少折腾她。安知虞尤其想不明白,这人占有欲怎么就这么强,醋劲怎么那么大。
顾横云嘁一声,不费吹灰之力的拿走她手中那本时新的画册,以同样鄙视的眼神回瞪过去,“皇后娘娘,你倒是有点良心,陛下都为你起誓,此生后宫仅你一人,群臣进言选秀皆被驳了回去,再提者甚至被革职,陛下专情如此,我都动容,你竟然还敢背着他偷看别的美男图”
“”安知虞忍不住翻个白眼,“你背着我哥私藏了多少美男图,还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啧,好吧,不愧是狼狈为奸呸,志同道合的闺中密友。
顾横云转开话题,“对了,我听说下月陈国太阳携太子妃来贺,可是真的”
“你除了听我哥说,还能听谁说,他都说了,那还能有假”
顾横云只当听不见她的嫌弃,只满是欣喜宋骄娇要回来,“太好了,我们三又能聚在一处了。”
“好归好,你先将画册还我,还没看完呢”
“那不成,我拿了陛下的好处,便要时时盯着你。”
蔷薇金鼎里焚着犀云香,轻烟缭绕,在殿中洇开来,烟雾透薄如纱,转眼飘散在两人笑闹之间。
“在说什么,笑这般开心”
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殿内的月牙门洞,安知虞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顾横云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急急忙说了句“皇后娘娘非要抢我的美男图,我说不给她还生气,陛下可要为臣妇做主呀”
说完便跑得没影。
安知虞懵了一瞬,然后在他靠近自己之前,快速坐起身,免得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宋惊唐仗着腿长,三步并做两步,在她想逃离藤椅之前,将人捉住。
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搂入怀中。
下一瞬,男人就熟练的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微微眯眼,声音低沉,“皇后姐姐在看什么美男图朕也想瞧瞧。”
重昔日的郡主姐姐,变成了如今的皇后姐姐,可仍得向他服软。
“傻不傻呀,顾横云的话你也信陛下倒是说说,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俊的郎君”
末了,还有模有样的摇摇头,“我可不信。”
旁的不说,宋惊唐当皇帝后是越来越会粘人,而她,倒是越来越会哄人。
随着她摇头时,赤金流苏的璎珞便泠泠作响。
大开的窗牖外,一树凤凰花开得正盛,树下绕着一圈朱漆红栏,旁侧御苑内,花团锦簇,映着正烈的日色,满眼的妍丽。
锦绣堆满眼,花影横披间,繁盛到了极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就正式结局了,感谢一直追文的读者小可爱们,谢谢你们未曾放弃郡主姐姐和世子弟弟。
再次为中途断更的事情,给大家鞠躬致歉。
吸取教训,世事无常,真的难以掌控,以后一定要多多存稿,避免断更
有缘的话,咱们下个故事见
下本写他来自深渊已经在存稿了。
“北哥,那不是你姐姐么”
顾野嗤笑,“什么姐姐,那是顾家给老子养的童养媳。”
顾氏豪门,丢失儿子被寻回,一个又野又狂的痞子少年。
从小在臭水沟长大,拳头硬,性子野,在学校横行霸道。
豪门子弟都看不起他,粗野狂妄,哪有半分继承人的样子
只有顾家暂住的那个姐姐,娇娇软软的喊他,崇北弟弟。
楚楚动人,直击少男的心脏。
后来,他为了这个姐姐,收起獠牙利爪,假惺惺地装好人。
装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我可真他妈善良。
顾野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雨后的芭蕉叶旁,旗袍勾勒的玲珑曲段,撑开乌骨伞,替他遮住风雨,那双纯粹澄净的眸子,是天生就会勾引魔鬼的天使。
“老子有权有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凭什么得不到她”
我顾野看上的人,谁有本事,尽管来抢。
嚣张孤僻,阴鸷狠戾,他是深渊的王。
“再度为人,她依旧是信仰,是光芒,是我的太阳。”
野性难训大反派x娇软旗袍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