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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靖北王
    次年二月初, 蒙契大败,可汗呕血而亡,新继位的可汗上书请降, 向北唐称臣, 称,只要燕王宋钺尚在朝,便每年向北唐进贡。

    燕王宋钺功不可没, 晋封靖北王,朝中一再嘉奖,数道圣旨请回。可靖北王却以王妃生辰将至为由, 道是云州百姓已为王妃筹备生辰, 盛情难却,待生辰过完再启程。

    四月,靖北王率一万兵马, 班师回朝。一路游玩,直至五月初方抵达上都。

    北方平定,女帝喜不自胜, 于城门亲迎。

    阵仗之大,百姓无不争先恐后的伸长了脖子,看看这平定漠北战士的靖北王何许人也。

    上都的燕王府翻新,如今已更名为靖北王府。

    靖北王夫妇归京第二日,内侍监的李德胜大清早便携一众佳人登门来了。

    “陛下说, 王爷久不居京中,后院空闲, 遂特意在宫中挑选十位家世清白,貌美伶俐的娘子,充作王府后院, 还望王爷笑纳。”

    宋惊唐闻言,只略打量一眼,便欣然收下,“如此,那孤便谢过陛下厚爱。”

    女帝送人入王府,其用意必然不单单是赏赐而已,偏宋惊唐收得干脆又痛快,倒是让李德胜一愣,原本还以为会颇费些功夫才能办妥,想着这靖北王会推辞一番的,却不料这般顺利便收下了。

    就连站在院中的众姝,都忍不住心中暗喜,约摸是觉着自年轻貌美,若得靖北王青睐,从此便飞上枝头。

    虽站得端正,但窃窃私语不断,只是言语间画风却与面上的恭敬不同。

    “即便那雍宁王府的郡主美若天仙又如何,还是抓不住夫君的心。”

    “原以为这靖北王待王妃有多不一样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天下那家儿郎不喜欢左拥右抱呢新欢旧爱,莺莺燕燕”

    “”

    可不等窃喜完,便又听得上头一句,“孤手底下一众将士皆是英勇之辈,曾随孤出生入死,杀敌无数。正好,他们如今房中无人者众多,孔商,将人带下去,赏众将士。”

    众姝闻言,吓得花容失色,有胆大的扬声喊到,“奴婢等人可是陛下赏赐给靖北王的人,能可服侍其他将士”

    宋惊唐立于廊下,淡淡一挑眉,“既然陛下将人赏给孤了,那,孤爱送谁便送谁。”

    顿了顿,偏头看向身旁,“李少监,你说呢”

    李德胜持着拂尘,笑眼咪咪,“陛下只说将人赏给王爷,至于王爷要如何安置,皆由王爷说了算。”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再说,他就是一传话的,传到便算完成差事。

    这边正说着话,远远便瞧见一众婢女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人,朝花厅而来。

    五月深春,艳阳渐烈。

    安知虞一袭轻薄织金石榴裙,嫩黄到近乎雪白的绣鞋,捏着团扇,款步婀娜,绚烂朝霞落在周身,宝石般璀璨的一双桃花眸子,能压下半边天的霞光。

    便是弯眸一笑,眸底干净的看不见一丝阴霾,灿若朝霞。

    庭院中的女子见此一幕,无不艳羡到嫉妒,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与这位靖北王妃相比,实是云泥之别。

    自她的身影出现,靖北王一双眼便未曾离开过,眼中只能瞧见这么一个人。

    莫名的,那些女子暗自挺直了腰杆,即便靖北王已下令将她们赏赐给属下将士,但看见安知虞走来,仍隐隐有些较劲般。

    可安知虞像是没看见庭院站着的那些莺莺燕燕,只与李德胜稍稍颌首示意,便对宋惊唐道。

    “我今日要回府里看望阿耶,你可要同去”

    宋惊唐点头,“既然回京,自该去拜岳父大人。”

    她口中的回府,自然是指雍宁王府,从北境归来时,宋惊唐已秘密派人将宋无疆送去与宋恪团聚,此行回上都,危机四伏,他们不在倒也少了些束缚。

    众人见她与靖北王说话的态度,丝毫没有皇家那套繁琐的礼仪规矩,就如寻常夫妻闲话家常般,你我相称。明明是极其不懂礼数的行为,偏一时叫人说不出的羡慕。

    本以为当年这位恶名昭著,骄纵跋扈的瑞春郡主,会与夫君诸多不睦,毕竟夫家不是娘家,没人会这般惯着她。

    可没想到,靖北王竟对她宠爱至此。

    靖北王夫妇登门,阖府上下不由得喜色一片。

    自家郡主嫁的良婿,且眼下又是炙手可热的大功臣,以梁嬷嬷为首,尤其兴高采烈,甚至连安知鹤身边的风曲,都喜上眉梢。

    顾家二娘子与安世子成婚这数月来,可是一直念叨着郡主何时归来呢。

    有人欢喜有人愁,人类的悲欢和不尽相同。

    清晨一早得到消息,说是靖北王妃今日归宁,侧妃王婉音闻之便面露愁容,这位嫡女早已不受掌控之前安明若一再跟她保证,说安知虞绝对不会活着回来,可如今

    王婉音一遍一遍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事安知虞未必知情,即使怀疑,但也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自乱阵脚。

    她本想知会安明若一声,带着端王一道回娘家一趟,至少有端王在,那什么靖北王,她倒也不杵。可想想又算了,端王这人,看似温润儒雅,但对安明若并不上心,除了在安则甫跟前还装装样子,连她这个岳母都不放在眼里。

    还是不要给女儿添乱了。

    靖北王府的车马一路从含光街到宣德正街,皆有玄衣银甲的将士列队开路,瞧见檐角垂悬的靖字徽,百姓们无不欢呼,漠北战事数十年未曾间断,一朝平定,边境百姓可安居乐业,靖北王功不可没。

    安则甫亲率阖府在大门口迎接,一为表重视,当日刚拜过堂,新婚之夜时,宋惊唐便上了战场。二来嫡亲闺女儿远去漠北大半载,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迫不及待想看一眼。

    听闻安知虞在云州,又是坠马又是遇刺的,一家人担心得不得了。

    当然,这一家人只限于安则甫,安知鹤和顾横云等,王婉音和安明若,面上垂泪担忧,而实际上更多是幸灾乐祸。

    “来了来了,靖北王府的马车已经到巷口了。”

    早早打发去前头迎接的风曲喘着气小跑回来,“不过围观的百姓太多,行得缓慢。”

    安则甫闻言,立即吩咐安知鹤,“带一队人马前去开路,切勿伤了百姓。”

    安知鹤得令去办,很快,有了雍宁王府的人马在这头开路,靖北王府的车马终能稍稍加快行程。

    安和乔站在张孺人身旁,低声嘀咕,“好大的阵仗,二姐姐与端王来时,都没这般大的驾驶,还让父亲在府门前亲迎。”

    张氏轻拍女儿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你二姐姐虽入了端王府,但到底是个妾室,可你三姐姐不同,是正经的嫡女,是靖北王正妃。”

    她这女儿,本也是娇憨可爱,可惜这些年一直被侧妃王氏打压着,既不聪慧也不伶俐,只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可她这个生母,却也没任何法子,说起来也是自己作孽,当年好好伺候先王妃,兴许还能指一门好亲事,即便不能大富大贵,至少做个正妻,一辈子平平淡淡,倒也安宁。

    是自个儿鬼迷心窍,趁王爷醉酒那夜,有了身孕,可安则甫这人不沉迷温柔乡,也瞧不上她一个婢女出身,这些年就以孺人身份养在王府,一直不得宠,才不得不依附侧妃王氏。

    虽然王爷待王氏不如先王妃那般,但王氏好歹有个娘家可依仗,府里有没有别的妾室,才拿得这管家权。

    张氏在心底叹气,如今府里就剩安和乔尚未婚配,也不知那王氏会给她寻个什么人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那人能对姑娘好,她便知足了。

    况且,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若真是入了侯门,只怕死的更快。

    马车在雍宁王府门前停下,早有机灵的小厮抢着搬来马凳,随行的桃酥与桑落今日随主子归府,眉眼间都是喜色。

    桑落打起轿帘来,桃酥熟练的去搀扶安知虞,却有人抢先一步,抢了她的活计。

    宋惊唐下了马车,回身亲自去扶安知虞下车。

    这一随意的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待寒暄后入内,靖北王府的侍卫更是排着队往里搬东西,贺礼源源不断搬入雍宁王府,任谁看了不感叹一句,这靖北王府真是财大气粗。

    原以为这些年不受重用的燕王父子,身出偏远边境,家底薄弱还不及上都勋贵,看来,这皇族到底的皇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连府中下人,也不由得将两位出嫁的姑娘做对比,虽说一开始三姑娘是嫁给燕世子做正妻,可那是燕世子无权无势,除了一张貌比潘安的脸,一无所有。人人都说瑞春郡主低嫁了,可惜没嫁给端王,毕竟三殿下失势后,能有可能成为太子的,就是端王宋临了。

    所以,哪怕当初二姑娘入端王府为侧妃,人人无不奉承,来日端王继承了大统,那便是宫里的嫔妃娘娘了。

    外边的人看来,二姑娘安明若嫁给端王是极好的一桩亲事,可府里头伺候的下人却知道。

    端王待安侧妃并不好,在雍宁王安则甫面前,还装装样子走走过场,私底下时,从未拿正眼瞧过二姑娘。

    倒不如这靖北王,曾经那个无权无势的燕世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国朝的头等大功臣,手掌兵权,谁都不敢轻视。

    更难得的是,待他们家郡主亦是极其宠爱的,且不说一路上眼神就没离过,吃饭时更是不假借他人之手,连郡主爱吃哪道菜,都记得一清二楚,吃虾亲手剥壳,吃鱼亲手剔刺

    自古都是妻以夫为纲,那家姑娘嫁了人,不是将自家爷们儿伺候得妥帖,才博得一个贤惠名声,这位倒好,反倒要爷们儿伺候她。

    王婉音响起自己女儿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跟着端王身后那样子,不由得皱眉。

    只怪自己没本事,至今未能让安则甫将她扶正,让若儿以庶女的身份嫁过去,处处低了正妃秦霜色一头。

    而此事,落在安则甫与安知鹤父子眼里,倒是极为平常的举动,待心爱之人,无论如何细心呵护都是自己甘愿。

    一如安则甫待顾王妃,一如安知鹤待顾横云,皆是如此。

    一家人难得开开心心齐聚。

    尤其是有顾横云与安知虞在,是没有安静的时候,俩人从昔日的表姊妹,闺中密友,如今成了妯娌,更是亲上加亲,又隔了大半年不见,眼下是说不完的话。

    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安则甫今日很是高兴,连酒都多饮几杯,嫡子嫡女如今都已成婚,夫妻恩爱,只可惜他们的母亲,不能亲眼看见一双儿女终得良缘。

    待酒足饭饱,一家子坐在花厅饮茶叙话。

    安知虞才稍稍敛神,想起此次还有正事要办。

    此次二人归京,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女帝、宋临、宋风荷、姚氏等人,无不忌惮宋惊唐手上的兵权。

    前世,宋惊唐是直接率三十万兵马一路过关斩将,踏平了上都城,百姓死伤无数,战火四起,成了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亦是人人畏惧的枭雄。

    而如今,提前半年回到上都,在女帝发难动顾家之前。

    宋惊唐说,即便不起兵造反,不费一兵一卒,他也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与她一起,报该报的仇,杀该杀的人,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搁下茶盏,宋惊唐率先开口,“今日除了拜见岳父,另有一事,还想请岳父大人主持公道。”

    安则甫闻言,只当他是为朝堂上的事,毕竟宋恪宋惊唐父子虽说战功赫赫,宋惊唐如今更是加封靖北王,但离京多年,在朝中无甚根基,再则,宋恪已逝,当年追随他的老臣,如今未必肯臣服羽翼未丰的宋惊唐。

    但安则甫想起当年与宋恪把酒言欢的那些时日,暗中叹口气,如今阿虞已嫁于他的长子,自己自然不能再坐视不管。

    “一家人何须见外,但凡孤能帮得上的,自不推辞。”

    宋惊唐淡淡一笑,”此事无关朝政,是家事。“

    说罢,看向安知虞,眼神温柔,满是宠溺,随后又一抬眼,扫向对面时,骤然变得冷冽,气势凛然,“孤欲为王妃,讨一个公道。”

    为安知虞讨一个公道关乎自己嫡女,安则甫不免好奇,“为阿虞讨何公道”

    安则甫虽不苟言笑,但实则对这个嫡女还算是纵容,加之安知虞本就是不肯吃亏的性子,究竟是什么事,竟要靖北王出马来讨公道

    安则甫想不明白,但王婉音却莫名有股不详的预感,总觉着这夫妇二人,此番回京比不简单。

    宋惊唐倒也不卖关子,只朝孔商是以,“带上来。”

    很快,玄衣银甲的士兵押着一个戴着帷帽的青衣女子进来,取下帷帽,露出一张瘦得脱像的脸来。

    雍宁王府众人皆是一愣,银杏

    四年前不是离奇消失了吗

    不同于王婉音脸色巨变,安则甫倒没太大反应,阖府上下百十来个下人,他哪能都记得,但眼前的这青衣女子倒是有印象,是在王府伺候多年的人,后来是一直在伺候安知虞。

    除却安则甫不知情,在座的其余人却都是知情的,包括安知鹤与顾横云,以及梁嬷嬷、桑落、桃酥几人。

    安和乔与孺人张氏倒也不知情,但眼下是没有她们开口的份儿。

    当初费尽心思找不到银杏,本以为已被王婉音杀人灭口,却不料今日出现在这里,梁嬷嬷立马上前,指认厅中跪着的人。

    “回王爷,此人曾是府中的一等婢女银杏,四年前曾意图谋害郡主,事发后离奇消失,掘地三尺寻不得人。”

    “竟有此事”安则甫震惊,嫡女险被谋害,他却全然不知。

    桃酥见状,忙站出来,将当初安知虞险些毁容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她本就口齿伶俐,绘声绘色,慷慨激昂的讲完后,听得安则甫拍桌而起。

    “混账东西竟敢谋害主人家,死不足惜。”

    安知虞忙递上一盏清茶替父亲顺气,道“当年未曾告知阿耶,是因银杏背后还有主谋,但当时无凭无证,银杏又已出逃,遍寻不得,所以不敢胡说。也万幸,阿虞也未曾受伤,遂不愿多事,便未曾告知阿耶。”

    安则甫自然听明白,当下质问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银杏,“是何人指使你加害郡主”

    王婉音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但手却已经冰凉,她算是看明白了,安知虞今日便是来算账的。

    可这事当初若儿明明做得天衣无缝,事后她更是细心抹去所有痕迹,出了不知所踪的银杏,断无一丝痕迹可寻。

    即便银杏指认,也没有旁的证据,况且,都已经是四年前的陈年旧事,再说,安知虞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

    若只为讨这个公道,王婉音倒也不慌,反咬说银杏被收买,陷害她也不是不行,即便是王爷信了,那如今人好端端的在这儿,顶多训斥几句。

    更何况,如今她女儿是端王侧妃,可不是府里可有可无的庶女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看在明若和端王的面子上,王爷也不会将她如何。

    银杏这些年活得艰难,如今好不容易给她极好,只要说明真相便能重获自由,自然是一五一十的交待,“四年前奴婢在郡主身边伺候,是侧妃多次给奴婢银钱,买通奴婢在郡主跟前给她当眼线,郡主有任何事都要立马告知她,如有错处,便即刻向王爷状告,引起王爷对郡主不满,离间父女感情。”

    “后来,二姑娘又吩咐奴婢,找人在乡野间捉了许多有毒的影子虫,让奴婢趁郡主熟睡后,放在郡主床头,企图毁去郡主容貌”

    “你胡说”王婉音扬声打断,“你这贱婢,休得胡说王爷,若儿不是那样的人,她自幼安静懂事,怎会害自己的妹妹呢”

    “妾身是给过银杏好处,但不过是为了让她伺候主子更尽心,妾身并非郡主亲生母亲,郡主对妾身也一向多有不满,妾身和关怀郡主,却又难与郡主交心,故而让这丫鬟时时看顾着,若有事好及时告知妾身,妾身也是担忧郡主啊”

    安则甫皱眉,久久不言,这些年王婉音却是兢兢业业操持着府中诸事,一向温婉和善,而明若亦是从来不争不抢,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让给两位妹妹,性子恬静温和

    她们母女怎会如这丫鬟所言那般心思深沉又恶毒呢

    他斟酌着开口,“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安知虞垂眼,安则甫的反应是意料之中,毕竟这些年王婉音与安明若,在他面前却是装得滴水不漏,这么多年下来,形成的固有印象,任谁都很难相信。

    即便是她自己,前世不也照样被这母女二人耍得团团转吗

    直到最后,才看清这母女二人的真面目。

    只是那会儿,看清又如何,舅父一家被流放,自己为宋临所厌弃,一切都为时已晚。

    但如今她抬眼,并不再争辩此事,“有没有误会阿虞不知道,但银杏受人指使害我却是真,万幸我早有提防,未曾被害。”

    说到这儿,忍不住叹口气,“如果当时真被毁容,只怕这些年只能躲在房中,不敢见人”

    虽未曾发生,但安则甫听她这样说,一想到自己娇憨伶俐的女儿,容颜毁去,终日躲在府中不敢见人的情形,就不免心痛万分。

    安知虞颇有几分她母亲当年的性情,明媚张扬,似朝霞初升,青春活力。

    这般活泼爱闹的孩子,若终日躲于阴暗中,如何活下去

    这些虽然在目前看来,幸而未曾发生,可对安知虞来说,那就是前世真实存在的事情。

    当时那枕头上爬满了影子虫,满头满脸,她惊惧尖叫,挥手拍打,导致毒液沾在脸颊,第二天脸上多出红肿溃脓,请了无数医官太医,但还是留下难以消除的痕迹。

    原本惊艳的容貌彻底毁去,她性情更是变古怪阴郁,得易燥易怒,骄纵跋扈。也更让宋临厌恶,当初她最漂亮时,宋临就因她骄纵跋扈的性子而不喜,容貌毁去后,更是厌恶她至极。

    可她为何愈发变得刁钻跋扈,不过是害怕别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肆意嘲笑,那还不如让旁人害怕远离自己。

    那一切,不就是王婉音和安明若,将她变成那样的吗

    只因为安知虞是嫡女,被封为郡主,所以安明若因嫉生恨。

    想起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安知虞难免黯然失神,直到一只手伸来,将她攥紧的小拳头握住。

    她抬眼,对上宋惊唐的眸子,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宋惊唐见不得她这副黯然失神的模样,他更害怕见到她像前世在鸾台时,那毫无生气,跟活死人一般的颓废样子。

    想到这,眼神更是冷冽几分,看向王婉音时,阴鸷得可怕。

    前世他是不知这些细节,否则,早将这对母女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王婉音垂泪分辩,明显让安则甫犹豫,难以抉择宋惊唐也不紧逼,毕竟好戏还在后头。

    “孔商,将人请进来。”

    不知他还有后手,王婉音掩面在哭,心里却早就思绪万千。

    待孔商带进来的俩人后,不免又是一愣,竟然还是熟人。

    俞半仙和曾在王府替安知鹤医治眼疾的大夫。王婉音蓦地瞪大双眼,手已不可控制的发抖。

    安则甫不解,“俞老张老先生这是”

    俞半仙也不和他客套,直言来意,“老夫当日替安世子医治眼疾时,发现安世子之前所用药物有异,是有人动过手脚,不愿让安世子眼疾痊愈。”

    另一个年迈的老医者,颤抖着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王爷恕罪,老朽实在愧对王爷与世子,也不配为医。”

    “常说医者父母心,可当初侧妃娘娘以老朽一家老小之6性命威胁,老朽实在不能不顾及一家子性命啊”

    待俞半仙与张老先生详细说明后,安则甫心惊不已,险些嫡子便终身眼盲,不见天日了。

    震惊看向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侧妃王氏,不待他质问出口,王婉音已扑通跪地,哭着喊冤。

    一遍哭着,一遍要辩解,却被宋惊唐打断。

    “侧妃莫急,不如再见一人,届时再一并分辩。”

    随着话音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被带入花厅。

    王婉音一看,整个人面如死灰,颓然坐在地上,一时间连哭都哭不出来。

    靖北王夫妇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步一步至她于死地。

    “老奴见过王爷,老奴是曾替先王妃接生的稳婆,当年先王妃诞下郡主时,侧妃曾指使过老奴在王妃生产之时动手脚,但当时梁嬷嬷等人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王妃,老奴无从下手,事后侧妃责备老奴办事不力,连事先说好的银钱都不给,便打发了老奴到乡下去。”

    “老奴从未害过人,当时也是逼不得已,虽未曾得手,可心中一直愧疚得很,可又不敢与人说,直到前些日子,有人自称是郡主派来的人,打听当年先王妃的事,老奴才敢言明。”

    王婉音语调凄厉,怒不可遏,指着老妪大骂,“一派胡言,你这老不死的,为何要诬陷我,他们究竟给了你多少好处”

    老妪佝偻着背,并不动容,只继续道,“老奴被打发离开王府后,前几年遇到曾经也在王府当差的同乡,那时她已病重,临死前曾感慨,得中此不治之症,是因遭受报应,当初替侧妃办事,在王妃饮食中下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先王妃心善,可她却被钱财蒙蔽双眼,助纣为虐,做了黑心肝的事,所以到老都无法安生,才饱受病痛折磨致死。”

    “老奴年纪大了,不想带着这份愧疚入土,更怕到了下面见到先王妃,遭王妃怪罪王爷呀,老奴当年险些做了糊涂事,这么些年也不敢说出来,但老奴实在是害怕怕死,实在是怕死啊”

    安则甫听完这些,除了惊愕,更多的震怒。

    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年的枕边人,竟是恶毒至此

    “你毒妇”茶盏砰地砸在王氏额角,在哗啦碎裂在地。

    滚烫的茶泼了一身,王婉音也不敢喊一个痛字,只不停的磕头求饶,“王爷,王爷你听我解释,妾身没有,妾身不敢”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人证俱在,条理清晰,让人无法不信。

    王婉音哭喊着爬到安则甫脚下,撕心裂肺的哭诉,“是她害我,是他们害我王爷是世子与郡主,害怕妾身取代他们母亲的位置,所以才买通这些人来诬陷我,王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王爷,妾身伺候您这么些年,您是知道妾身的为人的啊”

    “他们害你”安则甫怒急反笑,“即便是他们想害你,若你没做这样的事,他们能凭空找出这些人来”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他的妻被她毒害不说,他的一双儿女也险些“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交由大理寺”

    王婉音闻言,哭喊得更厉害了,紧紧抱着安则甫的腿求饶,“王爷妾身知错了,妾身真的知错了,求求您放过”

    不同于安则甫和顾横云首次听闻的愤怒,梁氏等一众下人只是觉得解气,终于出了这口恶气,替先王妃报了仇。

    唯独安知鹤和安知虞,面色漠然,无动于衷。

    明明真相大白,应该高兴才是,可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安知鹤是看事情通透,况且早就对王氏有猜疑,今日宋惊唐作为,他也是事先晓得的,便也没有惊讶。

    而安知虞,鉴于亲自经历过前世那些悲惨结局,如今虽报了仇,却仍旧难免心情沉重,若没有这机缘巧合重活一回,只怕是王氏母女的罪孽永远无法揭露。

    “且慢。”宋惊唐抬手制止入内扣押王氏的护卫。

    但因王氏哭喊实在扰人心烦,稍一抬下巴,孔商便会意上前,命人将王氏捆起来,再找东西将嘴堵住,这才得以清净。

    宋惊唐道“这既然是家事,闹到公堂上怕是不合适,一来,于雍宁王府的名声不好,即便岳父大人不在意,但也要为安世子和阿虞考虑。二来,这几件事都是陈年旧事,若由大理寺来按律法处置,取证艰难,这几位老人家也要奔波劳累,只怕这即将入土的身子骨是受不住的。不若,直接在府里处置了,对外只称暴毙便是。”

    他说得直白,却又中肯,安则甫缓缓闭眼,半晌没说话。

    安则甫的沉默,让王婉音看到一线生机,及时被人押着动弹不了,嘴不能言,但仍旧拼命的扭动,想要挣脱她不能死,明若还不知情,若明若在,定会去求端王救她对,端王只要她能拖延过眼下,再亲信去端王府送个口信,便有救了

    可接着,宋惊唐一声冷笑,打破她的幻想。

    “若是岳父大人下不了手,孤不介意亲自动手,替先王妃,也替孤的王妃,报这个仇,出这口恶气。”

    这话,摆明了护短,直接表明了,他宋惊唐今日做这些,就是要为安知虞出头。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更没什么悲天悯人的闲心,以德报怨

    呵,笑话。

    既然做错了事,那就必须自己承担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大结局了,写这本期间遇到很多的事,导致不得已的数次断更,也感谢一直没放弃我的几个读者小可爱,你们是我坚持写完的动力。

    无论如何,我只想给每一个故事都能画上一个句号。

    即便不够精彩,即便很多不足,但一定要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