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语塞,从见面到现在,周茴压根正眼绣都没看他,他咬了牙,“姑娘都是看脸的,我没有你好看。”
“我也这么觉得。”秦绾宁又抿了口酒,天光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上,灵动狡黠。
对面的周茴又看了眼凌王,抹明光凝在他的面容上,温润若水,让他双眸子看上去像是洗尽铅华,干干净净。
周茴也跟着凌王抿了小口酒,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身侧黑衣郎君的面上,珠玉在前,明珠也无光了。
她索性就不看了,笑着垂下眼睛,含羞带怯。
凌王扶额,在桌下悄悄扯了扯秦绾宁的袖口“赶紧退婚。”
秦绾宁不搭理他的疯言疯语,回敬他杯酒,“周姑娘美貌单纯,我觉得不错。”
凌王气笑了,笑意惯常不入眼底。
用过午膳好,秦绾宁起身送兄妹二人离开,同周卫说道“前几日我酿了些葡萄酒,周相带些回去试试。”
周卫不想应承,奈何妹妹拽着他的袖口,没有办法,他只好答应下来。
两坛葡萄酒,是用新宅里面的葡萄酿酒的,酒封封得严实,当着三人的面搬上马车。
周卫再道谢,领着妹妹离开了。
午后,皇帝亲临魏国公府吊唁德安公主,周卫不能缺席,还没回家就转道去了魏国公府。
有了皇帝追封后,前来吊唁的人很多,车马都走不开,堵在了巷子口里。
周卫路小跑进去,恰好见到皇帝从灵堂里走出来,他擦了擦汗,快步迎上去。
皇帝说了些节哀的话,魏莱颔首听着,魏府众人跟在两人身后,神色哀楚。
吊唁过后,皇帝车舆离开,魏家人跪在门口送他离开。
走到半路,皇帝唤了周卫上车舆,“你去了凌王府”
“凌王请臣与妹妹去府上做客,临走还送了臣两坛葡萄酒。”
“葡萄酒”萧宴眼睛眯了眯,露出危险的气息。
周卫没有意识到皇帝有夺酒的心思,还说了句“凌王说是他自己酿的。”
萧宴阖眸,不去看周卫,嘴里却道“朕也想喝酒了。”
周卫浑身
激灵,颤颤道“不瞒陛下,臣感觉要出事了,您让臣和凌王做交易,如今联姻,臣妹当真,见到凌王后很是欢喜,别说要拿酒,臣都说不得凌王的不是。您说将来退婚,臣妹哪里受得住。”
“凌王真是祸害。”萧宴淡淡说了句,睁开眼睛,眸色深邃,同周卫道“朕那里有张砚台,就当补偿卿家了。”
周卫怔,“可是张大家留下的。”
萧宴揉揉额头,“好像是的。”
周卫喜欢张大家,喜欢收藏他的字画,更别提他用过的砚台了,咬牙,道“臣回去取葡萄酒。”
萧宴没有说话了,靠着迎枕沉睡。
周卫悄悄地退下龙舆,打马往府上赶,路过酒肆的时候买了两坛葡萄酒,拿了同凌王模样的酒坛装好。
回到府上后,他还不敢从正门走,悄悄绕去后门进府。
门人见到大人回来偷偷摸摸,下意识就要去喊人,不想周卫脚踹过去,“喊管家来。”
门人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揉揉被踹疼的大腿根,瘸拐地去找管家。
周卫等了片刻,管家小跑着来了,走到他面前,“您回来怎么在这里,有人跟着你吗”
“去姑娘院子里,将她刚带回来的两坛酒换出来,记住,别让她发现了,到时你承担责任。”周卫将两坛酒塞了过去,自己去门房里休息等着。
回来的路上他直在想,陛下为何要喝凌王的酒。也没听说凌王会酿酒,这么两坛酒都不知道能不能喝。
若是喝坏了肚子,他岂不就是有谋害陛下的嫌疑了
周卫想来想去,还是没想明白,这对兄弟的感情是不是好得有些过分了
半个时辰后,管家提着两坛酒来了,累得直喘气,“大人,给您换回来了。”
周卫的心揣回了肚子里,提着两坛酒打马进宫。
萧宴很满意,命人将砚台给他,自己仔细端详着酒坛,心中陡生了计,让周卫研墨。
秦绾宁能将酒送周卫,为何就不能送他坛。
于是,苦苦追妻的皇帝陛下写信去要酒喝。
信使去得快,回来也
快,没带酒,只有封信,上面写了句话新得宅,四面开窗,甚为清爽。
简单的十二字让萧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高铭觑见后直叹气,“陛下,窗户多,是没有门啊。”
萧宴苦着张脸,这是没门的意思。
天色入黑后,高铭将酒封除去,股酒味飘了出来,他凑近闻了闻,“陛下,您喝过秦姑娘的酒吗”
“没有。秦绾宁厨艺最烂,旁人最多油盐错放,而她呢”萧宴认真想了想,在东宫里那段被那些黑暗菜肴支配的事情至今都没有忘,他长叹句“做鱼不除去鱼鳞,面条成了面糊,鸡汤闻到股腥味,鸡肉里还有血丝。她、是最失败的位厨娘。”
高铭都不用想就吓出身冷汗,半晌道“那您还敢喝她酿的酒。”
萧宴被提醒后,也有些迟疑,“她送给周卫的酒,应该不会太差。”
高铭倒出碗酒,酒液浑浊,碗底还有黑乎乎片残渣,也不知是什么。他实在不忍看,“您还要喝吗”
“试试。”萧宴不死心,示意高铭将酒端来。
高铭咽了咽口水,将酒碗捧到萧宴面前,忍不住劝句“臣给你先试试”
“又不是毒药,不用试。”萧宴笑话句,端起酒碗就大口喝了口,味道有些古怪,时间也分辨不清,便道“唤个酒师过来。”
他想知道秦绾宁的这坛酒缺了些什么。
酒师是专门调酒、酿酒,酒中造诣高,浅尝口就知酿酒的过程和材料。
酒师是闲差,陡然被召后,大喜过望,只当陛下对酒有了兴致,忙背着自己的工具匣去见皇帝。
面见圣上后,萧宴给他碗酒,“葡萄酒。”
酒师是中年人,年过三十,穿着身五品的官袍,先是闻了闻酒味,道“此酒未到时辰就开封了。”
接着浅浅尝了口,皱眉吐了出来,“这、哪里是葡萄酒,分明就是葡萄泡着水,比例都不对。”
萧宴皱了皱眉,端起酒碗又喝了口,这次他尝出些许甜味,道“所用的葡萄很甜。”
“那是
加了蜜糖。”酒师无奈道。
萧宴眼中的光色点点亮了起来,“教教朕,怎么酿酒。”
酒师叹气,只当这是陛下所酿的酒,觉得陛下这个徒弟与众不同,教了未必能学会啊。
面前这人是九五之尊,他只能硬着头皮教,就让人要了碗蜜糖水,让陛下先喝下。
萧宴喝了,又看了眼刚才的葡萄酒,好似味道有点相似。他不喜欢喝甜的,所以时间没有分辨出刚才的味道,被酒师的碗甜水点醒了。
酒师借以告诉陛下“葡萄酒虽说是葡萄所酿,可酒的比例不可少,您这坛酒,完全就是以葡萄为主,又嫌不够甘甜加了蜜糖,这就是葡萄蜜水了,开启的时候短。再过些时日,这些就会烂了。”
萧宴起身,走到窗下,视线越过长长的阶梯,落在垂龙道上,朝着更远的地方看去,好像看到了每逢下朝后秦绾宁慢悠悠走在上面。
秦绾宁出紫宸殿的速度很快,但出了殿后就会放慢脚步,纤细的腰背总会挺得直直的,瘦小的身体抗了许多事情。
明明是个弱小的姑娘,偏偏要藏下那么多事情。
他长叹,却不知该拿秦绾宁怎么办才好。
须臾后,内侍悄悄来禀报“陛下,楚王入宫了。”
“去了哪里”萧宴问道。
内侍回答“去见了太后,还在凉亭里见了皇后,两人说了会儿话。”
“说了什么”
内侍神色变了变,“隔得太远,听不见。”
萧宴摆手示意他退出去,走回方才的座位上,又喝了碗葡萄酒,道“明日朝会后,你再过来。你亲自去挑些葡萄带来,另外你觉得什么酒适合和葡萄起酿,也带过来。”
酒师应下了,行礼退了出去。
夏日里酷热,吃过晚饭后,秦绾宁让人搬了躺椅在庭院里坐下乘凉。
婢女都被她屏退了出去,她人躺着,躺椅旁放置张小几,几上放了碟子切过的水果。
萧宴偷偷摸摸了过来,偌大的庭院里就秦绾宁人,他停顿了会儿才走过去,“你知道我会过来”
“猜的。”秦绾宁直起身子,
扬首望着对面走来的男人,“给玉章与珠珠赐婚吧。”
“赐婚又有什么用呢除非送进宫里,以权压着楚王。”
“或者让楚王去封地,将珠珠以质子的方式留在金陵城,留在长公主府上。”
“绾绾,珠珠不是你的孩子,你没有权力决定她未来怎么样。朕知你善良,可你意孤行,不让他们父女团聚,旁人会觉得你自私。”
“萧宴,我做不到让珠珠离开我的身边,不是因为我自私,而是楚王府乌烟瘴气。”
月色凉薄,照在秦绾宁的面上,却染了几分暖光。
萧宴狐疑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轻轻扫过,又徐徐下移,落在她染着旖旎的玉颈上。
在府里秦绾宁都穿得很随意,宽松的袍服将她纤细的神采藏了起来,浅杏的襟口内露出雪白的内衣,长发懒散地垂在肩头上,遮住了双粉嫩的小耳朵。
萧宴并非初次与她相处,她惯来懒散,如何舒服就怎么穿,在云华宫里的时候还时常赤脚走路。
他盯着看了会儿,颇有深意笑了,“楚王要女儿没有用,若是个儿子,他就会来抢了。”
女儿是不能做皇帝的。
听到这么说,秦绾宁眉心轻蹙,琢磨番后,发觉他话里有深意,“你是意思楚王还有个儿子”
“没有,但朕今日给他送了个儿子。”萧宴捡起块果肉吃了,笑着凑至秦绾宁的眼前,屏住呼吸,慢吞吞告诉她“我在凌王动手前先送了个冒牌货去了,哪怕将来珠珠的身份被曝露出来,他也绝对不会信。将错就错的道理,懂吗”
萧宴来时喝了些葡萄酒,呼吸的时候,秦绾宁闻到了些甜味,不浓郁,她站起身,避开萧宴的触碰,“谢谢你了。”
句谢谢说得很坦荡,漆黑的眼里多了几分笑。
其实,论聪明论智谋,她远远不如萧宴。昨夜发生的事情,萧宴今日就妥善地解决了。她是肯定办不到的,她能想到的就是用长公主府的权势压着楚王,让楚王明知而不敢为。
可这些都是暂时的,纸包不住火。萧宴的李代桃僵,已然将所有的退路都
想好了,楚王会自觉放弃这个女儿。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比如殷石安”萧宴慢条斯理地吃着碟子里的果肉,块接着块。他很轻松,没有之前的紧张感,因为他重新掌握到了制衡点。
秦绾宁直接说道“好,我将殷石安交给你,物换物,我不欠你的。”
“你和我之间分得真清楚,也不知是谁骗了我六百余人走了,真是坏透了。”萧宴温温柔柔地说着,这时也吃完了最后块果肉,拿桌子上的帕子擦了擦嘴,“我先走了,明日再来,明日教你如何使用暗探。”
秦绾宁凝着萧宴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情绪在心里慢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知道萧宴会替她解决珠珠的事情。
她看着空的小白碟,慢慢躺下来,有些高兴,自己守住了珠珠。
秦家的人没有守住是她无能,现在她用自己的能力守住了珠珠。
高兴了会儿,她想起殷石安,又起身回屋写奏疏,为了不让凌王府里的人察觉,她唯有将殷石安的住处写在奏疏里,明日直接送去紫宸殿。
上榻后,秦绾宁睡得很香,夜醒来就是天亮,梳洗的时候,她吩咐莞若“让长史去公主府将郡主接回来,玩了日也该回家了,再告诉长公主,给珠珠带些她爱吃的奶糖回来。”
莞若去传话了。
秦绾宁神清气爽地去上朝,去了紫宸殿就见到楚王站在人群中眉飞色舞地说些什么话,她走过去听了耳朵,周卫的声音盖过其他人“恭喜楚王找回小公子。”
“周相客气了,本王已向陛下请封他为楚王世子。”楚王眉眼高低,但话里透出股子喜悦。
秦绾宁听听就走了。
散朝后她将奏疏低给高铭,高铭接下,道“殿下何不亲自给陛下”
“我还有事去做,劳烦高侍卫了。”秦绾宁摆手拒绝,大步离开紫宸殿,楚王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依旧受着朝臣的恭贺。
出了宫门,秦绾宁没有去户部,避开凌王府的侍卫去了新宅。
碧色在新宅里等
候,回报近日送来的情报,挑些重要的事情来说,“李家大郎数次见了刑部里的人,说些什么不知,奴让人继续盯着。另外郭微府上不大安静,他的幼女患了天花,大夫进进出出,出现了些可疑人。人都被拿下了,是李家大郎安排进去的。”
“将这些事情想个办法透露给郭微,你别插手,盯着就行,就算李家大郎杀人,你们也别露面。”秦绾宁吩咐道。
碧色领命,又说“魏襄并非自缢,是被魏莱让人勒死的。”
“勒死”秦绾宁舌尖发颤。
“魏襄贪生,怎么会去自缢。魏莱在府里动了刀,魏夫人苦苦劝着,安抚住魏莱,甚至半夜将人放走。但刚出府门就被魏莱发现,将人捉回来,私下里活活勒死,造成自缢的假象。魏夫人也被蒙在鼓里,哭得都昏了过去。”碧色解释道。
秦绾宁坐在堂屋里,外间阵阵热浪吹了进来,整个发冷的身体都感觉不到热意,她很不舒服。
碧色的话就像在盏照亮所有羞耻的灯火,将那层蒙羞布烧了,将那些肮脏事情裸地展现在人前。
她对魏莱的心狠又重新认识到了,碧色继续说道“魏莱让人勒死魏襄的时候,说了句话,你不死,魏家满门都会因你而死。另外魏莱也将魏襄身边伺候的人都关了起来,用刑审问是谁嚼舌根。暗探传递消息的时候,还没有审问出来,您再等上两日,魏莱审出来,很快就将消息传给您。”
魏襄犯了大错,诬蔑圣上就是杀头的罪过,魏府满门也逃不了。
道理是这样,可秦绾宁依旧不能理解魏莱的行为,为了魏府上下都敢将女儿勒死,更别提昔日的秦府了。
“你辛苦了。”她没有多待,恐人起疑,让碧色先走,自己人静了半个时辰。
等她回到户部的时候,户部尚书正在找她,“凌王回来得正好,有些事劳您去办。”
秦绾宁问“何事”
“楚王给儿子请封世子,陛下答应了,拨了五千两举办册封礼,您就与礼部交接下,不算劳累的事,臣这里调不开
人,就只能辛苦您了。”
楚王是个难缠的主,户部里的人都不想在他手下办事,凌王就是最好的人选。
秦绾宁没有拒绝,担下这件简单的差事。
黄昏的时候,礼部主事就前来要银子,署衙里的人将主事引到秦绾宁的面前。
主事递上张单子,所有东西都写好了价格,秦绾宁接过来细细看了两眼,有些东西超过市场价格了。
她不满意,“回去重新拟份再送来。”
主事是青年,双眸狭长,被凌王拒绝后眼内闪过道精光,“殿下是哪里不满意吗这些都是按照章程来办事的,有例可循。”
“什么样的烛台需要十两银子。”秦绾宁直接开口,她在扬州的时候管过家,知晓些末枝细节,十两银子抵得上大用处,两根烛台也用不到这么多银子。
主事谄媚道“王爷怕是没有去过街市上,烛台分好坏,臣等挑的都是最好的。”
“成,去办吧。”秦绾宁陡然改了思路,让人去取了银子给主事,叮嘱他“本王会去验收的。”
主事没在意,凌王殿下何等尊贵,哪里会记得这么点的小事
秦绾宁想到暗探,未曾用过暗探,不知吗他们的能力如何,思来想去,就拿礼部主事来试刀。
将话传给碧色,让她去跟着查。
到了六月初的时候,秋潭来了,还带着白貂,凌王府更加热闹起来。
到了晚间的时候,秦绾宁就会屏退婢女,今日留下了貂儿,人貂躺在月下。
萧宴又来了,见到白貂后脚步顿,而白貂猛地颤,从秦绾宁的怀里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面对危险的人。
“它竟然还活着。”萧宴叹息,秦绾宁是真宠这只貂儿,他举步走过去,要捉住白貂。
秦绾宁不肯,瞪他眼“信不信我喊人了。”
不珍惜机会就该被赶出去。
“有你这么对先生的吗”萧宴拿她没有办法,搬了凳子坐下,觑着她怀里的貂儿,“这只貂儿该取名十五。”
秦绾宁不搭理他,揉揉貂儿的肚子,“陛下今日想教些什么”
“说说郭微。”萧宴
漫不经心地开口,朝着貂儿勾了勾手指,“朕想摸摸它。”
秦绾宁扬唇讥讽“你想掐死它。”
瞧着她气急败坏地样子,萧宴慢悠悠地坐下,不急不躁,依旧盯着貂儿“朕就想摸摸它罢了,别紧张。”
秦绾宁哼了声,抱着貂儿走进屋里,将它放在自己的床上,砰地声将门关上,杜绝萧宴的不良心思。
“陛下如何说郭微呢”
“郭微啊。”萧宴拉长了尾音,看了眼几上的果子,“路奔波,朕渴了。”
秦绾宁端起果子递过去,认真地看着他“郭微并不是徐州旧将,是关州的名将军。先帝起义后,他是第个赶来投诚的将军。”
“这都是人人知晓的事情,论起情分,他不如五位国公爷。论起功绩,他也不如朝堂上许多将军。先帝偏偏就选他,你就想不明白吗”萧宴在碟子里挑了块果肉,余光瞥见秦绾宁紧锁的眉心。
他将果肉放在嘴里吃了,王府里的果子是越来越甜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秦绾宁垂着眼,慢慢地思量,郭微出身般,没有勋贵的底蕴,更没有秦家的权势,先帝不信秦家,却信了郭微。
她沉默了很久。
“想不通吗”萧宴见她许久不开口说话,忍不住开口提醒她“江氏女为后是为大周江山添上笔文墨气息,在这之后,先帝并没有提携江氏,更没有提出让江氏入朝为官的话,可又是为什么呢”
秦绾宁拧眉,关于江氏她也想了很久,在萧宴娶妻后她以为江氏会取代岳家成为外戚,可她等了三年都没有见到江氏任何人入朝为官,她本能以为是萧宴自己不同意,没想到先帝也不愿意。
萧宴顺手又捻起块过果肉,眼睛凝着她袖口里绞着起的双手,不喜欢染丹寇的手指干净,指甲粉妍,透着自然的美丽。
秦绾宁性子坚韧,不会被轻易打倒,他试着去提醒“你应该掌家过”
“嗯,在扬州。”秦绾宁没有隐瞒,耷拉着脑袋,显得有些颓唐,但看向萧宴的双眸子里透着光。
萧宴告诉她
“比如缺管事,有两种人给你选择,是随你拼杀多年,但不结党,二是随你拼杀多年,爱交友,权势滔天。你会选择谁”
秦绾宁垂着眼,细细软软的手指头和自己的袖口较起劲来,下下抠着,她明白了四字功高盖主。
她坐在萧宴对面,交叠的双腿放了下去,笔直地站好,“郭微不善言辞、不善交友,对陛下忠心,而其他五人抱在起,功高盖主。先帝为人臣却反了陈帝,同样,其他五人也可以。所以,先帝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了郭统领。还有点,郭微无帝王之才,他是猛将、是良将,听圣命,行忠君事。这点是其他五人比不了的。”
“同样,江氏得盛誉,倘若为官,对于你而言,也是弊端。江氏本就让天下文人信服,倘若有日,你与江氏意见不合,天下文人若站在江氏这边,会有损你的帝王威严。”
“嗯,脑子转得很快,吃块果肉。”萧宴将装着果肉的碟子递过去。
秦绾宁没有接,反而转身走了两步,面向皎洁的明月,告诉他“秦家忠君之心,朗若明月。”
“不说这个。”萧宴避而不谈,自己捻起果肉继续吃,“你想得简单了些,比如楚王都该消停了,可朕给他送了个儿子,他就要开始作了。”
个珠珠可让他损失太多了。
外间忽而响起了声音,秦绾宁没有察觉,萧宴却皱眉,将碟子放在小几上,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接着,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殿下”
是秋潭。秦绾宁忙躺回自己的躺椅上,装作没有起来过。
秋潭提着灯笼走进来,“殿下还在外间呢,小心有蚊虫。”
走进来后,秋潭将灯笼吹灭了,见到几上的果肉少了大半就笑道“您以前不大喜欢吃这些切好的果肉的。”
“现在、现在喜欢了。”秦绾宁支支吾吾,她忘了叮嘱秋潭晚上不必来伺候。
忘了就忘了,今夜萧宴说了那么多也算是难得了,郭微憨厚,江氏名满天下,不想在帝王心里,有利也有弊。
楚王世子册封礼这日,楚王在府上摆了流水席
,户部尚书张际感觉肉疼,不肯出银子,超过预算都不给。
楚王想得聪明,自己充面子办流水席,却让户部出银子,张际将凌王推了出去,让他去拒绝楚王。
秦绾宁被受邀来了楚王府,她是初次来,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了。
楚王府内雕栏画栋,奢华精致的楼阁,假山流水,都让人眼前感觉惊美。她被门人迎进府里,又见正堂门前块空地,以白玉砖铺就的,楚王真是富裕。
进去正堂就听到许多恭维的声音,三岁大的小孩子瘦弱,身上穿着锦绣华服,宝蓝色衣裳不大合体,这是没养得好。
“凌王殿下来了”
“凌王”
众人都转过身子,朝着秦绾宁行礼。秦绾宁慢步走进去,楚王抱起孩子,“凌王也来了,福宁郡主呢也该见见小哥哥。”
楚王很高兴,扫往日的颓靡,唇角都是喜不自禁地翘起。
秦绾宁笑意端庄,面带温和,瞧了眼孩子,不好看,没有珠珠养得好,更没有珠珠脸蛋白嫩,她回道“珠珠在长公主那边。”
楚王却很得意,听着众人恭维的好话,秦绾宁扫了他眼,若是珠珠回到他的身边,他会不会高兴呢
想不明白,秦绾宁索性不想了,走到处坐下,她想起烛台的事情,趁着众人不注意去看了眼。
很寻常的烛台,并无特殊的地方,她皱眉,礼部做事真不长脑子。
她摇摇头,将烛台放回原地,侧的礼部尚书走来,“凌王殿下在看什么”
“看烛台。”秦绾宁笑着应付。
礼部尚书没有明白凌王的意思,他也看看两眼,拿起来端详阵,底部有宫廷制造的字眼,“这是宫内打造的。”
“是吗可你们礼部还拿了十两银子呢。”秦绾宁笑吟吟地说了句。
她语气温软,神色如常,听话的礼部尚书却大变脸色,“您、您说笑了。”
“本王以为去市面买呢,你们礼部欺负本王不懂章程,宫廷制造的东西问户部要钱,宫里再问户部要钱,来二去,烛台的银子造价可就很高了。”秦绾宁轻轻说了几句,
不等对方想推辞就离开。
或许对方在想,不就烛台、不就十两银子,她为何就抓着不放。
知微见著,烛台的事情放大,就能看见许多阴暗。
楚王府很热闹,后院里坐满了人,有许多普通百姓在吃酒,这是楚王特意找来的,三日的流水席昭告天下他有儿子了。
快到开席的时候,帝后坐着龙舆来了,内侍捧着赏赐走进来,玉器摆件、上等贡缎,还有稀有的笔墨。
琳琅满目的赏赐堆满了院子,昭现着皇帝对这个侄儿的喜悦,架势都超过了当日先帝给福宁郡主的赏赐。
楚王更是满脸笑意,汉王妃站在人群里,好奇道“楚王怎地这么喜欢这个儿子”
汉王悄悄告诉她“这是楚王这辈子唯的儿子,也是唯的孩子,自然就高兴。”
汉王妃轻蹙眉头,很快就明白了,楚王这是不能生了。
帝后坐了片刻后就起驾回宫,其他人逗留到黄昏才走,而礼部尚书拉住了凌王。
“殿下,臣有话想同您说,您留步。”礼部尚书苍白的脸上冒着汗水,他拿袖口擦了擦,脸色更白了。
凌王要是翻旧账,彻查这次册封礼的事,窟窿可就捅大了。
两人走去亭子里说话,屏退随从,礼部尚书亲自给凌王斟茶,“那名主事犯了错,臣绝不偏袒。”
秦绾宁沉默不语,垂着眼睛把玩手中的茶杯,茶叶在水中绽开,青碧的叶子好透着绿意,新茶清澈、茶香四溢。
亭子里略有阵阵清风,拂过面颊,让人渐渐心生安定。
礼部尚书觑着凌王平静的神色,自己也慢慢松了口气,“殿下心善,此次揭过,臣必感恩。”
“老大人言重了,本王不过是提醒你们罢了,害群之马,早日除去。”秦绾宁檀口微抿,浅浅品了口茶,笑了笑,眉眼染着清风的温和。
“殿下的意思,臣明白、臣明白。”礼部尚书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臣定给您个交代。”
“老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秦绾宁说道,她也不多话,寒暄几句,起身离开。
离开楚王府后,她趁着无人在意
就去了新宅。
新宅在修缮,园里的杂草清除干净,花开得尤为娇艳,藤蔓也被清除了,墙角的破洞也被填补好了。
宅子焕然新,让人有了股新家的感觉。府里也有曲桥,秦绾宁走上去,放目去看,湖水碧浪荡漾,水下清澈见底,鱼儿摆着鱼尾。
四周无人,秦绾宁脱了鞋袜,将双脚放入水里,鱼儿立即游了过来。清凉又微痒,白嫩的脚趾在水里蜷曲起来。
她又脱了外袍,心中荡漾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恣意,腿脚交叠在起,在水中晃悠,湖水被推上了岸边,打湿了卷起的裤腿。
湿了以后才开始后悔,她没有带衣裳过来。
索性就不在意了,伸手去水中捉鱼,手靠近,鱼儿就游走了。
她再度伸手,整个脸都贴在了水面上,纤细的腰很软,几乎可以对叠。双眸凝着水下,鱼儿走到半道上察觉没有危险,又不怕地游了回来,从秦绾宁的手背游过。
距离很近,秦绾宁却没有动手去捉,而是感应着鱼儿滑过手背的奇妙感。自然生万物,都很奇妙。
她压着腰,看了许久也不觉得疲惫,反而觉得放空自己后,自己变得格外轻松、非常自在。
远处走来的萧宴顿住脚步,这是在做什么
他快步走了过去,紧张道“秦绾宁”
话音刚落,秦绾宁身子颤,贴着水面的上半身径直掉了下去。
噗通声,水面溅起圈又圈的水花,秦绾宁的身体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绾宁天杀的萧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