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襄声名恶劣,在金陵城内几乎无甚好友,今日过来饮酒也是一人。她出口就是难听的话,仗着父兄的势力目中无人惯了,当年明华曾到魏家求他们上奏为秦家求情,卑微祈乞怜,她是亲眼目睹的。
她对明华这位公主也是看不起,曾说“我的夫婿若是死了,我便也不活了,而不像公主这般锦衣华服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人要脸,树要皮,公主踩着自己的脸,还指望别人来帮您吗”
一番话说得明华差点要去殉情,后来得知秦玉章在萧宴手中,为了儿子才活了下来。
今日又碰上,明华想起秦家被灭门,怒气忽而涌了上来,也不想顾全魏家的颜面,开口就道“你说福宁郡主是陛下的孩子,不如我们就滴血认亲试试,若不是,你就污蔑凌王妃,污蔑陛下。人要脸树要皮,想你这打公骂婆、不尊敬丈夫,自己踩着自己的脸来让人别人尊敬你敢不敢去御前滴血认亲”
魏襄不畏惧,福宁郡主与凌王殿下没有一丝相像之处,她自认有了底气,“滴血认亲若是陛下的孩子,又该怎么样呢”
“若是,我脱去华服,跪在魏府门前给你请罪,若不是,魏襄,我要你跪在秦府门前请罪。”明华怒火中烧,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秦家的府邸还在,一直荒废着,听说经常闹鬼,没有人敢住进去。
魏襄动心了,她就想看见明华卑微乞怜的样子,想都没有想,直接答应下来“好。”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秦绾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珠珠不是她的女儿,也不会像她。
萧家兄弟的眉眼相似,珠珠像凌王的眉眼,也就有些像萧宴。
魏襄得意地走了,明华气得也没有心思再吃东西,带着自己的人回府去了。
秦绾宁劝了几句没劝住,也回到自己凌王府,吩咐心腹去将宅子修缮一番。再花些银子买家具,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余。
珠珠晚间的时候歇在了她的院子里,贤太妃也来了,屏退婢女,关上屋门。
“今日魏襄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明日若真要滴血,你不能参与。”
“太
妃,珠珠的母亲是谁是死是生”秦绾宁抬眸,凝着对面不愿说真话的太妃。
贤太妃说道“死了,难产死了,珠珠也不是凌王的孩子,凌王为你守身如玉。”
秦绾宁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珠珠不是凌王的孩子,她迟疑道“可珠珠与凌王有些相似。”
“这就不知道了,若真是凌王的孩子,他会养在你膝下膈应你”贤太妃笑颜,对面的秦绾宁似乎很震惊,“你一直以为珠珠是凌王的女儿”
“对,他们五官有些像。”秦绾宁说实话,若不是凌王的孩子,那会是谁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是今上的孩子”
贤太妃也跟着不说话了,“萧遇没有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贤太妃直呼凌王的名字,可见她也有略有不满,凌王就不是安分的人,走南闯北,结交朋友,当初将孩子是直接送回来的。说是出生三日,母亲难产而亡,其他再没有说了。
秦绾宁扶额说不出话来了,站起身来,“我入宫一趟。”
“让人跟着。”贤太妃没有拒绝,有些事情只有萧宴自己最清楚,他喜欢秦绾宁,到了这个时候不会再骗她。
深夜入宫,萧宴几乎是欣喜而出,他都开始躺下安寝了,听到禀报声后,几乎赤脚走了出来。
秦绾宁没顾得上他的仪态仪容,开口就问他“你、你与几个女子同过房,她们在何处”
萧宴穿了一件寝衣,领口是开着的,可以看见结实的胸膛,她看了无数遍,再看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很坦然的对上他的眼睛。
她很急迫。
人一急躁,脸色就会发红,眼睛就显得慌张。尤其是秦绾宁方才一句话说得又急有快,竟让萧宴品出几分醋意,他悠悠笑了,“怎么,你吃醋了”
秦绾宁气极了,习惯性伸手就推他,“醋什么,三年前我离开后的几月里,你宠幸过谁”
她说得太过肯定,反让萧宴品出什么不对劲,珠珠的生辰算一算,就是她离开自己几月后怀上的。
“你怀疑珠珠是朕的女儿”明华说过,珠珠并非是绾绾所生。
也就是说珠珠不是萧遇的女儿。
“我、我就
是来问一问,今日的赌局你也听到了,她若是你的女儿,阿嫂可就遭殃了。珠珠是凌王带回来的,生父生母都不详。可她与你们萧家人长得有些相似,汉王是不可能的,先帝又无兄弟,试想下就只有你了。”秦绾宁坦然,她现在很焦急,阿嫂是个高傲的女子,若是败在了魏襄手中,只怕会丢了大颜面。
“你就先发制人过来问朕”萧宴气笑了,语气也慢悠悠的,饶有趣位地凝着她气鼓鼓的脸蛋,他并没有去调戏她。
贸然地逗弄会引来她对自己的厌恶,他保持笑意,对方被他盯着后略微后退了两步,表情也一点一点缓和下来,睁开的眼睛趋于柔和,心虚得抿了抿软软的唇角,方才的焦急也仿佛一下子散去了。
萧宴不急,“来了都来了,不如喝杯酒,可好有求于人,总得摆好自己的态度。”
“你先说。”秦绾宁有了小心思,不想同他喝酒,知道答案好就跑,也好给阿嫂传句话。
她惯来爱使小聪明,萧宴也很有心思,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他拿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朕一说,你就跑,朕也不是傻子。”
秦绾宁自觉斗不过萧狐狸,只好闷声答应下来。
高铭见两人深夜要喝酒,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吩咐宫门手脚麻利些。
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将酒宴安排好,热菜还没有上,就让人先上了些水果,又特地上了些葡萄。
萧宴慢悠悠地拿起匕首,在葡萄上先割一刀,然后拿着银色的铁签慢慢地剥皮。
皇帝气势很足,高铭忍不住朝着他碗里看了一眼,果肉被戳得很烂,就差成泥。他急得悄悄开口“您这是让秦姑娘吃泥呢”
萧宴又停了下来,认真打量桌面上的葡萄,又重新来一次,嘴上慢慢与秦绾宁说话“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
“关乎你的长姐,你骗我只会害了她。”秦绾宁不信萧宴,都做了皇帝,怎么可能没动过欲望。
萧宴碗里的葡萄终于完成地脱下了一整件衣裳,再接再厉,他又开始剥第二颗,“朕连皇后都没有碰过,皇后与楚王之间多有来往。”
“你
”秦绾宁说不出来话了,这是看着自己被绿帽子
萧宴忽而笑了,“楚王不是正常男人。”楚王有所求,皇后在宫里好办事,两人为来为去,都是为的权势。
秦绾宁瞪大了眼睛,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忘了,楚王不是正常男人了。
这时,宫娥摆上了几道热菜,都是夏日里清爽可口的,高铭亲自给秦绾宁斟酒“这时果子酒,方才臣试喝过了,没有毒。您放心,臣也让宫娥饮过,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在宫里,不仅是有害人命的毒药,还有春药。高铭一番话打消了秦绾宁的疑虑,她正好觉得口渴,抬手就饮了一杯。
高铭退了出去,殿内只余两人。
萧宴一连剥了几颗葡萄,自己又先尝了一口,果汁饱满,甜味正浓,他这才看向对面的秦绾宁“珠珠该是楚王的女儿。”
“楚王都已经这般模样了,你该让他背锅”秦绾宁星眸圆瞪。
萧宴慢条斯理地又开始剥葡萄,“楚王是被谁害成这般样子”
秦绾宁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是凌王,但她不会透露给萧宴。
“你不说朕也知晓,是萧遇。”萧宴自问自答,也不去看秦绾宁的神色,继续说道“楚王是强抢民女才成了内侍,当日汉王赶到后四处去找那名被楚王玷污的姑娘,找了几日,至今无所获,朕也找过,没有踪迹。你方才说珠珠不是凌王的女儿,朕就在才猜从头至尾凌王都在算计楚王呢”
“秦绾宁,你想想。楚王不能生育了,就珠珠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楚王肯定会很珍视。等同于他捏住了楚王的软肋。”
“总之”他停顿了下来,抬眸凝向对面的少女“朕只你同过房,珠珠不是朕的女儿。”
秦绾宁倒吸一口冷气,凌王早定在三年前就算计好了,“若楚王不珍惜呢”
“无所谓,珠珠养在你身边,朕就会以为是你的女儿,心中会在意,继而远离你。这是双赢的计策,珠珠看似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可处处透着作用。秦玉章对珠珠也有好感,明华也是,指不定,将来明华还会想着给她二人定亲事。”
“魏襄今
日为何说珠珠不是凌王的儿子,你可曾想过原因”
萧宴慢慢地分析,也不急躁,但对面的秦绾宁早就提着一口气了。
剥葡萄是个细腻的活,萧宴的双手有力,能拉满弓,能拿起大刀,唯独对这皮薄晶莹的葡萄的没有办法。
银签子再度插烂一个后,他停了下来,将烂的果肉从碗里剔除出来,叹了口气,慢工出细活。
他继续说道“有人提前知会过魏襄,珠珠与你并不相似,她不是你的女儿。魏襄惯来是惹事的人,捉住这个通奸生女的事情,她就能看一个大笑话。回到府上,魏莱怕耽责任,势必不会让魏襄入宫,甚至明日会来请罪。那么滴血认亲的事情就会不了了之,珠珠究竟是不是朕的女儿,就会让所有人猜疑。那些不懂内情的人就会认为朕兄霸弟妻,让兄弟难看。”
秦绾宁抿着唇沉默了一阵,心口凝着一股郁气,小声说“按照陛下的说法,他让自己这么难看是为了什么”
“不是给自己难看,是造成朕是个兄霸弟妻的混蛋,本是一件秘密的事情。你未嫁他,他与你并无关系,珠珠也不是你二人所生。偏偏魏襄在大众广众之下不长脑子地说了出来,假的也成了真。朕是昏君,不得民心,他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萧宴手中的银签子插穿果肉,直接戳到了碗底。
萧宴颓唐,太难了。
秦绾宁低着头,盯着自己双手中的酒杯,一时没有答话。
这桩赐婚,她自始至终都不明白凌王和太妃的意思,倘若真要报恩,当年秦家被害的时候,为何不出来呢
她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就算没有萧宴今日这番话,她也会细细去琢磨凌王的用意。
萧宴不催促,但也不剥了,气得将碗里烂掉的果肉直接塞进嘴里,不剥了。
明日再剥。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可以避开我,也可以不见我,但需找一个好的,萧遇比朕差。”
秦绾宁从思绪中醒了神,站起身来,直视对面的男人“萧遇比你强了很多,他懂得如何哄我开心,懂得在其他女人靠近他的时候,他会直接拒
绝。他还会给我最大的支持,还会给我做奶糖,你呢你做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脑海里都是你拒绝的场景,你丢了我的姻缘绳,践踏我的真心。秦家是我的家人,你连爱屋及乌的道理都不懂,你眼里还有什么萧宴,你是皇帝了,坐拥天下,但你早就不是我心里的人了。”
“你困我两年,我不恨你,因为强权压人,要怪就怪我自己无能。你是皇帝,四妃九嫔,我是不能容忍的。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只为自己着想。凌王再不是,可在那段阴暗的日子里,他给我许多快乐。”
说完,长久的缄默。
灯火忽然噼啪作响,秦绾宁转身就走了,跨入黑夜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高铭急得甩了甩浮尘,急着追了出去,而萧宴坐在座位上不动,慢慢地将自己剥好的果肉一颗一颗塞入嘴里。
甜汁溢满口腔。
他在想爱屋及乌的道理,当年秦州拒绝他的帮助,他想爱,但秦州不给机会。
因此,他又多了一项罪名。
秦绾宁回府后,先去见太妃,对方得到答案后很惊讶,自己喃喃其语“难怪珠珠和楚王也有些相似。”
“太妃,我先回去了。”秦绾宁满身疲惫走出太妃礼佛的西侧屋,从走廊走到院门。
刚出了院门,凌王也回来了。
凌王神出鬼没,回来总是很突然,他听下了脚步,秦绾宁平静地问他“珠珠是楚王的女儿”
凌王穿着黑袍,面无表情,睨着秦绾宁“给我下碗面条,我饿了。”
秦绾宁提着灯,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地面上,“我做的面条很难吃。”
凌王勉强笑了笑,“不,你的面条很好吃。”
他脸上挂着乖巧的笑,语气也是如常的温和。
秦绾宁领着他往厨房走,凌王与萧宴最大的区别是凌王懂得伪装自己,将自己最温柔的一面放在她的面前。没有不满、没有烦躁,是最亮眼的一面。而萧宴将他的全部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懂萧宴,却不懂温柔、懂得哄她的凌王。
今夜月很圆,像圆盘高高挂着,银辉洒下来也很亮堂,两人脚下都有着影子,凌王特地避开她的影子走路。
慢慢悠悠走了
一段路,远远看见了厨房的灯火,秦绾宁停下脚步,“阿遇,我不能将珠珠还给楚王,他不配。”
楚王若还可以生育,他是不会善待珠珠的,如今,她不敢保证楚王会成为一个好父亲,虽说物以稀为贵,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她更懂。
凌王垂下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他没有说话。
秦绾宁知晓自己无法左右他的想法,长吸一口气,踏进厨房里。
锅灶里还留着火,案板上还有一个面团,她撸起袖口揉面。夏日里的炎热,刚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水,她并没有在意,继续揉着,揉了很久后,凌王走进来,“再揉下去,面就坏了。”
“萧遇,你可知我今夜同陛下说了什么吗”秦绾宁停下动作,背对着凌王,额头上汗水滑了下来,她来不及擦就告诉凌王“我说,陛下不懂爱屋及乌。”
凌王站在原地不动,脚底摩挲和地面,发出了沙沙的声音,缓缓说道“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秦绾宁愣了一下,将站满面粉的双手放入盆里清洗,慢慢地揉搓。
水波荡漾,本该清晰见底,可被秦绾宁的手洗脏了,弥漫一层荼白的颜色。
秦绾宁低眸看着水,告诉凌王“秦家遭遇大难,是权力更迭的现象,新朝旧臣,也因父亲的威望过高,先帝容不下,四家嫉妒。我并不去恨他们,恨意解决不了什么。他们怎么毁的秦家,我就怎么毁了他们。我本良善,却被他们逼上作恶。萧遇,同样的道理。珠珠从满月后就跟了我,我养她两年,我不会让她成为你的棋子。”
凌王咽了咽口水,“阿绾,你希望你自己有名姓,珠珠也该拥有。”
“萧遇”秦绾宁欲言又止,不知怎地,她突然不想和凌王辩驳,想法不同,她也无法说服他。
她慢慢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将面条揉成长条状,等开水煮开后就放入水里,再告诉凌王“煮开后就捞出,旁边有酱料。”
凌王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他没有去追,默默等面条煮开,他盛了出来,没有放酱料,就这么直接吃了。
面条很软烂,没有劲道,吃起来就
像是吃着馒头。
凌王慢慢咀嚼,想起秦绾宁的性子,甜美而倔强,有些小聪明,懂得分寸,也不任性。
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凌王足足吃了一大碗,吃得很撑,放下碗筷后,在黑夜里慢步走着。
他习惯了黑夜,走得很顺畅,不知不觉间走到秦绾宁的院子里,在门外徘徊一阵后,他没有走进去,而是回到自己的屋。
天亮后,秦绾宁让人去吏部递了请假的奏疏,送信的人是她的心腹,没有让长史知道。
珠珠和她睡在一起,待人走后,她又哄珠珠起榻,一面哄一面给小孩子穿衣裳。珠珠困得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靠在秦绾宁的怀里,嘴里嘀嘀咕咕“珠珠要睡,困、珠珠听话”
秦绾宁没说话,拧了湿帕子擦擦珠珠的小脸。擦脸也没让小孩子醒过来,乳娘不忍心,上前劝说“郡主还小,不如殿下让她再睡会。”
“珠珠,玉章哥哥要带你出城玩,珠珠不去了吗”秦绾宁不理会乳娘,挥手让她站得远些。
乳娘不敢违逆,退到了屋檐下。
等珠珠半醒不醒的时候,明华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强武有力的婆子,婆子们没有进院子,而是站在了外面等着。
“珠珠醒了吗我们先进宫去,然后再让玉章哥哥给你做奶糖吃。”明华巧言哄着秦绾宁怀里迷糊的小孩子。
秦绾宁神色不大好,略有些憔悴,眼睑下也是有些乌青,明华担忧她“珠珠不会是陛下的孩子,你别担心了。”
“她是楚王的女儿,也是楚王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什么”明华惊得身子晃了晃,兜兜转转,竟还是萧家人。她一时间没有理清思绪,悄悄问道“你可弄清楚了”
“凌王也承认了,他拿着珠珠制约楚王。”秦绾宁疲惫地开口,抬手摸了摸珠珠的软软的脸蛋,亲昵地蹭了蹭,“阿嫂,你带她进宫吧,出宫后就带回长公主府。”
“你这是将她送给我吗”明华笑了,“你舍得就成,我不怕楚王找上门,楚王敢来抢,我就能让天下人知道他与内侍无异的事情,看看谁脸皮厚。”
秦绾宁被逗笑了,心里的愁绪散了大半
,“我们出府再说话,这里不方便。”
“好,珠珠到姑姑这里来。”明华转忧为喜,抱着骨肉柔软的孩子心里就像撒了蜜糖一样,商议道“将珠珠也一道送去新宅。”
“留在公主府吧。”秦绾宁不敢答应。
收拾妥当后,还没有出院,长史大步走来,“殿下、魏、魏县主自缢了。”
魏襄自杀了。
秦绾宁长叹,“昨夜我回来后就晓得魏襄活不下来,魏襄一死,珠珠的身份就愈发无法做实。要想洗脱莫须有的罪名,只能将珠珠还给楚王。”
杀人诛心,若真是凌王做的,她有些明白他的目的是什么。
长史又说道“蒋国公爷抬着魏县主的尸首去紫宸殿上,说魏县主冒犯天颜,不敢面圣,以死谢罪。”
一个家族的盛衰与一个女儿的性命,后者在魏莱眼中不值钱。
秦绾宁却道“我去入宫,这场戏不能光让魏莱一个唱了。”
“也成,你先去,我将珠珠送回公主府,让人打扫干院落,绾绾,你要有分寸,这个时候不能与魏莱硬碰硬。”明华叮嘱道。
“阿嫂放心,我懂得。”
朝会散了,紫宸殿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朝臣,分散在殿内各处,魏莱跪在魏襄的尸体旁边,而侯德义站在角落里。
魏莱有一子一女,儿子魏会痛哭流涕,“陛下,长姐性子坏了些,可想得过于简单了,昨日被人挑唆后才诬陷凌王妃。回府后父亲训斥她,她明白自己上当了。”
萧宴迟迟不说话,魏莱没有辩驳,只一个劲地请罪“臣教女无方,请陛下恕罪。”
“陛下,凌王来了。”
一句通报声打断了魏莱的话,众人转眸,就见一身长袍的凌王疾步进来。
萧宴故作姿态唤一声“凌王来了。”
“陛下,臣听闻魏县主愧疚自缢,顿感可惜,特来求情。”凌王跪在了魏襄尸体一侧,余光瞄到她脖子上一圈勒痕。
是上吊死的。
萧宴问凌王“凌王求什么情”
“魏县主本性不坏,受人挑拨才犯下大错,昨日臣在,来不及劝谏使得长公主置气与她打赌,细细去想,这个
赌约太过荒唐。今日臣请假想起魏国公府与魏县主说和,可惜晚了一步。国公爷为国立下不小功劳,女儿落得这般凄惨的地步,也让人不平。不如陛下追封县主为公主,风光大葬。”凌王声音掷地有声。
众人都跟着惊讶,尤其是魏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龙椅上的萧宴扯了扯嘴角,秦绾宁将他的路走了,这是要让他无路可走啊。
平息外间的谣言,只能善待魏襄,让其风光大葬,追封公主名分,也让天下人闭上嘴巴。
这就是解局的办法。
他想到了,秦绾宁也想到了。天下人只会看这一层表像,皇帝善待诬陷他的人,只会认为他仁德。
“朕也有此意,着礼部拟旨,追封魏襄为德安公主,并以公主礼下葬。”
皇帝金口玉言,魏家几人忙叩首谢恩,秦绾宁听着欣喜若狂的声音,唇角露出讽刺的笑意。
魏家将尸体带回去,不久后,礼部尚书亲自去宣读旨意,又按照规制摆了灵堂。
秦绾宁回到凌王府,一人待在了书房里。
蒋国公魏莱膝下一子一女,如今还剩下魏会。
卫国公离间没有女儿,有三个儿子,李世南死了,膝下还剩下李世东、李世北。
陨国公殷开一子一女,如今都不在身边了。剩下的陈国公侯德义没有儿子,三个女儿除了侯明羽有些疯癫外,其他都在金陵城内。
秦绾宁将魏襄的名字从册子上划去,想起许多年前萧宴登上太子的位置,魏襄跑来她面前挑拨离间,“太子身份贵重,胜过以往,你如今就是一臣下的女儿,想要成为太子妃是不可能的。”
“太子将来会是皇帝,会有许多妃妾,秦绾宁你若是忍受不了,你就赶紧识趣些走人。”
“太子丰神俊朗,你还以为自己能配得上吗”
秦绾宁盯着李世东的名字,眸色晦涩,须臾后,她站了起来,将册子合上,走到窗下打开窗户。
屋内通风后就显得清爽,她刚站稳,凌王就从西院门里走了进来。
一走进来,就瞧见窗外的人。
清风拂面,漾得碎发轻微飘动,显得脸蛋愈发瘦小,凌王慢慢地
走了过来。
少年俊秀,眉眼深沉,冠玉的面上没有往日的神采,他冲着秦绾宁笑了笑,“母亲喊你中午去吃午膳。”
“好。”秦绾宁应了下来,太妃是长辈,她不能拂逆了长辈的意思。
凌王走了,没有多说话。
秦绾宁回屋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到了屋里才发现婢女收拾出十几套的衣襟,婢女莞若笑说“方才有家成衣铺子送了些新衣裳过来,奴婢瞧见了都是今年金陵城内时兴的款,您穿着定然很好看。你看看,十几种颜色呢,您试一试”
“不试了,放着吧。”秦绾宁没什么兴趣,屋子里没有珠珠跑来跑去,总有种冷清。
莞若取了一件碧色的衣襟,伺候秦绾宁换上,腰封上有一玉,显得腰肢更为纤细。
莞若平日里只管着衣裳,并不伺候,今日屋内没有人她才近了秦绾宁的身侧,她大胆仰视着秦绾宁巴掌大的小脸,夸赞道“殿下真好看。金陵城内不少儿郎,唯独殿下最好看呢。”
秦绾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铜镜,镜子里的人光彩动人,碧色衬出肌肤白皙,夏日里又显凉爽,她瞧了瞧自己的眼睛。
空洞无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眼睑,想起那份册子,心又定了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去库房里找些上好的料子给周相府上送去,再接她来王府用午膳,另外派人去和太妃说一句,周姑娘来用膳。”
“哎、奴婢这就去。”菀若初次领这么重要的差事,不敢迟疑,忙俯身退出屋去安排。
到了午时,周卫也跟着妹妹来了。
周家兄妹一进王府,长史就亲自迎了上去,秦绾宁慢了一步,人走进来后才出去。
周卫的妹妹周茴穿着樱草色的大袖衫,见到秦绾宁后看得双眼发直,周卫拉了她一把,“丢人。”
周茴回瞪他“你总算替我着想了一回。”
周卫见到丹姿玉骨的凌王殿下后心中长叹,金陵城内的姑娘削尖了脑袋想要嫁进凌王府。这么一大块馅饼掉了下来,总觉得幸福来得太快。
他下意识就提醒自己的妹妹“哥哥同凌王殿下是有交易的,你别喜欢上他。”
周茴哪里肯听,
反而质问他“这么好的殿下,为何不能喜欢不让我喜欢,你给我定亲做甚”
“官场如战场,哥哥这是为了自保。”周卫苦口婆心劝解。
迎来的秦绾宁不知兄妹两人的悄悄话,冲着兄妹笑了笑,乌云蔽月之美,让周茴叹气,未来的夫君太美,让她有些压力。
秦绾宁引路,周卫落后半步,先说起魏襄,直言道“魏县主刁蛮,却没有什么坏心思。臣去查了背后是谁在嚼舌根,殿下入京后可与人交恶”
“楚王曾想掐死我。”秦绾宁不假思索道。
周卫神色略有变化,“臣观您二人进来兄弟见面也挺和睦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王曾想陷害我卖官,这事您忘了”
“臣知晓了。”周卫点头。
秦绾宁问他“周相今日不忙还是怎么了,本王请的是周姑娘陪太妃用午膳,你怎么就来了”
这话说得太让人难堪,就算脸皮厚的周卫也接受不了,“来、来、臣不放心妹妹。”
说话间,三人踏进太妃的院子里,门前站着一黑衣郎君,面色凝重,皮肤白净。周卫好奇地打量一眼,秦绾宁告诉他“这是太妃的侄子,平日里经商,恰好来了金陵。”
周卫这才打消疑虑,进屋后行礼请安,周茴初来,献上给太妃的见面礼,是一双冬日里保暖的护膝。
贤太妃慈爱地夸赞“有心了,周姑娘绣艺不错。”
周茴谦虚道“臣女无甚可会的,也就绣艺能拿得出手。”
贤太妃吩咐摆宴了,太妃一人一席,秦绾宁与太妃侄子一席,周家兄妹坐在一起。
周茴屡次抬首看向秦绾宁,面带笑,让周卫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他只好调开话题,询问王妃的近况。
周茴心甘情愿做了侧妃,但王妃不在金陵,她也不用受人眼色。
对面的秦绾宁夹了一块藕慢条斯理地送入嘴里,回道“王妃身子不大好,在金陵调养。”
周卫没问了,有预感,王妃怕是活不久了。
周茴听后也有这个预感,思考一阵后,拿胳膊轻轻捣了捣哥哥的臂膀,“您回去查查凌王妃的病情。”
“吃菜。”周卫头疼,夹起一块肉片
放在妹妹的碗碟里,他就不该和凌王联姻。
凌王就是一祸害,专门来祸害金陵城内的姑娘,当日里定亲后,不少人来恭贺,夸他有眼光。
他还得意了些时日,毕竟皇帝喜爱这个弟弟,又专门吩咐他要厚待凌王,如今倒好,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后悔死了。
凌王萧遇时不时抬头看着周茴,面无表情,周茴盯着他的绾绾在看,显然是很喜欢。
他端起酒壶给秦绾宁斟酒,压低声音问她“婚期就在九月,你准备怎么洞房呢”
一进洞房,周茴就会发现这个秘密。
秦绾宁抿了口酒,红唇水润,染着光泽,别样风情,她笑了笑,轻轻问萧遇“你这个真正的凌王在,周茴为何不看你”
“那是因为”
作者有话要说绾绾那是因为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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