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祚清这平淡乏味的表现, 再加上她一贯总是疏离冷淡的眼神,给离她只几步远的大皇子看在眼里,无疑是看低甚至嘲讽的神态。
看不起他王妃的赠礼, 就是打他的脸。他今日非要这个处处跟他作比较的天乾长公主服气不可。
于是李祚清本来正敷衍地随着其他皇亲国戚点头称赞, 身边却突然走进了一人。
“皇妹觉得这份薄礼如何”李祚穆自谦道。
李祚清一转头, 就看见她大哥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大皇子交谈。
因为母妃不同,李祚清同大皇子长得不太相似,个性也迥然不同。
一个是面含柔情却一颦一笑都带着凌人的英气,辛斐也说过她近些时日,做事愈发洒脱干脆起来。
不过以往那种“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作风, 也算外热内冷, 毫不留情就是了。
另一个眉宇硬朗,棱角分明,眼睛深邃, 据说这点是像了大皇子已经仙逝的胡骑母妃七分。
早年, 当今圣上还只是炅昊公,领兵出征时,就是没有逃过这幅相貌的蛊惑,与随军的某位女子诞下了如今的大皇子。然而军营生活苛刻,生产后的地坤因为炎症最后没能活着等到炅昊公凯旋之日。
这些背景都是李祚清在凤阳阁的书库中, 翻找到的编史所记。
但不管朝中人如何看待这大皇子,李祚清心里都不会产生一丝波动和同情。
因为知道大皇子之后会搞出勾结相府, 谋权篡位的举动, 眼前的这个貌似一表人才的天乾男子,看起来也令人不快。
李祚清只礼节性地朝大皇子笑了一下,点头道“令府王妃用心至深, 令人感动,不过”
她勾起嘴角,眼看着李祚穆的眉头跟着皱起来,心情大好。
“不过什么”
“不过这火树银花如果能去掉支撑的树木,盛放在更高处,那便能达成真正的不夜天之景。”李祚清缓缓说道。
“呵,”李祚穆忍不住嘲笑了一声,这皇妹果真是异想天开,“说得轻巧,但做起来谈何容易,若水已经做到了最好。”语气之肯定,简直不容置喙。
“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高人,这世间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李祚清觉得大皇子这脾气,就是个不服输的小弟弟,便懒得再搭理他,两个人又是同辈,就兀自背过身去。
刚好她在母后那儿憋屈的情绪没处撒呢,要她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李祚穆很是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不知是故意引人注目还是怎么,这声响惊动了高座上的皇帝,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而后殿内鸦雀无声。
“承佑,朗钰,你们二人在争论何物”
“父皇”李祚清抬起头,刚准备行礼,身边的大皇子就抢在她面前拱手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刚才和皇妹在谈论烟花树一事。”
李祚清以为这就说完了,没想到大皇子紧接着又来了句“皇妹说若水这赠礼比她所想差矣。”
乱说什么挑拨离间的话呢你这绿茶男二她可没有说大皇子妃的赠礼差劲啊
倒不如说,她现在觉得李祚穆差劲至极。
李祚清气得额头太阳穴突突的跳。
闻言,圣上语气平淡,似乎没有被调动起情绪。
老大故意安排这出戏,他心里也不是不知,但还是问了一句“朗钰说说,这烟花树差在何处”
一时间,殿中上百双眼睛一齐朝李祚清看了过来。
“回禀父皇,儿臣并未低看大皇子妃赠礼的意思。”
李祚清声音清澈,一字一句地说道“儿臣只是因见过能飞上天空的烟火,所以将见闻与皇兄分享一二罢了。”
“飞上天空的烟火”
“升到天上的烟”
“长公主看错了吧,那是狼烟”
“胡说,是烟火啊”
周遭开始议论纷纷,李祚清保持着俯首行礼的姿势,仗着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内心感叹她与周围人的代沟怕是隔了十万八千。
而一旁的大皇子眼见她气势落于下风,皇帝也蹙着眉一语不发,感觉扳回一城,眉目得意地舒展。
却不想下一刻,圣堂上的君主大笑两声,拍手称道“不错、不错确实见过能飞上天的烟火,就不再看得上地上绑着的爆竹。”
“什么”这胡闹之言,父皇竟然真的相信她
大皇子的表情有一瞬错愕,但随之而来的怒火便转移到李祚清身上。
“”李祚清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她皱着眉,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万人之上的新武王朝君主,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名义上的父皇。
君王身上不掩岁月流逝的痕迹,曾经在沙场上率领千军万马的勇武精干的魄力似乎还能显见一二。
李祚清能感受到她父皇眼中的信任和器重,这份期望让她不禁奇异般地感到高兴。
她心有感悟,直觉现在就是个不错的契机,可以一举解决她心中烦忧的两件事。
于是李祚清决定赌一把,这一次几乎飙起了她全部的演技值。
虽然她心里都还没个底,但表面上,她做出了十足自信的模样,甚至仪态大方地环视了周围咋舌的百官一番。
“父皇,儿臣愿竭尽心力,于次年伊始为父皇呈上此等奇物。”
只见君王如预料之中露出满意之色,李祚清心中卡着点,又上前迈了一步,用自己这辈子装出的最深情、最专注的眼神看向林栖梧,缓缓说道“但儿臣希望,届时父皇能恩准我一个不情之请。”
她面带微笑,眉目含情,端得是一份风华绝艳的帝姬之姿。
此刻朝堂上最为瞩目的天乾长公主,却把这份柔情全部放在相府的青梅身上。
全部的人,除了李祚清之外,无一不觉得,这是一场间接的求婚。
连皇帝也不禁被她的举止而感到动容。
林栖梧几乎是吓了一跳。
方才长公主的意思,就是要在次年伊始时,以烟花之礼,换取一个赏赐,而这个赏赐,无疑是她眼中的这个青梅地坤。
她不敢置信,李祚清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宣言。
林栖梧差点就要迈出脚步,冲动地去拥住眼前这个人,但她颤抖的胳膊被林丞相不动声色地按住。
而后,李祚清又面向高座,眼中仿佛还残留刚才的温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皇帝的表情,林栖梧的神态,都暴露了他们已经落入自己演戏的圈套。
她缓慢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这件不情之请,请让儿臣到时亲口说出来。”
“朗钰,你如此的也罢,”犹豫片刻,圣上抚掌,点了头,“好,就依你说的”
“谢父皇”李祚清喜形于色,她知道自己成功拖延了赐婚。
皇帝今日本来要当场赐她和林栖梧的婚的,但她故作这坚定地,非要自己寻赏赐不可的样子,这下皇上定然不会再硬做安排了。
至于到时候她要的赏赐嘛,当然不会是找林栖梧成婚啦
这下,就跟原来书里“丞相打太极,推脱掉这桩婚约”的结果一样了。
只不过这曲线救国的人,由丞相变成了她长公主罢了。
知道这婚一时半会儿结不成之后,她近日最愁的一件事终于放下。
李祚清暗自舒了口气,甚至想唱支小曲助助兴。
正好,这一连正经的及冠礼流程结束了,庆宴继续,宫仆们将各位宾客引至对应的坐席上,每个桌案上陆续盛上精致的宫中糕点和醇香的清酒。
李祚清此刻一身轻松,虽然还有个贷款的“飞天烟花”,但那也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笙歌燕舞酒不休。
不管之后是赢是败,她现在就要当宴会上最快乐的崽。
后来的宴席上,就是推杯又换盏。
穿来前就有点嗜酒的李祚清,再配上这天乾的体格,感觉酒量又好了不少。
坐在她斜对面的林栖梧三番两次地看过来,李祚清权当喝醉了花眼,没看见。
六皇子倒是又过来跟她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家国大事,甚至还揶揄了几句她和林栖梧的关系。
李祚清真感觉全朝堂都是她跟林栖梧的红娘粉。
她大哥脸色铁青了一会儿,但觥筹交错时又变回那副君子气度的模样。
真是无趣。
李祚清没忘记她从府上带来的两位女仕,很不客气地给站在她身后的岚霜和温明染送酒。
“啊殿下不会是喝晕乎了吧”温明染本来默不作声地像个贴身丫鬟一样站在后面,突然接到一杯酒,心里有些奇怪。
但岚霜很爽快地端起就喝下了,温明染小声“噫”地惊呼,再看时李祚清正不高兴地歪着嘴,一股股酒气往外冒。
“我、我喝”温明染小心地将清酒倒入口中,火辣辣地感觉,让她忍不住伸了伸舌头。
被她滑稽的样子逗乐,李祚清仰头笑的很是肆意。
温明染眯着眼睛,隔着一层辣出来的薄泪看长公主,心里又酸又甜。
只觉得这杯酒都变成了不可多得的好意。
这时,当李祚清已经转回了身,温明染身后却走进一人,与她擦身而过,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轻声耳语。
“别忘了殿下的吩咐。”
只短暂一瞬,温明染的目光就犀利起来,她低着眉去看不远处的大皇子那一桌,正好对上对方狠戾又嫌恶的眼神。
她就像被那目光扼住了呼吸般,咬牙惊恐地回过头。
眼前殿中的舞姬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就像入至寒潭一般,心里发冷,目光无神地看着一无所知的长公主的背影。
另一边,林栖梧看着李祚清兴致如此之高,一点都没有即将说出“求婚宣言”的羞涩模样,心里半是高兴,半是不安。
但只要李祚清还没有明着把话摆出来,她这个地坤,就不适合去催促对方,否则就显得他们家族过于急不可耐了。
可朗钰的心思,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好琢磨了。
林栖梧淡淡地随着李祚清举杯的节奏,一口一口地抿着杯中的清酒,不知不觉中已经看了长公主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就回府啦,今晚不更就是后天更,周二一般要加班,没时间码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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