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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火树银花
    沈辞小时候和师父师娘一起看过很多次花灯, 他没有谢如琢那么新鲜,而且花灯再美, 也没有谢如琢美,故而谢如琢跟他说哪盏灯好看哪盏灯精致他都胡乱瞎应和,其实根本不知道谢如琢指的是哪盏灯。

    后来谢如琢终于发觉了身边人的敷衍,意识到沈辞应当是看过花灯的,此番纯粹是为了陪他,对沈辞来说可能挺无趣的, 他亢奋的情绪一下像被一盆水浇灭了般,憋闷着一口气有点难受。

    若是二人知道对方都在觉得对不起自己,大概会啼笑皆非。

    “快到亥时了吧”他们此时已绕了大半个城,谢如琢回头看了眼,人山人海的,城中他又不熟, 方位都有些分不清了, “你想去哪里看烟火我们回宫城的角楼上看得到吗”

    谢如琢一直往回看, 下意识松开了沈辞的手,沈辞怕他被人撞倒,探手揽着他的肩把人捞了回来, 说道“角楼上看得到, 但不是最好的地方,这地方离寿安门近,我们应该去栖云塔。”

    为方便京城各处防卫调度, 城中东南西北四处燃放烟火的地方离宫城并不远, 沈辞所说的栖云塔就在宫城南面的寿安门附近,已有三百余年,那时乐州行宫的位置要再往南一点, 北狄人入关后行宫大改过一次,整体位置往北移,与现在的模样别无二致。

    因而栖云塔在三百多年前处于皇宫内,据传是当时的皇帝喜好观赏壁画,塔中九层都绘满了各色壁画,本来塔中还设有佛龛,后来遇战乱都丢失了,如今只有色彩斑驳的壁画残存。

    沈辞问谢如琢“花灯不看了另一条街还有。”

    谢如琢其实还有点想看,但怕沈辞无聊,摇摇头道“看腻了,我们去栖云塔。”

    “少爷是觉得我不想看吗”沈辞毕竟和谢如琢熟识了十几年,曾经又那般亲密无间,谢如琢皱一下眉他有时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此时看他眼中难掩失落,心中就有些猜到了,“我没有不想看,只是觉得”他看了看周围密密匝匝的人,低头凑到谢如琢耳边低声说,“少爷比花灯好看。”

    谢如琢果然脸颊通红,踩了沈辞一脚,气得眼睛都红了,不敢大喊,只能低声骂道“不知羞耻”

    沈辞牵着他往另一条街走,越发觉得他每次气急败坏的时候都特别像一只被欺负了却只会鼓着腮帮子瞪人的兔子,毛茸茸,白嫩嫩的那种小兔子。

    “栖云塔现在肯定已经挤满了人,我们干脆晚点去吧。”沈辞陪谢如琢一起看一盏绘了雅致的梅兰竹菊的镂空花灯,伸手转了一下,流光四溢,谢如琢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笑意是久违的纯粹,时而眨动一下眼睫,流光似是从他长长的眼睫上倾泻而下,碎落在他眼中化作星子,看得沈辞也挪不开眼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在说什么,回神续道,“城中四面人群聚集之地都有十二卫的人守着,以防人多踩踏,或是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宫城南面是府军卫的人负责巡守。”

    谢如琢霎时明白了,沈辞现在挂着府军卫指挥佥事的职,虽说不管事,但府军卫的军士也都算是他下属,总得卖个面子,他笑道“看来我可以抱沈将军的大腿了。”

    “还不是你给我升的官”沈辞无奈道,“我就第一天去府军卫应了个卯,后来再没进去过,第二次找上门竟然是要走后门。”

    谢如琢心道那不都是为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等他们把这条街的花灯也看了一遍,沈辞瞥见一个小女孩手上拿着一盏小巧玲珑的兔子花灯,也很想给谢如琢买一盏,但又怕谢如琢打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谢如琢生气时像只兔子就当作一个秘密吧。

    此时离亥时已经很近了,沈辞带着谢如琢抄近路去了栖云塔,谢如琢疑道“你什么时候对乐州这么熟你一年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打仗,你哪来的时间逛街”

    关键是你都跟谁逛的街

    沈辞前世怎么说也在乐州待了十年,谢如琢不能出宫,他却是住在外头的,总不能这点路都记不得,咳了一声,含混道“之前有几次和岳将军一起出去赴宴,打仗打多了,对走过的路都会下意识记着,一来二去就熟了。”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谢如琢便也没再多想。

    还没到栖云塔下,只是走到附近,就已是挤得几乎迈不开步子,抬眼望去,全是层层叠叠的人墙,谢如琢第一次知道原来乐州城里竟有这么多百姓。

    沈辞牢牢揽着谢如琢一路贴着最角落的位置走,到了塔下,府军卫的人看到是他,果然很给面子,还专门辟了条路好生送他们到了塔顶。

    栖云塔上窄下宽,最顶层位置小,府军卫怕这地方年久失修,被人一挤要出事,因而并没有放百姓上来,第八层和顶层之间的楼梯有守卫拦着不让通行,他们就堂而皇之地在人群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注视下走上了塔顶。

    十二卫大多数人都常年在宫外巡守,没见过皇帝,自然也没人怀疑谢如琢的身份,沈辞一开始带着谢如琢来时,角落光线暗,沈辞又怕谢如琢被人挤到,半搂着他,守卫们只能看到谢如琢半张精致的小脸,还以为是个姑娘,心里好一番惊讶,沈将军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美人在侧了,这等朝廷红人的风流韵事怎么从没听人提过呢

    到得沈辞带着谢如琢走近了,他们才看清那是个男子,沈辞见他们频频往谢如琢身上瞧,解释说是他朋友。

    守卫总觉得还是有点奇怪,刚才那动作真的过于亲密了啊真的只是朋友吗

    楼顶上风大,呼呼的风声听得很是明晰,谢如琢虽满心欢喜地在塔顶各处都俯瞰了一遍,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辞下意识搭上外袍领口的扣子,问道“少爷冷吗”

    谢如琢止住他的动作,摇头道“不冷,你别脱。”

    “我没事,不怕冷。”沈辞摸了下谢如琢已经冰凉的手,“少爷别冻病了。”

    谢如琢哼道“过节呢,你怎么还咒我生病。”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沈辞哄道,“少爷别生气。”

    谢如琢的耳根悄悄泛红,在夜色里却看不分明,他咬着唇把手塞进沈辞掌心里,小声道“你给我暖一下就不冷了。”

    沈辞立马攥住他的手,温热而粗糙的掌心轻轻摩挲着他手上的皮肤,将他的右手捂热了,又去牵他的左手,他斜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守卫,又道“别叫我少爷,被人听见了不好,叫、叫我清璩。”

    “嗯。”沈辞轻声应了,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语声跟着放得轻柔,“清璩。”

    谢如琢似乎很喜欢沈辞这样唤他,眼中瞬间就盛满了浅淡的笑意,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都这样唤我好吗我也不喜欢你叫我陛下,只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当皇帝。”

    重活一世仍要当皇帝,步履维艰,太累了,他想在沈辞面前当谢如琢,不需要在意皇帝的威仪,不需要有皇帝的考量,只是和沈辞在一起简简单单的谢如琢。

    “好,记住了。”

    沈辞前世也喜欢这样,他要沈辞记住什么事,沈辞都会认真又郑重地看着他,说一句“记住了”,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每次听到沈辞这么说,他都会很安心,坐在龙椅上太久太久,他对谁都会先持着猜忌怀疑的心思,别人向他发毒誓,他恐怕也不会放心,但每每沈辞这样看着他说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记住了”,无需其他承诺,他就能全然放心,仿佛那就是最忠诚的誓言。

    亥时已至,但不知为何烟火迟迟没有开始放,他们在顶层也能听见下面百姓们叽叽喳喳地催促,等得无聊,沈辞侧头去看兴致勃勃俯览乐州全貌的谢如琢,有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已经很多天了,准确的说,已经好几个月了。

    他一直在来回纠结要不要问出口,不知这一世自己现在和谢如琢究竟算什么关系。

    但今日他决心要问出口的冲动愈来愈强烈,谢如琢不会陪其他人兴奋地跑出宫玩,不会陪其他人牵着手在大街上赏花灯,不会在风声呼啸的塔顶把手塞到其他人的掌心,也不会要求其他人唤自己清璩。

    这些已经越过“朋友”的事,谢如琢只会和他做,也只想和他做,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方才在街上又想起他们前世因为无谓的争吵错过了许多本该甜蜜的美好,这一世谢如琢在想方设法地留住他,为何他不能也试着向前跨一步

    不知是不是终究有几分紧张,沈辞的声音微微发抖,问道“清璩,你你当时给我寄的那张桃花笺和那枚玉韘,是、是什么意思”

    谢如琢像受到了惊吓,目光霎时间收了回来,胡乱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只能假装望天,想欲盖弥彰说没什么意思,又隐隐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敷衍,良久,声音同样发着颤“那、那你给我回的那张一笔笺和那块石头是什么意思”说起那块石头,他下意识补道,“石头很漂亮,我很喜欢,白日放在我的桌案上,夜间放在枕边。”

    说罢他发觉自己愈发暴露了难以启齿的心思,眼珠子又是一番骨碌乱转,他意识到沈辞今日是要捅破那层欲盖弥彰的窗户纸了,一边害臊得满面通红,一边又心脏怦怦直跳,好似和塔下紧紧盯着天空的孩子一样,他们期待着烟火升空的那一刻,他期待着沈辞说出最直白的心意。

    听到谢如琢这么说,沈辞反而没那么紧张了,轻轻攥过谢如琢搁在栏杆上的手,贴在掌心蹭了蹭,笑道“当然就是一笔笺上写的那个意思,清璩学识渊博,应该明白。”

    “嗯。”谢如琢红着脸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也是一样的意思。”

    沈辞不想再说废话了,目光望进谢如琢的瞳仁里,一字一句轻声问道“所以,陛下心悦臣吗”

    谢如琢捧住自己烫得要熟透的脸,不明白前世明明两人说过比这个还亲密的话,怎么还能这么害臊,瓮声瓮气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沈辞捉住他的手,因嗓音低沉而微微带着哑意“因为我想听陛下亲口说出来。”

    “你”谢如琢气得咬了咬牙,心却跳得更快了,觉得自己在受一场凌迟,再这么折磨下去他要疯了,眼睛闭了又睁,发觉沈辞在笑,大声道,“是,我心悦你现在听见了吗知道了吗懂了吗”

    这一喊惹得守卫们全都回头看他们,沈辞还拉着谢如琢的手一脸含情脉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直到沈辞对他们摆摆手,他们才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地转过头去。

    谢如琢说出口身心舒畅了不少,神清气爽,但隔了会还是羞得低下头去,感受到沈辞走近了一步,他比一年前长高了一些,但沈辞还是比他高了半个头,走近他时头顶上会有阴影笼下的感觉,他的眼睫不安地眨动着,但沈辞很快伸手轻柔地抚了一下他的眉眼,像前世的无数次那样,小心翼翼的,似是怕弄疼了他。

    “臣听见了,知道了,懂了。”沈辞细致地抚着他的每一寸眉眼,像画师描摹着最精美的画作,“臣给陛下寄一笔笺和石头,给陛下写几回魂梦与君同,答应陪陛下看花灯看烟火,唤陛下清璩,都是因为臣也心悦陛下。”

    谢如琢紧紧握住沈辞的手,前世沈辞说出心悦他时,已经是诀别之日,从前世等到今生,他终于再次等到沈辞这样说,蓦然间他眼中就有了湿润,张口想说“那你这辈子都要心悦我,而且只能心悦我一个人”,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霸道了,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又算得准呢

    可是前世他已经孤等了二十年,伴着一坛冰凉的骨灰日日夜夜,这辈子他不该向这个人讨还回二十年的痛苦与思念吗

    “沈辞,如果我不许你再喜欢其他人,你愿意吗”谢如琢哑声道,“从今以后,不管你出征在外,还是留在京中,你都只能在心里想着我一个人,你这辈子不能再给第二个人送桃花笺,陪第二个人赏花灯,你愿意吗”

    沈辞知道谢如琢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在怕什么,也许对谢如琢来说,前世的余生是漫长而看不到头的遗憾,而他若没有重生,可能就再也弥补不了。

    “愿意的,记住了。”

    随着沈辞简单的话音落下,一朵烟火突然升空再炸开,点点荧光像清透的星子的颜色,人群沸腾,欢呼迭起,紧接着,数不清的烟火窜上浓黑的夜空,头顶的天幕变作了五彩缤纷的画布。

    城中的花灯汇成亮色的河流,他们脚下是万家灯火,头顶是漫天烟火,沈辞忽然什么也不想等了,拈起谢如琢的下巴,低声说道“陛下,臣想吻你。”

    谢如琢正专心看着烟火,闻言脑中也跟着炸开一朵烟火,心又跳快了,在烟火的炸响与人群的喧哗中抿嘴笑了一下,小声道“准了。”

    明灭的烟火下,沈辞面庞的线条被勾画得柔和,如他此时眼中的神色。

    谢如琢看着沈辞的双眼,像是要就此陷进浓郁的温柔中,或者说,他已经陷了进去,感受到沈辞的唇覆了上来,起初带着试探地轻蹭,见了他看自己的眼神,忽然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动作有点发了狠的用力,双唇啄他的唇瓣,齿尖啮噬他的唇珠,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探进更深更柔软的濡湿里。

    他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属于眼前这个人,而眼前人也属于自己,他忘情地踮起脚迎合,彼此索取着唇齿间的温度,占有着呼吸间的灼热。

    玉壶光转,火树银花,塔顶的风中,这一世的他们终于再一次抱在了一起,唇舌交缠,不分不离。

    作者有话要说  守卫们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当时害怕极了我们明天不会被沈将军灭口吧

    小沈去告诉全世界,我就是陛下的男人

    小谢让你吻我,你特么的咬我我杀了你

    亲妈盲目发来贺电,下一步什么时候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