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空之上浮现鱼肚白,正是天色微明的辰光,窗外的飞鸟翩跹而过,发出振翅时轻快的婉转鸣叫。
天已然晴朗起来,而不复昨日狂风暴雨的模样,屋中却仍旧暗沉沉的,许是因为窗子被封着不得熹微天光透入丝毫。
床榻之上的女子轻咳了几声,咳声中带着咽喉极其不舒服的几分意味,床榻旁微垂首的年轻男子便醒转了过来。
抬首去望床榻之上的女子,果不其然,陆景琴已然醒来了。
皇上见陆景琴仍旧躺在床榻上,似有几分怔怔地看着帐顶,只转开眸光,抬手去为其倒了一盏温茶来。
只是再转过身来之时,陆景琴已然坐了起来,缩于靠墙角的一旁,戒备而冷漠的模样。
似是已经习惯了她这般冷漠疏离,而又戒备避如蛇蝎的模样,皇上未近其身,只是展臂施施然将手中的温茶递给缩着的陆景琴。
隔着层层朦胧的茜色罗帷,陆景琴仿佛是未听到皇上的这一席话一般,只是环膝的双手又紧上了几分。
皇上见陆景琴闻言,周身的萧索戒备似是更重,举着那盏温茶的手却并没有收回。
陆景琴那副不闻不问置若罔闻的冷漠模样,并没有激怒皇上,皇上复又抬起另一只手,似是作态要掀开那罗帷的模样。
厌恶至极的陆景琴,只得一手仍旧环着自己的双膝,一手抬起飞快地将那盏温茶接了过去。
将那盏温茶仰面一饮而尽,陆景琴虽觉干涩的咽喉得以润泽,但却冷着面容,脱手便将茶碗扔了出去。
皇上并不愠怒的模样,看到陆景琴抬手去扔茶碗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目光温然从容地看着罗帷中的陆景琴。
虽然隔着罗帷看人有些朦胧模糊,但皇上却仍旧一面眸色深深地看着帐中的陆景琴,一面语气安抚地说道。
“阿景,你莫要害怕,昨日确是朕做错了,朕向你保证”
陆景琴自醒来,便觉得头上有些隐隐的痛意,想来昨日应是伤了头,只是她却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此时听到皇上这般安抚的言语,陆景琴又想起昨日那个偏执疯狂的男子,心中不由得便生起嘲讽来。
多说无益,是故心中虽然冷嗤,但陆景琴面上却仍旧冷冷的,不肯多言一语。
两人正在僵持,忽听房间的门轻声响了一下,门口走进垂首端案的一人来。
原来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婢女,正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目光扫到皇上大清早便在这里,那个婢女的脚步似是顿了一下,方才若无其事地垂首走上前来。
陆景琴仍旧与罗帷之外的皇上正在僵持着,那个婢女进来之后,恭顺地依次向两人行了礼。
看向罗帷之中的陆景琴,那个婢女恭敬地将手中持着的漆案放于一旁,又端起那只药碗来。
镇定了一下心神,那个婢女正要上前服侍陆景琴用药,忽听身旁的皇上冷不丁地问道。
“你叫什么朕从前怎么未见过你来服侍”
那个婢女的心中,不由得因这仿佛随口的一问,而生起些惶恐来。
福身行礼,那个婢女兀自强撑着镇定,恭顺地回禀道“回禀陛下,奴婢紫云,是数月前刚被选来行宫的新奴婢。”
听到紫云这无懈可击的回答,皇上只是微微颔首,俊逸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虽然皇上仿佛不过随口一问,且问完之后便不再言语,但不知道为什么,紫云心中的慌乱却越发严重起来。
许是因为,皇上虽问完之后便不再言语,但微冷的目光却仍旧在扫视着紫云。
有些慌乱的紫云强定心神,手中端着药碗往陆景琴的面前走去。
待到走到罗帷之前,紫云复行一礼,方才恭顺地垂首说道“主子,该喝药了。”
床榻之上的陆景琴恍若未觉,只是双手环膝坐于墙角,仍旧不闻不问的冷淡模样。
紫云正要抬手,轻轻掀开那罗帷,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戾的嗤笑声。
旋即,紫云便觉得天旋地转,原是自己被身后的皇上给踹开了。
口鼻瞬间涌出腥甜的殷红液体,紫云似要挣扎,却被门外一拥而入的一众侍从给控制住了。
皇上负手站起身来,因为被控制着,是故紫云并不能抬首看到此时皇上面上的神情。
但许是因为皇上周身的气息太过于冷峻寒戾,不由自主的,紫云忍不住打了个惊恐的寒战。
果不其然,皇上接下来冷声说的话,冷漠无情地仿佛揭示了她将要面临的下场。
冷嗤了一声,皇上说道“蠢货,撒谎都不能自圆其说。”
“行宫之中的奴婢都是家生的,自幼伺候,你是哪个选来的”
仿佛是惊恐极了,被压制着的紫云不由得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但皇上的语气却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仿佛再多看一眼地上,便会污了眼睛一般,皇上抬手抚衣,语气冷冷地说道。
“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好生审问。”
顿了一下,皇上的语气,越发冷厉起来。
“这次朕倒要看看你的这位主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一次两次将手伸到朕的眼前作乱”
万分惊恐的紫云被侍从们堵了嘴,钳制着带出了房间,很快地面上的血迹亦被躬身而入的婢女们擦拭得毫无痕迹。
罗帷轻落,床榻之上的陆景琴神情漠漠,仿佛刚刚差点儿被人毒死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皇上看到她这副冷淡,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模样,心中便既痛且怒起来。
面上从容平静的神情,亦终是难以维持下去。
难道阿景便真的如她所说,宁可去死,亦不愿同自己在一起吗
思及此处,皇上冷沉的眸光中,不由得便闪过一丝黯然的伤痛与悲怆的失落。
可是,哪怕前路未知且崎岖,哪怕不择手段且偏执。
只要最后同阿景在一起的是自己,过程几何,皇上硬着心想,他并不在意。
终是回神,皇上仍旧眸光复杂地看着帐中的陆景琴,话却是对着身后的侍从说的。
淡声开口,皇上随口说道“来人,给朕备马车。”
侍从连忙问道“陛下要去哪儿”
皇上言简意赅地吩咐道“回宫。”
听到皇上的吩咐,侍从连忙躬身出去安排了,一时之间,房间之中仅剩两人。
陆景琴看着眼前掀起罗帷,欺身而下的皇上,连忙手忙脚乱地去反抗着他探过来要揽住自己的大手。
只是她的力气本便微弱,此时受了伤,更是几下便被钳制住了。
皇上将其拦腰抱起,陆景琴不堪受辱,张口便对着皇上的手臂咬了下去。
被人悲愤地重重咬了一口,皇上却并未见愠怒,只是抱住怀中人的力气更加重了几分。
紧紧抱着仍在挣扎的陆景琴,皇上大步往房间之外走去。
夜色四合,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于深深夜幕之中,柔和微亮的月光洒落雕琢繁丽的屋檐。
一道挺拔如松的清绰身影,正带着些淡淡的孤寥落寞,站在庭院之中,望着不远处正对着的房门。
似是有些怔怔,又似是在默默思量着什么心事一般,那道身影竟然久久未动,便那般伫立着。
直到那扇房门的轻纱白绢之上,浮现出一个女子的纤瘦身影来,站于门前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方才回过神来。
下意识的,那道身影便要转身离去,便听那扇门被人推开,发出轻轻的开门声音。
香桂手中端着一只木盆,鬓发与衣襟微微松散,想来她应是在洗漱准备睡下了,现下是出来倒水的。
看到自己门前僵立着的一道身影,下意识的,香桂便要去掩自己的衣襟。
待到将自己的衣襟匆忙掩好,香桂这才抬眸,去看那道仍旧僵立着未曾远去的身影。
凭着洒落的皎洁月光,香桂方才看清,那道僵立的身影原是陆尔昀。
圆圆的面庞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浅浅的温柔笑容来,香桂端起放于地上的木盆,又站起身来。
步伐缓缓地走到陆尔昀的身后,香桂微微笑着想了一下,方才抬手去牵了牵陆尔昀的一片衣角。
察觉到香桂抬手,正牵着自己的衣角,带着柔和的幅度似是轻轻摇了一下,陆尔昀方才转回身来。
陆尔昀的眉目之间似是带着几分疲倦之意,香桂抬首仰望着他,便这般目光温柔而忧虑地看了许久。
抬起手来,仿佛是要为其抚平眉目之间的那抹疲倦的微皱,却于半空之中,一下子想起了两人悬殊的身份。
许是月色太过于朦胧美好,让人不自觉地便忘记了,白日里那些条条框框的浮尘杂事。
方才清醒过来,想起来要同陆尔昀行礼的香桂,浅笑着缓缓收回自己探出的手去,神情宁静地垂首福身。
却被面前的陆尔昀,抬起手来握住了缩回去的手,顺带拦住了行礼的动作。
或许是因为夜色之中有风拂过,陆尔昀掌心的温度带着几分凉意,香桂却以为他是受了冷,明亮的杏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
陆尔昀看着面前鬓发微散的香桂,晚风吹拂着她垂落于肩的乌色柔发,让本便柔和的她看起来更添几分温柔之意。
“好啦,这里又没有人,同我生疏什么。”
听到陆尔昀温声这般言语,话尾似是带着笑意的浅浅嗔怪,如往常别无二致的模样。
方才放下心来的香桂亦笑着去看他,便听陆尔昀牵着她的手,一面往屋中走,一面声音含笑地问道。
“外面这般冷,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