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宿醉醒来的柳媚儿脑袋晕乎乎的很,整个人有些茫然失措。
眼前的床榻纱帐无一不是陌生的紧,这里分明就不是驸马府
柳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整个人都呆住了。
完了,衣服都被换下了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从纱帐探出脑袋来张望时,便见着那端坐在窗旁软塌的黛姐姐正侧靠软枕看书,神态恍若闲散仙人一般怡然自得。
“媚儿头痛么”姜苌黛看着畏畏缩缩从床榻下来的人。
“不疼。”柳媚儿慢吞吞的穿戴整齐衣袍,心里已经认定自己身份被黛姐姐识破,甚至都在考虑怎么坦白从宽了。
可一想到自己女孩子身份被黛姐姐知晓,那黛姐姐会不会很生气啊。
姜苌黛放下手中书卷见她满是担忧的面容出声解释“昨夜是常老夫人身旁的丫鬟伺候媚儿更衣洗漱的。”
原本姜苌黛是想将醉醺醺的柳媚儿交与常氏,奈何柳媚儿直直搂住自己颈间不肯松手,哭泣声更是不曾停歇。
所以只好将小酒鬼带回公主府,而对于她的身份,姜苌黛自然没拦着常氏特意派来的丫鬟给她伺候。
柳媚儿暗淡的眼眸随即亮了起来,连带那弯弯的眉头也随即舒展开来应“原来是这样啊。”
想想也是,娘亲肯定是不放心自己单独留宿在黛姐姐这里的。
宫人们入内伺候小驸马洗漱,还有些想笑,毕竟昨夜里好些宫人们都见到小驸马抱着长公主撒娇哭泣模样。
那场面反倒让人觉得长公主才是娶亲的新郎官,因为小驸马实在是太娇弱了。
所以宫人们对于外面抓奸的流言反倒都没什么反应,毕竟小驸马这般模样量他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偷欢的。
待柳媚儿干净洗漱后,方才坐在软塌侧用早饭。
“黛姐姐吃过了么”柳媚儿认真的剥着鸡蛋询问。
“嗯。”姜苌黛看着柳媚儿好似忘记昨夜酒醉的事,只得主动提及醉酒一事,“你昨日怎么醉成那般模样”
柳媚儿茫然的摇头应“我也不清楚,那容将军递来的酒才喝了一盏就不省人事了。”
虽然柳媚儿不太能饮酒,可是也不至于一杯倒。
姜苌黛见柳媚儿这般说,多少也能猜到十有酒是有问题的。
容悦做事实在太胡来了。
柳媚儿见黛姐姐峨眉微蹙好似不高兴的紧,心间也跟着忐忑起来低低的问“昨夜媚儿是不是闯祸了啊”
“倒也不算闯祸,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了。”姜苌黛见着柳媚儿脸蛋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又想起她昨夜里的撒娇言行有些忍俊不禁,“现下外边的人都在传驸马爷与人偷欢而被长公主连夜抓奸。”
这话说的柳媚儿小嘴张的比鸡蛋还要圆,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样啊。”柳媚儿面露烦恼细细咀嚼嘴里的鸡蛋,脸蛋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现下的柳媚儿满心都在后悔昨夜喝了那杯容将军的酒。
姜苌黛见她愁绪满脸,倒也无心捉弄她,探手端起茶盏抿了小口道“左右都是些外人流言蜚语,你不上心就没什么大碍,更何况这般流言也不全是坏事。”
至少还能给子嗣一事,给柳家人留些别的猜想。
柳媚儿见黛姐姐丝毫不介意,一方面心里松了口气,而另一方面又觉得黛姐姐好冷漠呀。
寻常人听到自己夫君与别的女子偷欢,怎么也该生气才对啊。
果然就算没有被识破女子身份,黛姐姐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夫君来对待呢。
越想柳媚儿心口的气越是堵的心口疼,便埋头大口的喝粥也不再出声。
待吃完肉粥又吃了两个大肉包,柳媚儿才拿起帕巾擦了擦嘴,而后端起茶水慢悠悠的喝。
只见黛姐姐纤纤玉手悠闲的捧着书,那金灿灿的日光从窗外落在她那杏黄轻纱让人看的移不开眼。
柳媚儿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向黛姐姐捧书而衣袖垂落露出的半截白皙手腕,那犹如瓷白新雪的肌肤隐约透着些许青色脉络。
其实黛姐姐才是真的白啊,柳媚儿眼眸目光流转至那衣领间时,忽地瞥见一抹红肿。
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顿时呛的柳媚儿难受的咳嗽不止,柳媚儿尴尬的拿帕巾擦了擦嘴鼻的茶水。
“咳咳”柳媚儿舒缓气息,方才抬眉看向黛姐姐颈间,果然那真的是一串牙印。
“怎么了”姜苌黛看书看的认真时常会忽视身旁事务,偏头望着柳媚儿红透脸蛋。
柳媚儿连忙摇头应“没事。”
姜苌黛见她气息平缓许多,便也就没有再多想,只是当好几次抓到她偷看颈间的目光,才意识到她的反常。
“黛姐姐这里怎么会被咬啊”柳媚儿鼓足勇气才敢问。
“你不知道”姜苌黛峨眉轻挑,眉眼间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威严,让人不由自主的敬畏。
“我、要知道吗”柳媚儿被看的有些紧张,连带先前的怨气都散了,怯怯的问。
姜苌黛见她一喝醉就忘事的性子,只得出声“昨夜某只小醉猫咬的。”
这话说的让柳媚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可黛姐姐的目光又直直望着自己,好似就像是在说自己咬的。
“我是那只小醉猫吗”柳媚儿好一会才红着脸询问。
“你说呢。”姜苌黛对于柳媚儿的迟钝实在是想气又想笑,怎么会有人问这么傻的问题。
可柳媚儿真的记不起来昨晚做了什么,现下突然知道自己咬了黛姐姐,整个人都怂了。
那牙印还那么清晰肯定很疼得吧。
“对不起。”柳媚儿跪坐在蒲团低垂脑袋认真道歉。
姜苌黛没想她这般认真,只得出声安抚“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日后你当小心谨慎行事,省得落下把柄,知道吗”
柳媚儿羞愧的耳朵都红了起来低低的应“嗯,知道了。”
这抓奸一事传到柳父耳朵里时,还生怕长公主一气之下要和离。
毕竟两年没有子嗣本来就很让柳父觉得蹊跷,现下流言四起很显然坐实这桩婚事不合。
自然柳父也是万分担忧,而柳家其他子弟却心里在偷乐。
柳媚儿出生就获得妾室子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从科举到入朝当官,甚至连长公主的婚事都是那么顺利。
自然柳家子弟都是极为妒忌,只不过顾忌柳媚儿的嫡长子和驸马爷的身份,就连柳安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元家等人同样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于那夜的事百般传谣,几日之间就连都城百姓都知晓抓奸一事。
一日午后元皇后又顺嘴的将此事说与皇帝,本想着要挑拨柳驸马不忠长公主来让皇帝治罪。
炎炎盛夏里心烦气闷的皇帝哪能听不出元皇后对柳驸马的挑剔。
姜国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事,长姐过于强势的气势皇帝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自然皇帝也体谅柳驸马的难处,长姐虽然容貌举世无双,可为人妻本该温婉侍人,偏生长姐还把事闹得这般大,想来柳驸马恐怕也是有苦说不出。
因着皇帝的不上心,元皇后也只能放弃挑拨,毕竟深知皇帝吃软不吃硬,若是表露太明显,反倒容易生了厌。
还全然不知都城风波的柳媚儿,自从成为太仆寺卿之后,每日里可以说是极其休闲。
太仆寺卿与朝堂权力中枢没有任何关系,甚至都不用上早朝,不过毕竟从三品官员,待遇俸禄还是很优厚的。
白日里最多不过是清点马匹数量和车辆使用情况,可这些事底下都有官员负责,柳媚儿最多就是翻翻账簿。
盛夏里柳媚儿早早回府沐浴,因着离乞巧节又只剩月余,所以自然又想到备礼的事。
虽然柳媚儿对于黛姐姐多有哀怨,可是见着上回送的佩囊黛姐姐平日里都是带在身侧,柳媚儿的小情绪也就散了不少。
午后柳媚儿伺候常氏午睡之余,乖巧的坐在榻旁跟着丫鬟常玉学习刺绣。
常玉是跟着常氏随嫁的大丫鬟,因着忠心耿耿,自然也知道柳媚儿的身世。
“这手帕缝制起来比佩囊简单呢。”柳媚儿揉着脖颈压低声音说。
“公子心灵手巧,学的很快。”常玉看着柳媚儿长大,自然也是知道这孩子心性纯良,若当女孩子养也一定会成为好主妻。
傍晚陪同常氏用完饭,柳媚儿便收拾物件回了自己院内。
常氏喝着茶好奇的问“媚儿这回又要送给那长公主什么物件”
“回老夫人,是一方手帕。”常玉给常氏吹捶腿认真说起媚儿学刺绣的趣事。
“这孩子对那长公主可比对我这老母亲花心思多了。”常氏不免有些心里添堵,那长公主性情冷的紧,就怕自家孩子满腔热情落空啊。
常玉忍笑的看着满是哀怨的常氏安抚道“老夫人说笑了,公子大半闲暇时日都在跟前孝敬,就连每月俸禄都是赶着交给老夫人,别家公子那都只有要银子的份。”
“你这丫鬟倒是会挑好听的说。”常氏唇角上扬的说,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媚儿那孩子一向孝顺。
七月初旬时天气仍旧有些热的紧,因着乞巧节的临近,不仅都城里热闹起来,连带公主府的宫人们都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回小驸马会送什么物件给长公主”
“我看兴许是珠钗簪子之类的吧。”
“去年小驸马贴心送了佩囊,说不定今年会给咱们长公主纳鞋底呢。”
这一句话引的无数宫人们嬉笑不止,要知道纳鞋底该是妻子为丈夫准备的物件才对。
午后姜苌黛收到来自王宫的消息,正筹谋着要如何设计对付元皇后。
没想到那柳媚儿迈着轻快步伐跃入亭内,嗓音明亮却又不缺乏软糯的唤“黛姐姐安好。”
“嗯,媚儿怎么来了”姜苌黛不动声色的将信纸压入一旁书卷当中,指腹理了理衣裳褶皱端正身姿。
“嗯,今日沐休日呢。”柳媚儿身着象牙白竹叶长袍,整个人看着更似儒雅书生,许是刚沐浴出来的缘故,脸颊有些红扑扑的,乌黑细密的长发被挽在脑后用玉冠束成团,光洁整齐的面容,樱红的朱唇就像抹了胭脂似的,这般眉眼比女子还要更明艳几分。
姜苌黛耐心等着她出声,可直至宫人备上茶水糕点,对面的人还在忸怩的把玩折扇。
“媚儿再不说我可就乏了。”姜苌黛随意斜靠软枕故意逗着她。
若是旁的人姜苌黛可不需要这般耐心,偏生只有面对柳媚儿时,连带说话都要顾忌她这个爱哭鬼。
上一世姜苌黛因着朝堂政事时常没空照顾她,所以每每见到她哭的跟泪人似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话音未落,果然对面的人面露急切了些犹豫的出声“乞巧节,黛姐姐要一块出来玩嘛”
乞巧节,对于姜苌黛而言,实在是没什么趣味。
又或者所有的节日对于身为姜国长公主的姜苌黛而言只是意味着一场又一场觥筹交错的无趣宴会。
往年里那些世家子的请帖早就堆满案桌,许是因着去年姜苌黛一概未理会,所以今年才消停会。
“还是黛姐姐跟别人有约了吗”柳媚儿忐忑的询问,上一世因着身体孱弱别说过节,就连跟黛姐姐一同赴达官贵族的宴会都没有过一回。
姜苌黛缓过心神来望着紧张兮兮的柳媚儿,想起她去年送的佩囊,不由得猜想难道她这回又备了礼物不成
“宴会倒是没有,只是同贵家女眷们有一场酒宴,媚儿若是不闲无趣的话,可愿随我去赴宴”
“好啊。”柳媚儿开心的时候,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光亮。
这点姜苌黛到是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想起宫人们对她那些猜测议论,又不得不提醒道“媚儿不用特意备乞巧节礼物的。”
毕竟她在外是男子身份,哪有男子送女子亲自缝制的贴身物件。
这太容易暴露她的身份了。
柳媚儿茫然的看着神情平静的有些冷淡的黛姐姐,心情一下的失落起来。
“黛姐姐不喜欢礼物么”柳媚儿为了准备乞巧节礼物,月余前就开始准备了。
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便被冷淡的拒绝了。
姜苌黛看着柳媚儿好似委屈的不得了,连带唇间欲说的话也只好压下。
现下柳媚儿年岁都已二十,自己总不能再把她当小孩子看待,有些事当同她说清才对。
毕竟当初成婚只是权宜之计,一来是为护住她,二来自己的婚事若是不定下,元皇后也会不停的跟皇帝唆使乱定婚事。
“我不是不喜欢礼物。”姜苌黛只是觉得不想误导她对乞巧节认知,“媚儿你可知乞巧节多是女子送心怡郎君的针线礼物的”
“知道啊。”柳媚儿诚恳的点头。
姜苌黛看了看她那满是真挚的面容,眼眸露出几分为难道“你身为驸马,哪能再送那些针线礼物的”
柳媚儿有些不太理解问“那黛姐姐想要别的礼物吗”
额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苌黛知道将来局势稳定,自己是要和离来恢复她的自由身,从而让她脱离朝堂争斗的。
“那是什么意思啊”柳媚儿弯弯眉头满是不解,本来准备许久的礼物突然不能送,心口哪能不紧张担忧啊。
姜苌黛见她焦急担心的模样,那拒绝的话语实在说不出口,只得转而改口道“那你送的时候不要让旁人知晓,知道了吗”
毕竟要是宫人们看热闹传开了,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都城的那些贵家公子哥从来都看不起地方出身的柳家,若是再传出驸马做针线活的事,恐怕他们更加会极尽嘲讽。
“好啊,媚儿会悄悄的送。”柳媚儿眉眼带笑压低声音乖巧的应。
这般似小猫儿一般的模样让姜苌黛忍不住探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应“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时日辗转已是乞巧节当夜,公主府浩浩荡荡出行的车马使得百姓们纷纷围观姜国第一美人,与此同时在车上的还有柳媚儿。
满心欢喜的柳媚儿还是第一回跟黛姐姐一同出去玩呢。
那怕柳媚儿一句话都没说,姜苌黛都能看出来她在紧张。
“宴会上多是贵家女眷,你不用害怕的。”姜苌黛身姿端正静坐其中,乌黑长发挽在脑后作妇人发束,妆容尤为精致动人。
因着不想闹出大的动静,所以乞巧节通常姜苌黛不会与男子会面,省得都城里又该以讹传讹了。
“我没有害怕,只是好紧张啊。”柳媚儿看了眼淡紫长袖薄纱的黛姐姐,平日里在公主府黛姐姐衣着多是清新淡雅,可赴宴时不仅妆容精致而且首饰尤为华丽,乌黑的发间银光珠宝犹如星河点缀。
哪怕是近在身侧,可柳媚儿仍旧觉得黛姐姐贵气逼人,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甚至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大抵只有这样的黛姐姐才配得上姜国长公主的尊贵身份吧。
本来出行的激动欢快倒是平复了不少,只因着柳媚儿突然觉得自己打扮的有些简陋,而且男子又不能抹胭脂水粉,只能顶着素净脸蛋示人。
而等柳媚儿看到各贵家女那富丽堂皇的衣裳妆容,才意识到这场宴会比自己想像的还要豪华奢靡。
柳媚儿一路跟着黛姐姐,只觉得自己怎么看都像黛姐姐身旁的小跟班。
唉,早知道就该穿些更漂亮的衣袍,现下可不能给黛姐姐丢脸呢。
“参见长公主。”大堂内陆陆续续跪下大片人影,柳媚儿却越发紧张起来。
“起来吧。”
待一干人等入座,柳媚儿苦闷望着面前桌上的菜肴酒水,哪里想得到那几个贵家女居然这般热情。
柳媚儿眼巴巴的望着那几个贵家女眷们同黛姐姐说说笑笑,只能自己扒拉炸花生吃了几颗。
舞乐渐起时,堂内越发热闹,笑声一阵阵的响起,柳媚儿却觉得闷的紧。
这些贵家女热情的向黛姐姐讲述趣事,好似都想博得黛姐姐几分好感,自己跟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媚儿看了看面上笑意未曾变过的黛姐姐,心想好似黛姐姐对待自己也是跟她们一样,总是一幅温婉模样。
待那些贵家女命人抬出一件又一件丰盛礼物时,柳媚儿那原本随身携带的手帕忽地有些拿不出手来。
玉如意,奇珍异宝,绝世墨宝应有尽有,难怪黛姐姐那么委婉的想要拒绝自己的针线礼物。
这么普通到寻常的物件,想来那些贵家女若是知道了,恐怕都得笑到牙齿掉下来不可。
整整吃了一大盘花生,又喝了好些茶水,柳媚儿内急起身去如厕。
待解了急,柳媚儿并未立即回堂内,闷热的夜风缓解柳媚儿心中几分不快,越发让柳媚儿不想去回莺歌燕舞的堂内。
“柳驸马好巧啊。”容悦满是诚心诚意的走近道歉,“上回的事真是失礼了。”
自从知道这位驸马是女孩子,容悦真的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柳媚儿提防这位跟笑面虎似的容将军应“没事,只要别再灌酒就好了。”
容悦满面笑意的看着这可爱的小姑娘心想自己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呢。
“放心,上回长公主的发怒,可真是吓死我了。”容悦跟了长公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真正生气的模样,“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呢”
“我、出来吹吹风。”柳媚儿手握着栏杆心虚的没敢说真话。
其实柳媚儿不想回去了,本来就明白自己跟黛姐姐差距很大,现下亲眼见到才知道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天壤之别啊。
“这风是挺凉快的啊。”容悦以为小姑娘不喜欢热闹,便也没有多待,毕竟难得有机会能这般近距离的看绝美动人的长公主,自是不能错过啊。
待脚步声渐远,柳媚儿依稀还能听见堂内欢快舞曲的声响,那些贵家女夸赞黛姐姐的话语是那么的美好华丽。
可自己嘴笨的很,除却目瞪口呆旁的是一句话都没有。
“柳驸马怎么一人在这呢”那倩影款款而来时,声音尤为轻柔。
柳媚儿偏头看了看,才发现这女子好像有些眼熟问“我们认识吗”
那女子手握圆面扇气质文雅道“谢家女谢兮,柳驸马真是健忘啊。”
“原来是谢姐姐啊。”柳媚儿这么一听名号,自然也知道这位才女。
“柳驸马怎么一个人在这呢”谢兮身段窈窕倚靠栏杆自是别有一番韵味,只不过好似身上有浓重的酒味呢。
“我出来吹吹风。”柳媚儿听闻过这位谢才女的事迹,现年二十有二才华出众,目前尚未婚配,“谢姐姐呢”
谢兮眼眸浅笑唇角上扬道“真巧啊,我是来观赏这处风光景色。”
柳媚儿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问“谢姐姐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前些年你我也是这般对话,没想到现如今还是如此,真是妙不可言。”谢兮悠悠看向高楼之下的万家灯火,让人很难猜透她的心思。
相比于谢兮的好记性,柳媚儿就没有什么印象,埋头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上一回见面是何时的事了。
都城是姜国最繁华的城池,哪怕是深夜里也仍旧是灯火通明,柳媚儿眺望这处景象连带心境也平复了不少。
“谢姐姐还不回去么”柳媚儿好奇的问。
“我还想问柳驸马为何久不归,莫非是有心事”谢兮缓缓侧身看向柳媚儿,“听闻前些时日柳驸马闹出不少的事来,不少贵家子弟都在商谈你俩何时和离呢。”
柳媚儿没想到会被一眼看出心事,连忙摇头支支吾吾的应“没、没有心事。”
谢兮掩面轻笑道“柳驸马真的不擅长说谎啊。”
哎
“真的很明显吗”柳媚儿探手挠了挠脸问。
“嗯,很明显。”谢兮长吁口气,视线眺望远处明月,“人生常有不如意之事,人总要学会看开些才好。”
柳媚儿见谢兮好似也有烦闷问“那谢姐姐看开了吗”
“我”谢兮眉眼间闪过迟疑,缓缓摇头,“有时放下了才算看开,否则就是自欺欺人。”
“这样啊。”柳媚儿探手抓住栏杆,心里倒是明白了些许道理。
本来黛姐姐成婚就已经是在屈尊帮助自己躲避元家陷害,现下自己哪能这么贪婪呢。
和离,才能让黛姐姐不被自己束缚,这样黛姐姐就能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而自己也要努力的去做好手里的事,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重来一世的宝贵机会。
宴会到热闹时,姜苌黛久未见柳媚儿回来,便打发随行侍卫去寻人。
待侍卫悄然汇报时,姜苌黛还有些困惑,柳媚儿什么时候同谢家女走的如此近了。
深夜里宴会散去,姜苌黛眉眼已有些疲倦,侧身倚靠马车软枕闭目养神。
柳媚儿看了看黛姐姐那满头珠钗的发间,心想这些东西戴着一定很累吧。
而且宴会上黛姐姐还一直在跟那些贵家女眷们不停的谈话说笑,好似一直都没有吃过东西呢。
待车辆停下时,柳媚儿先出马车撩开帘子,姜苌黛见她如此主动便也没有制止她的热情。
“黛姐姐慢些走。”柳媚儿举手搀扶黛姐姐从马车下来,两人一同穿过公主府花园廊道回寝宫。
明月当空却并不圆满,柳媚儿提着灯笼安静的没有出声。
等姜苌黛入寝宫时,柳媚儿把灯笼交给宫人应“那媚儿就不进去叨扰黛姐姐歇息了。”
“媚儿”姜苌黛记得她先前说过准备了礼物的,还以为她是忘了。
柳媚儿转过身应“怎么了”
姜苌黛招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心想这般若是她真给自己纳了双鞋底,那也不至于被宫人们传出去。
“天很暗了,你就这般走了么”姜苌黛见她身姿单薄的站在廊内,还有些期待她要怎么把礼物拿出来。
“没事,小峰领着灯笼在廊道等我呢。”柳媚儿以为黛姐姐是担心她夜里看不清摔着,满心都是感动,更加为自己的那些狭隘心思而懊恼。
那些针线活物件,黛姐姐贵为姜国长公主怎么会缺这些东西,自己只顾着自己的心思,反倒会给黛姐姐增添许多困扰的。
假若不是姜苌黛太过熟悉柳媚儿的神情举止,恐怕都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可柳媚儿不是那般调皮捣蛋的性子,姜苌黛猜想或许她是忘了带,便也就没有提礼物一事,只是将一旁灯盏放至她掌心说“你且拿着,路上小心。”
“嗯。”柳媚儿接过灯盏眉眼含笑的转身离了廊道。
那暗夜里的光亮越走越远时,姜苌黛更加确定她兴许真是忘带了,便想着她明日或许会送来的。
可直至七月末旬,八月佳节来临之时,姜苌黛也没见到她准备的礼物。
柳媚儿将那方帕巾整齐的放置在枕头底下,心想着扔了肯定舍不得,还不如自己留着收藏。
只是等常玉收拾房屋时看到那方帕巾时,便悄悄与常氏说起此事。
常氏心疼的叹“那长公主肯定是拒绝了媚儿的礼物吧。”
“大抵是吧。”
柳媚儿哪里知道这方帕巾惹得好几人的猜想。
而是常氏因着心疼自家的孩子,便有意带着她去同别家孩子接触,省得她总粘着长公主。
再者主妻若是三年无子,就算是驸马也可纳一门妾室。
常氏看不得自家孩子整日里跟在长公主身后,自然有心同她寻个玩伴解闷也好。
这方消息传到公主府时,宫人们沸沸扬扬的猜测乞巧节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那常氏真要给小驸马纳妾了么”
“我听说这月余常氏带着小驸马去同好几家姑娘赴宴听曲,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可咱们长公主都没声,看起来好像也不甚在意啊。”
当公主府的宫人们七嘴八舌时,姜苌黛正在为王宫的刘贵妃诞下龙子一事而筹谋。
容悦很少有机会能跟长公主会面,毕竟现下朝堂元家盯得太紧,所以只能乔装私下秘约。
这方茶楼里戏班子很是出名,容悦满是认真的同长公主汇报后宫的消息。
“元皇后动手了吗”姜苌黛神情淡然的看着远处的戏台出声。
“还没,不过应该是有谋害龙子的打算。”
“这场戏刚开始,记得好好盯着。”
“是。”
姜苌黛配合戏台的锣鼓声响指腹敲击桌面,原本只是无意的一瞥,却没想到会看见那正入堂的常氏和柳媚儿。
那随行几位夫人姑娘们面露笑意一同进楼上雅间,姜苌黛很是清晰的看见那谢家女谢兮也在其中。
原本还在等候指令的容悦明显感觉到长公主有些不对劲,便顺着目光往楼下一看。
哎呦,这不是那小驸马嘛。
她跟她老母亲最近在都城转的场子有些多啊。
从茶楼戏班子到园林宴会,容悦都碰到过好几回了。
“本宫累了,退下吧。”姜苌黛移开目光缓缓起身道。
“是。”容悦时常能感觉到长公主哪怕待人温婉动人,可实际里仍旧是冷若冰霜。
就算是从小跟着的容悦都很少看见长公主有什么大的情绪,好似一切对于长公主而言都只是浮云而已。
茶楼里的热闹是柳媚儿没想到的,本来这段时日常氏抱恙说是身体不适,所以柳媚儿每日里回来的极早。
哪里想到常氏拉着柳媚儿从东边跑到西巷,每日里大把的活动,柳媚儿喝着茶水还有些弄不明白自己老母亲哪里不适了。
谢家这些年因着元家的挤兑其实也没有往日的风光,几位女眷正好都到适婚年龄,而谢兮则是过了年岁嫁不出所以顺道过来聚聚。
“柳驸马长的可真俊啊。”
“姐姐们也很好看的。”柳媚儿紧张的看着这些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坐立不安。
偏生自家老母亲还在认真打马吊,反倒是身旁的谢兮很是平静的吃着茶水附和道“柳驸马只管看戏就好,旁的不多说,自然也就过去了。”
柳媚儿偏头看了眼谢兮毫不在乎的模样,心里还佩服她的镇定自若。
两人当真是从头到尾的没再交谈,满是认真的观看这处动人戏曲。
只不过意料之外的是谢兮没有动容落泪,反倒是柳媚儿看的是红了眼眶。
“柳驸马真是太多情善感了。”谢兮递着帕巾安抚道。
柳媚儿见众人都在沉浸情绪之中,这才接过帕巾低头擦了擦眼泪应“只是觉得这戏曲太伤人,两人受尽苦难却没能终成眷属,谢姐姐不觉得难过吗”
“还好吧。”谢兮抿了口茶水,隐约感觉到一股投来的视线,偏身去看时却又寻不到人。
夜幕落下时,柳媚儿随同常氏回驸马府,常氏赢了不少银子满面笑容道“今日媚儿玩的开心吗”
柳媚儿对于老母亲这般哄孩子的话语,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认真应“嗯,不过那个戏曲太难过了。”
“我看那谢家姑娘对媚儿就很好啊。”常氏开始旁敲侧击。
“嗯,谢姐姐很会照顾人呢。”
对于柳媚儿的回答,常氏倒还算满意,毕竟自家孩子总粘着长公主才有苦头吃。
夜间用饭时,仆人们却忽地来报公主府挂灯笼召见驸马。
柳媚儿吃着鸡腿还有些意外,心想寻常情况黛姐姐是不会召见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常氏见自家孩子屁颠屁颠跑出去,不由得扶额,心想长公主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恐怕也就自家孩子性子好能受的住了。
八月佳节只差几日就要来临,明月当空越发亮堂起来,柳媚儿入座亭内满是好奇的看向黛姐姐问“黛姐姐怎么啦”
姜苌黛本来就很好奇为什么柳媚儿地乞巧节礼物突然没了影。
可今日见到她与谢家女相熟的看戏听曲时才想起来,乞巧节当夜侍卫曾汇报柳媚儿私下与谢兮会面。
或许她所准备的乞巧节礼物并不是突然没了影,而是她送给那位谢家嫡女。
这想法冒出来时,姜苌黛其实是不愿相信的,可在宫内多年姜苌黛曾见过宫人们私下慰藉的事件。
更何况朝中官员亦有龙阳之好,而且那些达官贵人盛行收集年轻貌美的男子在府中做伶官的风头。
姜国近百年来本就是秩序紊乱,道德沦丧,就连很多宫人们都想着爬上主子床榻来讨的几分荣华富贵。
可姜苌黛从来没想过柳媚儿会跟着沾染上这种不正常的
倘若不是自小看着柳媚儿长大,姜苌黛其实是不愿多管她人闲事。
只是谢家将来可不是吃素的,谢兮更加不是善类,上一世就盛传喜爱男女混杂居住,更善于欺骗妙龄女子。
而更令姜苌黛生气的是竟然不知道谢兮什么时候哄骗勾y了柳媚儿
本来满心欢喜的柳媚儿察觉到黛姐姐的神情越发严肃时,连带面上的笑意都散了不少。
从来没有看过黛姐姐这般吓人的模样,柳媚儿心里咯噔的都不敢大声出气。
“媚儿你”姜苌黛眉头紧锁,眸中难得显露焦急,只是一想到如若发怒或许会适得其反,才不得不压下繁杂思绪,随即平缓语速询问,“你同谢家女可曾相熟”
“啊”柳媚儿没想到黛姐姐大半天就问了句这个,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失落呢,“嗯,还好吧,这段时日常随娘亲一块跟谢家几位姐姐们听曲逛园林。”
这回答倒让姜苌黛少了几分担忧,或许那谢兮还未曾对柳媚儿下手。
只不过乞巧节礼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送的,柳媚儿她对谢兮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呢
“那谢兮呢”姜苌黛审视着柳媚儿一举一动。
“谢姐姐人很好啊,她经常会跟媚儿讲戏曲知识,而且文采斐然,真的知晓好多事呢。”柳媚儿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半夜黛姐姐召自己来,好像就只是问谢家女的事。
“媚儿,你给我的乞巧节礼物呢”
“礼、礼物啊,这个”柳媚儿被突然的转头一问,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搪塞过去才好。
那礼物现在还在自己枕头底下呢,而且为什么黛姐姐突然隔了月余突然问自己乞巧节礼物呢
唉,难道黛姐姐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准备了礼物吗
姜苌黛望着柳媚儿支支吾吾的言行举止,心中更加确定谢兮肯定是对她出手了。
以柳媚儿这么单纯的性子,姜苌黛都不敢想像谢兮同她做到了什么地步。
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竟然连谢兮那等浪荡女什么时候接近柳媚儿都未曾察觉。
大抵姜苌黛都没意识到自己强烈的情绪当中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