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 康熙日盼夜盼终于等来了尼布楚密折,一封是穆克登写的,一封是顾生, 从出发开始讲述发生的一些事。
越看越心惊, 一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茶盏,康熙回过神站起来。
梁九功赶忙上前掏出袖子里的帕子擦干桌上的水迹,换了茶碗重新备上新的。
两封信大致意思一样,顾生所书更细一些, 康熙没想到胤祚会借刀杀人弄死索额图。
曾一度头痛索额图立功之后做大, 如今康熙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这样一来朝局平衡稳定, 用不着提携佟家去掣肘索额图,再也不必忧心索额图教坏太子,一举数得不得不赞一句干得漂亮。
康熙命梁九功“尼布楚冬季来得快,多备一些过冬的皮毛木炭,连同粮种一并送过去。”
梁九功应下, 多问了一句“是否等六阿哥的信到了, 缺什么也可一并补齐, 分两波行路人手上多有不便。”
“算算日子也快了。”康熙点头,“再等两日。”
“摆驾尚书房。”康熙心情甚好, 有两日没去抽查阿哥们的功课。
太子这几日心绪不宁, 总感觉有大事发生他去毫无所知,命人悄悄打听最多的莫过于老六, 是生是死没个准信, 眼看两个多月过去,不见皇阿玛主动提及,怪哉。
说曹操曹操就到, 众阿哥离开书桌行大礼,“皇阿玛万岁。”
“免了。”康熙先问师傅课讲到了哪里,第一个抽查的是太子。
其他阿哥回到位置上,赶紧多看两眼书。
康熙赞了老四、老七、老八,唯独略过了老大,老三背书背得磕磕绊绊不像话。
“皇阿玛,六弟如今可还好”太子忍耐已久,今日见皇阿玛心情不错顺势问起。
其他阿哥竖起耳朵听,这么久老六像是人间蒸发音讯全无,问老四一问三不知,太奇怪了。
康熙张口胡编“已经没事了,多在宫外养养再接回来。”
太子虚情假意的说了句“那就好,众兄弟都挺担心六弟。”暗地里骂道,果然祸害遗千年。
其他人跟上太子的脚步,在皇阿玛面前表现出对老六的关切,心里真实想法只有自己知。
太子不提康熙差点忘了,回到御书房吩咐道“多备些药材,荒芜之地真病了闹心。”
梁九功记下,又问“太医是否需要派一两位前往”光有药材可不成,大夫才是重中之重。
“宫中太医身份复杂,不必给胤祚找事。”康熙要派就派信得过,身世清白的人前往。
梁九功懂了,这些事秘密的私下办妥。
晚上,六阿哥的信到了,康熙看后笑骂一句“事没办成到学会惦记朕的小金库,好一个狮子大开口。”
梁九功低头听着,六阿哥像脱缰的野马般,擅自就将索额图给处置了,马奇、佟国纲两位大人的境遇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胆子大到没边,皇上没一句重话怪罪,可见地位之高。
“去,从内库支取。”康熙这下更信胤祚能有大作为,不愧是他的儿子。
梁九功接过密折,不敢随意乱看,单单记下结尾处一长串的货物清单,这便去准备。
太子一夜未眠,还不是被老六闹得,翌日尚书房见到老四。
“有空多去永和宫走动走动,昨天的好消息可有告知”太子总感觉老六不是生病,有必要一探到底,能接触到正主的无非永和宫那位。
“今日便去。”胤禛心里想的是兴许不用他去通知,德额娘已经知道了。
“要是住宫外送东西,你这个当亲兄长的有必要亲自走一趟,带上众兄弟的问候礼。”太子拉了大旗拖着所有人下水混淆视听。
出宫胤禛思忖一瞬“也好。”
胤禔却道“要不大家一起去”
“皇阿玛不会答应。”胤祉拆台,“让老六好好的养着,总有一日能再见。”
其他阿哥对出宫充满好奇,对去看望老六并不上心,一来怕过去病气,二来老六那人开口无好话尽给人添堵,上赶着出宫受气除非疯了。
胤禛趁着午膳过后去了趟永和宫,太子想弄清楚德额娘知道多少,他同样好奇老六突然发病的内因,于是择日不如撞日。
翠微打帘子让四阿哥进屋,她则在外面候着。
“额娘,皇阿玛昨日说老六病好了。”胤禛注意力在德额娘怀里玩耍的十四身上,打小记事起他没有在佟额娘怀里呆过,不比不知道一比心就酸。
“吉人自有天相。”德妃淡淡的回了一句,不太愿意就此话题聊下去,皇上给出的消息未必准确,她只信亲眼看到的结果。
胤禛一副好兄长的模样“需要送些东西过去”
“不必了,你课业重,胤祚又在养病中,来回折腾你也累。”德妃人精似的岂会听不出老四言外之意,太子这是又让老四来探听胤祚的虚实。
胤禛没再继续说下去,呆了一会儿便离开,连口茶都没喝上。
翠微听了个全乎,送走了四阿哥进屋安慰主子“四阿哥跟在太子身边,有些事实属无奈之举。”
“不必解释。”德妃太知道宫里的眉眼高低,“心早就偏了,跟在谁身边有什么关系。”
“人心本就是偏的。”翠微见主子未生气话题一转,“十四阿哥越来越皮了。”
“小孩子皮点健康。”德妃喜欢十四闹,身边也能热闹些。
胤禛见到太子第一句话是“拒了。”
“罢了。”靠老四去探听,太子不再期待。
尼布楚,胤祚拿到了堡垒的多张构图,找会建房的匠人来做,修修改改一些地方。
戈洛文、副手带着仅有的一百人出发归国,路上两人凑近嘀咕“下次还来”
“看国内情势,也许会换人。”副手不想来,差一点生死一线间,国内再乱也是自己熟悉的地盘。
戈洛文也不愿意再来,可惜他的一半人手还在尼布楚干活,带着这一百人能干什么参与到国内战乱中一准被踩成渣。
穆克登这几日监工俘虏干活,头秃得一批,骂不听就得动鞭子,有些人即懒又能吃。
徐日升成了跟班,每天喊话教训俘虏,曾一度被偷袭挨了不少打,渐渐的学乖了,再不敢狐假虎威,只因告到穆统领面前,干坏事的俘虏挨了打,一定会找机会变本加厉从他身上讨回来,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另一个熬坏的人是佟国纲,眼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被穆克登带走,原以为是为了分开提审,谁知出了这个门人再也没回来过。
佟国纲有史以来做了好几天的恶梦,不信穆克登把人都杀了,换个地方关押到是有可能。
一无所知的佟国纲心境动摇,开始自我怀疑,脑子里一刻不停蹦出做过的坏事,官场中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坐卧难安吃不下饭,穆克登跟锯嘴的葫芦一样,佟国纲如何威逼利诱智计百出套话,换来的通常都是沉默以对,死一般的夜静得令人心神不宁。
再关下去快疯了佟国纲每天都数着走出关押之地的人数,直到就剩下他一个,外加门口守着他的看管侍卫,四周安静的可怕无人可诉,心里防线处在崩塌的边缘。
佟国纲不只一次破口大骂索额图,出去这么久不就谈个判的事,不见人回营地,还有马奇那个墙头草,也不来看看他,求个情想想法子让他出去透透气,再这样下去比做牢都难熬。
天刚亮,佟国纲惊讶发现门外的侍卫不见了,心头立时狂跳,出了门先找匹马,不管不顾逃也似的打马而去。
以为佟大人还在睡的两名侍卫玩忽职守,回来一看大活人没了,吓得面白无色,赶紧在周边寻找,人丢了或是出意外,一百个脑袋不够砍。
佟国纲去找索额图算账,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见死不救枉为人。
来到谈判地点,似有变化又没变化,下马注意到地上有扎营的痕迹,两间大帐还在,人却看不到一个,奇怪。
掀开门帘进去,里面空空如也,佟国纲心下大骇,“被抢了,还是被沙俄使节算计成了阶下囚”
低头仔细查看,试图找到打斗痕迹,除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外看不出明堂,从帐内出去,佟国纲眉宇间忧色浮现。
“到哪去找人”穆克登好几天没再出现过早该怀疑,佟国纲后悔出来得太早,应该抓了守门的侍卫问个明白。
“回去还是向前”最有可能关押人的地方是雅克萨城,佟国纲犹豫不决,他一个人手无寸铁,去了就是送人头。
“回去让那两侍卫通知穆克登。”佟国纲跃上马背刚准备调头,前方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人影渐近,两个人一前一后,其中一人非常熟悉,佟国纲脱口而出“马奇”
马奇同样注意到前方形单影只的熟人,催马过去“你怎么在这里”话落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
“出什么事了”佟国纲留心观察马奇身边的侍卫,“他是谁”脑子里全然没有印象。
“你先回去告诉六阿哥。”至于说什么不归马奇管,打发了人正好和佟国纲说道说道,排解一下心中积存的郁气。
“是。”侍卫丢下两人打马离去。
“怎么回事”佟国纲看得是一头雾水,“帐内什么都没有了,你来这边干什么”
从马奇露出的神情中不难看出近况还可以,佟国纲排除掉人被沙俄一方捉拿的猜测。
马奇打量佟国纲几眼,人没瘦可见在关押期间好吃好喝好睡。
“你怎么来这里”马奇没先回答,反问突然出现在此,又是一个人的佟国纲。
不只一次问过六阿哥,为何不见佟国纲,一度怀疑六阿哥一不做二不休把佟国纲捎带上,黄泉路上也好陪索额图走一遭。
佟国纲从马奇的反问中听出苗头“你知道我的近况”脸色一下子阴云密布。
“知道一点不全。”马奇语气沉沉的扔下一记惊雷,“索额图死了,六阿哥来了,沙俄使节走了。”
明知道马奇是在转移话题,佟国纲仍被话惊到,“索额图那只老狐狸死了六阿哥不好好呆在宫里来这边干什么”
话音刚落,佟国纲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可能的猜测,“难怪穆克登一言不发,六阿哥莫非代表钦差,是怕我不信做出令人难堪的举行,才关的人”
“或许吧。”马奇吃过苦头,“索额图死在沙俄使节手上。”叹气的次数越发多了。
“你有事瞒着我。”佟国纲性子直是一回事,不代表脑子里全是石头,马奇的话很好品。
马奇将话题带回到之前,回答佟国纲的问题“我来这里拆走这两间大帐。”
“沙俄使节离开又是何故”佟国纲最烦马奇这种说话只漏一半的人,“谈判结束了”
按照来之前的计划,沙俄应该占了尼布楚,为何要走,又往何处去佟国纲死盯着马奇不放,势要一个结果。
“谈判不能说破裂,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马奇提醒一向直脾气的佟国纲,“见到六阿哥敬着些。”
佟国纲一下子悟到关键点“六阿哥不让穆克登放我出去,也就是说现在掌权的是六阿哥”
马齐无奈的点了点头“穆克登是皇上身边的重臣,如今只听六阿哥的命令。”私下里曾试探过,不幸碰了一鼻子灰。
“我不明白,六阿哥才多大点,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能做什么”不是佟国纲轻视皇上的儿子,事实摆在眼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前他不会轻易相信。
马奇劝不动固执的人,干脆不再浪费唇舌由着佟国纲撞南墙,反正事先提醒过了,佟国纲是个不喜被人摆布的性子,见了六阿哥迟早会掀桌子。
“不是要拆营帐”佟国纲没再细问,下马一边动手干活,一边琢磨关于六阿哥的传闻。
马奇翻身下马跟着干活,直到穆克登带着人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