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出门, 刚上马在外围溜达,胤祚遇到了不速之客,一看就是专程打听好路线故意来堵他。
今日顾生也在, 见到迎面骑马走来的策妄阿拉布坦皱了下眉。
“六阿哥安。”策妄阿拉布坦端坐马背之上行得是部族礼, 全然将称臣的谦卑抛诸脑后, 相当的大胆。
胤祚纳闷这家伙怎么还没走,赖着想干什么
“听闻六阿哥勇武非常, 好奇噶尔丹如何被擒住”试探是一方面,策妄阿拉布坦事必得搞清楚前车之鉴怎么栽的,防着以后遭到同样的算计。
胤祚面无表情不予理会,凭什么有人问就得说,算哪根葱
初次尝试利用共同话题拉近距离的方法以失败告终, 策妄阿拉布坦碰了一记软钉子, 摸了摸鼻子化解尴尬。
顾生降低存在感,当个听众即可不需要他插话, 六阿哥绝对能够搞定。
策妄阿拉布坦认为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立了功肯定会迫不及待说出来炫耀,套话岂不是手到擒来,没曾想一切看似顺利的谈话, 小兔崽子一点不配合,难不成说多了说烦了不愿意再提及
缰绳一拉,胤祚调头离开,一切阴谋诡计在沉默是金面前毫无用武之地。
望着一主一仆离去的身影,策妄阿拉布坦陷入自省当中,他不信瘦得跟麻秆一样的六阿哥能将噶尔丹置于死地。
试探不成并没有灰心丧气,策妄阿拉布坦另寻法子。
胤祚半路停下突然问“策妄阿拉布坦这几日接触过大哥”
顾生一时诧异,六阿哥为何这么问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没留意大阿哥那边的情况,只知“送去的礼物比您少一成。”
“大哥知道此事”不见老大在他面前晃荡, 胤祚可算清静不少。
“知道。”大阿哥攀比心重,总要问一声六阿哥这边的动静,顾生不难听到些许抱怨。
胤祚盯住顾生“你也是,越发生疏了,连个简单的消息一无所知。”语气中透露出不满,大有换掉其人的意思。
顾生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浑身冒冷汗,翻身下马跪地请罪,“奴才失职请六阿哥责罚。”
这种类似的话胤祚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下不为例。”一问三不知好意思当眼线,真拿他不当回事消极怠工。
教训顾生吃进肚,他以为六阿哥最近很闲,绕着大阿哥走躲清静,不会问无关自身的事,万万没料到一失足差点连命都丢了。
六阿哥走后顾生才敢站起来,“疏忽大意了,怨不得别人。”
策妄阿拉布坦私下找大阿哥套话,说了一些对方不爱听的,比如当着面夸赞六阿哥,激起大阿哥由衷不满,人在气愤激动的状态,下意识不自觉的会露出许多重要消息。
胤禔对准噶尔的人无一丝好感,有胆子在他面前提老六立下的功劳,无疑是在揭他的伤疤,往血淋淋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送的东西固然挑不出错,他还没傻到胳膊肘往外拐的地步,当下拉了脸命人送客。
用不着策妄阿拉布坦挑拨离间,胤禔对老六成见颇深,一辈子不可能握手言和的那种,即使两次都是托老六的福化险为夷,没有老六比着他也不会在皇阿玛眼里一无是处。
胤禔只想尽快还上老六的人情,双方一笔勾销谁也不欠谁,巴望着老六赶紧出事,好让他做一回英勇的巴图鲁。
“剿灭噶尔丹残余的差事不让去,正憋着火策妄阿拉布坦上门寻晦气,活腻歪了。”胤禔火气没处发,左思右想去向皇阿玛告状,没安好心的家伙休想得到好处。
康熙见到胤禔,以为又是来主动请缨,眉头不自觉打结,极不愿听老大开口。
心知皇阿玛看到他别扭,胤禔长话短说。
“知道了。”康熙有所耳闻,策妄阿拉布坦的小心思全摆在明面上,不必过度在意。
没得一句准话,胤禔失落的告退离开。
之所以不赶人离开,康熙在等策妄阿拉布坦接下来的花样。
翌日,布木快马加鞭赶回,带来最新消息。
“六阿哥,出事了。”布木又气又急道,“大将军放跑了噶尔丹余孽。”
胤祚将桌上的茶壶递过去,让呼哧带喘的布木缓一缓。
“跑了就跑了,再追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福全会坏事又不是一次两次,胤祚无比淡定。
咕噜咕噜,布木确实口干舌燥,不愤窝火的心气上窜,接过六阿哥递来的茶壶仰头就灌。
“坐下说,不急。”胤祚没带布木去见康熙,热闹不看也罢,福全若有疏漏之处坏了大事,自然会有人上报,他就不去添这个乱了。
布木一向听话,没被立功二字冲昏头脑,拉了椅子坐下说“自己人没敢往前凑得太近,手\\雷征用了大半,那些打了鸡血的将领带着人拼杀,一开始还听大将军的指挥,杀红眼之后不管不顾。”
思绪有点乱,布木停下来重新梳理组织语言,“大将军不让追,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穷寇莫追的心里,反正那些不听号令的人追上去被一锅端了,面对炮口的洗礼场面实在不忍目视,太惨了。”
“人死了福全是得担一部分责任,死去的那些人贪功冒进咎由自取。”这和一开始提到福全放走敌军一事风马牛不相及,胤祚耐心等下文。
“不会又有人不幸成了敌军手里的人质”若是如此福全放人才能解释得通,胤祚相当无语,一天天的全和挟持有关,脑子烧了
“不是,大将军抓了敌军的将领,放了其他败兵离开,说什么让那些人回去搬救兵再战。”布木搞不懂大将军脑回路,一鼓作气全灭了不好吗,非得整这些花花肠子。
“奴才担心那些败兵真去叫人大举来犯,万一话说得太满招架不住岂不丢人现眼”布木除了这点担心外更多的是,“策妄阿拉布坦不是没走,要是打歪主意来个内外加击里应外合”
胤祚沉吟半晌“有些事情确实容易脱离掌控,既然大将军敢放话必有成算,不关我们的事人都撤回来不必参与,好好的找个地方练习火铳,别光指望手\\雷,真要遇上近身战,手\\雷一出打算同归于尽”
布木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子,确实大家更喜欢手\\雷,随便往哪一扔保证能炸,火铳就得考验人的眼力,瞄不准白白浪费子弹,大家都舍不得过度消耗,离了尼布楚没地方补充这些东西,当然要在战场上尽量将敌人灭掉才不算白走这一趟。
“去忙你的。”胤祚叫来顾生问话。
布木离开骑马去把人都安全带回来,可不能跟着大将军那波人瞎起哄。
胤祚开门见山道“皇阿玛那边都知道了”
“是,刚才有人前去禀报,策妄阿拉布坦的人路过。”顾生只说亲眼看到的情况,至于有没有听到什么,他可不敢瞎猜。
用过饭,胤祚去康熙那里溜达了一圈,毫不意外看到了福全和老大,心说前者真是个老好人,备不住之前的举措就是再给老大出人头地的机会。
安排布木等人官职的坑留出来了,胤祚不甚在意老大之后会怎么做。
“有事”康熙眼角余光扫到胤祚,不耐烦写在脸上。
“听到消息过来看看,短时间能否回京”外面哪有家里舒服,大热天容易心浮气躁,再不走胤祚都考虑带人先回尼布楚避个暑,领略一下贝加尔湖的绝美风光。
康熙也想走,奈何福全又搞这么一出,实在是头痛不已。
福全刚才表示过约战的利处,尽早打散有潜在风险的准噶尔,一经分裂短时间内不会再出一个噶尔丹,省得总派人盯着消耗人力物力财力,再就是给大阿哥一次表现的机会,即便不上战场,他希望留大阿哥在身边指点其用兵之道,用实际例子给大阿哥上一课。
都是皇上的儿子,大阿哥与六阿哥简直天差地别,福全为了皇上也为了大阿哥好,最起码手足相残的事尽可能减少发生的概率,大阿哥无能六阿哥张扬,差距拉大嫉妒成性会毁掉一个人。
康熙听得出福全的良苦用心,但是,他现在就是烦老大,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胤祚,你说。”康熙突然点名,不太乐意某人坐在一旁看笑话。
“我”胤祚一脸错愕,让他说什么他才刚刚进来一句没听见能说个鬼,简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胤禔这时开口,不能说是在替老六解围“吃一欠长一智绝不再犯,六弟也可同去。”
“别”胤祚虽不知老大说这话的初衷是何意,他可不趟这浑水,“好事坏事都不要扯上我,担待不起。”
“六弟既然能旗开得胜,火器的运用功不可没。”胤禔就是眼红心热老六手下那批人的东西,火铳比营里配备的看上去外型更轻巧实用,更不用提手\\雷和便于拆装的小口径火炮,他要是有这些威力强大的东西,一样可以击溃敌军。
胤禔的自信满满来源于福全手把手教导,老六从小没接触过用兵之道,能抓到噶尔丹全凭运气,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头上涌,同等条件下他敢保证比老六做得更加出色。
胤祚脸色一下子黑到滴墨“你在想屁吃”难怪见了他不绕道走死乞白赖的留下,原来是惦记上了他的东西,够不要脸的。
福全开口“布木用的手\\雷确实精巧好用。”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吓一跳,一开始以为用的东西都一样出自京中火器营,用了之后发现明显区别,曾一度怀疑六阿哥背着皇上培养私兵暗中制造武器,此风绝不可助长,干脆借大阿哥之口在皇上面前点破。
他就不该来,看老大的笑话不成反到成了最大的笑话,胤祚听出福全言语中含沙射影的意味,这事不该他来说,扭头看向康熙。
解释康熙不需要给任何人解释,极不喜福全影射胤祚有谋反之心此类言语,当即冷了脸,“下去。”
“皇阿玛”胤禔抬起头看过去,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不认为有哪句话说得不当。
“退下”康熙不愿再说第三遍。
“皇上,有些问题越早注意越好,也许只是无心之过。”福全意有所指。
这话听上去好似在替他开脱,实际上用心何其险恶,反正胤祚觉得福全为了立捧老大,各种各样无脑的话都说得出口,丝毫不考虑他真要摊上谋逆的大罪,能有好下场才见鬼。
或许思量过,以为用功过相抵让他小小的吃一次教训,却不知康熙疑心病会带来超出预期的严重后果,胤祚真的醉了,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福全这样的亲戚。
胤祚不屑弄明白福全帮的是理还是老大这个亲,无论出于何种考量,的的确确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之前所做的功绩一个不臣之心尽皆泯灭,这份沉重的打击死都不会接受。
真当他好脾气欺他年纪轻,胤祚瞬间火冒三丈不怒反笑“手下败将就那么点人,眼看轻易取胜并未乘胜追击,甚至不经请示自作主张,抓一个敌方将领有屁用又不是噶尔丹,你就不怕逃军扭头不是回准噶尔搬救兵,而是转身去向沙俄摇尾乞怜,到时候哪怕沙俄一方不出手,只需要卖出一部分强大的武器,睁眼之间就能要了所有人的命。”胤祚眼里的轻蔑化为实质。
“别瞎说,这都是你一相情愿的猜测,毫无依据可言。”胤禔听了老六的话,惊觉事态的严重性,开口替福全申辩。
胤祚吓唬人的成分占一部分,另一半可能极易发生,噶尔丹手底下的人都一个尿性,又不是没求过沙俄联手,他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别以为签了尼布楚条约就可以高枕无忧,胤祚不关心康熙有没有公开与沙俄之间的谈判结果,这些都不重要,沙俄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纵然沙皇明令禁止边境官员老实一些,送上门的钱财没人会拒之不理,况且天高皇帝远,沙皇正着手整治内乱,哪有闲功夫管别的,只要小心运作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本来胤祚懒得喷福全,实在是火烧到他头上,不给点颜色瞧瞧真当他是病猫
康熙眼神冷冽,胤祚的话极有道理,对福全延误战机的做法已有不满,要不是为了老大一顿臭骂少不了。
胤禔岂能分辨不出轻重,后果难以想象是以急了也慌了,明明是件好事偏偏到老六嘴里变了味,福全所做所为成了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实。
福全亦知事情的严重程度,没想到六阿哥字字珠玑句句条理分明,点出了隐患不说还把罪名扣到他头上,再次刷新了他对六阿哥的主观意断。
“别瞪我,以后见了我记得绕道走,井水不犯河水。”话已尽,胤祚起身离开。
都说福全是贤王,呵胤祚一时间记起历史上福全一立支持老八这个朝里朝外人人称颂的贤王,还真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