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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车祸
    陆燃追得要断气才在马路边上把人追到。

    这一块虽是帝都老旧居民区, 但再往上一段连着国道,中间还有个环岛,车流量很大。

    死死地攥着人手腕, 隔着绿化带,一辆大卡呼啸而过,掀起强风吹得头皮都在发麻。

    很久没有对她这么生气了, 陆燃根本不敢想象, 自己要是没看住人就让她这么冲到马路上, 会有什么后果。

    一口气把人骂得搭眉臊眼火都没消, 要不是怕宋之鱼当街哭出来, 还不想算了, “给老子好好反省”

    狠狠瞪她一眼,把人赶到人行道内侧里站着, 陆燃最后警告,“不许动敢动一下今晚腿打折”

    宋之鱼不明白他的担忧和自己的不正常,只觉得自己是想帮忙还要挨骂, 委屈得像只汤圆。

    重新拿出手机查好路线, 开锁小铺子就在环岛对面,往前走个几百米再过个红绿灯就到了。虽然路并不远,但醉鬼居然没有记错,陆燃略略讶异了一下。

    重重拉过人往前走,可这熊姑娘就像是专门要跟他作对一样,使着坏劲儿地不肯动。

    “跟我耍横是吧啊”陆燃眼神严厉, “我数三下, 不走的话腿也打折。”

    “”

    “三。”

    “二”

    “一”

    宋之鱼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一步。

    陆燃“”

    死人都要气活了。

    因为陆燃久违地发了脾气,两个人虽然还牵着手,但谁都不愿意跟谁说话。

    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冷战的意味。

    紧张的心跳没完全平复下来, 额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还是凉的。即使知道她现在是个傻的不该计较,但已经把明天要教训人的台词都想好了。

    安全问题不是小事,得把她纠正到再也不敢碰酒的程度才行。

    夜晚的帝都风并不吝啬,比起正午那仿佛能把人烤死的温度,现在就称得上凉爽。只是这一块来往车辆涉及长途,走南闯北风尘仆仆,看不见的细沙灰尘也很多。

    又是一辆满载着肉猪的大车从面前经过,牲畜的臭味和带起的细碎颗粒飘到眼眶里。

    信号灯转绿。

    陆燃左眼遭袭,一边下意识跟着人潮往前走,一边用和宋之鱼交握的那只手背揉眼睛。

    大概是觉得新奇,脖子扭得像只大鹅的宋之鱼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他的动作看。

    交叠着的手掌一大一小,肤色倒是不分伯仲地白。大的那只被抓在手心里,随着他揉眼睛的动作,手腕上的小老虎头也在摇摇晃晃。

    陆燃估计自己的眼睛里是进了沙子,又疼又痒的感觉刺激出源源不断的生理性泪水,长睫水润,左边眼睛几乎睁不开。

    身侧是等待信号的车前灯,是连超强路灯都无法遮掩的存在。人群慢慢走到终点,交谈声和红绿即将交换愈来愈急促的提醒声交织在一起,嘈杂如蜂群。

    可即便是这样。

    明明是这样。

    陆燃还是听见了,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这个声音熟悉到那么容易忽视。

    可能是谁丢了一块钱硬币,可能是谁开啤酒时没有技术,瓶盖落在地上,可能是谁家里保险箱钥匙没有放好

    也有可能,是他的小老虎头,掉在了地上。

    变故发生就在一瞬间,却几乎成了陆燃这一生的噩梦。

    红绳毫无预兆地断裂,被风吹远,小老虎头落地,叮叮铛铛地滚向车轮。安静的鱼剧烈挣扎起来,第三次甩开他的手,慌张地追着那一抹红色冲出人行道。

    在这一瞬间。

    天地所有的光源像是都聚集到了那抹踉跄身影上,像断翅蝴蝶,断线风筝,能够形容的都只有这种类似诅咒的话语。

    刹车,喇叭,尖叫,巨响,像一锅煮沸的水包裹着陆燃,耳压几乎爆炸。

    即使在第一时间反应要抓住她,留下来的,不过是她衬衫上的袖扣。指甲生疼,指缝里慢慢漫开的血像是有了生命,和她身上星星点点透出来的重合。

    心脏停跳,窒息前一秒。

    陆燃目眦欲裂 “宋之鱼”

    急速旋转的红蓝两色灯破开人群,蜂鸣声头晕目眩。

    繁杂的脚步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硬质皮鞋错落敲击在医院地砖上,间或夹杂着什么木质品砸在地上的声音,像炸开的炮竹。

    机械盯着急救室的眼睛才动了动,噪音已经到了身侧。

    蛇纹木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山雨在这一瞬倾盆而下。暴怒的苍老嗓音洪亮微嘶,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杀死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我孙子呢”

    熟悉而陌生的质问口吻令陆燃缓缓回头。

    穿着一身黑色唐装的老人头发花白,即使几年不见,精神依旧很好。眼神锐利如鹰隼,盯住就恨不能剜下块肉。

    正是他爷爷,陆丰卿。

    旁边站着的是扶着他的陆行,脸色同样难看。

    宋之鱼顶着他身体出了事,没有可能不惊动陆行,却没想到,他爷爷居然也会头一个赶来。

    多余的想法闪过一瞬,陆燃没管老爷子,只看着虽然沉默,但气场依旧强大的陆行,机械道,“红绳断了,她去捡。”

    短短七个字,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和耐心。

    陆燃浑身发冷,又转回去,盯着亮着红灯的急救室三个字看。

    寻常物件出现老化受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了的事情,但赋予了某种希望或意义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听到解释,陆行虽然心里也觉得不舒服,但也就是觉得晦气的程度。陆老爷子就不同了,老人家年纪越大对鬼神的敬畏之心也越盛,当下又捂着心脏狠狠敲了两下地板。

    “把电话拿来,我要打给秦先生问一下”

    平日里看起来硬朗的人再怎么说年纪也在那里,身体毛病修了东墙西墙又倒,尤其心脏问题是他们这些小辈最放心不下的。

    陆行扶着老爷子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后,才看向安静得仿佛空气的陆燃。

    这是继他一脚将塑料瓶踢出去五米以来的第二次见面。像是完全被吓到了,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不正常的状态里。

    自家弟弟最近行为诡异不说,喝醉酒都要巴巴跑来找人家,而现在这姑娘又是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但现在也不是关心俩小朋友关系的时候,陆行走到和陆燃并肩的位置,压着情绪问了一句,“我弟弟伤得很严重”

    “不知道,”陆燃声线比他还冷,语速快到微微发着抖,“内脏不知道,外伤没有很严重,四肢破了皮,但是人一直没醒。”

    并不是能令人安心的答案,陆行长眉紧蹙,“我想知道事情经过,他出来是为了什么”

    问完又怕这姑娘不想担责任说谎,特地强调,“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毕竟你说不说,我最后都会知道,时间问题而已。”

    积年的杀伐果决令他说什么都像在谈判,陆行容色冷淡,虽不是有意,但心情太差身上的压迫感有如实质堵在人心上。

    但这一切,在陆燃面前完全没用。

    心里乱成一堆烂麻的人不仅一个字都不想说,也一个字都不想听见。

    刚要开口让陆行走开让他冷静冷静,才安静了不到几分钟的走廊里又匆匆来了两个人。

    华贵礼服,气势凌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燃为什么会跑到长湖路去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

    属于他妈的声线高亢地响起,总是将优雅刻在骨子里的人仪态尽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要冲过来质问,却被他爸拦了下来。

    “你先冷静一点,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居高临下的视线透着冰冷的打量,陆燃知道,他不是好心,他只是在提防第二个苏澄。

    冰凉的袖扣被握到发热,像烙铁印在掌心。

    真正走到黔驴技穷的这一步,才知道神明存在的意义。一路上将能求的都求遍了,陆燃不敢贪心要时光倒流奇迹发生,只求能灵魂归位,生死好坏都由他自己担着。

    但就像宋之鱼说的,他前十几年的人生没有一样能让神明看得上眼,愿望自然也就传达不到。

    心脏像裂开般一样,却还嫌不够疼,一遍一遍地回想着她今晚没能要到的那个吻。

    为什么就不答应她,为什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还有明天。

    悔不当初这四个字没有发生的时候只不过就是轻飘飘的四个字而已,真的发生时,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人每一分都被无限拉长。急救室灯光熄灭,离审判时候一步之遥。

    父母搀着老爷子第一时间围住医生,陆行还在吩咐助理关于车祸现场的相关事宜。

    陆燃钉在原地,一字一句飘过来,像浮在云层水面上模糊。

    “病人没什么大问题,车才刚起步速度不快没有伤及内脏,皮外伤看起来吓人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轻微脑震荡要观察两天,快的话后天就能出院,家属不用太担心。”

    “今天探视时间已经过了,只能留一个陪护,剩下的都回去休息吧,病人也需要休息。”

    嘱咐的话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低声来自于他爸,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要求进去看看人。

    劫后余生的震感并不能消除恐惧,陆燃迈着仿佛灌了铅的腿移动到病房前,想看看宋之鱼。但没了熟悉的那张脸,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愿意听他一个字。

    一扇薄门,隔着两方天地。

    陆行办完手续交完费用回来,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平静表面上涌着的暗流总带着股熟悉感。

    不自觉就多说了一句,“先回去吧,你见不到他的。”

    在这一句话的时间里,想见她的念头如野草疯长。陆燃无法平静,无法压抑,麻木的指尖像是重新活过来般疼痛难忍地发着抖。

    “哥。”没有眼泪,嗓音却滞涩得仿佛哭了无数遍, “我应该,早点相信她的”

    “为什么我就,没有相信过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行

    历劫结束,泡泡小王子受苦了。

    灵魂归位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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