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最后还是把陆燃先送回去了。

    他虽震惊于陆燃变成小姑娘的灵异状况, 但现在也真的不是计较的时候。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可心里某个地方还是为他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而感到松了口气。

    约好明天一定会让他见到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郑家楼下。

    这也是陆燃自己要求的。

    或许是在熟悉她的环境里, 能安心一点。

    直到再次站在家门口，才想起来锁还没开。

    看着面前表示拒绝的大门，陆燃心里无端生起一股无能的怒火。身体比脑子先行一步地有了动作, 指骨狠狠砸在门上, 发出震人心弦的一声巨响。

    尖锐疼痛中, 又意识到这是宋之鱼的身体。

    做什么都不对, 做什么都像在伤害她。高傲如浮云烈火的心, 碎得彻彻底底。

    声控灯到了时间, 悄无声息地熄灭。

    黑暗犹如神给的一个台阶，陆燃颓唐而挫败地跪坐在门前, 眼眶生疼。

    重新打了个电话给陆行，有了强大后援以后，一切都变得很容易。

    进了家门, 熟悉的味道带来铺天盖地的疲惫感。

    还没洗漱, 他也不想就这么上床，随手拉开书桌前的靠背椅坐下。

    从不看书写字的懒散人还是头一回踏进这块区域，桌上落了一层薄灰，还是宋之鱼走之前的模样。

    没有定点的视线汲取着关于她的信息，桌上小日历依旧停在6月份，忽然就有些碍眼。

    陆燃伸手翻过一页, 带着红圈的7月25号就这么跳了出来。

    看到的一瞬间, 空白凌乱了一晚上的大脑像触发了什么开关，纷杂画面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温柔瞳孔泛着光，是她小心翼翼地问他相不相信命运；即使已经怕得声线都在抖, 还要缠人地追着要陆行生日的答案。

    然后是一段战战兢兢，像背负着什么重要秘密一样看着他出神的日子。再往后是，在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的时候，一个人抹着眼泪说他下个月就死了

    那个时候也是六月份。

    在他不以为然，什么都不知道的六月份。

    今晚之前，陆燃从未思考过宋之鱼这些怪异行为下，如此笃定的底气来源，也从未深究过她究竟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以至于她今天喝醉了，透露出来的信息这么明显，他还是错过了。

    想起她说的会算命那话，迟来的悔意像有生命，一点点扎进骨子里。

    右手边放着一个眼熟的笔记本，硬皮封面没有图案，很普通，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脑子里的画面已经快把自己逼死了，陆燃现在只想随便捞个什么东西来缓缓气。随手翻开一页，不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娟秀的字体来自宋之鱼，不知不觉已经熟悉到了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地步。

    虽然看人隐私不太好，但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心上人笔下的时候，要丢掉好奇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掩耳盗铃般地眯起一只眼睛。

    2月2x日。

    今天我又遇见了那个阎王，他是我的后桌，他说他叫陆燃。

    我有点害怕，因为他和书里的陆燃真的太像了

    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凶。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手上也有那条红绳

    我今天就看了一小会儿，他就生气了，果然是个重要道具不许人碰么

    怎么办

    我觉得我不是疯了就是还在梦里

    不然我怎么会遇见他我也成了书里的人了吗

    为什么

    陆燃“”

    好像没看懂

    懵头懵脑地眨了眨眼，陆燃像是解谜般又从头看了一遍。这回他没有着急也没有囫囵吞枣，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

    书里的陆燃。

    什么叫做书里的陆燃她是在哪本书里看见这个人的还和他很像

    他都已经有名到有人偷偷给他出了本书吗

    无数个问号从脑袋上冒起，陆燃百思不得其解。原本只打算看这一篇的人勾起好奇心，怎么都丢不下手。

    注意到前面还有两页，决定从头看看有没有线索。

    结果这一看，又是半天想不通。

    日记里，充斥着大量的陌生和困惑即使透过短短几行字都能窥见主人的不安。

    陆燃第一个想法是宋之鱼初来帝都不适应，对未来前程不确定才引发的情绪，但一句我怎么又重新开始读高中了成功打碎这天真的猜想，激起身上所有汗毛。

    夜色萧条，背后飒凉。

    陆燃惊疑不定，硬着头皮往下看。

    随着自己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行文情绪也不如最开始激烈，那种未知的，仿佛精神有问题的惊悚感渐渐也弱了下去。

    这本泡泡日记像是冥冥之中的引导，为陆燃打开了另一条时间线。

    在这里，他看到宋之鱼噩梦惊醒，想起他车祸逝世的结局。

    看到她担忧焦急，想要靠近自己挽回而不得其法的笨拙。

    看到她觉得自己是只纸老虎，慢慢心动喜欢上自己的全过程。

    也看到她，凝在纸上晕开字迹的眼泪。

    时间停在争吵之后，灵魂互换之前，没有后续的日记停在了他最害怕的地方。

    陆燃慢慢回想着以前的事情，手里攥着一张边缘刺拉的草稿纸。

    上面是他亲手写下的电话号码。

    那是他们说好的，他欠她一次的约定。

    如果他们考试输了，而她也想好了想要什么，就打电话告诉他，他要为她实现。

    当时他不懂，只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小心机但也挺可爱，随随便便划拉了两笔就给她了。

    却没想到，她会把它仔仔细细地收好，夹在日记里，欢呼雀跃地说，救他又多了一个筹码啦泡泡好聪明。

    也没想到，在他把她微信拉黑的那个晚上，她还会在乎，这个约定还能不能兑现。

    如果不能，她又要想什么办法，让他活下来。

    陆燃捂着脸。

    从没见过这么傻的姑娘，也没收过这么真诚而小心翼翼的爱，愉悦而又疼痛地，只恨不能把曾经那个自己揪出来杀了，更恨不能把整颗心送给她。

    指尖按着某颗溅开的水渍，晕开的字体像眼球上的血丝。

    陆燃几乎能看见，少女坐在桌前，眼泪像没有光泽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不会再为你动心了。

    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心痛到绝望的人换成了他自己。像错失了宝藏的傻瓜，陆燃重重闭上眼睛，指尖收紧。

    泡泡

    天刚亮，一夜未眠的陆燃拖着沉重的躯壳去洗了个澡。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陆行吵起来，让他来接自己去医院。

    说完自己的诉求，游魂似的人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强行被通知的陆行头疼地眯着眼，看了眼时间。

    5点45分。

    教养再好，也忍不住爆了句脏话。

    小兔崽子，凌晨两点把他吵起来一次还不够，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倒是进得去病房

    躺在床上缓缓睡意，本就难以成眠的人彻底清醒过来，挟着一身冷意进了浴室。

    到了6点半，被催得恨不能起飞的人到了郑家楼下。

    陆燃刚上车，一份文件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陆行“你要的东西。”

    陆燃好好收起来，没有吭声。

    到了医院，陆行强硬地把守在病房里的陆夫人带回家休息，为了不节外生枝，特地避开了陆燃所在的位置。

    看准时机溜了进去，陆燃轻手轻脚合上门。

    白色床上，宋之鱼穿着蓝白条的病人服睡得并不安稳。长眉紧蹙着，像做着什么噩梦般紧张。

    虽然听医生说了伤并不严重，但在心疼的人眼里，就是被蚊子叮一下都恨不得拿创口贴保护起来。

    悄悄靠过去。

    也许是感觉到了周边人的走动心里不安，陆燃看到宋之鱼眼睫狠狠动了两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惊醒。

    赶紧伸手在胸口上轻拍两下，安慰着说，“没事，是我，乖乖睡觉。”

    温柔声线有着云朵和棉花糖的质感，宋之鱼陷进去，像被羽毛堆起来，依言安心睡去。

    真正醒过来是在中午。

    拉着窗帘的房间内光线暗淡，模糊的视野里是没见过的雪白天花板。

    宋之鱼身上像散架般疼，沉得连动一下都困难。并不记得自己出了车祸，宋之鱼毫无负担地将锅推在酒精头上，第一个反应就是找陆燃。

    她昨晚是真的喝醉了，脑子里的记忆七零八落，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砸了一库的豪车，然后就断了片。

    想找手机来确定一下陆燃的安危，才刚动了动手指，身边就有人紧张地扑上来，“醒了哪里疼饿不饿想要什么”

    宋之鱼“”

    从来了以后就一直守在旁边，陆燃一直紧密关注着宋之鱼的状况。看见她醒来却不清醒的样子也不敢出声，就怕吓着她再头疼。

    直到发现她好像在努力要起来的样子，这才凑过来想要帮她。

    听到动静，病床上的人有一瞬的小动物假死僵硬本能，然后估计是听出了他的嗓音，开始努力歪头想要看他。

    陆燃哪里舍得她再辛苦，赶紧又凑过去点，让她看清楚。

    苍白脸色只有眼睛通红，看起来是熬夜的后遗症，担忧视线里心疼意味浓重，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宋之鱼看着他，光就是他存在这件事就能产生无数的依赖心理。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默默勾起小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然后生涩而害羞地给了个笑，嗓音喑哑却挡不住地娇气“陆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