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鱼的一声陆燃, 催得他几乎落泪。

    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轻轻摸了摸她耳朵，滞涩地嗯了声, “怎么了”

    被他碰得有些害羞，宋之鱼抿抿唇，没躲。

    微痒的触感顺着耳廓爬到头皮, 大眼睛转了转, 还是坚持问了心里最在意的事情, “今天是几号是26号了吗”

    在已经窥得了日期背后真相的现在, 这个问题对陆燃来说, 就像带着糖块的玻璃渣。

    糖都是她给的, 玻璃却是他自己亲手敲碎的。

    眼眶微烫的感觉还在，深吸口气压下去, 连音节都是苦味的，“对，26了。”

    清醒过来的人不像昨天一样胆大, 即使高兴也只是偷偷地看着他笑, 欲盖弥彰地藏。陆燃全看在眼里，沉默得像尊石雕。

    两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宋之鱼像是重新攒够了力气，突然小小地翻了个身。扯动身上酸疼的肌肉长长地嘶了声，吓住陆燃的同时自己还挺委屈，“你昨天是不是偷偷打我了”

    “”

    “我身上怎么这么疼”

    “”

    突如其来的黑锅冲淡了病房里的愁云惨雾，陆燃紧张起来, “你失忆了你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

    宋之鱼“昨晚什么事情你表情怎么那么恐怖”

    “你不记得你跑到马路上被车撞了”

    宋之鱼“”

    “艹”陆燃暴躁站起来, “我就知道那庸医技术不行，这尼玛车祸能有这么简单就没事儿的我得去把他抓来看看”

    他说着就往外跑，宋之鱼连个等等都来不及说。

    恰好也是到了检查时间, 陆燃刚出门就和巡房的医生对上，赶紧就把人拉了回来。宋之鱼乖乖配合了一些简单问题，还在云里雾里。

    估计陆燃着急起来也没说什么好话，医生淡定在病历本上打完勾勾，还挺傲娇，“小姑娘没事少看点偶像剧，别一出车祸就失忆一流鼻血就癌症的，那难道是什么好东西”

    “”

    “而且啥人失忆就失一晚上啊，你男朋友这是喝酒喝断片儿了，要不还能醒得早点儿呢”

    “”

    把嘲讽技能满点的医生送走，病房里顿时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

    宋之鱼缩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拉高了被子，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露出双笑眯了的眼睛，傻里傻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燃居高临下地瞅着她，心里明明是想温柔的，但奈何天生长了张利嘴，一开口就收不住，“偷笑什么呢老鼠偷油了啊”

    一直闷着也热，暴露了的宋之鱼也没纠结，雨后蘑菇一样冒出来，嬉皮笑脸地重复医生的话，“他说你偶像剧看多了，好好笑”

    好好笑的陆燃斜她一眼，还嫌人家不解风情，“我以为你喜提女朋友笑成这样，倒是我想多了”

    宋之鱼“”

    察觉得到陆燃这段时间老是在口头上调戏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要说私底下没有偷偷猜过，会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仿佛中大奖般恐怖的结果，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谨慎惯了的小泡泡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头脑发热，得到的惨痛教训已经足够她怕十年的井绳，就没有接话。

    虽然听起来很窝囊，但不是谁都有勇气迈出改变的那一步。宋之鱼是打心底觉得现在就很好，什么都不需要改变的好。

    脖颈线条慢慢缩回，像被碰了触角的蜗牛，没一会儿又成了只剩两只眼睛的暗中观察者。

    陆燃“”

    看得头疼。

    不管怎么说都是受了伤刚醒的病号，陆燃给宋之鱼安排的第一餐饭精致而清淡，汤汤水水各种口味排了一桌。

    宋之鱼半靠着坐在床上，拿着个淡蓝色的小勺子，吃开心了以后忽然冒出一句，“我这样，好像在坐月子啊”

    这话出来，只听一声清脆的撕裂声。

    陆燃黑着脸，手里捏着一片资料残骸，被空调冷风吹得直飘。

    宋之鱼就是无心感叹一句，没想到能激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估计是这话太不符合他的猛男人设，举起勺子就认怂“对不起，我忘了我现在是个男孩子，生不出孩子了。”

    这解释有还不如没有

    陆燃咬着牙，意有所指，“没有男孩子，你生什么”

    真当还有女儿国的河水啊

    宋之鱼没有听懂，还想纠正一下他这个不正确的性知识，“有男孩子也生不了呀，我现在是你啊，你又没有子宫。”

    陆燃“”

    他就知道他看上的这人有点缺心眼。

    被这个坦坦荡荡的子宫噎住，陆燃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辩解，郁闷地挥手赶她，“赶紧吃你的，等下凉了。”

    自己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有些无聊，宋之鱼闷闷地哦了声，又被陆燃手里的大文件夹吸引。

    她实在太好奇了，能让作文都不愿意花心思写的，无限趋近于文盲的学渣这么认真看的，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心里像有只猫在抓，宋之鱼瞄了一眼又一眼，终于还是没忍住，讨好地苍蝇搓手手，“陆燃，你在看什么呀”

    视线刚好扫到最后一行，陆燃啪地一声合上文件夹。

    对上她探寻的视线，颇有些不自然地捏了下耳垂，长睫遮着眼里的情绪，淡声道，“没什么，我哥那边的东西。”

    宋之鱼“哦，那你看完了吗”

    这就不问了

    纳闷地朝她那个方向扫了眼，还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隐隐含着期待，陆燃忽然就懂了。

    她是想要有人陪着她吃饭。

    莫名就吃她欲语还羞的小姑娘做派这一套，将文件夹随手扔在一边，陆燃走过去，重新在病床边上的陪护椅上坐下。

    视线落在某个人吃了半天却基本上没怎么变化的菜品上，眉头微皱，“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

    就像陆燃猜测的那样，他一过来，宋之鱼就开始找勺子，“我们一起吃吗”

    她的开心向来纯粹不作假，令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好。

    陆燃放松了一点，一手撑着脸颊懒懒看她动作，像是随口一提，“粽子，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沉浸在他要陪自己吃饭的喜悦里，宋之鱼闻言想都没想，“咸的。”

    “豆腐花呢”

    “甜的。”

    标准的南方口味。

    陆燃眸光流转，若有所思，“你小时候是在南方长大的”

    宋之鱼在一堆筷子里摸出个粉色塑料勺，高高兴兴地递给他，“是呀，所以刚来的时候不太适应，太冷了。”

    “”

    “但是还好没有感冒，嘿嘿嘿”

    即便是已经有了众多的猜测，但真的听到她说的每一句都与资料上不符的时候，陆燃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是他昨天想了一晚上做出的决定。

    因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想不通的地方，也有太多太多在意的东西，以至于连天亮都等不到，大半夜就把陆行吵起来。

    要他将宋之鱼前十几年的人生轨迹整理成册，尽快给他。

    如果可以，陆燃真的也不想用这种手段了解宋之鱼，可摆在面前的选项太少，他昨晚冷静下来以后，查线索都已经查到灵异板块上去了，还是没能得到个确切答案。

    想起王菁曾经说过的话，陆燃无意识收紧了手指，慢慢引导着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来的时候我们也不适应，一来就把人家第一名挤到边儿上去了，谁能适应”

    “”没想到他居然会记得这种事情，宋之鱼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次是单元测试，老师自己出的试卷，不能算数的。”

    “考得好就是好，有什么不算数的，”陆燃笑不出来，只能尽量保持淡定，“你从小就这么厉害”

    宋之鱼毫无所觉，全说实话，“也不算厉害吧，就是除了读书，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就一直读，就这样了。”

    话到这里，陆燃没有继续往下问。

    他几乎可以确定，宋之鱼不是他们这个世界的人。

    至少，并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那个宋之鱼。

    发生变故的时间点在她入学前五天，也是他们相遇的前五天。

    那么，原本的那个宋之鱼呢

    现在面前的这个，又是从哪里来的

    揭开谜底后还有无数的谜团，但最终都抵不过最重要的那一个。恐惧自背后升起，陆燃一把抓住宋之鱼自然放在桌边的手腕，一句你还会走吗将将脱口，门却在这一刻被敲响。

    被他这个反常举动吓得勺子都差点掉了，宋之鱼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陆燃脸色煞白，一副随时都可能缺氧晕过去的模样。

    聊个家常怎么就把人吓成这样了

    她也没说什么令人激动的话吧

    一动不敢动，宋之鱼安静了会儿。

    见他没有别的反应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大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怎么啦是被敲门声吓住了吗没事的哦，现在还是白天呢。”

    轻柔声线，脱去了他的壳子。

    陆燃瞳孔骤缩，像要抓住这一道立马就会消散的美梦般，紧紧盯着宋之鱼。

    素白病房，这一刻，陆燃看到的不再是他自己。

    他看到了原本的宋之鱼。

    小小身影嵌在他的身体里，虚幻而真实地发着柔光。眼神纯澈，眼皮上一颗小痣温柔又脆弱，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静谧的空气流淌着，没来由的，就被这个眼神看到心里发酸。

    不知道是被气氛蛊惑还是单纯被他这个脆弱的样子打动，宋之鱼忽然就想摸摸他的脸。

    手指真实触上皮肤的那一瞬，薄门再次被敲响。笃笃闷响惊醒了一室的遗憾，连到小影子都消失不见了。

    回过神，心脏像是被完全抽走了般空落落的。

    陆燃艰涩地舔了舔唇角，将呼之欲出的话收回喉间，换成最普通的一句，“没事，我去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来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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