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鱼说完这句话后, 窗外的影子明显愣住了。
铃声打响，陆燃没选择进来上课，在汪舒姚的眼皮子底下掠过。然后一整天, 都没再出现。
来去匆匆，像是一个错觉。
宋之鱼捏着手指，既愧疚又庆幸。庆幸不会再让汪舒姚看见他们聚在一起, 也愧疚自己对陆燃的冷漠。
两种不分上下的情绪拉扯着, 心上松了的那口气噎在喉咙里, 宋之鱼坐立不安, 惶然如枝头最后一片叶子。
垂头丧气地踏出校门, 身后传来一股大力直接攥住手腕, 二话没说就把她拖走了。
陆燃步子迈得比平常还大，用尽了全身的克制才等到现在, 看到她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着急。
宋之鱼在后面跟得磕磕绊绊，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那条冗沉的长巷里。
矮墙之上, 禁止攀爬的碎玻璃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落在他脸上，只剩下最为冷静的白。干燥晚风吹来了干涸水洼的腐朽气味，砖石裂缝中的野草草尖发黄。
陆燃冷脸的时候看起来很凶，虽然知道他不会揍自己，但对着这样一双压迫性极强的眼睛，宋之鱼难免还是有点忐忑。
在她怯怯观察着陆燃的同时, 陆燃同样地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看着她扑闪睫毛, 看着她因为他的沉默而无措地抿起唇，唇边的小酒窝以另一种难过的形式出现，可能她自己都还没察觉到委屈, 陆燃就先受不了了。
收拾起这没用的戾气哑声问她怎么回事，宋之鱼低下头不给看眼睛，只说自己心情不好。
再问原因，没有原因。
“”撬不开的蚌壳，说是无头苍蝇也不为过。
陆燃咬着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三秒再开口，“真不是在跟我生气”
宋之鱼摇摇头，反问“你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情吗”
“”
陆燃仔细想了想。
晨昏定省的问安是准时的，最近太忙了也没说流氓话惹她生气，洁身自好十几年，除了她再没给过一个异性好脸色，也不存在能有什么半路杀出来的有关系的女的去她面前蹦跶
一切都正常，陆燃露出了狗狗同款困惑脸，“没有”
他思考的时间有点长，期间宋之鱼没忍住抬头看他，没错过这个精彩表情，然后一个没绷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死沉的气氛终于有了好转的倾向，毫不夸张地说，陆燃眼里的这灰沉沉的破天都亮了几度。
紧绷的弦松弛下来，陆燃暴躁骂了句脏话，倾身抱住她，“艹”
“”
“可算是笑了，老子都要吓死了”
浓烈的草木香气占据鼻腔，厚实而温热的胸口处能听到丝毫不做假的急速心跳声。
宋之鱼歪头贴着他，皱巴巴的心绪得到舒展，鼻尖泛酸，“你怕什么呀”
“我以为你不喜欢老子了”得到回应的人开始委屈，蹬鼻子上脸地控诉着她的冷漠。
“”没有正面回应的勇气，宋之鱼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半晌才道，“那你要加油啊。”
“嗯”
这话的歧义太深，陆燃松开手就要站起来，宋之鱼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睛，“加油考试。”
陆燃没挣扎开，又被她的举动安抚住，重新把人抱好还有点开心，“你老公出手还怕没有想怎么奖励老子就行”
“嗯。”提起奖励，宋之鱼忽然想起来明天是他的生日。
悄悄把眼泪擦在他衣服上，还没说话，就见陆燃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的挎着的背包里拎出一只凶萌凶萌的猫玩偶。
爪子上还抓着只看起来就半死不活的鱼。
“差点忘了，”大咧咧将公仔往她手里一塞，陆燃说，“在那边看到的，觉得跟你很配。”
触手柔软的毛茸茸，眼神和他很像。
宋之鱼低着头看了一会，一遍一遍地顺着它被陆燃揪得乱糟糟的耳朵，既甜蜜又苦涩地，“送给我吗”
“不送给你还送给谁”她梳起毛来没完没了地，陆燃看得心急，长手一伸又抢了回来，“好了好了一会儿你拿回去慢慢玩儿，现在先看我”
粗中有细的人看起来就像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但拎耳朵的时候却很自觉地，拎了另一只宋之鱼没整理过的。
天色渐暗，身上的凉意也慢慢重了起来。
宋之鱼自己冷的同时也会去注意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和早上来的时候不一样。
不仅如此，一向光靠颜值不拘小节的人脖子上居然还挂了条项链。稍暗的金属质地，普通的链条中间有三个圆片，链条下方的挂坠摇晃着，像是六芒星。
她看得出神，没防备陆燃忽然俯身，“好看吗”
目光相接，靠得极近的距离里还有不满足的空隙。陆燃低下头，“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娘过。”
“”
“挑挑拣拣一下午，满脑子想的都是就算是美人计也得先把你勾回来，”偷了一缕宋之鱼落在肩上的碎发绕着食指，陆燃偏头笑了笑，“看结果，我还挺成功”
受不了这个耳鬓厮磨的危险气氛，宋之鱼推了把陆燃的胸口，让他离远点。
两个人心里都有心事，陆燃也没强求，顺从地站起来，看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礼盒。
因为他没说要回来过生日，宋之鱼原本是打算下课了把礼物给他邮寄过去的。现在人来了，刚好礼物也在，就打算直接给他。
“你明天要过生日了，我礼物送你。”
陆燃下意识接过来，笑得格外矜持，“你自己都说是明天了，明天送呗”
闻言，宋之鱼有一瞬的抗拒，“你明天还要来学校吗”
“”明显高了一度的声线让陆燃有些怔忪，嗓音也低了下来，宋之鱼顿时也觉得不好。
“怎么了”
知道自己装的不好，也知道他不会看不出来，可是宋之鱼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巨大的压力之下已经失去平衡的心理让她难以维持，却又不得不维持。
沉默两秒，她悄声开口，“你不在家里陪家人吗他们应该也很想你。”
“他们有什么好陪的，”陆燃揪着宋之鱼的小辫子，像是完全没介意她刚才的不正常，还开了个玩笑，“嘿你怎么回事啊，不想见我”
宋之鱼否认了，但谁都看得出来，并不走心。
因为除了一句简单的没有之外，再无下文。
陆燃可以装傻，但又不是真傻，强撑的心情到现在也到了极限。
难以形容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开，宋之鱼垂着眼，随风飘着的碎发撩着耳廓，一片深沉的红色。
难以为继的平静里，她听到陆燃说
“还是我哪里没做好吧。”
“你没事不会对我发脾气的，不能告诉我吗我真的猜不出来。”
第二天，陆燃如宋之鱼所愿的，没有去学校。
和她分开之后，陆燃直接打了辆车回到陆家，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晚，想到天色破晓都没想出来宋之鱼反常的原因。
他所有的疑问都没得到解答，脾气上来，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
有尴尬，也有故意的试探，昨天晚上陆燃没有再发消息给她，对话框开开合合几百次，简单的晚安二字愣是没有发出去。
还躺在草稿上。
而冷战一旦开始，就难以结束。
看着窗外难得的晴天，刺眼的阳光就像一道道鲜明的提醒，告诉他现在做什么都像个傻逼。
被亲妈从房间里挖出来，面对满桌喜欢的菜色和泛着奶油甜气的精美蛋糕，寿星兴趣缺缺，两只眼睛像长在了手机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焦躁的气息。
耐着性子吹完蜡烛，陆燃随便吃了两口就下了桌子，全然不顾早已黑了脸色的亲爹。
长手长脚地躺在沙发上，手臂横着遮在眼睛上，陆燃郁闷又难过，正酸着，身边忽然有人轻轻坐下。
带着常年同款的清淡香水味，一闻就知道是他妈。
林淇“一整天都板着个脸，谁又招你了”
陆燃一动不动，“没有。”
“没有你在这儿躺得像个长虫，坐没坐相，等下你爸看见了又要说你。”
心情不好，陆燃什么都听不进去，倏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他说走就走速度奇快，林淇追到门口，连片衣袖都没抓住，只听到远远传来暗带火气的三个字。
陆燃“找卫冕”
“”换做从前，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但到了现在，除了借口以外找不到别的解释。
陆行拿着车钥匙，经过门口时听到几句细碎的埋怨，“什么卫冕，肯定是去找那个女孩子去了”
“还以为我不知道，一天到晚就是骗”
略停了停，却依旧什么都没说，直接出去了。
夜幕降临，走走停停的城市交叉口上，满窗的霓虹灯诱惑着心目，却驱不散车里的沉闷。
陆行心事重重，苏澄看得都觉得累，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却没想到他真的会说。
陆行“阿燃状态不对，我妈都看出来了。”
苏澄问“女朋友”
“应该是。”
“”俩兄弟都不是善茬儿，苏澄不是很想管，但思绪稍微发散一下后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又觉得人小姑娘不容易。
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黑影，默默地补了句，“让他最近多注意一下小姑娘吧。”
“嗯”
“没什么，”苏澄眼神淡下去，口吻生硬得像换了个人， “以防万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