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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抽离
    宋之鱼并没有立马发作去找陆燃。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咬着手背崩溃地哭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撇开一切,汪舒姚是真的给她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不要说是陆燃这样性格的男孩子, 就是脾气再好的人被突然分手,也没可能老实点头说好的,然后就此风平浪静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所能想象到的, 就是她前一秒说要分开, 陆燃下一秒就能打个飞的杀到学校来刨根究底地闹个天翻地覆。

    他无所顾虑, 对汪舒姚的话只会嗤之以鼻不做理睬, 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惊动两边的大人, 然后陷入无止境的争吵与纠缠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能回忆起一些细节。

    关于陆燃妈妈陆夫人为难苏澄的, 为了拆散她和陆行时说的那些威胁与轻蔑虽然陆燃身边没有许天心,但谁也不能保证, 陆夫人心里就没有第二个中意的人在为他悄悄盘算。

    她太害怕这样的结果了,她太害怕受到来自上一级身份的指责与伤害。因为到此为止的人生里,她所做出的所有努力堆砌而来的宋之鱼, 不过就是希望能够让他们满意。

    在某种微妙的程度上, 她甚至能够理解周新越。

    不被宠爱的孩子就像被关在门外的流浪动物,习惯了夹起尾巴生活,习惯了不许犯错的生活,黑洞来自自己心底,所以才会无力反抗。

    在这个束缚自己的病态过程中,周新越长成了让别人当替罪羔羊的自私性格, 而她, 就是无限牺牲自己维持和平假象的自我凌迟者。

    以至于现在,最能给她安慰的人,被她亲手排除在外。

    宋之鱼知道, 所有人都觉得她懦弱胆小,像是暴露在阳光下的一颗小小蒲公英,只要风一吹就能溃散。

    以至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她其实早就在命运给她的一场场风暴里,长出了坚硬的根茎与荆棘,支撑着她在崩溃之前做出作为妥当而残忍的决定。

    就在这短暂的几分钟里,她已经想好了。

    亲手给陆燃编织一场无事发生的假象,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抽离他的世界。

    陆燃不是一个敏感的人。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在刚拥有自己心上人的时候,只要关上门来将自己的一腔热忱与爱意毫无保留地倾倒在她身上,就觉得满足。

    虽然有时候觉得泡泡的反应是有些冷淡,但都淹没在她脸皮薄这四个字和每日繁重的任务里。

    直到他哥某一天突然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陆燃彼时正坐在画室的高脚圆凳上,画架按着身高比例立在面前,浓重的铅味里藏点了干烤的木质香,不算难闻。

    手掌边缘染了黑灰,指间夹着根炭笔,浑身上下带股艺术流氓的痞劲儿。

    “回去干什么忙着呢”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知道他重捡画笔还帮忙请假的人,陆行对他这态度也没什么意外。再加上苏澄最近转了性子没和他闹腾,心情还算不错的总裁大人没即刻撂电话,耐着心多提醒了句,“成人礼物不要了”

    陆燃这才想起来,他的生日要到了。

    脑子瞬间活泛起来。

    谈了恋爱后的每个节日都有特殊意义,折腾宋之鱼的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冷漠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连带着声线也放松了点,“行啊,什么时候”

    “你自己的事情问我”

    “”

    对面沉默下来,像是真的将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陆行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心累道“周五,你妈叫你回家吃饭。”

    陆燃从小就不喜欢以任何打着他的名头筹办的宴会,只要谁敢提,他就敢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就算捉回来也没用,多大的场面他都有那个胆量搅得鸡犬不宁。

    脾气大得不像小儿子,倒像是整个陆家的祖宗。

    是以这么多年来,陆家大人只能逮着成熟的陆行这一只羊薅,以至于到现在还有人传陆家小儿子不受宠,早晚要被拿掉一切赶出陆家,弄得陆行那本就略带暗黑的名声又多了一条。

    欺压兄弟。

    但不管外面流言传得多难听,这位爷就像聋了一样照样我行我素,以至于如此重要的成人礼都没人提要大操大办,只说在家聚一聚。

    陆燃痛快答应下来,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自己那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小侄子,随口问了句,“哥,你以后要有儿子了,打算给他起个啥名儿啊”

    “”话题跳得如此没道理,陆行难得有些语塞。

    恰好苏澄午觉醒来从他的休息室里出来,视线跟着她走的同时,思绪也稍微活跃了点,“反正不会带火字。”

    “”

    听到他的声音,苏澄呆滞地看过来。未施粉黛的脸上还带着惺忪的懵,柔顺的长发翘起两根呆毛,满脸冷漠地开始控诉,“好渴,空调好干。”

    陆行办公室里向来安静,所以即便苏澄的声音不大,陆燃也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股较劲心思起来,抢在陆行挂电话前幼稚道,“我老婆找我了,先挂了。”

    陆行“你什么”

    他这句话问的已经很及时了,但耐不住某个人心高气傲,回答他的只剩一阵接一阵的单调忙音。

    陆行“”

    跑得倒是够快的

    陆燃是在周四这天回来的。

    一大早,他经历了闹钟失灵,宿舍停水,地铁晚点,路上堵车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终于在早上最后一节课前,回到了十一中。

    走到高中教学楼底下时恰好下课铃声响起,人潮像到了季节的鱼往外跳着透气,熟悉的鼎沸人声蜂拥而至。

    宋之鱼沉默整理着桌上的课本习题,为下一节的语文课做准备。

    自从上次的办公室谈话之后,汪舒姚便再没有找过她。一个星期的提心吊胆过后,发现她的确没有要找家长的倾向,紧绷的神经这才有了一丝喘息空间。

    但依旧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她的存在。

    就像一个心虚的小偷,无法面对曾经抓过她的执法人员。

    天然光源暗了一瞬,几乎是察觉到窗外有人的同时,玻璃窗就被人推开了。

    宋之鱼回过头。

    灰沉沉的天幕被遮挡了大半,挺拔身姿一如当初般强势而不讲道理地占据着她全部的视野。

    墙角处的阴影里, 男生的脸部轮廓愈显立体利落。他低着眼,属于她的倒影藏在中心,完完整整, 睫毛浓密似扇面, 衬得那双桃花眼深邃如海。

    在这短暂的一秒钟里,宋之鱼每天每天给自己添砖加瓦的铁石心肠经历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海啸。

    眼圈红了一瞬,被她死死咬着牙关忍住,错愕过后的慌乱像闻风而长的野草,以能掐出肉的力量捆住心脏,在他倏然严肃下来的眼神中,无声地淌着血。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病了”

    宋之鱼的状态的确是有些糟糕,总是温柔明亮的眼睛里像蒙了层灰,带着淡淡的红血丝,眼眶下的青黑也很明显。

    陆燃皱起眉,想试试她额头的温度,结果才抬起手,宋之鱼已经躲到要把柯怡挤到过道上去了。

    空荡荡的手心,毫无预料的防备姿态。

    陆燃怔了怔,茫然看向自己手指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明白,嗓音也低了下来,“怎么了”

    宋之鱼垂着眼,知道自己的反应伤人也不敢去看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没看到想象中的小酒窝,陆燃有些失落。她沉默的样子透着股不寻常的疏离感,像是刻意在躲着他。

    明明昨天晚上还说了晚安

    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陆燃假装没有发现她的抗拒,两手搭在窗沿趴下来,像只温顺的大狗狗般瞅着她,“心情不好吗有人欺负你了”

    “”

    “小鬼不听话家里出事了”

    “”

    “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陆燃绞尽脑汁地搜罗着可能,但宋之鱼都跟没听见一样,不管他说了什么,连个余光都不肯往他这边飘。

    气氛微妙,不止身处中心的两个人觉得难熬,柯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她和柯妍的性格像是两个极端,宋之鱼也不是会主动讨好人的主儿,以至于她们两个坐了大半年的同桌,还相敬如宾得泾渭分明。

    可是现在,像是极力避免与窗边的人太靠近,宋之鱼几乎能算是挤在她身上。身体紧绷得像拉满弦的弓,陆燃说一句她就细微地抖一下,紧张得令人费解。

    柯怡不理解但也不好奇,一动不动地当个背景板。

    长久的沉默带走了这方天地的氧气,就在宋之鱼觉得陆燃肯定是生气了的时候,寥落的烟嗓再度响起。

    像鹰隼振翅落下的羽毛般,带了点小小的委屈和失落,轻轻落在她心上。

    “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哄啊泡泡”

    对他,宋之鱼就是最生气的时候也没能狠下心来不管他过。不是不想他,也不是不想理他,只是怕一开口,所有的情绪都将藏不住了。

    无可避免的心疼导致了不可避免的心软,宋之鱼抬起头,酸涩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喉头微动,安抚的话堪堪出口的前一秒。

    汪舒姚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姿态板正,脖颈没有一点倾斜的角度。

    只有宋之鱼看见的阴影里,冷淡到极致的余光像帝都凛冽寒冬永不放晴的天空,无声无息,只纯粹地展示着自己的压迫。

    拥抱他的触角像拉到极致后突然松开手的皮筋,宋之鱼慌乱坐好,在被打得生疼的同时,听到自己迫切想要推开他的声音,“对不起,我要上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虐龙,发现绕不开女儿。

    感觉龙疼一百倍,女儿疼一百零一倍,然后我疼一万倍。

    这亏本买卖做的

    伤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