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没见, 夫妻俩不可避免的有些陌生。
阮青打量着陆向北。他黑了许多,也瘦了一些,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
陆向北挂好草席, 扭头看了她一眼, 皱眉“瘦了。”
他一开口,冲散了那股陌生, 阮青抿着嘴笑,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
“会放假吗”
“明天要写报告。”
也就是说只有今天一天能休息。
阮青哦了一声, 垂下眼,有点失望。
纤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道扇形的阴影, 多了股轻轻的忧愁,让人忍不住怜爱。
陆向北伸出手, 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想起自己好几天没洗澡, 便又把手放下了。
他往后退了退,说“我先去洗个澡。”
阮青抬起眼“我给你烧水”
“不用,洗冷水就行。”
大热的天, 洗冷水澡问题也不大, 阮青点点头, 说给他去找衣服。
陆向北这个澡洗的有些久,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出来。
他平时就两套衣服, 这次野外行军都带走了,于是现在穿的就是以前剩下来的旧衣服。
衣服很破,袖子只有半截,衣领已经烂了,扣子掉了好几个, 胸口的位置还有一个大洞。
陆向北跑了一圈,本来就有些沧桑,再换上这身衣服,不看身形和脸,妥妥就是个流浪汉。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进来的时候躲着阮青的视线。
阮青瞧了眼,脸上憋不住笑。
这衣服被收在最底下,她拿的时候没展开,不知道竟然破成这样。
“要不换一件”
陆向北犹豫。
其实他几件旧衣服坏的程度都差不多,不是漏肩膀就是漏后背,破的程度不同。
怕阮青找了件更破的出来,陆向北决定自己动手。
他特地关上门,在衣柜里翻找半天,终于比对出一件破损程度相对最低的。
这衣服从前面看上去挺不错,甚至能有五六成新,但后背从肩胛骨下面就没了,破损的边缘发黑卷曲,像是被火燎过。
不过问题不大。
门外,阮青盯着关上的门,思考着应该如何跟陆向北说他父亲的事情。
她有些为难,眉头轻蹙着,没想出个所以然,门就开了。
阮青寻声望过去,见穿戴整齐的陆向北,有些讶异地一眨眼。
“这件是好的”
陆向北没说,想要含混过去,恰好阮青心里装着事,也没发现。
“对了,前几天我爸妈寄信过来,顺便给了点枣子,还剩下两个,给你尝尝。”
阮青把收起来的大早拿出来,捧到陆向北眼前。
“尝尝,味道挺好的。”
陆向北拿了一个尝了尝“不错。”
“是吧,我听说新疆那边昼夜温差大,所以种出来的水果都特别甜。”
如果走投无路,去那边似乎也不错。
阮青心里想着,转身坐在对面,犹豫了下说“有个事”
“什么”
陆向北吐出枣核。
“我前阵子去县城,看到报纸上说”她咬咬唇“说你父亲出了点事。”
陆向北神色变换,眨眼间又恢复原样,他看起来很冷静,问“是哪一天的报纸”
“我买回来了。”
阮青把报纸拿出来,递给他“在第二版。”
陆向北翻开来看,许久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
阮青问“现在要怎么办”
“先看看。”
陆向北起身“我出去下。”
他说着就往外走,这一转身阮青才发现衣服背后的秘密。
“你就穿这个出去”
陆向北一怔,反应过来。
“要不等一会,今天天气好,衣服很快就能干。”
“不用。”
陆向北摇头,回房间又找了件旧了的军装外套。
这个季节穿两件衣服确实有些奇怪,但这件外套虽然旧了,却没有坏的很厉害,传出去倒是可以见人。
他扣好扣子,对阮青说“晚上不用等我。”
“嗯。”
阮青跟着走到门口,有些放心不下。
陆向北看出她的不安,转身安慰道“没事的,不用怕。”
阮青抓着自己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好。”
陆向北这一趟出去,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阮青等了一会,实在扛不住,坐在床头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身边有人,眯着眼,就见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
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但对方身上的气息还是熟悉的。
潜意识里还没来得及警惕,精神与身体就放松下来。
她放任自己靠在对方臂膀里,清醒了点问“怎么样”
“问题不大。”
陆向北帮着阮青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脱了外面的衣服躺下来。
他侧过身,把阮青抱在怀里拍了拍“好了,睡吧。”
“唔。”
不管嘴上承不承认,事实上阮青对于陆向北是有种依赖感的。
陆向北说问题不大,她就相信了,虽然还有些担心梦里的事情,不过精神已经放松了许多。
第二天,她就把纠结许久的信给写了出来,随信附了两块钱。
钱很少,阮青想试试那边能不能收到,就算看管的人不允许,两块钱也不会闹出什么纠纷。
她把信封口放好,等过几天邮递员过来顺便寄出。
如今双方父母都糟了难,也不能厚此薄彼。
阮青想着要不要也给陆向北父亲寄点什么,就是还不知道对方现在在什么地方。
晚上,等陆向北回来,阮青问了这件事。
对方微顿,说不用。
“还没找到人吗”
陆向北说找到了“在监狱,东西送不到。”
阮青愕然“那要怎么办”
她与陆文林素不相识,要说多担心那是假话,可对方是陆向北亲爹,他越倒霉,陆向北受连累的可能性就越大。
阮青心里又开始焦躁,心跳加快,脑子里杂乱无章。
她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真不行咱们就申请下乡得了”
陆向北状似考虑一番,说不行。
阮青失望“为什么啊”
“因为我现在还没退役啊。”陆向北神色柔和,牵着阮青的手把她拉过来“你不用多想,我暂时还不会有事。”
就算有事了,他也不会让妻子被自己连累。
陆向北心里想着,眼神愈发柔和,他解释“父亲出事的消息半个多月前就见了报,如果部队准备处理我,那早该有通知下来了。”
阮青觉得他想的太好了。
“现在不处理,不代表以后也不处理啊,万一有人举报呢”
她抓紧了陆向北的手,说出自己的推论“你还记得我之前问你修路的时期吗”
陆向北略有些迷茫。
这样子一看就是不记得,阮青瞪了他一眼,重复了当时的情景,然后说“其实我那是做了个梦”
她回忆梦中的情景,说给陆向北听,等说到对方被滚石砸到脑袋是一度红了眼睛。
陆向北有些心疼“梦都是假的。”
“不是”阮青肯定“后来我又做了后面的梦。”
陆向北听她说梦里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当父母时,神色到时比之前严肃许多。
他问“你呢”
“不知道,大概也是死了吧,要不然怎么把孩子送人了。”
“别胡说”陆向北语气有些严厉,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你不许出事。”
他锢着腰的力气有点大,阮青感觉喘不过来气,推了推“你刚还说梦都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
陆向北沉声道,把妻子对于梦境的猜测过了遍,发现一个问题“你说咱们的孩子被别人养了”
“是啊。”阮青回答,扭过头跟他大眼瞪小眼,缓缓噢了一声。
“忘记告诉你了。”她说“我好像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