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这段时间经常做梦, 偶尔也会和他说说梦中的内容，但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陆向北漱了口，用手一抹嘴, 扶着妻子到家里坐下, 温声问“梦到什么了。”
她刚醒，梦中的情景还很清晰, 回忆着细细说了出来。
说完一抬眼，就见陆向北的神色变换，眼神难明，叫人心里发慌。
“怎么了”
陆向北一眨眼，神色恢复自然, 把漱口的缸子放桌上，摇摇头“没事。”
又问“就梦到了这些吗”
阮青点点头，没把他之前的眼神放在心上, 颇有些担忧“我总感觉那是真的, 你这次出去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放心吧。”
他摸了摸阮青的头发, 从前额到后脑勺, 微微用力把人抱在怀里，又拍了拍“天还早, 你再睡一会，别想那么多。”
阮青点了点头，觉得热，伸手把他推开“我知道，你快出门吧。”
陆向北走后，阮青自己呆坐着想了会。
她把前后几次的梦串联到一起，心里差不多有了底。
应当就是这次的军演出了意外, 陆向北担了责任，被调去了汽车营，才会参与到道路建设当中，以至于之后出现意外。
如此说来，只要这次的意外能被避过，那以后的危机便可以解除了。
理清了因果关系，阮青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吐出一口气，等陆向北早操回来，就说了自己的推测，让他一定要多加注意。
陆向北打开饭盒，应了一声。
阮青递过去一双筷子，他接过，随口问了句“院里很多人说演习的事吗”
“啊”
阮青疑惑了一声，回答说“应该吧”
“你没听说”
阮青摇头“我这几天都没出门，芳姐这两天也没过来。”
她的社交圈挺窄，和认识的大多数人都只是点头之交，唯独一个张婷芳交往的比较密切，以往隔壁张嫂不在，她偶尔也会和马翠兰说两句话，但如今马翠兰忙着备嫁，也不常出来。
这种日子其实过得挺无聊，阮青叹了口气，左手托着下巴，忽然想起正在做的酱，兴冲冲说“我刷牙的时候看了下，有一部分黄豆冒菌丝了。”
“是嘛”
“应该是吧。”阮青也不确定“就只有一点点，我也不确定，你眼神好，待会吃完帮我去看看。”
“行。”陆向北点头，剥了鸡蛋放到她碗里“先吃饭。”
阮青把鸡蛋戳开，夹了一半过去“你也吃。”
吃完饭，陆向北跟着去看黄豆，确定上面真的长出了菌丝。
阮青很得意，因为这还是她第一回做酱，虽然刚刚发出的菌丝和黄豆酱成品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俨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代大厨，算计着等酱做好要给谁谁谁分。
陆向北看着她掰手指头分配未来的豆酱，眼神渐渐温柔。
早上时间有限，陆向北看了两分钟就要走，阮青跟着他一起出了们。
陆向北走到门口，把帽子戴好，整理了一下，忽然又问“你知道军演在哪吗”
阮青一愣“什么”
她拧了拧眉“我怎么知道，这些不要保密”
陆向北目光一错不错，仔细分辨她的神色，确定没有说谎的痕迹，心下一松，解释说“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出去，给你带点东西回来。”
“不用带了，家里也不缺。”
其实还是缺的，但现在重要的显然不是买东西。
阮青叫他说的又想起军演的意外，着重强调“一定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陆向北保证“不会出事的。”
陆向北是第二天早上走的，离开的时候阮青还在梦乡。
她醒来时没觉得不对，过了会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一看，门外站着彭向春。
“妹子起来啦，洗过脸没好了到我家去吃饭。”
阮青一怔，恍然记起陆向北去参加演习了，要一周才能回来。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她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说“麻烦嫂子了。”
“嗨，麻烦什么，添双筷子的事情，要我说你们还给多了。”
“不多，我能吃着呢，不多给点得把嫂子家吃垮了。”
彭向春朗笑“那我倒要看看你能多能吃”
两人一路说笑，没一会就到了彭家。
彭向春和教导员生了五个孩子，三女两男，最大的十岁出头，最小的还不会走路。
两家男人级别一样，分到的房子也一样大，但彭向春孩子多，两间屋子住不开，于是堂屋也摆了张床，两个年纪小的孩子正在床上打架，大一点的孩子伸手去抠小孩子的脸。
“三妹”
彭向春一声喝，赶忙过去把人分开，顺手在三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又喊道“大妹我让你看着弟弟妹妹，他俩打架了你都不管”
大妹从厨房钻出来，绷着小脸说“我还要烧饭，我让二妹看着的”
“二妹呢”
“不知道。”
大妹翻了个白眼，又转身回厨房了。
此时三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打了，嘴巴张开，酝酿着开始嚎。
“哭什么呀，我打疼你了”彭向春有点烦，手一摸小儿子的档，发现尿布湿了，又低声骂了两句“真是没一个听话，我真是上辈子欠了的”
阮青站在一旁有些尴尬“我去厨房看看。”
“唉不用，你就坐着就行。”彭向春拎着刚换下来的尿布，拉着她的袖子往床边带“来这坐，一会饭就好了。”
阮青有点怕沾上脏尿布，不敢多反抗。
她小心翼翼坐在床边，耳朵边是三妹声嘶力竭的哭喊，眼睛挤了又挤，终于挤出来两滴眼泪。
刚被换下尿布的小小孩抓着脚举过头顶，看了看自己的屁股，被姐姐的哭声传染，也跟着要哭。
彭向春去拿干净的尿布了，留阮青一个人面对两个小孩。
她被哭得脑袋都疼了，试探着伸手摸摸三妹的脑袋，哄着说“好啦别哭了。”
这话仿佛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三妹的哭声不仅没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之前干嚎不下雨，现在眼泪却一滴接一滴往下滚，每一滴都是伤心。
阮青手足无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兼有些心惊胆战。
上辈子她哥哥家里也有个女孩，但记忆中的侄女是个小甜妞，一天天就知道傻乐，她实在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恰好此时彭向春拿了干净的尿布出来，阮青缩回手起身，有些心虚“她”
彭向春瞄了眼女儿，无所谓道“别理她，越理越来劲。”
阮青哑然，瞧着三妹哭红的脸“真不管”
“管她能哭到明天去。”
彭向春边给儿子换尿布边说，换好后又喊大妹“饭好了没”
“好了”
厨房传来一声回答。
彭向春瞥了眼女儿“你慢慢哭，我们去吃饭了。”
哭声一顿，三妹犹豫了下，睁开眼，打了个哭嗝，又吸了吸鼻涕“窝也要。”
“你要个屁，你继续哭，哭到明天我都不管你。”
彭向春语气并不好，招呼着阮青帮忙搬桌子。
他们家堂屋小，人多了站不开，不下雨都是在外面吃饭。
阮青帮着搬桌子，三妹似乎真的怕没吃的，竟然自己爬下床，一边抽泣一边跟着，过门槛时腿不够长，乌龟一样趴在门槛上挣扎，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
见彭向春不打算管，阮青放下桌子过去把孩子抱了出来。
小孩也不领情，一落地就找她妈。
彭向春端着锅出来，嫌弃女儿碍事，用脚轻轻踢了踢“一边去。”
“窝柒”
“你吃屁。”
“窝柒饭，柒饭饭”三妹一下子抱住她的腿。
彭向春被猛地扑了下，差点没站稳，大声骂了句“要死啊”
她让大妹把人抱走，放下锅之后怒气冲冲回去，一把拉过三妹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两巴掌“不听话、不听话我那锅一倒全倒你头上，烫一脑袋包我看你长大后怎么嫁的出去”
大妹在一旁看着妹妹挨揍，幸灾乐祸地咧了咧嘴，一扭头瞄见有外人，又把嘴巴闭上了。
彭向春被吓到了，越说越后怕，于是又加了两巴掌。
三妹大概能感知到她的情绪，这次倒是不敢嚎，瘪瘪嘴吸了吸鼻子，眼眶里的水滚啊滚，就是不敢流下来，看起来很是可怜。
彭向春教训完女儿，拉着三妹的手过来，对着阮青抱怨“家里几个就没一个听话的，我真是上辈子造孽”
阮青想想说“挺热闹的。”
“那可不，天天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气得我心疼”
阮青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干巴巴安慰了两句，说孩子长大就好了。
“但愿吧，再长几岁我就轻松了。”
彭向春被轻易安慰好，反过来提点阮青，让她生完这一个过几年再生小的。
“你家里又没人照顾，生多了一个人忙不过来，等前头的大了再生，还能帮你的忙。”
阮青一个都没生下来，并不想考虑这么多，而且她亲眼目睹了彭家的状况，更是对小孩这种生物产生了一丝恐惧。
要是以后她也要天天面对这种情况，那也太可怕了吧
阮青暗暗担忧，觉得孩子还是越少越好，生了这个就算了吧。
就是也不知道现在的医疗水平如何，能不能搞个永久避孕。
彭向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传授了自己的经验，就招呼着吃饭。
阮青问“不等其他人吗”
彭向春没回答，大妹抢着说“不用等，他们马上就回来。”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孩冲进院子，前头的小孩手里还抓着东西，边跑边喊“妈妈你看我抓到了什么”
阮青寻声定睛一看，手一抖差点没把碗打翻，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
边上，彭万春的声音透着股高兴“呦，抓到蛇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