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姜栾便老实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赶路又是无聊的一天。
姜栾再一次在马车上组织他的牌局。
但齐邵阳算是学乖了,打死都不上姜栾的马车当这个冤大头。
五缺一就很难受,姜栾寻摸着, 就找到了齐绍康身上,齐绍康求之不得, 欣然前往。
只过了一上午,齐绍康输得人仰马翻,敬谢不敏, 灰溜溜的逃走了。
这下子姜栾的牌局在车队里算是出了名了。
姜栾四处拉不到人, 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找到了齐玉恒。
“祖父有礼。”姜栾客客气气的问候。
齐玉恒上了年纪,一路上舟车劳顿,已不耐烦说话。
他抬起眼皮淡淡道,“姜小子何事”
姜栾开门见山道, “怕您车上无聊,不如来我车上打牌”
齐玉恒“”
姜栾想了想,又斟酌了一下言辞, “还是我们来您车上打牌”
“瞎胡闹”齐玉恒大怒,起身就要拿拐杖揍姜栾。
姜栾灵巧躲过, 嘻嘻哈哈的下车了。
既然牌搭子凑不齐, 这牌也不用打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下午, 姜栾在马车上看书, 嫌马车过于颠簸, 便斜靠在齐绍麟的肩膀上翘着二郎腿,齐绍麟则倚坐在窗边抱着手闭目养神。
姜栾在一堆古籍中挑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看,还别说,这些封侯拜相、君臣相交的故事写的还挺感人。
于是姜栾看着看着, 就看睡着了。
“什么人”
马车外有人大喝一声。
车队骤然停住,马夫一拉绳索,马匹扬蹄嘶吼。
姜栾正在睡梦中封侯拜相,猝不及防的从齐绍麟肩头上滚落,被齐绍麟一手扶住了额头。
“怎么了怎么了有刺客”姜栾尚在美梦中没有反应过来。
齐绍麟将姜栾扶好,起身拉开了帘布,打开车门。
车外有一少年扑倒在地。
他穿着身补丁衣裳,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跪倒在地,颤声道,“求各位行行好,救一救我和太姥爷的性命”
“什么事”齐玉恒从车厢中由人搀扶着走出。
因为他的马车在车队中打头,所以一出马车就看到了那跪地哀求的少年,微微一愣。
此时林中窜出几个八尺大汉,手里还拎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
“那小子呢”
“在那”
一伙人凶神恶煞的冲过来。
少年被吓得从地上跳起,躲进了车队当中,还恰好躲到齐玉恒身后。
因为这是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男孩儿,所以众人并不设防。
但这些一看就是歹徒的家伙就不一样了。
几个大汉见少年躲进了车队,就要冲进来抓人。
齐府随行的打手们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围了上来。
齐绍康更是首当其冲,施展轻功跳过来。
“休得放肆”
齐绍康大喝一声,一脚踹开试图从齐玉恒身后抓人的歹徒。
“求求老爷救我”少年楚楚可怜的拉着齐玉恒的衣角,躲在他身后。
齐玉恒见这孩子长得玉雪可爱,也就比齐邵阳大不了几岁,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吩咐一众人道,“帮帮这孩子。”
齐府打手们得令后,便与那些歹徒缠斗在一起。
几个大汉见势不妙,将老头当场甩下,一个个钻入林中遁走了。
“太姥爷”
少年又从车队中冲出去,将老头身上的绳扣解开,抱着老人痛哭。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却很快。
这群歹徒兀然的现身又消失,只丢下了老头与少年。
此时姜栾刚从马车里走出来,听到这句堪称凄厉的“太姥爷”声音十分耳熟。
老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一头银丝,脸上满是沟壑,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拍了拍怀里的少年,示意少年先让开,之后便领着孩子跟齐家人下跪道谢,“多谢几位恩公仗义搭救,老身感激不尽”
老人的声音沧桑嘶哑,听得姜栾又是一愣,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但下跪的老头弓着腰,身材更显矮小,脸上遍布岁月沧桑的痕迹,跟仇捷途完全是两张脸。
姜栾又看向老人身边跟着的少年正抬起一张清秀的脸,偷偷跟他眨眼睛。
姜栾“”
好家伙,虽然脸蛋变了,但这不是睿宝还能是谁
齐玉恒一看到沧桑老人便感同身受,立马上前将老头搀扶起来,“无需客气,两位莫非是遇到了劫道的贼人”
“少年”扶着自己“太姥爷”,轻声细语道,“我们打南方逃难来,原是想去上京投奔亲戚,谁知在路上遇到了强盗,还好诸位搭救,实在是感激不尽。”
“少年”冲着在场的人作揖,抬起头时眉眼带着笑意过了会儿便不笑了,因为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怪人一直盯着他瞧。
糟糕,“少年”心道,先前去过齐府一趟,该不会是被认出来了吧
齐玉恒注意到齐邵阳一直盯着少年看,轻咳了几声,不满道,“邵阳。”
齐邵阳面颊微红虽然隔着绷带也看不出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两位,行路的盘缠可还够”齐玉恒问道。
齐府家大业大,经常做些慈善,花钱如流水。
齐玉恒当场就叫人去取银子过来,“老人”连忙推拒道,“不必,您太客气了,劳烦您救了性命,又怎好向恩人索要钱财”
“少年”也帮腔道,“老爷您收回吧,我和太姥爷一路上做些行医的活计,并不缺钱花。”
“您还是位大夫”齐玉恒惊讶道。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听您咳嗽声音沉闷,是否有胸腔阵痛、食欲不振的症状”
齐玉恒眼睛一亮,“正是。”
“另外,您还有常年早起晕眩、颈椎不适”老人问道。
齐玉恒点点头,“都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寻了许多大夫来看,都没有看好。”
“如果您信得过的话,老夫可以一试。”“老人”笑道。
齐玉恒见老人与少年皆气度不凡,又从深林中兀然出现,竟如戏文上所说的狐仙一般,更是深信不疑,客气的请老人上车,“那便劳烦了。”
“老人”在马车中为齐玉恒医治的时候,一众人等在车外看守着。
齐邵阳有些莫名其妙,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的打量那“少年”。
“少年”被他盯得有些许不耐烦了,绕过马车走到姜栾面前。
姜栾正坐在马车车沿上,耷拉着两条腿无所事事的看光景,就等着“少年”主动找上门来解释。齐绍麟则倚靠在车旁,似乎对“老人”与“少年”的出现毫不意外。
“这位少爷,请借一步说话。”“少年”对姜栾道。
姜栾正等着他呢,闻言就跳下马车,和“少年”钻进林子里说小话。
齐邵阳远远的看着,面色有些不虞。
姜栾揽着“少年”的脖子,低头小声道,“睿宝你在搞什么鬼这是易过容了”
睿宝虽然模样变了,但声音还是无法改变的。
绿水洲相处的那几日,姜栾已经对他极为熟悉,所以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人皮面具而已,”睿宝也小声回道,“没有办法,临近天寿节,上京守城十分严格,都要收拜帖才能进城,我和师傅只好借一下你们的光,一同到上京去。”
“你们也去上京”姜栾皱眉道,“去干嘛”
“救我徒弟的娘亲啊。”睿宝理所当然的说。
姜栾简直嗤之以鼻,“我早想好法子了,难道要你们进去将人生抢出来说吧,到底要干嘛”
没想到姜栾这么不好糊弄,睿宝只道,“听说天寿节上京好吃的好玩的众多,我求师傅带我去长长见识。”
这个理由倒像是睿宝能干出来的事,仇捷途一看又是个溺爱徒弟的,姜栾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这次换睿宝来问姜栾,“你们家里这个绷带怪人是谁啊”
“你见过的,”姜栾道,“那日来有一家饭铺捣乱的那个,麟哥同父异母的弟弟齐邵阳。”
睿宝隐约记起有那么一个自食其果,被开水烫了还不肯及时处理的倒霉蛋。
他紧张的问,“这人为何一直盯着我不放,莫非是认出我来了该死,早知道声音也伪装一下了。”
“我看不见得。”姜栾露出个迷之微笑。
说起来齐邵阳也该有十四岁了,虽然搁在现代还是成群结队嗷嗷叫着,跟蝗虫过境一般讨厌的小屁孩,但放在古代也是足可以讨媳妇儿的年纪了。
“你是什么意思”睿宝被姜栾笑的有些瘆得慌。
“我的意思是,”姜栾慢吞吞道,“这小子想让你成为我们的家里人。”
睿宝“”
俩人正说着话,有人咳嗽了两声。
姜栾和睿宝顿时闭嘴了,齐齐抬头去看,正是两人方才议论的齐邵阳。
齐邵阳拿着个水囊,递给睿宝,“公子喝水”
“不不,少爷您太客气了,”睿宝连连摆手。
齐邵阳并不死心,又道,“那公子你过来一同吃点干粮”
睿宝干笑两声,“我不饿。”
“哦。”
齐邵阳原地站了一会儿,只得拿着水袋走了。
睿宝见齐邵阳走了,便一脸莫名其妙的低声询问姜栾,“你刚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家里人”
姜栾刚要开口说话,没想到齐邵阳走了一圈,又绕回来。
这次他是冲着姜栾来的,并用上了时隔多日未曾见过的谦卑语气道,“小堂嫂,不如邀请这位公子一同去你的马车上玩牌”
睿宝“”
姜栾一本正经的说,“今日我想在马车上看书,就不玩牌了。”
齐邵阳闻言点点头,一脸失望的走了。
“他到底想干嘛”睿宝一脸暴躁的说。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栾“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时齐玉恒接受了医治,和易容后的仇捷途走出马车。
他拉着仇捷途的手连连道,“神医啊,真是神医”
“老爷您过奖了。”仇捷途淡淡的笑着说。
“听说神医也去上京,不如与我们同行”齐玉恒问道。
齐玉恒这话简直正中几人的下怀。
齐邵阳表现的比任何人都积极,响应着齐玉恒的话,“祖父所言极是”
“”
夙平郡王看了齐邵阳一眼,总觉得儿子今天的话格外多。
仇捷途也不推脱,笑了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仇捷途要替齐玉恒医治,便与齐家族长共乘同一辆马车。
如此一来睿宝的去所便成了问题。
齐邵阳积极的邀请睿宝同住,别说睿宝不愿意了,姜栾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还是跟我们一起住”
齐绍麟截住姜栾的话头,“还是另外倒一辆马车吧。”
被嫌弃了的睿宝只得道,“我会骑马,骑马就好,那个这位兄弟,我跟你同骑一匹马可方便”
睿宝问的就是左朗。
这师徒俩简直就是演技派,连个眼神交集都没有,简直跟陌生人一般。
睿宝甚至怀疑左朗真的没认出自己来。
左朗闷不吭声的点点头,示意睿宝上马。
这下子齐邵阳看向左朗的眼神简直跟盯着仇敌一般。
这番热闹可把姜栾给逗乐了。
有了睿宝加入,姜栾的牌局可算不是五缺一了,甚至齐邵阳还争着要来玩。
但睿宝可不知道这小子那点花花心思,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会怒斥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以他打牌毫不手软,跟姜栾一前一后的配合着做局,压榨齐邵阳那点小金库。
但面对心上人就是不一样,齐邵阳这会儿输的甘之如霖,甚至还有赖着不肯走的趋势。
最后被他麟哥给强行揪出去了。
其中最不满意的当属夙平郡王了。
他不知道自己儿子这是被灌了什么迷药,一得空就往姜栾车厢里钻,自然是揪着儿子耳朵好一通训斥。
这一路上靠打牌消磨时光,很快就走到了上京。
此时距天寿节还有五日,上京内城防森严,城内各处张灯结彩。
齐府的一众马车赶至城门口,上了拜帖自证身份。
其实也无需拜帖,齐府年年都来京中祝寿,守城士兵有些见识的,都认得齐家族长和夙平郡王。
对于齐府上的人,士兵们也没有细查,略微看了下马上车上没有通缉要犯,便将他们统统放进了城里。
睿宝坐在左朗的马上,微微张开握紧的拳头,露出汗湿了的手心。
他望着偌大的上京城,古代十分少见的高层建筑物比比皆是,更有十分显眼的塔楼矗立在上京城中部、皇宫内。
此为著名的飞龙塔,传闻天赐神权与帝王星下凡,投胎化作人间帝王,享尽人间富贵,接受平民膜拜,待离去时便会登上飞龙塔,回到诸星宫殿之中。
不知道“那一位”,站在塔上负手俯瞰苍生黎民,是否担忧过自己有那么一个儿子,流落民间街头
城中提前过节,到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姜栾忍不住掀开窗子,探头出来看热闹。
上京城内不仅热闹非凡,就连街道都比云江城建的宽阔,看起来可以并行走三辆马车。
到底是首都,就是比乡下气派许多。
姜栾看着便按耐不住了。
齐绍麟只看姜栾的眼神,就猜中了他的心事,低声提议道,“我们晚上便出来逛一逛吧。”
“那自然是好了。”姜栾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上京内的百姓对今日浩浩荡荡进城的车队已经习以为常,连个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齐府车队很快到达此行的目的地。
齐家在上京的居所相较于云江的祖宅来说自是不能比,整个微缩了好几圈,但院落倒是精致别雅,十分整洁,显然是留守在此处的仆人细心打理过的。
仇捷途和睿宝跟着齐府的车队成功进京后,便向齐家族长辞别。
齐玉恒不仅得到仇捷途的医治,一路上还与其相谈甚欢。
仇捷途此人眼见开阔,知识渊博,是一个很好的谈伴,所以齐玉恒十分不舍。
比齐玉恒更不舍的是齐邵阳。
他轻咳一声,大着胆子凑到睿宝面前问道,“不知张公子塌下何处”
对了,睿宝还给自己改了个假名,叫张进进,一听就是二流漫画里活不过前三页的三流角色。
这一路上睿宝已经腻味了齐邵阳这小子的纠缠,但又不能表现出来,简直是憋得难受。
此刻终于要脱离苦海,恨不得拔腿就跑,哪有把住处告知的道理
他表面上装得温柔款款,小声道,“还得看我太姥爷的安排。”
仇捷途正跟齐玉恒说着话,齐邵阳就算再大胆,也不敢腆着张脸凑到祖父面前大放厥词,心里十分惋惜,只得暂且作罢。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仇捷途笑着冲众人作揖,“多谢各位一路上的关照,就此别过。”
双方道别后,睿宝便装模作样的扶着仇捷途,忙不迭的走了。
齐家人在齐玉恒的率领下也走进了上京城的住所。
这边的房间除了齐玉恒的固定居所,无甚安排,都是来了人自己挑选,但院落面积有限,大抵是住的不远。
夙平郡王一到上京,便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他命人去收拾房间,转头对齐玉恒道,“老祖宗,时隔一年,我想回王府省亲,看望一下父亲和兄弟姐妹们。”
齐玉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先稍作收拾,待明日我们和你一同过府拜访亲王吧。”
夙平郡王嘴角抽了抽,只得同意。
年年都是如此,他回王府省个亲罢了,跟押解犯人一般,还要诸多人一同跟着去。
姜栾在一旁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来,与左朗对视了一眼。
他早先就听说夙平郡王年年回家,都是齐家人陪着一起去。
按理说回了上京,夙平郡王是可以住在娘家的但因为他早先闹得十分难看的一些事情,他爹十分不悦,差点儿把夙平郡王撵出家门。
只是这些年来在齐玉恒的有意撮合下,父子俩才稍稍修复了些关系,这也是夙平郡王对齐玉恒极为尊重的原因之一。
听左朗说夙平郡王的父亲北定王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姜栾已经想好了明日去了王府,如何表演一通,将人给要出来。
齐家的马车到达府邸已是午间,各处收拾了一番,又用过了餐点后,天色已晚。
姜栾收拾妥当和齐绍麟一同上街去玩,这一次可带足了银子,好遇到喜欢的东西使劲买。
这俩小年轻倒是精力充沛,齐家人颠簸了一路,只想闭门休息。
这样一来恰好无人打扰,俩人从后门偷溜出去。
上京虽是比云江气派些,但街市上贩卖的东西大多大同小异。
姜栾边走边道,“方才进城时看到此处人烟繁盛,怎么咱俩出门后,反而没见几个人了”
姜栾的感觉没有错,这条街确实空了大半,甚至有些摊位也空着,老板不知去了何处,街上还有人在跑。
“他们跑个什么劲呢”姜栾纳闷的说,“叫狗撵了”
这种情形只能让姜栾想到丧尸围城。
但古代会有丧尸吗
齐绍麟想了想,“我去问问。”
他上前拦下了跑着的一人。
这个百姓倒不像是逃命,被齐绍麟拦住后倒也和颜悦色的说话。
齐绍麟了解情况后,回来对姜栾说,“他们都去看热闹了,有仙师做法。”
“仙师”姜栾来了兴致。
他向来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之说,但却无法解释自己穿越的事。
姜栾猜测所谓仙师大概就是市井间招摇撞骗的骗子。
但竟然骗到了天子脚下,行事还如此轰动,令姜栾心中存了疑影。
“走,我们也去看看。”姜栾道。
俩人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在大户人家的楼前,门匾一个“金”字,倒也不错意,此处的确金碧辉煌。
金府门前的街边搭了处高台,一丈高的柱子上依此挂满橘色纸灯笼,这些柱子足有七八根。
上京百姓们所说的仙师正盘腿坐高台的软榻上,闭着双眼,双手搁在膝间掐诀,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仙师倒也不负“仙”一字,他身材纤瘦,模样年轻,身着白色仙鹤长袍,头戴羽冠,远远看着十分俊秀。
成百上千的百姓们围在台子前看热闹,那仙师却只是坐着,动也不动。
“他在做什么呢”姜栾小声询问身边的一个女子。
女人穿着华丽,表情有些高傲。
她瞥了姜栾一眼,见姜栾穿着打扮还过得去,身上佩戴的饰物价值不菲,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便赏脸回答道,“仙师在为金家小姐做法,破除她的命格。”
女子话音刚落,台子上的仙师就猛地睁开双眸。
他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抹了一把软榻边搁着的金粉,擦过双眼。
“开”
仙师大喝一声,以手为剑,指向天空。
此时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仙师座前的金粉统统吸向天空,竟在半空中逐渐凝成了个“火”字。
随后金粉纷纷散落,仙师潇洒的从台上跃下。
待走近后才能看到,这个仙师双眸湛蓝,似乎不是中原人士,额间有一枚朱砂痣,居然也是个哥儿。
姜栾也与百姓们一同啧啧称奇。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什么样的“仙师”在这边行骗,没想到竟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尊家小姐仓阴火命,天生克金,”仙师对着人群里站的最靠前的妇人道,“也是金老爷的病迟迟无法康复的原因。”
妇人急切的问,“那要如何破去小女的命格”
“倒也不难办,”仙师淡淡的说,“今日星宫大门开,是诸星归位的好日子,金小姐的良婿就在此处,须得就地成亲,方可令灾星归位。”
刚才他耍了那么一通,妇人已深信不疑,赶忙吩咐道,“去把小姐请来。”
“记得备好嫁衣喜服,只要是红色的就行。”仙师道。
金小姐穿着身喜服出来,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安。
“小姐不必害怕,”仙师宽慰道,并将一只金色镂空绣球交到她手里,“你登上台子后只管抛球,这金球会指引你下半生的夫君。”
金小姐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明明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这个年纪就算是放在早婚的古代也嫌太小了。
所以小小的金小姐一走出来,姜栾就收起了看热闹的笑脸,表情十分严肃。
他身边的齐绍麟亦是一脸不悦。
金小姐昨天还和姑娘们做草蝴蝶玩,谁知道今夜来了便让她嫁人。
她看着这么多人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拒绝道,“我我不想成亲”
“说什么胡话”妇人又气又急,“你爹和你弟弟可还病着呢,你若是不嫁人,莫不是要克死他们”
“不错,”仙师也对女孩儿冷冷道,“你是天生的灾星,不止是克全家,今日这样的机会若是不出嫁,再过上几年便会有全城灾祸,瘟疫、天火焚城,成千上万的人会因你而死,你可一点也不怕”
金小姐被他一通吓唬,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看热闹的人一听,好家伙,全城瘟疫、天火焚城,这样的丧门星留着还了得
于是众人们顿时高呼
“快上去抛球啊”
“就是,反正早晚都要嫁人,还要挑什么日子”
“金家居然出了这么个灾星女儿,怪不得我家的狗从他们家门前经过,就病倒了。”
群情激愤,金小姐更加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她彷徨着自己竟然是给众人带来不幸的灾星这事,捧着金绣球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
小女孩儿高高在上的扫视着人群,满脸的惶恐不安。
此时众人也反应过来。
好家伙,若是自己接到了金绣球,岂不是要娶这个灾星
想清楚利弊的人群顿时推搡起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架不住看热闹的人多,你推我我推你的,反而一个都走不了。
齐绍麟怕姜栾被挤到了,立刻将姜栾圈在怀里。
姜栾小声对齐绍麟道,“这是哪来的妖道,逼着小女孩儿嫁人。”
齐绍麟还没回答,旁边儿的那个女人听到了,冷哼一声,“一看你们就是外地来的乡巴佬,上京城谁人不识白天师的威名。”
姜栾懒得和这女人掰扯。
他是不信什么灾星命格的,见这个所谓的仙师逼小女孩儿嫁人,总觉得不是什么好鸟。
“快扔啊”
见女儿捧着球站在台子上犹豫不决,妇人急切的喊道。
她这么一咋呼,小女孩儿顿时吓得手一抖,将球丢了出去。
众人一看金球下来了,顿时避如蛇蝎,生怕被球砸到,拼命往两边挤。
但也有人逆着人流上前,笑嘻嘻道,“我的我的,我来接”
众人闪开道,那人便轻而易举的接下金球。
有人嫌弃道,“这不是桥洞下面要饭的李老五吗”
“谁说我是要饭的”李老五一听顿时不高兴了,“老子现在可是金家的姑爷了,你们得对我客气着点”
众人都没想到,金球会落到这么一人手里。
李老五是上京出了名的流氓,早些年好吃懒做,败光了家业,便搬到桥洞底下住,至今没娶到媳妇儿。
这些年来这家伙以讨饭为生,差不多与乞丐无异,常年不洗澡头发一缕一缕的,身上长着暗疮,一靠近就臭的辣眼睛。
妇人也是没想到会招了这么个上门女婿,顿时吓傻了。
她犹豫的看着天师,“这李老五自己抢的金球,这、这不算吧”
“就是他了,”天师冷声道,“这人便是金小姐天定的缘分,是破除灾星命格的关键。”
李老五听后顿时喜笑颜开,上前冲着妇人作揖,“见过丈母娘”
他今年已是四十有一,比那妇人年纪还要大,竟好意思厚着脸皮喊丈母娘。
妇人被喊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为了丈夫和儿子,她只得咬牙点头应道,“哎。”
仙师将李老五引至高台上,对金小姐道,“这人就是你的丈夫。”
李老五又冲十三岁的金小姐作揖,“见过娘子。”
金小姐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十分茫然,待反应过来后吓得直哭,扭头去找母亲,“娘”
“孩子,为了你的爹和弟弟,你就嫁了吧”妇人抹着眼泪道。
李老五见后半辈子就指着这小媳妇儿衣食无忧了,十分得意,这趟热闹看的的确不亏。
他扭头问仙师,“现在就举行婚礼吗破一破灾星,老子救了全城百姓,也算是英雄了。”
台子下面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个个嗤之以鼻,被李老五这小人行径恶心的想吐。
李老五原先也是想将仪式当众举行了,防止金家赖账。
谁知道仙师更直接。
这个男人面若冰霜,冷漠的说,“不需要什么仪式,你二人须得在此处交媾,破瓜才是破灾星。”
这话连不要脸的李老五都听愣了,“在此处现在”
仙师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众人一片哗然,原是想来看个热闹,却没想到要看这么个“热闹”。
妇人原本也觉得自己女儿年纪太小,待招了女婿上门,过几年再办婚礼就是,谁知仙师竟说出如此羞辱人的法子,让女儿与那李老五当众交媾
她便再也按耐不住,语气不善的对仙师说,“仙师,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和几万条性命相比,哪个更过分”仙师冷漠的说,“你女儿这种灾星命格,原本就应当将其做成人柱,当场烧掉,本仙师为了救下你女儿一条小命,已然逆天命行事,你还有什么不满”
男人一番话怼的妇人哑口无言。
台子下面的人也议论纷纷,有人道,“遇上这种羞辱,倒不如做成人棍烧掉了。”
“时间也不早了,快点动手吧。”仙师催促李老五道。
李老五虽然不是东西,但要当众强j一个小女孩儿,还是觉得十分震惊与不解。
见李老五站着不动,仙师低声道,“想想你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你难道还要去睡那桥洞吗”
李老五闻言身体一颤,顿时坚定的走向金小姐。
金小姐穿着喜服,懵懂的站在那里,尚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不要过来”金小姐看着眼前丑陋肮脏的男人逼近自己,嚅嗫往台边退去,下意识在人群中找自己的母亲,“娘”
谁知那金夫人不忍再看,已离开闭门回府,只留下自己女儿和流浪汉在一起。
围观百姓们哪个家里不是有孩子的但事关全城人的福祉,没有人敢出声劝阻,只低头匆匆离开罢了。
“娘子,我这也是逼不得已啊。”李老五讪讪的说。
李老五逼近金小姐后,饿狼扑食般扑向女孩儿。
小女孩儿顿时发出哨子般尖锐的惨叫。
但她没有预想般落入那个肮脏腥臭的怀抱,反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带下了台子。
“娘子。”
齐绍麟将小女孩儿带下,放在姜栾身边。
姜栾立即将尚在愣神的金小姐护在身后。
“你是谁”仙师盯着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齐绍麟问道。
齐绍麟根本就不理会他。
姜栾则上前一步反问道,“那你是谁”
仙师皱眉看向姜栾,“你又是谁”
“你先回答我,你是谁”姜栾道。
这么互相问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仙师冷笑道,“本仙师乃天道传人三十二代弟子白曦鹤,敢问阁下是”
“我是国家反诈骗集团公职人员,”姜栾顺口胡说道,“预防诈骗人人有责,你可以称呼我为红领巾。”
“”
白曦鹤反应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
他冷冷的说,“这位红公子,我知道你自诩正义,才令你身边的兄台出手救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后看似柔弱的女孩儿,其实是一只恶鬼,她会吞噬你的血肉和骨,越是亲近的人,她越要残害对方的性命,直至将灾祸蔓延至全城”
原本对女孩儿还抱有些许同情,对姜栾和齐绍麟仗义出手而暗自叫好的百姓们一下子沉默不语,纷纷拿诡异的眼神去瞧那女孩儿。
金小姐听懂了白曦鹤的话,拉了拉姜栾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道,“我不是他说的那样,真的不是”
“只是你自己觉得不是,”白曦鹤对女孩儿道,“但你又真的了解自己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的前世今生犯了什么罪过,今世才变了灾星。这些你都不知道,但本天师却看的一清二楚。”
金小姐又被白曦鹤一番话唬住了。
白曦鹤转头冲姜栾笑笑,“红公子,一条命和几万条命比起来,孰轻孰重”
姜栾想都不想的回答道,“同样重要。”
白曦鹤“”
姜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存着分疑虑。
他虽然认定了这个姓白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担心这人是不是真有几分特殊的本领。
“白仙师,”姜栾忽然客气下来,“你方才说自己知晓天命,看破人的前世今生,你看我打哪来,是何许人物”
白曦鹤看了姜栾两眼,突然笑道,“你不姓红,而是姓姜,从云江来。你出身富贵,父母双全,衣食无忧,又受尽世间男子宠爱。你与身边这位齐公子是夫妻关系,只是在婆家颇受针对,近来却是化险为夷。我说的对吗,姜公子”
被白曦鹤说中所有,姜栾并不惊慌失措。
他反而将心放进了肚子里这姓白的果然是假货。
所谓的天道继承者却看不穿他是穿越来、并非现世之人,报的全都是原主本人的出身。
这个白曦鹤必然是认识他们的,方才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既然白曦鹤是个假仙师,姜栾救小姑娘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白仙师一语中的,果然厉害。”姜栾笑了笑。
白曦鹤以为姜栾认输了,脸色稍霁。
谁知下一秒姜栾就走到个百姓身边,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仙师,你知道这位大哥这周拉了多少次屎,都是什么时间拉的,拉了多少吗”
无辜百姓“”
白曦鹤“”
“白仙师”姜栾纳闷的追问道。
白曦鹤嘴角抽了抽,勉强回答,“天眼一天只能开一次,一次只能对一人使用,我今日只能知晓姜公子你身上发生的事。”
“哦只针对我啊,”姜栾点点头,走到齐绍麟身边,费劲搭着他的肩膀,“你既然知晓我俩人的关系,那你知道我俩何时行房,一天几次,用的什么姿势”
白曦鹤“”
虽然来时就听说这个姜栾不好对付,但也没想到有这么不好对付。
而且这都是什么鬼问题,谁想知道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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