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进莎华, 顾清就敏锐地感觉到了空气的凝重。
她随手掸开落在肩头的雪粒子，公司里暖气开的足，还在加班的前台下意识就要去接她的外套。
“不用了我自己拿着吧。”顾清避开前台伸过来的手, “先带我去见老总吧。”
前台感觉到了顾清身上透出来的疏离, 心里也有些难过。她以前中午经常跑去顾清的部门，和张尔凡玩的挺好, 和顾清也不是不熟悉。
才离开公司没几个月，一眼扫过去和她离开时也没什么大变动。但顾清始终清楚地记得, 自己不再是这里的人了。
“老总。”顾清深吸一口气, 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听见顾清的声音老总几乎是蹭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
“顾清顾清你总算是来了。”老总被部下突如其来的背叛, 忙得是焦头烂额, 此时见到顾清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
开车来莎华的路上，顾清从老总助理那大概听了一点内情, 只知道是林霖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压着某些艺人演员的续约合同。
她虽然是艺人总监，但实际掌握的权利也不小。老总这半年总想着打响公司品牌，自然也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老总, 林霖这样做是违法的, 我建议公司公关部门尽早报警，让警察去”
顾清还没说完, 就被老总挥手打断了。
老总看了助理一眼, 助理心领神会喊了其他几个部门主管出去，只留下了财务部门主管。
财务部门主管是老总爱人的妹妹，是自家人。
“顾编。”主管走过来，递过来一个文件夹, “老总说你能相信，所以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辜负老总对你的信任, 把这件事情传了出去。”
闻言，顾清便意识到真实情况或许比老总刚才说的，还要严重。
顾清花了约莫十分钟时间看完了那些文件，大概知道了莎华真正的问题是什么。
老总五十出头，平时保养得当看上去就像是才四十的人。然而此时在顾清面前，他面露衰老和疲惫，其中还有一丝难堪。
“顾清啊。”老总抬手抹去脑门上的冷汗，“我是，我是真没有办法了啊。”
顾清在心里大概计算了合同上总共的违约金，高达九位数的违约金，足以将莎华一举击溃。
正想着，顾清却又突然明白过来。
她一声不吭，只是把文件收拾好尽数还给财务主管，然后抬眸去看老总。
“老总，林霖带走的那十几个艺人都不值这个数，我又有什么办法”顾清说完，仔细观察着老总神色的变化。
老总大概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难以启齿，含含糊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来说吧。”财务主管在心里埋怨这个姐夫，心里一横说道。
“顾清，我知道你和天画董事长的关系。这些违约金里最大的一笔就是和天画的，只要你能去替我们说一句好话，莎华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顾清双眉一横蹭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和他的关系那我倒要问一句了，我和天画董事长是什么关系”顾清满脸怒容，毫不客气地喝道。
财务主管仗着和老总是姻亲的关系，在莎华常年居高位。如今被顾清这么一吼，心里不免也有些生气。
“顾清，你们什么关系真说出来摆在明面上，到底还是你吃亏。”
“行了。”老总板着脸，打断了财务主管的话。
“姐夫，当年要不是你，哪里会有今天的她她要是有点良心，就应该帮莎华度过这一难关”财务主管压低了声音吼道。
“玉玲你先出去，我自己和顾清说。”老总注意到了顾清紧紧攥住的双手，赶紧拉起财务主管，推搡着将她送出了会议室。
“顾清，我没和玉玲说那些。是我说或许可以让你帮我们，去求求冯董。你们俩的关系我没说，是玉玲自己误会了。”老总忙不迭地解释。
顾清没去理会老总，她扶着椅子扶手坐下，都不带去瞧老总的。
一时之间，老总也顾不上什么了，急得都要给顾清跪下了。
“顾清，顾清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要是有办法我也不会委屈你啊，你，你就看在我一开始帮了你，你救救莎华吧”
老总虽然爱面子，但莎华要是倒了他中年破产，还要什么破面子。
“老总，要是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你，我甚至可以帮你去银行贷款。可要我去找”顾清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顾清，你这是要我给你跪下啊”说着玩，老总按住椅子把手，作势就要给顾清跪下。
“老总”不说当年的知遇之恩，老总在年纪上也算是她的长辈。
顾清赶紧拦住老总，没让他真的给自己跪下。
瞧出顾清有些动容，老总眼底一亮。“顾清，我母亲今年快八十了，要是让她知道我破产了，她要犯心脏病的。”
于玉玲靠在墙上，突地听见会议室门开的声音。
顾清面色低沉地走出来，身后跟着老总。
于玉玲瞪大了眼睛，正要开口询问顾清是不是愿意帮忙了，老总忙用眼神暗示她不要说话。
“顾清，要是真的为难就算了。我，我也想明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希望我母亲她”老总叹了口气。
顾清一言不发，只是攥紧了皮包带子。
看着顾清离开，于玉玲松了口气，正要开口问老总，老总双手背在身后，走进了会议室。
于玉玲赶紧跟进去，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姐夫怎么样，顾清她答应了吗”
看着小姨子一脸紧张，老总双手一拍，换上了一张笑脸。“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会的。”
顾清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而且又是最念人情的。
老总这里出现了一线生机，顾清那里却是阴云密布。
她心里记着事，开车回家的路上差点就撞到了一辆电瓶车。好不容易开回了小区地下室，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帮老总怎么帮莎华。
那是她极不愿意回忆的记忆。
顾清双手靠在方向盘上，俯身躺在上面，她盯看着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红色围巾。
在经历一阵漫长而又冰冷的嘟嘟声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
顾清语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喂，是小清吗”电话那头却像是听出了什么，“小清，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顾清深吸一口气，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莎华被自己人坑了，现在有一笔和天画的违约金有六千万。”
“是你以前待着的那家公司吗”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声，“老祝老祝，你现在打电话给公司财务，让他查查是不是有和莎华合作的项目。”
“小清你放心，我现在就让人去查，我会让他们取消这笔违约金的追讨的。”
“好，谢谢你。”这几个字说出来之困难，让顾清就像是在一米多深的雪地里行走。
“小清，我们父女俩还要说什么谢谢，对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家一趟吧，奶奶想你了。”
顾清操着最后的耐心听完了电话那头的寒暄，只说了句“最近没时间”。
挂完了电话，顾清整个人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她紧紧咬着嘴唇，伸手拿过副驾驶座位上的红色围巾，将自己团团围住。
手机声划破寂静，温柔的纯音乐声充斥在车厢里。
顾清一动不动，明显是不想去接电话。可一想着万一是其他人打过来的
在纯音乐声即将结束的那一刻，电话被划到了绿色的右边。
“这个时候你应该回去了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清下意识去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一串熟悉的十一位数字组合。
“怎么不说话了”秦抚横着睡在床上，捂嘴打了个哈欠，“顾大编剧顾清清清儿”
顾清忍不住笑出声，她长吸一口去吐出满腹的郁闷。
“叫魂也不是你这样叫的。”顾清趴在方向盘上，懒懒说道。
“我听你周围挺安静的，应该回去了吧”秦抚也估摸不好顾清什么时候结束，接近十二点才敢打电话过来。
“嗯，到家了。”顾清极其自然地说道，车库也算到家了嘛，“你把围巾给我了，回去的时候冻着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我后悔了。”
“嗯”驴头不对马嘴的，顾清也没有反应过来。
秦抚压低了声音，说道“一想到那条围巾可以围在你身上，护着你暖着你，我就嫉妒。”
“我真想也变成一条围巾，时时刻刻围在你身上。”说着说着，秦抚又怀念起当时在怀的温香暖玉。
听着这随口拈来的“情话”，顾清又是笑了笑，不知不觉已经把刚才的事情带来的负面情绪，都抛在脑后了。
“等电影杀青了，我们好好来一次约会吧。”秦抚听见了电话那头的笑，忍不住开起染坊来，“至于地点在哪里，你定。”
“我什么地方，都可以的。”秦抚压低了声音，这一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乱七八糟的。”顾清从秦抚有些不正常的语气里，依稀明白了她在说什么，“你赶紧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要拍戏呢。”
“这火才勾起来呢，我可睡不着。”秦抚通过电话，继续远距离地撩拨着顾清。
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许沙哑，进入耳道，随后又快速地蔓延至全身。
这通电话最后到底没持续太长时间，因为顾清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反倒让秦抚发现她其实并不在家里的事实。
“哎呦这都多晚了你还不回家，大灰狼都要出来吃人了”
在一阵絮絮叨叨下，顾清只好以平常回家上楼的2倍速，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