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巳时。

    因着昨夜众人也都睡得晚了些，也就这个点才一同下楼准备吃早饭。

    江枕月夜里许是有些着凉了，起了床后就有些咳嗽，如今瞧起来也是一副病态, 就是涂了胭脂也未能掩盖住那般模样, 让人瞧着颇为心疼。

    早上吃食也是十分丰盛的, 主食是流心小笼包, 还有当地的各种糕点，配着那日蜀地的酱菜, 还有冬笋汤, 让人吃上一口就觉得暖乎乎的。

    只不过如今她瞧着这些却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也就放下了勺子。

    对面的赵慎瞧见她这幅模样不禁说道“好孩子, 可是受了风寒不若先回房休息一下, 让青云给你叫个郎中，陆家那头有了消息, 我让人再过去告诉你。今儿咱们也就都不出去了，想来陆家和苏家会特意来人，倒不能叫他们扑个空。”

    江枕月闻言点了点头, 随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学生的确有些不舒服，许是夜里着了凉，多谢赵公体谅, 学生这就先行回房了。”

    待说完这话, 她便起身行了个礼，这才扶着玉兰的手往楼上走去。

    她本来还想着坚持到众人吃完饭，哪成想越来越难受，如今已是头昏脑涨, 身上没了一丁点儿力气，浑身上下都发烫。

    其余人见此也都没了心思再吃，这些日子以来的朝夕相处，都已经有了情意，如今见她这般也是十分担心。昨夜里的事情其余人听过后也都知道是掺和了城中女子们的争斗，三人还险些被套进去，如今想来也都是觉得后怕，若因此名声受损，也只能是无妄之灾，哭都没地方哭去。

    赵青云闻言也连忙放下筷子，瞧了一眼那单薄的身影，便穿上大氅往门外走去，准备找个郎中来瞧瞧。他也是十分担忧她的，昨夜他在画舫上听见有人落水，只怕是自己认识的三人，紧赶地也跟了过去，但瞧见温檀给她披上衣裳时，那种酸涩的感觉藏都藏不住，如今能为她做些什么，他也是极为乐意的。

    江枕月倒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待回到房中，瞧见那架子上白色的大氅才有些反应过来，原来温兄的衣裳自己还没来得及还，若没有它披在身上，恐怕自个儿现在已是躺在床上不知所以了。

    “玉兰，将温公子的衣裳一会儿还了去吧，别忘了替我道下谢。”

    旁边的小丫鬟见她脸颊都红了，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显然是难受极了，连忙劝慰道“奴婢记下了，二姑娘快别担心这个了，先在床上躺会儿，等郎中来了给你瞧瞧看。”

    说罢，又替她将被子掖好，在额头上敷上了湿帕子，照顾的十分细致。

    没过一会儿，江与乐和赵雪无也都进了来，还拿着一碗热粥，模样瞧着也是满脸担忧。

    “月儿，刚才有人传了信过来，说是老夫人着了凉如今也是高烧不退，只不过那苏家女听着倒是不大好了，昨日就你救的那功夫醒了，后头浑身发颤还吐了血，到现在也还没醒过来，城中的老大夫都有些束手无策了。”

    赵雪无见着自个儿好友，连忙就把这事说了，脸上也有了几分害怕的神情。

    江枕月听见吐了血只觉得心里一咯噔，若是这种情况下，怕是昨日苏雯就失温了，想来是自己那套急救的法子和披风救了她，可要是再这样下去，难免不会出人命。

    昨夜救人她是有功无过，但想到那正如花般年纪的姑娘就要这样没了，也是十分不忍。

    只见她连忙把头上的帕子递给了身边的玉兰，随后扶着床边站起身说道“好姐姐们，那苏家女怕是快不好了，我在那古籍中瞧过，这般可能是得了失温症，她能这样熬上一晚已经是奇迹了，快将我带到苏宅，兴许还能救她一命。”

    两人本来也是十分担心，这也才刚把那粥搁下，如今听了这话也都心中一紧，江与乐连忙问道“月儿可是烧糊涂了苏府现在大夫众多，咱们贸然过去会不会显得不太好若没那个把握，岂不是害了苏姑娘”

    “好姐姐，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怎敢说笑。苏姑娘怕是昨日就不太好，因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保了一条命，想来那些大夫们也会用其他法子帮她，可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显然也还没恢复。姐姐可想想我落水那次，大夫也说快不好了，但好歹我第二日也是醒了过来的呀。”

    江枕月是不记得落水这事儿的，都是后来听海棠说了才了解，原主也是失足落水后有了低温症，因着救助不及时活生生送了命，如今这苏雯也不过捡了一条命，若后头再出什么问题可是了不得的。

    话音刚落，江与乐觉得也是有几分道理，刚想着搭话，就听见有了敲门声，以为是带了大夫过来。没想到一开门瞧见赵家祖孙站在外头，只不过神情都是有些紧张。

    只见赵慎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城中的郎中都寻不到了，皆是去了苏宅，月儿可还能挺得住老夫这就去瞧瞧能不能带回来一个。”

    “赵公，我听雪无说了苏家的情况，想来苏姑娘情况更不好些，能否带我一同去瞧瞧我这有法子能救她。”

    她这话倒也不是胡编乱扯的，在后世的时候她也是个宅女，十分喜欢荒野方面求生的视频，这种极端情况下的事情也是稍微了解点，还特意去学过专门的训练，自然也是敢去的。

    赵慎听后却有些迟疑，但见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坚定的神色，又想到昨日连救两人之事，便也选择了相信她。

    不过去苏宅这事儿，少年郎们还是不便跟着，因着昨日救苏雯的人谁也没看清，如今他们要是前去拜访，倒是更容易被误会，赵慎也就只带着几个姑娘一同前往。

    在路上的时候，赵慎也特意嘱咐道“好孩子，我与那苏老爷也是认识的，但人命关天之事不可逞强，否则好心也容易办成了坏事。那苏雯是家中嫡女，也是头一个及笄的姑娘，苏家自然是极为看重，万不能因此连累了你。”

    江枕月知道先生这是在担心自个儿，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也十分感激的说道“多谢赵公提点，学生不会做那没把握的事情。”

    她也有意让玉兰昨夜里打探过，那四个姑娘，其中两个是苏通判家的嫡女和庶女，容佩则是世家之女，虽然是个庶女，但是家中也有不少在京为官者，在此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门第。另一个和容佩关系甚好的，是李知府家的女儿，从小宠到大的嫡次女，也是身份了得。

    这些事情她自然也是知晓的，但是昨夜已经掺和进去了，还不如好人做到底。

    赵慎见此也就稍微放下心来，这也不是眼前小丫头头一回救人了，也就让他莫名的有种信任，只一路上又嘱咐了许多话，生怕几人去府中吃了亏。

    苏家女住在柳枝巷的苏宅，其父是苏州府通判，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只见到整个柳枝巷内都是马车，围的水泄不通。几人见此也只能在巷子外头就下了马车，一路走过去也皆是府城中官员的家眷，瞧见他们都觉得眼生，不免也多了几分打量。

    待到了门前，赵慎带着的小厮一提起自家主人的身份，门房也就十分机灵的带了路，边走边说道“几位贵客想来是昨日画舫里头的，我们家老爷夫人正为此事发愁呢，只不过今日来探病的宾客众多，且在花厅等候一会儿，我这就去通传主子们。”

    几人闻言也就随着他到了花厅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婢女上了茶点，虽然瞧着忙碌，但也十分周到，府里的下人们是知道轻重缓急的，知道是昨日的赵公和救了自家姑娘的人来了，也都尽心尽力的服侍着。

    江枕月瞧着这般样子，也就心中有了几分思量。想来苏家女的品行应该也是差不了的，府中下人这般规矩，门风也很好，自然养不出来什么娇惯的小姐，只怕那容佩是自己故意找茬，并不是两人有仇了。

    待过了一小会儿，就只见一对中年夫妻朝花厅处走来，模样甚是着急，那妇人见到几位姑娘连忙就行了个大礼。

    “多谢几位姑娘们昨日救了我的雯儿，如今雯儿还未能清醒，本还想着上门道谢的，还请恩人们勿怪。”

    三人哪里敢受长者之礼，连忙就侧身躲了过去，江枕月连忙开口说道“苏夫人，我今日前来是听闻苏姑娘夜里吐了血，心中颇为担忧，能否带我去瞧瞧看”

    苏夫人闻言便仔细瞧了眼前的姑娘，和昨夜里下人们说的一样，是个天仙般的人儿，想来就是救了自家姑娘的人，见此就和自己的夫君对视了一眼，那泪水就有些忍不住了。

    “姑娘可是昨夜用那奇怪手法救了人的还请姑娘再次相救，城中的大夫都说我家雯儿快不行了，我和夫君还正想着去寻你，实在也是没了别的法子。”

    她本也没想着眼前还未及笄的姑娘能真救了人，只不过听昨夜里下人们描述后也吃了一惊，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就快不行了，只能想着试试看了。

    江枕月本也是这般想的，也不再和她客套，只连忙跟着苏夫人往后宅的方向走去，待进了那苏家女的院子，也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整个院子里头不下有二十个大夫，皆是满头花白的老者，显然也是十分有经验的。进了屋子就感受到浓浓的暖意，想来是特地多点了炭火，为了让床上的人暖和起来，只不过在这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头，江枕月这等病患险些晕了过去。

    “夫人，苏姑娘夜里想来是有些失温，如今怕也有了风寒，这般不透气的屋子里恐怕会加重她的情况，不如先把窗户开个小缝，以求通风。”

    苏夫人也是瞧见她进屋时候那般头晕目眩的模样，虽然不懂其中原由，但夜里确也是被眼前的小姑娘所救，也就绞着帕子让下人们开了个窗缝。

    随后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们，麻烦姑娘了。”

    江枕月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走了过去摸了摸苏雯的身上，倒是没有她预想中的滚烫，摸着还是有些凉呢，于是对着一旁的老大夫问道“苏姑娘可吃了什么药”

    “只喝了点参汤，其余的都是用针灸辅佐，还未敢用药。”

    “麻烦先生再去和外头的大夫们讨论一下用什么药吧，再吩咐下人们熬点蜜水端过来。”

    老大夫只当她是家中的其他姑娘，哪成想自己回了这话后就被支出去熬什么蜜水，待到了外头才后知后觉这黄毛丫头怕是来看病的，不免觉得苏夫人不靠谱，竟让一个这般小的丫头随意糊弄。

    但也不好做主，又询问了苏家老爷，得知的答案也是信任这等黄毛丫头，直气的他吹胡子瞪眼，但也不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