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月在卯时也就醒了。
因着即将要离开昆山县, 昨夜里她就有些辗转难眠。毕竟要去旁的地方生活了,许多东西都是未知的,难免让她心里有了许多忧虑。
父亲升至知府,她和姐姐就不能像现在这般在家里不出门了, 定要和城中的夫人姑娘们交际才行, 保不准还会遇到难缠的人, 这些事情都是她自从来到北朝没有经历的, 甚至连原主都没有这样的记忆。
想到这里,江枕月也不禁叹了口气。这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还有旁的事情是必须要处理的。随后走到了书桌前, 提笔写下了冷饮铺子。
这种铺子瞧起来是用不到什么东西,但北朝的新鲜水果和冰块都是极贵的, 况且又不易保存, 在没有浓缩汁的情况下都得用新鲜果汁搭配冰球,再调制一些糖浆才能成为可口的冰碗。不过这又比较容易模仿, 所以要在上头加以改进才行。
原本她是想着慢慢琢磨这些,却没想到父亲即将升迁,这时间也就骤然紧迫了。
开业之事也必须在去大同府之前就得安置下来。
待弄好这些已经是辰时了, 她便去了厅堂处寻找父亲。
正巧着江承志还没有去前头的衙门办事,看见自己女儿来了也有些惊讶,但听到来意后,那脸上就有了几分迟疑。
“此举有些不妥, 为父倒是相信你的手艺, 但咱们在昆山县的日子不多了,此事就算托付给他人也是难办。”
江枕月听到这话后难免有了几分失落,“母亲留下的铺子女儿本是不想用的,但如今咱们要走了, 这样下去也不能被好好打理,所以才想到这个”
还未等她说完,江承志就叹了口气,“我知晓月儿的想法,并不是觉得你胡闹。若是一开始你提这个我当然不会同意,但这些日子你做的事情为父也看在眼里。只是我有意去了大同府后给你和乐儿每人添置些铺子,以后好作为嫁妆,不如到时再考虑这个”
小姑娘倒是没想到自个儿父亲还有这个打算,言语间难免有了几分迟疑,“家中银钱我也是知晓的,府城地段好的铺子应当是不便宜的,这样可行得通”
“月儿勿虑,此次升迁朝廷也有赏赐,以后的俸禄也有所提高。快回去收拾行李吧,勿要想这些东西。”
她听了这话后也连忙点了点头,瞧见自己父亲马上就准备去衙门了,便行了礼走了出去。
若是在大同府再考虑这些是极好的,一则能赚些银子,二则还能通过生意上头学习管家这项技能。毕竟北朝的女子嫁人后都要执掌中馈,有些事情也只能慢慢学了。
待她到了自个儿姐姐的院子里,才听见屋里头有了细微的哭声,不禁让她心头一紧。待到了门口时,便听出来这哭声是玉兰的了。
“姑娘,我不想回家,求姑娘开恩。我那对父母当年说把我卖了就卖了,若不是遇到了夫人,想来我今日已经在那青楼楚馆了,哪里又有机会过这般日子。如今我只想一直陪在姑娘身旁,断不想回家的,求姑娘了。”
玉兰和海棠二人是当年殷氏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可自去年时,她们各自的父母也就找上门了。
海棠的父母还算好些,从不主动要她的银子,愿意给就给些,不愿意就回家坐坐,母女俩相处的也还算融洽。
只不过玉兰这头就有些惨了,家中还有三个弟弟不说,当年把她卖了,一家人虽然活了下来,如今却也混得不好。爹是个游手好闲的,整日里不见人影,就想要些银子,而三个弟弟还要上学,她那对爹娘就想着从女儿手里扣些银子出来,这些天里,玉兰也没少因着这个受委屈。
如今听见知县升迁的消息,玉兰的父母就想着让她家去,打算将她嫁给东街的宋屠夫,听说要用六十两的聘礼将她娶回去。
毕竟养在官家的丫鬟都是极为水灵的,一出门和大家闺秀也没差距,因此条件好些的百姓都是极为乐意娶丫鬟的。
江枕月自是不知道这些,原主本就对这些事情不大上心,她来的这些天里也没怎么和玉兰相处,如今听见屋里的哭声倒是疑惑不已。
随即便推门而入,“这是怎了我可是头一次见玉兰这般样子,究竟是被欺负了,还是说犯了错”
江与乐闻言也叹了口气,便将其中缘由告诉了她。
“我是不愿让玉兰回去的,这样回去匆匆就嫁了个屠夫,虽然卖肉的都极为有钱,但那屠夫我也打听过,听说是个不正经的,整日里流连秦楼楚馆,坏事都快做尽了,就差没进前头的大牢,休过妻不说,甚至每日里都要打人的,周围的邻居对他评价也是极差。”
小姑娘听完后也有了几分惊讶,随后赶紧把地上的玉兰扶了起来,“别哭了,我们四个自幼时一同长大,如今早就已经情同姐妹,我替你做这个主,万不能让你嫁了那些臭鱼烂虾。”
她一听那些话,也就知晓玉兰的父母怕不是个好的,那肚子里的弯弯绕简直路人皆知,这是怕女儿跑了不再补贴家里,还不如早早嫁了去,拿了银子养剩下三个小的。
重男轻女这种事虽然在北朝来讲极多,但不顾女儿以后的生活,满打满算的都是利用,就让人有些不齿了,她当然不愿看到这些。
而一旁的玉兰听到这话险些又差点哭出来,“多谢两位姑娘,玉兰这辈子都想陪着姑娘们。”
“无论怎样,倒也不能让你真吃了这个亏,你且回去告诉你娘,若想要你回去,得从我这儿拿回去身契才行,叫她亲自来见我。”江枕月待说完这话后,心里起了些莫名的邪火,坐在自个儿姐姐旁边,那神情也是少见的冷漠。
玉兰得了话后连忙点头应是,随后就朝着门外走了去。
江与乐倒是头回见到自个儿妹妹这般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失笑,“你呀,她们两个当时都是死契,更何况这还是在县衙,只要咱们不放,玉兰哪有走的道理月儿可是想惩治一下那人”
小姑娘被她看穿后也没恼,随即娇嗔道“好姐姐莫要拆穿我,我只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能如此过分。”
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就拿起了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那模样十足的厉害,倒让屋里头的海棠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姑娘,二姑娘这模样可真是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主母呢。”
江枕月闻言连忙啐了她一口,“再笑我,我就让你嫁给东街那屠夫去。”
“好姑娘,婢子再不敢了,快些饶了我吧。”
“这次且饶了你,快去灶房把秋娘子叫来,再叫个小厮守在门外,省的一会儿有人撒泼。”
海棠得了话连忙也就应下,随后匆匆地就往外头走去,不过主仆两人这一唱一和倒是十分有趣,惹得平日里端庄贤淑的江与乐也是笑出了声。
她的心里却难免有了几分疑问。原本的妹妹性子活泼机灵,对这上头的事情是极为不感兴趣的,以往家中的大小事都是她一人处理,这倒是头一回。
江枕月见到自个儿姐姐这幅样子赶紧解释道“姐姐可会觉得我有些胡闹前些日子在苏家的经历总让我想通了,大户人家的下人、亲戚、来往交际都是极多的,如今父亲升迁在即,到了大同府家中肯定要不一样了。往日里都是你处理这些,但我也不能让别人觉得二姑娘就是好欺负的,所以今儿个就想尝试一下。”
“月儿能这样想,我是十分高兴的。如今你和温家有了婚约,我瞧着他那模样也绝不会负你,以后你也要做他的妻了,管家这事儿多学学也是极好的,大户人家的弯弯绕总是极多的。这些日子我也琢磨了一番,还在长归那里套了话。如今温家管家的是二房的,也就是长归的母亲,但国公府三房和四房都不是好相处的,只怕以后你少不得被为难。”
“而后宅之事男人又不好插手,你懂得多些我自然也是放心的,今日我就且瞧着你试试。”
小姑娘听了这话瞬间脸就红了,不禁娇嗔道“好姐姐快莫说这些,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谁知道这两年又会发生什么。”
随后还是不禁仔细想着自个儿姐姐的这番话了。
她还记得之前听少年郎说小时候的事情,想来国公府并不是外人看着那样和睦的,人多的地方就有是非。如今父亲升迁为大同知府,这样两家的家世差距也并不算太大了,虽然也算是高攀,但总归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了,但要是想为难她,法子可多了去了。
更何况,她一想到少年郎梦魇时喊母亲那副样子就觉得心里难受的紧,若真能嫁给他,无论如何,都要让那些人得到报应才是。
想到这儿,她那雪白的小脸上也有了几分坚毅。
待半个时辰后,外头也隐约传来了说话的动静,妇人的声音尖锐且刻薄,姐妹俩见此也就对视了一眼。
这是来了。
“你个死丫头跟着她们去大同府有什么好的,北地不比江南养人,等你回来还能这般细皮嫩肉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要是走了,可让为娘怎么活一会儿进去你赶紧就说要嫁人,你伺候她们这么多年,就算是死契也能放了你,知道了不”
玉兰听着她娘这些话气得更是攥紧了帕子,但此刻也不好反驳她,心里头也把二姑娘当做了救命稻草,恨不得赶紧就进了屋里。
待看见门口站着的海棠和秋娘子时,心中就有了几分明了,咬了咬牙说道“娘,快些进去吧,二姑娘是个心善的,她说要是嫁人的话拿回去身契就好了。”
胡氏听到这话更是眼睛都亮了,连忙瞪了自个儿闺女一眼,换上了一副讨好的面容就要推门而入。
门口的海棠眼疾手快的就拦下了她,“这位夫人可是玉兰的娘我这就进去通传一声,还请稍等片刻。”
胡氏本就是乡野出身,这些年来身上一股子泼妇气儿,又哪里懂什么规矩,见被拦下也有些不悦,不禁暗自嘀咕了句,“官家的闺女就是事多”。
她这话虽然说的声音不大,但难免院里的这几人还是听见了,秋娘子更是一脸嫌弃的瞧着她,惹得胡氏差点当场就要撒泼,那手也连忙就指了出去。
可前脚海棠刚进去,后头江枕月就大力地将门推了开,倒让众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胡氏伸出的手指还来不及收回,她本来是想着指着秋娘子骂一通的,哪里想得到这二姑娘就突然出了来。
江枕月看她的面相也就知晓这人不好相处,言语间极为冷淡,“进来吧,要是在县衙里吵嘴,父亲听了可要打板子的。”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撇了眼前的妇人一眼,随后转身就进了屋子。
胡氏见此,也被她周身的气度吓的话都说不出来半句,她是知晓这知县的两个女儿长得都十分好看,如今难免也被惊艳了,可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骄纵、目中无人的性子,走进去的时候,连腿都是有些虚浮的。
而后头的玉兰见此更是瞪大了眼睛。
二姑娘一直都是十分好相处的,今日这样更是把她都吓着了,但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喜悦。
想来姑娘们是真会为她做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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