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母女两人进了门后, 玉兰赶紧就扯了扯她娘的袖子，瞧着二姑娘那满脸的寒意让她大气儿都不敢喘。

    胡氏本来是没把姐妹俩放在眼里的，但哪里又想得到，这样美貌的姑娘能这般吓人。感觉到衣袖的摆动这才缓过神来, 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子牛气, 连忙磕磕绊绊的行了个礼。

    “见过两位姑娘。”

    江枕月瞧她这副模样嘴角也有了几分冷笑, 随后用那素手划过了茶杯的杯沿, 抬头时眼眸里也没半分感情。

    “快些起来吧，我如今见了你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玉兰是家中签了死契的婢女。你想要她回去, 这是坏了规矩的事情，按照律法你们不但要赔银子, 玉兰也是保不住命的。”

    底下的胡氏一听这话也是瞪大了眼睛, 连忙就说道“姑娘这是何意我家玉兰幼时就照顾你们，如今到了年纪嫁人也是应当的, 因为这个伤了情分，那不是全城的人都要唾弃知县家里是个没人性的”

    她说完这话后，眼神也有了些缥缈。虽然刚开始她被这气势给镇住了, 但想来想去也舍不得那银子，就算这是知县的女儿，瞧着还是个年龄小的，她也得试试才行。

    江枕月听她这般威逼利诱也笑了, 随后的模样也有了几分犹豫, “你这话说的也是有理，但也不是不能放，只不过”

    胡氏本还是有些怕的，听了这话更是眼睛转来转去, “我就知道姑娘是个心眼好的，玉兰能来伺候您真是有福气。”说完后，又连忙扒拉了一下自个儿女儿，“还不快谢谢姑娘，一会儿你就跟我家去准备去黄屠夫那里。”

    玉兰瞧了瞧自家姑娘那副神情，难免泪都要下来了，紧接着跪在地上就磕了两个头，“姑娘婢子不想走”

    “你个小蹄子，乱说什么呢快起来”

    胡氏本来以为女儿是个乖巧的，哪里想得到这个节骨眼上头还反口说话，更是气得她恨不得当场就打一巴掌。

    “不过，我还没说完呢。”

    江枕月见此倒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大娘，你太急了些。我还记得你家中有三个儿子，听说最近在城西的学堂里上学，想来以后想着考功名的。但无论如何玉兰都在官府留下了底子，就算我和姐姐好心放玉兰回去，孩子们以后的科举也是决然过不去的，大娘何不好好想想”

    胡氏显然是没想到这个，听到会影响自己三个宝贝疙瘩的前途更是皱了眉，那刻薄的脸上也没了好气儿，随后迟疑道“知县不就是姑娘的父亲销了身契岂不是得了”

    “大娘真会说笑，谁不知道我父亲是个好官，怎么就会替玉兰开这个先例再说和我们去大同府，以后也是一等丫鬟，银子自然是不少的，就算是嫁人也是我和姐姐决定才是。”

    小姑娘此时的神情也带了几分讥笑，不过看着的还是手中的杯子，让那胡氏虽然是极为不爽，但也无处可发泄，听了这话后更是气急，也懒得装什么规矩了。

    “姑娘这话就是不放人了玉兰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带走真是丧良心啊没想到堂堂知县的女儿竟心思这般歹毒，还要将我们母女分离，真真是没天理了我倒要让旁人评评理去”

    待说完这话后，胡氏也是手舞足蹈，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要往外头跑去，惺惺作态的模样让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一旁的玉兰更是吓的连忙就在后头喊着。

    这种情况却在江枕月的意料之中，使了个眼神就让门口的小厮和秋娘子将人拦住了，不紧不慢的端着茶杯就款款向前走了去。

    胡氏见此更是破口大骂，“你这小丫头，赶紧让我出去，真当自己是根葱了，等我出去非要把这事嚷嚷出去，说什么我都得让玉兰回家你”

    还未等她说完，那青花盏里的茶水就直泼了她的门面，“叫你一声大娘是给你脸面，在县衙里撒泼可是要被打板子的玉兰是我母亲当年从人牙子手里五两银子买来的，那身契白字黑字，连你都按了手印如今见她大了，能用来赚银子就要把人要回去，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你别胡言乱语玉兰是我生养的丫头，自然是心里疼爱的紧，姑娘今日用茶泼我，明天保不准有旁人用粪水泼你”

    胡氏的性子并不是什么会受委屈的性子，说完这话连忙就想着朝眼前的人吐口水，可没料到连忙就被秋娘子拽着胳膊把头按了下去，那口水也就落在了地上。

    江枕月见此也笑了一声，随后挑眉说道“这就是大娘说的粪水”

    “你”

    “大娘，你刚才说的让我父亲销了身契，这事儿其实在律法里头是可行的，死契的下人只要主人家同意和本人愿意的话，当然可以。不过父亲公务繁忙，若是处理这个的话，难免还是要打听你家中之事，听说你那丈夫最近总去赌博，如今新任知县过两日就要交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赌馆的老窝也是要收拾，而参与在里头的人，又怎么逃得掉”

    北朝对待赌博查的极严，若是家人的消遣是不管的，但有组织的这种官府都会封禁，特别是长久参与在其中的人，更是少不了要在牢狱待些日子，而玉兰的爹，此时也正好撞在这口子上。

    胡氏本就是乡野村妇，平日里撒泼惯了，哪里懂什么律法，但后头关于赌博这个却是城中百姓都明了的，听了这话竟是连腿都开始抖了起来，看着那面容姣好的小姑娘更是有了几分惊恐。

    她虽然不知这姑娘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但真被发现了，这个家也就毁了。

    还未等她仔细想，小姑娘又缓缓说道“父亲近些日子也在找这个窝点，我想着玉兰跟你回去嫁人也行，左右不过是她以后照顾着三个弟弟，就是不知道那黄屠夫脾气如何了，可能容得下三个孩子若是孩子调皮可会生气”

    说完这话后，她也不愿再看眼前人的表情，转身就往自个儿姐姐身旁走去。

    胡氏早已经被她吓得腿都软了，随后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这小姑娘的意思怕是还要把自己也装进去，但那黄屠夫是什么人，她心里可是明镜的，只怕自己三个儿子过去就要脱了层皮。

    随后瞧了瞧还在哭的女儿，又瞧了瞧那坐上的小人儿，也就知道这人无论如何都带不回去了，说话的时候难免也有了几分磕巴。

    “姑姑娘，玉兰我想着还是跟着你吧，知县老爷马上就是知府了，以后玉兰也能吃香的喝辣的，我先回去了，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江枕月闻言笑意更浓，摆了摆手说道“大娘说什么呢，玉兰在宅中就和我情同姐妹，自然不会亏了她。大娘要是有事就请回吧，海棠，送客”

    胡氏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后看向玉兰时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敢耽搁，连忙就直奔外头走去，那冷汗也缓缓地流了下来。

    待瞧不见她的身影后，江与乐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自个儿妹妹能在这上头这般厉害是她没能想到的。

    “月儿是如何发现玉兰的爹在赌博的”

    “自然是猜的，整日不见人影，又回家要银子，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了，倒让我歪打正着了。”

    江枕月说完这话后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随后也恢复成了平日里俏皮的样子，连忙喝了杯茶，显然刚才那场戏用了好大的力，不过看向门口神情纠结的玉兰时，还是挑了挑眉。

    “玉兰，你可是后悔留下了”

    只见玉兰听到这话后连忙就摇了摇头，随后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多谢姑娘今日替我做主，婢子当然愿意留下照顾两位姑娘的。不过姑娘可否不要将我爹的事告诉老爷虽然我这对爹娘都对我不好，但毕竟对我有生恩，我还是恨不了他们，要是我爹被抓，我们家也就垮了，求姑娘开恩。”

    江枕月闻言也不禁叹了口气。

    能大义灭亲的人是极少的，玉兰的性子本就温柔软糯，想来是不愿意家中遭有大事的。她是能答应她，但原因却是父亲升迁在即，这事并不是短短几天就能处理好的，况且新任知县刚来的时候总要有点政绩，若父亲在最后这关头抢了怕是不好，但那赌窝被端，只是早晚的事情。

    但瞧见地上的人默默掉泪的样子她也有了几分不忍，所幸便不打算把其中缘由告诉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自然不说，玉兰还是走前劝劝吧。”

    随后就垂下了眼眸。

    待到午时的时候，江枕月也就接到了赵家来的帖子。

    赵雪无显然是知道了升迁这档事，帖子中虽然祝福的话一句没少，但难掩即将分离的伤怀之情。

    本来几个姑娘家想的是以后还能经常见面，毕竟昆山县和苏州府离得极近，可如今却要南北相隔，想要见面犹如登天般困难。

    只怕真要等两人都嫁到京中才有机会相见了，但这事儿却又是八字没一撇的，于是姐妹俩看见这帖子便坐不住了，连忙就起身去了赵家。

    春日里的赵宅是极美的，墙角的垂丝海棠开的极为茂密，是要比桃花好看上许多倍的，再衬着一旁的竹林，更是将这春日景衬的如画一般。

    可惜这般美景几人再没了兴致，姐妹俩瞧见好友和恩师时，更是情不自禁的就落了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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