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枕月瞧见赵家人站在厅堂处的样子也是湿了眼眶, 胡乱的擦了泪后就赶紧和姐姐走过去行了礼。

    “赵公安好。”

    姑娘的声音本是软糯的，但此刻却凭添了几分哽咽，倒让人听了就有些难受。

    赵慎见此连忙就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好孩子们, 你们父亲升迁是天大的好事, 三年知府下来, 若能早些回京, 必定官至三品。和我家雪无相见也是迟早的事情，万不用这般难过。待我说几句话后, 也就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你们几个小的。”

    姐妹俩闻言也就应了声“是”, 赵慎也是年岁大了些，倒是见不得离别, 随后不禁还是叹了口气。

    “你们此去大同府切记谨言慎行, 万不要与城中世家交恶，月儿的箭法确也该继续学下去的。切记, 若在那头不适合你们姐妹两个，可来苏州府和雪无一块儿，而你们父亲做何决定都要听从。”

    待话音落下, 几个姑娘家面面相窥，神情中具是疑惑。

    江枕月也不禁皱了眉，赵公这话明显是有其他深意。父亲升迁这事儿虽然是好的，怕是里头有其他不能言说的内情。

    而大同府恰好又在北朝的边关, 再往北去就是鞑靼了。这些日子以来, 她也曾闲暇时翻过北朝的疆域图，仔细又想了下赵公这话，倒不由得心头一惊。她还记得那次雪灾时遇到的死士，瞧着应该是鞑靼那头的, 这样一来，想来两国怕是有意交战的。

    “多谢赵公指点，我和姐姐自当谨记在心，经此一别，可能也要好几年相见了，赵公万要保重身体，这些日子也多谢恩师教诲。”

    待小姑娘说完这话后，连忙就和姐姐一同行了个大礼。

    赵慎见此也就点了点头，“你们且和雪无玩去吧，晚上的时候一同去小饭馆，都别忘了就好。”

    “是。”

    几个姑娘异口同声的说了这话后也就有些绷不住了，刚对视的功夫，眼泪也就落了下来。

    赵雪无拉着姐妹俩的手，言语间也都是不舍，“好姐姐们，我听说北地苦寒，你们自幼都在江南，可能受得了我刚刚听祖父那番话也有旁的意思，若不然就直接留下来家中也无旁的姐妹，一想到你们要走了我心里真真是难受的不行。”

    江枕月不禁也叹了口气，赵公的话她也只算是猜测，但一家人又哪里有分开的道理，随即也就摇了摇头。

    “雪儿莫要伤怀，就算来往不便，总归还能寄信的，到时候不断了联系就好。”

    “可，我是真舍不得你们呀”小姑娘说完这话后，便扑在了两人的身上大哭了起来，倒让人瞧着就心碎。

    姐妹俩连忙又劝慰了好一阵，待到午时的时候这才出了门。

    如今众人都要离开昆山县，善堂的事情自然是要妥善处理一下的，就让下人们叫了剩下的几人，打算一同在善堂相会。

    并且因为沈计那事儿后，如今的善堂帮助的人极多，院子也是小了些。到底是扩大地方还是改变帮助的方式，这都是要处理的事情。瘦马剩下的那孩子，至今还没有人见过，这些都是要在这些天里安顿的。

    但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半都是因为水患失去家宅亲人的，辗转多地来到昆山县，这才得到了救助。

    待几人到了的时候，江枕月也有了几分恍惚，原本只有几个孩子玩闹的院子里突然有了许多干木匠活的男人，虽然瞧着都是病弱之躯，却都十分努力的在跟一个老者学着。

    刘管事也是得了信正在门口等着的，看见几个姑娘这般惊讶的神情连忙解释道“齐叔是前些日子来这里寻求救助的，正好年轻的时候会些木匠活，就想着教教这里的汉子们，学个手艺往后也能混个生计。”

    在北朝来讲，有个手艺活是极为不易的，像厨子、木匠这种手艺人都不会轻易外传。这东西说难听点，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是突然善堂里面有个会的倒是个稀奇事，按理来讲，这样好手艺的人不应该来这块儿求助才是。

    江枕月见此难免也有了几分疑问，“刘管事，不知道齐叔怎会来这儿我刚刚瞧了一会儿，他们做的东西都是极为精细的，这般手艺应当是不缺银子的才对。”

    这话说完后，还未等眼前的刘管事回话，那坐在圆凳上的齐叔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木头走了过来。

    这是个看起来年过五旬的老人，身上的皮肤像是被常年晒的，黑红且有些发亮，走路的姿态却是强而有力的，想来应该是常年干活，所以身子极好。

    “几位姑娘想来就是石碑上刻的人吧，都是貌美心善之人，老朽十分敬佩。我有这般手艺的确是不愁吃喝，只不过我如今年老无子，这手艺荒废了也是无用。所以就想着来这块儿教教他们，也算是给自己下辈子积德行善了。院里的娃娃又都可爱的紧，我就想着在这块儿待着，姑娘们可别嫌我啊。”

    话音落下，几个小姑娘也都马上行了个礼，只听江枕月说道“齐叔大义，若是能把这手艺教给院里的人，想来以后都能靠这个讨个生计，真真是顶好的事情。”

    “齐叔在善堂所求的，可是陪伴”

    她这话倒让老人随即愣了一下，转身就回去拿起了木头，“姑娘真是聪慧过人，老朽这就要干活了，姑娘还是去屋里瞧瞧孩子吧。”

    几人见他这般不好意思的神情也都笑了，随后就开始商议善堂后续的事情。

    如今来善堂救助，且住在这里的人数就有二十人之多，这还不包括年龄小的孩子，原本准备的床铺已是勉强才能挤得下这么多人，等过些日子热起来，怕是整个院里的人都有些难熬。万一要是再接人进来，就是真没地方睡了。

    善堂剩下的银子倒是还多，不过院子却不好再买太好的了，只怕混进来什么闲散懒汉当成自个儿的家，后面也不好管理。

    几个姑娘思来想去，最后便决定，除了冬天的时候可以接长住的人，其他季节每人最多只能待上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还得帮忙干活，或者是选择和齐叔学木匠，总之不能吃闲饭。孩子们倒是可以长住，只不过怎么着都得在院里请个先生给他们启蒙了，万一以后能出个考功名的孩子也是说不准的。

    不过怎么着善堂地方都是不够的，最好是再寻个两进的宅院，将里面的房间都改成炕，这样睡得人多又不会太挤，冬暖夏凉的极为舒服，还要多买些小厮帮助刘管事管理善堂才好。

    但这些东西众人也没人有空再弄了，只能托付给刘管事让他自己来了。

    待决定好这些后，几个姑娘就想着去屋里看看那瘦马的孩子，听说有妇人给取了个名字，现在的小名叫做小白。

    小白现在正好着五个月，如今在小床里头靠着，还能晃晃悠悠的坐一会儿，模样甚为可爱。

    江枕月见到时不禁觉得心都化了，不禁感叹瘦马的基因还是好的。那孩子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圆，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捏捏小脸蛋，又偏偏是个乖巧的性子，不哭不闹的看着几人，倒让姑娘们都有些爱不释手。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小的孩子，瞧他这样子，真真是招人疼的。”

    待她说完这话后，小奶团也有些坚持不住了，一下子就倒在了小床里，倒让几个姑娘娇笑不已。小白瞧见她们都笑，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懵懂又可爱。

    “小白这还是小名，你们说，该起个什么大名才好”江枕月瞧他这样子更是十分喜爱，不禁伸手就戳了戳他的小脸。

    还未等两个姑娘回答，她便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孩子生父姓宋，不如叫长柏。以后小名也唤作柏哥儿吧。”

    后头的几个少年郎也恰好是刚进屋子，温檀说完这话后也对着众人笑了一下。

    江枕月闻言不禁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名字。

    随后看着床里的奶团子也就对着众人招了招手，“大家快过来瞧瞧，柏哥儿实在是可爱极了。”

    少年郎们闻言却也有了几分好奇，都纷纷凑了过来，小床里的柏哥儿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嘴里啃着小手咿呀咿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待到后头，还是柏哥那一泡尿直冲了温长归的脸，众人才从善堂里出来，打算再去城外寒塘几人的墓前做个告别。

    几个姑娘这次在马车里却没了平日里的那般欢声笑语，赵雪无看着手中的帕子整个人都是抖的。

    “姐妹们，我这心里头难受的紧，过些日子咱们都走了，这昆山县还能记得他们的，也只有戏班子里的人了，我真是”

    余下的话，小姑娘却再也说不出来一句了。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太多，甚至她都快模糊了当初与寒塘在一起的日子，只记得那红衣的人儿躺在地上最后与她说的话了。

    江枕月瞧见她那模样也不禁叹了口气。

    那些个大雪的日子，还有未曾唱完的桃花扇，这些东西可能在他们离开这里后，久而久之就没人会再记得清了。但对于好友来讲，却未曾不是件好事。

    “雪儿，别怕。寒公子见到现在的你，定会十分开心的。”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使了个眼神给自个儿姐姐，一旁的江与乐也是心领神会，连忙劝慰道“莫想这些了，咱们就快走了，应该让他们瞧见的都是高兴的才是，万不能这般愁眉苦脸的。”

    赵雪无听了这些话也将情绪强忍了回去，待打开帘子一瞧，原本官路两旁的枯树雪地，如今也已经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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