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 梁山县里却瞧不见一丝人影,连寻常百姓家里的灯火都是极少的。
殷怀到了县衙的时候,那知县早已经被吓得不省人事。
“想不到这么大点儿地方也能卧虎藏龙,给咱家除了吧, 如今这地方官员也该换换了。”
余下的锦衣卫得了令后, 瞬间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藏匿在梁山县的歹人们也被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殷怀瞧着那桌上的糕点, 还是想起了拿着梅花糕的小姑娘。妹妹的容貌和模样,许多年来早就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不清了。当他第一次得知江家人的存在时, 不过是有些贪恋了那消失已久的亲情, 随手护了一家人,剩下的还是迷茫多些。
可今日江枕月那般模样, 却让他一下子有了些恍惚, 若妹妹出嫁前他还在家中,应该也是这般模样吧
梅花糕, 他有些想记起那个滋味了。
第二日渡河之时,因着有几个下人身受重伤,江家不得不在当地又雇佣了几个镖师跟随一起, 若不然这些死契的下人们也是无处可去,只得暂且包扎跟随一起渡河,待到了大同府地界再细心医治。
不过江承志自从见了殷怀后,夜里梦见的也都是发妻在世时的音容相貌, 情绪上时不时会崩溃, 倒让姐妹俩担心不已。
“父亲,殷公位高权重,又是西厂提督,想来不便于我们相认, 想开一些才是。母亲九泉之下知晓他没事,自然也是高兴的。”
姐妹俩进门后就瞧见父亲坐在桌边酗酒,他神情间的痛苦自是隐藏不住,江与乐见此更是极为担心,连忙就扶住了他,又叫了海棠去煮醒酒汤。
江承志模糊间瞧见自个儿的女儿们也落了泪,随后缓缓说道“为父自然懂得这些,见殷公没事,这些年的执念也就放下了。只不过,如今死士这些事,想来咱们是被殷公关照着的,但他越是这般,我越觉得心中有愧啊。你母亲当初的身子,若我再有本事些,可能她就会没事了。唉若殷公真如传闻中的无情,我就不会可惜他未见到你母亲了。但如今这般,却让我无颜面对他们兄妹。”
待说完这话,他便拿起了腰间发妻曾经给他缝制的香囊,虽早已经破旧不堪,但许多年来,他从未舍弃,只为贪图个念想,这般情况下再见,更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江与乐哪里见得了这个,殷氏去世时她已经年岁大些了,她又常年在父母身边,言语间的哽咽让人听了就难受,“父亲勿要伤怀了。”
一旁的江枕月却有些微愣,无论是原主的记忆,还是这半年来她与家人们的相处,对以前的事情知晓甚少。只不过与家人早有了感情,见此也叹了口气。
昨日殷怀那股子戾气是真吓着她了,但的确又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算下来这位舅舅已有二十多年未与家人相见,就算是妹妹去世后,也能惦念其家人,这般心性的人想来必不是坏的。
但父亲这些年又何错之有怕是整个北朝都难找这般有情有义的男人,妻子去世多年都不肯续弦,连传宗接代的心思都没有,又如此宝贝两个女儿,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还要以为这不是封建社会的男性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开口说道“父亲,殷公昨日听见梅花糕时的模样咱们都瞧见了,想来他虽然念着母亲,可这些年来会把念想藏在心里,是向前看的,若不然也不会不和咱们相认了。竟然殷公都未在意,想来性格随性的母亲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当年是个执念,如今寻见了应该高兴才是。”
“女儿如今也不小了,时常会想着姻缘的意义,但对于母亲来讲,这辈子她从未悔过的,定然是嫁与了父亲。母亲想来也是希望咱们能好好的才对。”
语毕,小姑娘的眼中也有了几分湿意,随后走到了门前小声说道“我去瞧瞧海棠的醒酒汤熬的如何了。”
座上的江承志闻言却有了几分恍惚,见到那远去的身影才将手中的香囊放了开。
随后对着身旁的大女儿说道“乐儿,为父没事了。”
是他这些年执念太深了。
而走到甲板上的江枕月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北朝的黄河奔腾怒啸,百折不回,自是一番波澜壮阔的景象,可眼下的她却无暇欣赏,瞧着晨光熹微,让她也想起了自己和原主的经历。
自己生在后世,却有个残破的家庭,许多年来从未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一路走来都是磕磕绊绊,懂的事情都要比他人晚上许多,那些年来的记忆都不堪回首,二十多年懵懵懂懂,如今想来竟像似梦一般。可原主从出生就是被家人所喜爱的,但这份爱却在她这里延续了下去。
她可以瞒着所有人一辈子,却唯独瞒不住自己。这份让她所贪恋的亲情,家中的温暖,原本都是别人的,她所得到的都一切,本应该是原主的才对。
来了这里也好些日子,她虽是不悔的,但如今父亲与姐姐的伤怀,都是她不能用真情实感去体会的,只是像个局外人一般的感触、分析,时不时涌上来的原主记忆,都会提醒她,这本来是别人的生活。
温檀出来时,瞧见的就是那站在船边落泪的小丫头,那副模样倒叫他心头一紧,随后便走到了她身旁,言语间也具是柔情。
“月儿这是怎了”
小姑娘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随即一愣,转头瞧见的就是那温柔的少年郎,倒让她攥着帕子的手都有了些颤抖。
眼前人的喜欢,可算是她的
“勿要哭了,可是家中的事让月儿这般难过殷公性情古怪,但昨日我瞧见锦衣卫那般模样,想来殷公对你们终归是不同的。他在朝中树敌许多,并不方便与你们相认,若不然只会给江大人招来灭顶之灾,想来时机合适时,自然他会再来的。”
温檀待说完这话后,眼前的小人儿也低下了头,他虽然未准确猜出她心中所想,但也不愿见她这般模样,随后从袖袋间拿出一块印章,上面篆刻的却是眼前人最为喜爱的岁寒三友。
少年郎好听的音色也随即落在了她的耳中,“月儿,这是我前些日子刻的,若是让信鸽传信而来,在上头印上这个,我便会知晓是你了。”
江枕月见此便接过了那极为好看的印章,倒是比普通的印章都大上了好几圈,里头的纹路也无一不凸显了他的用心,倒让她的杏眼里又起了层薄雾,随后抬头瞧着少年郎那绝色的容貌还是问了自己的心里话。
“阿檀你喜爱的,可是我的性子”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不敢再问剩下的话。
若她没有这般容貌,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想来眼前如此优秀的人都不会多瞧她一眼。她唯一敢问的,只有这个了。而她区别于原主的,也只有这别扭的性子。
可眼前的少年郎闻言却挑了挑眉,低头的瞬间也有了笑意。
随后开口说道;“月儿,若仔细讲来,可能世人都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明明你的容貌堪称为绝色,就连京中都找不出第二个可相比的女子。但容貌对我的惊艳不过尔尔,对一个人倾心,其实这些日子来,我也未能找到准确原因。可吸引我的地方,却只有你的这般心性。我生于武将世家,却因着家中变故被迫从文,这些年来隐忍克制,早已经忘了幼时的自己是何种心性,但与你相处时,才让我知晓,有些脾性的存在并不冲突。”
“月儿,咱们的相遇、相识,都是与他人不同的,而这份不同却也正是让我逐渐倾心于你的原因。你对我而言,就是最为特别的。”
江枕月此刻的杏眼里却都是惊讶,她没能问出的话却被他这般回答了。而两人荒唐的相遇,怕是整个北朝的大家闺秀,少有能做出来那般事的。
温檀随即又说道“哪怕月儿不是江大人的女儿,若上天垂怜,还会让我遇到你,此心也定如现在。”
小姑娘听了这话也若有所思。
两人的相遇的确是上天垂怜,不过垂怜的是她。但这份喜爱,也的的确确是她的才对。父亲和姐姐的爱,就算有许多部分都因为原主,但她至少在努力着,无论以原主还是自己的方式,她都是极为在意身旁所有人的,都是她不能辜负的人。
小姑娘随后的神情也有了几分释然,“谢谢你,阿檀。”
少年郎闻言,那好看的剑眉随即也上挑了,“月儿又为何会选了我”
这半年来,他时常会担心眼前人会喜欢上赵青云。毕竟相比之下,赵家和江家早就相识,而那人的性子恰好又对小丫头赚钱的心思,自己在这上头并不算有利。若说有利的地方,恐怕就是两人的相遇早了些,而他的心思要比那人要深一些。
可如今见了小丫头这番询问,他却也有了些好奇。
江枕月倒是没想过他会问这个,拿着印章的手都有了些颤抖,小脸瞬间起了两团嫣红。
她在这上头细想下来,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先是见了他这般容貌,只觉得惊为天人,虽然最开始的时候没起太多的心思。但同住屋檐下,又一同学习课业,久而久之便沉沦在了他的温柔和用心,只觉得世上再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而后的雪灾之事,还有订亲上头,无一不让她越来越倾心。上天垂怜她,让她遇到了这般好的人。但如今见他发问,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总不能真这般说吧。
但这话又提到了赵青云,对于那人来讲,她从头到尾都只是觉得有共同爱好的友人罢了,在知道他的心意后,她甚至有些惊讶过。
“阿檀,我从最初就是喜欢你的呀。温柔、清俊,仿若谪仙人般的美好,是所有人见了都会为之心动的。而我,也早就沉浸在了你的温柔里。”
“阿檀,你与他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他对我来讲是友人,而你,是我会从一而终的心动。”
小姑娘的嗓音软糯动听,让温檀的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柔情,眼前人又似不顾一切的又扑到了他的怀里。
“阿檀,我在感情上头是个极端的人,你可不可以只念着我一个人若咱们的两年之期能有个好结果,我希望你的心里也永远只有我。”
后头的话,小姑娘明显带了几分哭腔,那雪白的小脸上也带了几分委屈。
她又在说胡话了,每次见到他,就什么都敢说了。
可当她抬头的时候,迎上的却是那温柔的笑,随即而来的是他的吻,少年郎似要把所有的柔情都融入这密密麻麻的吻中。
他何尝又不是极端的人呢会因为她与别人的一举一动吃醋,甚至会坏心眼的针对他人,只为求得她的关心和爱护。
许多年来都没有人会让他用尽心思,骨子里的他明明心机颇深,可这些年来的不争不抢早让他麻木了,只有眼前的小人儿,是特例。
“月儿,你就是我的从一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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