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牙子到了院子已经是酉时, 姐妹两个正在听雪斋的池亭里一起尝着北地特有的小吃,相比于江南的甜腻软糯大有不同,大部分都是咸香为主,并且面食居多, 一时间也叫她们有些吃不惯。
小姑娘的口中本来还嚼着包子, 瞧见远处人牙子带着好些人站在院门口颇有些惊讶, 难免惊呼出声, “怎地这么多人”
江与乐见此笑道“咱们原在昆山县带来的小厮共四人,丫鬟算上玉兰她们也是四个, 连使粗婆子都没有的, 如今受伤的又多,自然是要多买些下人的, 日后免不了要在家中举办宴会, 邀请城中妇人和姑娘,若人手不够, 到时候肯定忙不过来的。”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在海棠的伺候下净了手,随后拉着自个儿妹妹往厅堂走去, 顺口又嘱咐道“海棠,叫人牙子带人到厅堂,且给我拿纸笔来,这些人每一个都要记载清楚才行。”
而一旁的江枕月此时还有微愣, 不过自个儿姐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倒是头一回, 也叫她颇为好奇,随后坐在了厅堂的太师椅上,想着瞧瞧姐姐是怎么处理这些的。
不过还未等她椅子坐暖呢,江与乐倒是有心考验她, “上次月儿处理玉兰她娘那个事可厉害着,这次你的下人自己选着试试,三个丫鬟一个婆子即可,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我再替你把关,切记要谨慎才好。”
江枕月闻言差点连茶杯都拿不稳了,仔细想来,上次那事不过是自己唬住了胡氏,若说家宅下人这上头的弯弯绕,她却是个一窍不通的,身旁的海棠是自幼一直在的,其他下人也早就在家中多年,甚至她都不相熟,叫上名字都对不上人。
不过自个儿又确实该好好学学这些,也就艰难地点了点头。
人牙子听说是新任知府的家眷要买下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带来的人都是她那里最好的,待进了厅堂瞧见是两个年轻的姑娘,倒是不由得心头一惊,难道这新任知府没有妻室
“两位姑娘安好,我姓秦,这是我手底下卖了死契的下人们,个个都是底细清楚,且自愿签契的,还请姑娘们过目。”
秦氏说完这话后连忙就将众人的名单递给了海棠,倒是毕恭毕敬的模样,性子和其他那些风风火火的人牙子瞧着区别甚大。
江与乐见此也满意了三分,人牙子的品行最为重要,若那些看着牙尖嘴利又滑头的,多半手下都会有一些有问题,被迫签契的,但这种的基本还是少见。
随后便吩咐下人们在堂下排好,自己仔细翻看了一眼名单,这才抬眼瞧了底下的人。
不过秦氏这种人牙子收的下人倒是也有点毛病,应该都没怎么伺候过人,不少下人们鲜少懂规矩,瞧见姐妹两个的容貌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只有少部分能做到目不斜视,规矩得体。
一旁的江枕月还以为姐姐会训诫一番,或者来个下马威,但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江与乐就当做瞧不见,只是吩咐着下人们介绍自己的姓名和家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模样还是十足十的温柔。
那些人瞧见府衙竟没有主母,两个姑娘貌美又温柔,有不少都起了别样的心思,只见前头有个长相明艳的丫鬟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随后开口说道“姑娘们,奴婢名叫莺时,原来也在大户人家当过差,是李家村的,家中有三个姐妹,一个弟弟。奴婢会刺绣烹茶,还识得字。”
待说完这话后,她也颇有些得意,自是认为自个儿这种好的丫鬟如今难找,到有些胸有成竹的模样。
江与乐闻言也点了点头,不过找到对应莺时家境的书纸时还是不禁笑了,随后淡淡地说道;“下一个。”
而那莺时本还以为还会被刮目相看,哪里知晓这瞧着温柔的姑娘竟忽略了自个儿,旁边的人也时不时传来几声嗤笑,让她顿时脸红了起来,语气也有些不服气,“敢问姑娘为何没瞧上我奴婢绣工也算是这些丫鬟里头数一数二的,必不会让姑娘们吃了亏”
“放肆哪里学的规矩这是在大户人家当过差的主子说的话怎有你质疑的份,主子们自都是有道理的,莫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海棠也许多年没经历过选人的事情了,但瞧见眼前人这般猖狂也有些忍无可忍,还是在两个姑娘开口前训诫了一番。
那莺时又哪里服气被个下人教训,刚想着反驳,只见江与乐抬了抬手,随后缓缓说道“我不选你,你自然心里有谱。我们家中没有当家主母,选的丫鬟不是要伺候我们,就是要伺候父亲,自然是不能有歪心思的。”
“一个绣工极好识字的丫鬟,又年轻貌美,这身契上头也清清楚楚写过你确实在大户人家当差过。按理说凭你的本事又怎会出来呢想必是被赶出来的。但死契的下人能回到人牙子手里,想来是犯了大错,应该是主家开恩饶了你一命。”
“莺时,我可说得对”
待说完这话后,江与乐拿着茶盏对着底下的下人们挑了挑眉,嘴角虽然还是那抹温柔贤淑的感觉,却在此刻让底下的众人不禁有些胆寒。
江枕月见此更是在心中惊呼好厉害的姐姐
她原以为自个儿的姐姐为人处世都十分温柔,性子上头不争不抢的,没想到处理家事竟这般厉害,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这人的老底揭了,这点倒是她所不如的了。
底下的莺时听了这话却再没了刚才猖狂,神情间也都是惊恐,站在原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瞧着温柔的姑娘,怎么会知晓她做的事
秦氏见她这般不识好歹,连忙就让后头的小厮将人带了出去,紧接着又说了许多好话这才作罢,这事儿倒是让剩下的下人们都规矩了不少。
江与乐见此也没什么反应,莺时这般能从大户人家出来,想必不是偷了东西就是勾搭了男主人,确实是不适合进家门伺候的。
但这些东西也并不是她一开始就会的,自然也不是生性纯良的母亲教的。这些年来家中之事都是她在磕磕绊绊琢磨了许久才懂,有些未让父亲和妹妹得知的事情,随着时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留给她的便是这些经验了。
转头瞧见那杏眼里都是惊奇的妹妹还是不禁笑了,“月儿,你先选吧。”
江枕月闻言才缓过神来,随后的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那娇俏的小脸上倒瞬间就有了几分凌冽之气。
随后抬手示意底下的人接着讲。
“奴婢荷花,家住齐家村,是最近才当丫鬟的,会做些吃食,还还能吃苦。”说话的小丫鬟瞧着年龄不大,身形瘦弱,性子也并不活泼,瞧着唯唯诺诺的,说到后头因着不好意思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海棠见此轻声问道;“二姑娘,这个叫荷花的可要留下”
“我看看她的身契。”江枕月倒是不着急,仔细看了眼她的身契才有了些琢磨。
眼前人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且家庭环境必然不和睦,若不然不会是这般的性子。而那身契上写的是父亲参军至今未归,她自愿卖身当丫鬟的。
这种性子的丫鬟虽然不能管些什么事,但是当个扫洒的丫鬟却是极为放心的。这种境遇下若是被家人强迫的,万不用写上自愿,只因当一个人的性子胆小懦弱自卑时,身边人又哪里是会顾忌她体面的人,而这自愿,恐怕是她心甘情愿当这个差事的。
虽然不知为何,但荷花显然性情温良,放在身边不用担心旁的。
想到这儿,江枕月便开口说道“留下吧,做个三等扫洒的丫鬟。”
这话说完后,底下的荷花显然是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连忙道了好几声谢,随后便小心翼翼的站到另一旁。
海棠见此虽然颇为惊讶,但看见大姑娘没有出言阻止,也就不吱声了,她还以为二姑娘喜欢性子活泼些的呢
待到后头,连续好几个下人介绍了自个儿,姐妹俩也没人满意。不过有个身形高大的丫鬟却让江枕月眼前一亮,那丫鬟长相极为大气,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好看,还有点憨气儿,让人瞧了都身心愉悦。
只见那丫鬟毛躁的行了个礼,随后说道“姑娘们,我是再北边点来滴,家里人早都没了,原来跟个老大哥学过武,旁的暂且还不会,不过我都能学不过就是我还没来得及给自个儿取名儿呢。”
江枕月听见她这口音不禁就笑了出声,倒是颇为喜爱这个丫鬟,瞧着倒是有十六七的样子了,待打开身契一瞧,竟还是个将士的遗孤,是圣上刚登基时那场战役牺牲的。这让小姑娘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算下来,这应该是温檀父亲参与过的那场战役。
“留下吧,在我身旁做个二等丫鬟,以后就叫做绿檀。”
“多谢姑娘赐名,奴婢定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绿檀得了名字后显然是颇为高兴,连忙站在了荷花的后头,但行礼时瞧着竟是个军礼,倒让众人还是忍不住笑了出声,惹得她也有了些不好意思。
姐妹俩见此也不禁对视笑了下,江与乐虽然惊奇为何妹妹会留下这个丫鬟,但瞧见她那颇为喜爱的模样倒也没问出口。
随后两人又各自选了丫鬟婆子后,这才给江承志选了下人。
不过江枕月却因为绿檀身契上头的事情有些魂不守舍,最后一个丫鬟选的是个性情稳重些的,赐名叫做山茶。
后头那婆子选的就麻烦了些,岁数稍微大点的心思也多,显然不少婆子都是碎嘴子,她挑来挑去,才选了个瞧着城府就深的婆子。虽然这种类型的不好掌控,不过据说曾在王府做过事,内宅的弯弯绕应该是懂得不少,她也有意学习这个,倒是没太计较旁的地方,就留了下来。
不过江与乐还是仔细推敲了一下,发现齐婆子是因为年轻时未婚育,所以从王府退下来后也闲不住,这才想着又伺候人。姐妹俩这算是捡了漏了,一般有资历的婆子和丫鬟都是想着回家享福的,甚少有愿意再签死契的。
所幸也就同意了妹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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