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到最后一共选了十五个下人, 不过因着时辰有些晚了，便打算暂且收拾了卧房歇息，剩下的明日再打理。

    江枕月回到屋子里时，天早就暗了下来。本来舟车劳顿好些天, 应该早些安歇了才好, 但她沐浴之后还是在书房里头铺上了信纸。

    如今到了地界, 也该给好友和少年郎各自书信一封。

    听雪斋的书房倒是别具一格, 是整个院子最大的屋子不说，其中景致十分雅致, 放书的书柜就有好些, 那书桌旁就还有个窗，若白日时抬头望去, 瞧见的就是池畔修竹, 让人不禁就会觉得心旷神怡。

    新来的绿檀瞧着倒是颇为好奇，因为守着规矩站在门口, 颇有些抓耳挠腮的感觉，江枕月透过书架瞧见她那样也就笑了。

    随后淡淡问道“你们几个可有识字的”

    几个小丫鬟闻言倒是互相瞧了一眼，随后便都低下了头。她们都是长在乡野间的孩子, 又哪里懂得识字。

    倒是海棠颇为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她这些日子里可没少跟两位姑娘学字，本来她还觉着姑娘选了这么些个下人，又极为喜爱绿檀, 心里难免有些吃醋, 但知晓对方有了不如她的地方，不禁就觉着心里好受多了。

    江枕月见她这般更觉得有意思，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些。随后便自个儿研起了墨，不过在灯火的映照下, 却显得她那绝色的脸庞有了几分朦胧，挽起袖子的一刻，露出的那段白却晃了众人的眼。

    门口的绿檀不禁嘟哝了一句，“二姑娘真美。”

    “这就不懂了吧普通人见了这幅模样也就能说个真美了，我可是知道有句诗词能形容二姑娘呢，就叫做皓腕凝霜雪”

    海棠面上的神情显然极为得意，这些年来她身边的小丫鬟也就只有玉兰一个，两个人在学问上面比较她还是略逊一筹的，如今有地方能卖弄学问也有了几分傲气。

    余下的三人见此倒是满脸震惊，只觉得这句话形容在二姑娘身上是十分恰当的，不禁都对海棠有了敬佩之情。

    江枕月倒也有意逗弄她们，她是知晓海棠从不愿正经学的，这上头都是选了自个儿喜欢的记下，又哪里有什么真的墨水。

    随后将手上的物件放在了桌子上头，转身说道“我正巧着有意让你们识字，这样以后也能在管家上头搭把手，不至于做个睁眼瞎。海棠不若每日教上大家认识些吧，每七日我抽查一番，可不能让我失望呀。”

    待说完这话后，她也有些坏心眼的笑了下。可海棠的神情却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但瞧见后头几个满眼期待的小丫鬟也把心里话咽下去了，随后嘟囔道“奴婢记下了。”

    江枕月见此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几人退下了。她这般考验海棠不是为了旁的，毕竟以后是身旁的大丫鬟，若还是现在天真的性格，想来以后免不了被为难的，多锻炼锻炼也是好的。

    想完这些后，她便拿起了手下的笔，开始给好友报平安，顺便又写了些关于沿路风景、人情风土的事情。只不过南北寄信总归不便，倒是明日再去买些礼物一同寄过去更好一些。

    但写到给温檀的这封时，却让她迟迟不能下笔。

    这信毕竟要给父亲过目的，可里头的内容该写些什么若只是写平安之类的话语会不会显得太冷淡了些若写旁的，只怕父亲那头就过不了关。

    但她真的有些想他了，那好看的眉眼和温柔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无论做什么都会有意无意间想到他的那身白衣。

    许是思考的时间久了些，眼前的灯火都不太亮了，江枕月刚想着挑灯芯的功夫，就瞧见放在书桌上头的墨块，顿时嘴角就有了笑意。

    只见她提笔在信纸上头画了个祥云，写下的第话便是“温兄，冬至送我的墨块已用完，可否再寄一些以前有这么好的墨，倒是只想着拿在手里把玩，如今用了后便舍不下了，倒是在书桌前坐了许久，抄写了许多字帖。若兄有剩余，便请再赠予一些，月儿感激不尽。”

    写完这话后，她才写了大同府的所见所闻，又问了京城有何趣事儿，这才把信纸装了起来，还没忘盖上那印章。

    不过其中内容却多了些，倒是不好用肥鸽子传话了。

    到了戌时，江枕月才回了卧房。

    听雪斋的卧房讲究的是小巧精致，里头的布景虽然没有了曾经的江南风格，但北地的大气却是十分凸显，如今江家带的装饰品和行李还未来得及摆放，但是整个屋子的格局却是十分别致的。

    一进门是个小厅堂，不过却不是像普通的宅院那般进来是会客或者饭桌之类的，相反却摆放了个书案，在读书的地方，地板也设计的凸出了些，想来原本住这个院子的人也是极爱读书的。

    再往里去一些便是睡觉的屋子，抬眼一瞧就是北地特有的炕，但屋子周围的窗户却极多，仔细一瞧，窗纸却是别具一格，用的是那极为名贵的软烟罗。若在夏日开着窗睡觉，定当别有一番风趣。

    不过有了之前在苏州小院的经验，海棠也早就吩咐丫鬟们给江枕月铺上了好几层褥子，瞧着倒是十分软绵。而屋里的中间放的是个香炉，里头的香虽然是她最为喜爱的梅香，此时却让她难免叹了口气。

    “海棠，去箱子里寻一下檀香，若还有的话，帮我换上吧。”

    海棠得了令难免有些奇怪，原本的二姑娘喜爱的是茉莉香，不过自从在昆山失足落水后就喜欢上了梅香，如今却要换成檀香。

    不过她倒是没多想，出了门瞧见廊下守着的几个小丫鬟倒是来了劲，随后装模作样的瞧上了一圈。这三个小丫鬟在她瞧来都不是特别满意，那个叫做荷花的太过胆小，以后怕是只能做个扫洒丫鬟，上不得大台面。山茶又是二姑娘随便选的，她倒是瞧不出来好坏。不过待瞧见那站得笔直的绿檀却有了些不服气，也不知这样愣愣的人，哪里入了姑娘的眼了。

    “姑娘想瞧瞧还有没有檀香，山茶随我去隔壁的库房瞧瞧吧，这事儿以后你要每日给姑娘安妥好了，可明白了”

    山茶本是十分规矩的站在廊下，听见她这话后连忙行了一礼，“多谢二姑娘信任，也多谢海棠姐姐抬爱。”

    能进姑娘屋里伺候自然是极好的差事，山茶性子聪慧，虽然没伺候过人，但以前也听许多好友说过，若能进屋子里伺候的以后必然能成大丫鬟。

    她本来还觉得海棠的性子有些孩子气，想来是不愿让她们这些新来的进去伺候姑娘，没想到第一日就能接下这般美差，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走路瞧着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说了这话的海棠却没想这么多，她倒是只想着摆个谱，以后她就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当然底下的丫鬟如何行事是要她负责的。

    待带她拿了香后，两个人便一同进屋打算换了香炉。

    不过此时坐在炕上的江枕月却是眉头紧锁，她本来还想着自个儿信上的内容应该对于温兄来讲是浅显易懂的，但时不时的又纠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瞧见海棠将山茶带进了屋里倒是吸引了她，不过明显山茶没怎么接触过香炉，虽然性子稳重，但难免好几个步骤做的都有些不顺利，让一旁的海棠瞪了好几眼。

    见两人换好了香后，她这才开口说话，“山茶先出去吧，海棠陪我说说话。”

    “是，姑娘。”山茶得了令后也不敢多待，连忙就带着原来的香炉走了出去，还不忘贴心的把门关上，只不过那手心里却都是汗，她倒是有些忘了，自己哪里鼓捣过这些风雅的东西，险些出了丑。

    而留下的海棠还因着刚才不愉快的换香经历有些耿耿于怀，还未等她开口，江枕月的神情就变得冷淡了许多，倒让她吓了一大跳。

    “海棠，咱们这么多年一起生活早就情同姐妹，你的性子我也最为了解。善良天真，又能忠心护主，这些都是极好的品质，但唯独做事欠缺了些考虑，这些年来便一直都是这般模样。”

    底下的小丫鬟这些年来哪里被江枕月这样正式的说过，听了这话瞬间就低下了头，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姑娘，可是我哪里做错了”

    江枕月闻言也叹了口气，“并不是我想说你，大同府不比昆山县，日后我定要与城中妇人姑娘们接触，你是我自幼时一起长大的丫鬟，以后院中几乎大小事都要你做主的，若许多事情上欠缺考虑，日后说不定会亏待客人。就像今日你让山茶进屋伺候这事儿，初看是没什么问题的，她性子稳重，若真是个好的，必然早晚都要进屋的。但你让她做的事，你却忘了问她可会，你作为管事的大丫鬟，许多东西都要亲手教给她们才是，若直接就这样扯来了，她要是个多心的，以为你在给她下马威都是有可能的，以后万不能这般莽撞了。”

    “就像我想让你们读书认字，我刚才也是问了的呀。”

    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便瞧见海棠已经落了泪下来，抬头的那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

    “姑娘，都是海棠不好，我我没想着这么多。日后必不会给姑娘添麻烦了，肯定都把她们教好了，再让她们进来见姑娘。”

    “好了，把眼泪擦干出去吧。出去的时候，你还是她们里头最厉害的，可明白了”

    江枕月倒是头回见她这般模样，毕竟原主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从不会注意这些，也不会教导下人，眼前的小丫鬟必然也是极少受训的。

    海棠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随后用帕子拭了泪，这才行礼说道“奴婢谨记。”

    待见她出去后，江枕月这才熄灯躺下，闻着香炉里的檀香不知不觉就想到了温檀，梦里的他还是那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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