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国公府。
温檀自从有了功名后就入了太学,本来按照年龄和家世他差点选为四皇子的伴读,太子年龄大了些,如今正在太学读书颇为声望的便是这四皇子了, 但温家却婉拒了这事儿。
原本老皇帝还是极喜爱这温家长孙的, 只觉得颇有其父的风范, 但最后瞧见国公府婉拒后便没再提起了。
温长归倒是对这事颇为不解, 随后问道“按理说这种事别人家都是上赶着的,虽然我也不愿意兄长给那四皇子当跟班, 但这般拒绝圣上居然没生气, 这可是为何”
一旁的温檀此刻还在书桌前研着墨,听了这话不禁笑了一下, “此番做四皇子的伴读不过是试探之举, 如今虽然太子监国,但皇子之争这些日子从未少过, 甚至四皇子的贤名盖过了太子。祖父是三朝老臣,在这种关键时刻,圣上需要知晓咱们的位置。”
“可圣上此番举动, 我私以为他是认可四皇子的贤能,若不然直接钦点兄长做官派给太子岂不是更好”
温长归听了这话后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他在政事上头还是有些不灵通。明明太子是圣上的嫡子,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从未出错, 这四皇子从长大后就一直压制着太子, 而让兄长做伴读这事儿,岂不是为了丰满四皇子的羽翼
“君心不可测,但温家忠国为民,才是本质。”
温檀说了这话后便不再言语了, 自古以来能当上九五之尊的人哪一个又能是简单的当圣上老了的时候,帝王家的本质便会显露出来。作为臣子要做的不过只是忠国,特别是富贵滔天的世家,又何苦要那个从龙之功
无论是太子的部下还是这四皇子的伴读,都不是温家能够接受的。
前头的温长归听了这话也就明了了,随后看见那桌上的纸条倒是来了几分兴致,一副好奇的模样就要伸手去拿,倒被少年郎抬手挡住了。
“长归不是今日还要去演武场跟着训练如今这个时辰再不去可晚了。”
小丫头给的东西,他不想被旁人看见。
温长归听了这话后倒是挑了挑眉,这东西一看就是那肥鸽子腿上传过来的,兄长这般爱护的模样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写的了。但看见他这般样子,倒也不再争辩,转身就出了房门。
而温檀摩挲着那纸条却不禁的笑了,当初他的这份心意还是长归察觉到的,如今竟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这些日子里,他被伴读这个事耽误了许久,这信鸽并不好放出去,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会被误会,现在也该给他的小丫头回信了。
小丫头的所有相思都是甘之如饴,而他何尝不是呢那载月书上被他密密麻麻的记了许多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本还是个新的册子,就这些天里已然被他翻旧了。
一席白衣的少年郎坐在书桌前倒是回忆起了曾经的事情。
在他年幼无知的时候曾经问过父母年少时期的事情,他的母亲也是温婉的江南女子,虽然身世不俗,但到了后来家道中落,阴差阳错的遇到了父亲,许多年来的琴瑟和鸣在京中提起来,又有谁不羡慕呢
他和月儿的情况虽然有些不同,但好像那些时间线却与年少时的父母重合了,将近弱冠之年的他恰巧遇到了豆蔻年华的月儿。
生在国公府,自从落地的第一天起,他身上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整个北朝的军队都在祖父的统治之下,若有朝一日国家有难,只要是国公府的男儿都要身披铠甲去边关应敌,誓死保卫脚下的每一片土地,没有任何理由。
可月儿待以后这样跟着他会不会太苦了
就像幼时他记忆中的母亲,从父亲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担惊受怕,最后带着遗憾和不甘被这府中的豺狼虎豹所吞噬殆尽。
想到这儿,让温檀原本那俊美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清冷。
如今边关形式不清,虽然百姓们一无所知,但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却心中明了,鞑靼可汗一月前有意图和亲这事儿就是种试探了。
许久以来鞑靼人英勇善战,崇武而尊,何从瞧得起北朝的人们从开国皇帝登基的初始,两国的交战就从未间断,近十年还是因着圣上登基前将鞑靼打怕了,这才得以消停。
而今不但作为总兵的父亲没了,朝中更是政权争夺,两位皇子相争,圣上急求长生,早都没人再对边关上心了,想来早晚会出事。
到时作为国公府长孙的他,就算自幼学文,又何曾不会去战场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他心爱之人再走上这条路。
少年郎想到这儿便收了心思,如今这些事物还不是他所需要担心的,待到秋闱和春闱结束,步入朝堂的那一刻,许多事情才会接踵而来。
瞧见那纸条上小丫头满溢的相思之情却让他有了满满地安心,原来有人会惦念、会思念自己,竟是这般的满足。
“梅清雅,香如故,阿檀也因此甘之如饴。”
温檀写下这话后却有了几分恍惚,那檀香是自出生的时候就一直用着的,这些年来却从未换过,竟没想过有人会喜欢。
随后这才打开了从大同府寄来的木盒,里头满满地都是梅香味,那玉佩上的图案虽然极为雅致,但看着并不是手艺高超之人雕刻,想来这是小丫头亲自做的。而那样白嫩嫩的小手想要学会这个恐怕要吃尽了苦头,倒是令他十分心疼。
温檀随即便拿起了玉佩仔细地摩挲着上头的梅花纹路,拿到鼻尖一闻全都是小丫头身上的香味,自己那句话还有几分讨要熏香的意思了,这般看来倒还有些多余了。
但他甘之如饴也是真。
待到江枕月那头接到回礼和回信已经是几日后了。
她的小饭馆和冷饮铺子都准备要开业了,但因着她不好出面管理,小饭馆那头就让马忠良当了挂名掌柜,到时候她不过就是东家,而冷饮铺子那头的掌柜却让山茶充当了,东家到时候只说不便告知即可,其余的倒是都准备好了,只需选个好日子即可。
而她在大同府也能好好歇着了,来了此地许久,除了这几条街她便没去过旁的地方。而家中有意在城外包个山头,还可以在里头弄个庄子,等夏天热起来她和姐姐还能去那头避暑,赚钱和享受两不误,倒是比在江南的时候好得多。
不过接到少年郎那满满一整箱的熏香时倒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把家里的熏香都搬来了吧她要用到何时去恐怕两年后再见到他,这些熏香不过才能用上一半,以后她身上的梅香恐怕要被这满溢的檀香取而代之了。
待打开肥鸽子身上纸条的时候,江枕月瞬间便红了脸。
原来甘之如饴这句话,听来竟会这般让人心动,竟连细想都不怎敢。
“海棠,将库房里头我做的梅香精油都拿出来吧,然后送到驿站管事那头,就说还是国公府。”
说完这话后,小姑娘便提起了笔写下了这精油的用法。虽然数量并不多,但留香时间和用途倒是比普通熏香更好一些,运用得当这些也能使用许久。
但两人这般算得上交换熏香了,竟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暧昧之情。
一旁的海棠得了话后刚要出去,走到门口时却有了几分犹豫,随后转身问道“二姑娘,这般可要告知大姑娘”
毕竟这在她看来有些于理不合了,仿佛姑娘和那温家大郎一直这般,这礼品怎么着都回不过来了。
桌旁的江枕月听到这话后倒是愣了一下,随后抬眼看向了门口有些踌躇不安的人。
“海棠说得对,这倒是我的疏忽了,礼品这是最后一次了,倒不用告诉姐姐知晓了。”
语毕,只见江枕月在绿檀的服侍下净了手,随后淡淡地说道“但你们都是我的丫鬟,不是旁人的大丫鬟。有些事情若还要告知旁人知晓,那我这个主子算怎么一回事”
刚来到北朝的时候其实海棠一直这般行事她也是忍耐再三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与姐姐早晚都要分别嫁人,若海棠心里头忠于的是姐姐便不好一直留在身旁了。毕竟温家可不是人口简单的地方,和那些豺狼虎豹的斗争想来并不会少,若连自个儿的丫鬟用着都不顺心意,又该如何是好
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的海棠听了这话倒是吓了一跳。
她本就不是个笨的,但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家中的大姑娘似主母一般的存在,下人们有什么事都习惯性的告诉大姑娘,可她却忘了,自个儿的主子明明是眼前的二姑娘。
想到这儿,却让她的声音都有了几分颤抖,“姑娘,是我糊涂了,海棠以后再不会说这话了。”
江枕月闻言倒也没为难她,毕竟海棠跟在她身边已经是时间久的了,和整个江家的情意都非比寻常,但有些习惯和问题早晚都要改,几句话的提点若能让小丫鬟心里头变得明白些倒也没什么。
身旁这四个小丫鬟,说白了除了山茶稳妥点,其余的性子不是太跳脱就是太胆小,真正想掌事却有些难了。江家一共才三个主子,她和家人的关系又十分要好,除非是下人们自个儿的争斗,否则哪里又有什么大风大浪。若她真嫁到温家去,恐怕没几天就要被收拾个好歹。
但好在海棠是最为忠心的了,只期盼有些问题后头能够改正了。
一旁看着这事儿的绿檀更是吓了个好歹。
她们这些后头来江家的人都觉得二姑娘厉害的紧,刚开始都以为海棠自幼跟着姑娘,感情非比寻常。可今日这才知晓,姑娘是个明事理的,情意归情意,下人们的本分一点儿都不能少。
待这事儿经过后,院子里头的小丫鬟倒是更为老实些了。
原本海棠还因着江枕月重用了其他人心里头有了几分怨气,可这次之后突然想得明白了些,姑娘要的是个能扛起院子所有管事的大丫鬟,并不是个事事为难人的,所以后头就更用心的教三个小丫鬟习了字,整个听雪斋都是说不出的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