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江枕月骑马乱了心弦, 后头的这些日子里，江与乐便说什么都不肯与她再骑马了，倒让小姑娘失落了许久。

    不过成衣铺子的事情却成了。

    江与乐这些天里在府城到处寻手艺好些的绣娘，看了许多个都不甚满意。只因一个铺子后头的绣娘其实是极累的, 但大多数绣娘都喜欢摆谱, 事儿要是多些还不太乐意, 这可让姐妹俩愁了一阵子。

    但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杏花巷里有个秦寡妇，幼时是江南人, 一手好苏绣在整个巷子里都是出了名的。只不过因着是个寡妇, 许多东家都觉得有些晦气，所以这些年来都只是做些小活计混口饭吃。遇到这种明珠蒙尘的事情, 江与乐自然不会放过, 用了每月十两的高价将秦寡妇请了回去。

    而江枕月在这期间又与赵家联系了几次，毕竟成衣铺子大多数要的都是成品布匹, 不可能都靠绣娘一人完成，不若从江南等地进些布匹，所以便和赵青云在这上头又合作了一番。

    这个生意却不能按照分成来了, 赵青云那头进价加点银子卖给她，算得上是极为优惠的价格了。

    姐妹俩的成衣铺子便这样开了起来，而秦寡妇却也是个能吃苦的，将江与乐那些花样子都绣到了衣服上头, 件件都精巧绝伦, 有些料子极好的衣裳，瞧着仙气飘飘，在大同府是极难看到的。铺子开业的时候惹得好些小姑娘在店门口踌躇不前，都想拥有那极为风雅的青纱裙, 上头的月娥宛如仙灵，如梦似幻。

    江枕月为了将成衣铺子的名声打出去，便约了章妙今日一块儿逛街，还特地穿了铺子里的衣裳。

    “齐妈妈，今日头发梳的利落些吧。章姑娘性子跳脱些，想来打扮的太过繁琐恐怕惹她不快。”

    齐婆子闻言点头应是，随后将小姑娘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双螺髻。这本来是十分娇俏的发髻，原本的江枕月也经常梳，但许是长大了些，那雪白秀美的脖颈露出来后，还是不禁让屋里的众人倒吸了口气。

    再配上那料子极好的青色衣裙，仿若步步生莲，一举一动美撼凡尘。

    刚进了屋子的柱子本来还是那副颇为机灵的模样，但瞧见自家姑娘这一转身，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直惹得小丫鬟们都笑出了声。

    柱子见此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姑娘，章姑娘那头来信了，说今日想带你去校场里头转转，顺带教你骑马，还想请教一下射箭上头的事情。”

    江枕月听了这话后不禁挑了挑眉。

    她还想着和章妙去成衣铺子那头转一圈，顺带打个名声。但这番的话，就不好再穿这身衣裳了。想来要换了骑装才是。

    思来想去，她才想到昨天秦寡妇做出来的一套白底红边的骑装，上头的绣花都是红梅，只不过还未来得及摆在铺子里头。章妙虽然极为爱武，但姑娘家的哪个又不爱美的，江枕月还记得那日和这人比试，装扮上虽然颇为利落，但小姑娘的心思却一丁点也没放过。

    若是普通衣裙现在不能宣传，这骑装也是极好的。

    “海棠，去听雨斋那头将昨日做好的骑装拿过来吧。”

    江枕月说完这话后，又重新坐在了妆台前，将头发上的饰品都拿了下来，随后只留得一个绒花作为装饰。

    只不过后头的齐婆子还是颇为担心，“姑娘上回骑马都差点惊了马，这次和章姑娘出去要小心些才是。”

    “齐妈妈放心，到时我带着绿檀去，必不会在这上头逞强的。”

    江枕月听到这般关怀的话还是温柔的笑了。她上次惊了马是因着自个儿分了心，这才胡乱拉了缰绳，若是好好练习必不会出这般的错。

    两匹马儿到时许久没碰过了，这几日闲暇中她倒是给起了名字。姐姐的那匹叫做银霜，自个儿的这匹性子好像有些小脾气，便起名叫做傲霜。

    待换好骑装后，江枕月便带着绿檀直奔了校场而去，不过为了行路方便些，两个人是牵马而行，若不然一块儿骑马在闹市恐怕影响不好。

    大同府无论是哪块儿，好像都对吃食极为看重，这一路上街道旁的铺子大部分都是卖吃食的，不说个个红火，但瞧着都有客人，想来这里的百姓都看重享受。除却这些，行人们说话的逗趣儿和豪爽，这也是在旁的地方瞧不见的。

    一路上虽然不少人惊叹于她的美貌，但大多数人都是直接的夸赞，让她那点难为情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还有些识马的，与她讨论了一下傲霜该怎么驯服。

    江枕月细想了一番，自从来了大同府，好像在街道上极少见到乞丐之类的。这却让她有些想不通了，虽然大同府的物价并不贵，但乞子在哪个府城都是有的，大同府却像个例外。而且父亲还有意让她与众夫人们合伙弄个善堂，若是没有要帮助的人，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儿，小姑娘难免将心中疑惑问了出口，“绿檀，我在大同府极少见到乞子，这在江南等地却是个稀奇事。”

    绿檀没成想姑娘会提起这个，随后喃喃的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实本来府城的乞子也是不少的，甚至连我以前都做过乞子，整日住在破庙，醒来还要担心要饭的位置被别人抢了，那段日子苦得很。”

    小丫鬟说完这话后不知是否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明显眼睛都红了，却倔强的咽了咽口水，似是这样就不会落泪。

    江枕月闻言却是颇为惊讶，她原以为绿檀是那种在塞外混迹江湖的女孩子，可却没想到竟当过乞子，甚至是在这表面异常和睦的大同府。但瞧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也不再发问，只是将自己手中的帕子递给了眼前人。

    绿檀闻到那股子梅香才发现是姑娘递了帕子，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随后带着哭腔说道“让姑娘笑话了。本来府城的乞子和旁的地方没甚区别，都是抢地盘要饭的，但自从魏将军管了事后，给好多没有户籍的人上了户籍不说，还集体介绍给了人牙子，训练我们伺候人，让我们也能堂堂正正的混口饭吃。毕竟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健全人，又有谁愿意低声下气的讨饭吃呢不过还是有些做乞子惯了的，官府管教无法，也就随他们去了，但即使是这般，做乞子的人也少了许多。”

    她本来是在府城有户籍的，但自从双亲没了后，就一直沦落至塞外，几经辗转才回了家乡。可那时当政的知府还是那个贪官，她这种年岁小的孤儿连田地都被人侵占了，诉讼无门，这才当了乞子。若不是后头魏老将军给了他们这些乞子活路，时至今日，可能她还是那个吃不饱饭被人欺负的小乞子。就是学了一身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那群老乞丐成群结队的打人，并不是她能承受的。

    江枕月本来是不知府城还有这般经历，就连绿檀的身契上头都从未写过这事儿。想来魏老将军是真的想给这些人一个堂堂正正生活的机会，只可惜就算是这般行事，本来想绿檀这种好好的良民却成了奴籍。

    这样一想，父亲想让它她置办善堂的原因便有了。

    若是能给这些走投无路的人重新来过的一个机会，都是能好好生活的呀。

    “好绿檀，都过去了。我的绿檀眼睛最为好看，像是会说话一般，再哭下去就变成兔子了。”小姑娘说完这话后，便用手中的帕子给眼前人擦拭了眼泪，神情也是极为温柔，倒是让原本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绿檀顿时愣住了。

    她本就不是个在乎身世的人，自幼时来她便过得不好，父亲战死，母亲病亡，一个人在那黄沙漫天的塞外生活了好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了几个年纪大些的挚友教她生活，可惜都被鞑靼的人杀害了。但自从跟了姑娘，每天她都是能吃饱穿暖的呀，这还图什么呢

    “姑娘真好。”绿檀说完这话后便笑了起来，瞧着一副极为憨厚的模样。

    这在江枕月的眼里却是极为不和谐的一幕，明明眼前的小丫鬟长得明艳大气，笑起来却是傻憨憨的，倒是极为可爱了，不禁就让她笑出了声。

    而后主仆两人一路上又提到了许多魏老将军上任后做出的举措，都是十分利民的好事，百姓们爱戴他也是有原因的了。不过许多事江枕月听后却放心了许多，想来父亲上任此地知府后能与手下官员这般和睦，应当和魏老将军脱不开干系，因着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所以在政事上头应该不会有什么分歧。

    待到了校场已经是巳时了，章妙一身红色骑装格外显眼，使得江枕月在远处就瞧得出来是谁了。

    本来校场这种地方，就算是官家女也不好来随便游玩的，但章妙毕竟武将世家之女，有一两个亲戚当武官也不稀奇，而且军营里头突然有姑娘家的来练练手，倒是能让兵蛋子们心情澎湃起来，训练都有劲了，校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当那一身白衣的江枕月骑马而来的时候，却还是让军营起了好大一阵骚动。

    大同双姝的名号如今在府城已经传开了，能让平日里极为泼辣的章妙这般尊敬的，恐怕只有那江家二姑娘，而这般绝色的容颜却是这群士兵们从未想过的。

    马背上的姑娘仿若一株在雪中而来的红梅，清冷且娇媚，不知一眼就能乱了多少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