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卧房内的天青色冰窑香炉中正缓缓地升起一缕青烟,昏黄的灯火将少年郎那俊朗的容貌映在了墙面上,似真似幻,倒让人觉得有了几分不真切。
此时的他身着一身白色的道袍, 骨节分明的手正翻动着书页, 这是平日里小丫头经常看的话本子, 俊美绝伦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焦急感, 倒还犹如往日一般的温柔,看到小丫头在话本子上头写下的话, 不禁嘴角便有了一丝笑意, 拿起桌上的笔又在旁边接上了那句话。
看到后头,他便也将手中的书卷搁下了, 看着床上熟睡的小人也不禁有了几分笑意。刚从灶房煮好白粥的绿檀推门瞧见的就是那满脸温柔的少年郎, 这让她也随之心头一紧。
倒不是因为旁的,柱子当时带了人上来, 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只因这人太过于好看,又二话不说让随行的大夫给姑娘煎药看病, 后头便一直坐在塌上看书,好像在等着姑娘醒来。
她前头一直在煎药熬粥,柱子也累的病倒了,也就忘了规矩这茬。
孤男寡女这般共处一室又算怎么回事
可仔细想来, 前头她还听见有官兵叫那位年长一些的人昭勇将军, 眼前人能这般对待姑娘,怕是只有小公爷了,应当就是温总兵的儿子,温檀。
仔细观其容貌, 也如传言中所说,是个像谪仙一般的人。绿檀想到这儿,便想起来了父亲的事情,将煮好的甜粥放在桌子上后,随后试探的问道“公子可是温家的人我瞧着你容貌不俗,家中又有人领兵,可是与我家姑娘订亲的小公爷,若不是的话我可要撵人了,这般在姑娘房里,就算是救命恩人也是不行的。”
她这说话的语气还是和海棠学的,倒也不说自个儿的目的,这样也不会让人显得突兀,毕竟这的确是不合规矩的事情。
温檀瞧她眼生,但这话却让他心头一惊。这么多年只有父亲在世时,那些副将会称呼自己为小公爷,毕竟那时所有人都以为爵位会是父亲的。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般称呼了连他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
少年郎的神色随之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看着小丫鬟沉吟道“家父温世武,确实在去年时与二姑娘订了亲事。在下留在房中确是不合规矩,但如今天色见晚,庄子人多嘈杂,她身边一直没有照顾的人,如今你来了,在下也该出去了。”
待说完这话后,温檀瞧着床上的人时,神情中也有了几分留念。不过他不好再多待下去,起身便往门口走去,经过绿檀时还不忘颔首示意。
绿檀见此竟是连手都有些攥紧了,转身看见少年郎离去的背影便咬了咬牙,噗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小公爷,家父曾是温总兵手下副将邢钊。前些日子姑娘应当给你寄去了信件,里头有关于曾经那场战役的事情。总兵在昭勇将军离开后曾被一位江湖大夫救治,后头出兵迎战鞑靼,又在马背上吐了血,是家父冒死相救,可后头他们又发生什么,便是无人知晓的了,家母也因这事儿被人暗中杀害。如今时过境迁,可其中种种都让人难以相信,朝中记载之事,明明与实际相差甚远”
少年郎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前头他听见那一声“小公爷”时便有了几分猜测,听到这番话这才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些日子来,此事在他心中徘徊萦绕,竟成了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回头再瞧那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让他也有了一分不真切。邢钊其人在他幼时也是见过几次的,是个身形高大的北地汉子,为人豪爽又忠义,是父亲的得力干将。
记忆中的长相好像也和地上的人有了几分相似,女儿肖父,那几分凶悍的眉眼中带了些憨意,这么久以来除了邢将军,他便也只在这小丫鬟脸上看见过了。
“我熟知的情况确与朝中记载相符,但当时年幼,并不能分辨消息真假。若你是邢将军女儿,想必也应当知晓,那次出城迎敌之将士,到现在无一幸免,连家人都难逃,姑娘又是怎样活下来的”
此事关系甚大,小丫头可以直接信了眼前人。可他却不能,若是有心人故意露出破绽,恐怕整个国公府都要被扣上一个不忠的名头。
毕竟父亲的死,圣上也是知晓的。
绿檀的性子本也是有些耿直,凡事不会深想。听到他这番话便知道这是不信自己,情急之下便把父亲留下的信纸从自己袖中拿出来要递给他,随后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关于当年逃命的事情,又将父亲当年对此事的疑问都告知了眼前的少年郎。
“小公爷,我听姑娘说你从了文。但若是还有机会的话,大同府的将士们都在等你,当年总兵立下破鞑靼十二可汗的誓言,就是您在大同府的地界随便找个百姓一问,都还记得,这里的人无论男女个个都是有血性,与鞑靼有世仇的。绿檀也愿为温家肝脑涂地,只希望能替父母报仇。”
说完这话后,她便重重地磕了个头。
温檀虽然面上瞧着还是那副温柔淡然的模样,可心里却早如惊涛骇浪一般了。当他接过那张已经有了年份的信纸时,不由得觉得心头被猛砸过。
当年的事情如今想来,源头是在父亲,做出这件事想要瞒住的人,也是他们温家。无论是邢将军,还是其他将士,受到的不过无妄之灾,如今面对眼前人竟让他有些负罪感。
“姑娘快些起来吧,在下此次前来大同府,也是为了调查此事。不过许多年来叔父也未曾在这上头有过眉目,罪魁祸首是否与鞑靼有关还犹未可知。但无论如何鞑靼确是与咱们有世仇,若还有机会,我定会继承父意,为众将士报仇。”
少年郎说完这话后便也行了个军礼,还未等绿檀说话,两人只听得床上小人一声嘤咛。
“绿檀,我这是睡了多久”小姑娘的音色软糯还有一丝哑意,起身的瞬间难免有让她有些头痛欲裂,随后便抬起了手往自个儿的额头上放去。
绿檀见此倒也来不及理会少年郎,十分麻利的就走过去将她扶坐在床上,将桌上的粥也端到了她的眼前,“姑娘也就睡了两个时辰,你睡着后高烧不退,可把我和柱子吓坏了。柱子下山本来想找些草药的,正好遇见了小公爷,是小公爷带的人给姑娘医治的。姑娘若是觉得好受些了,还是吃点东西吧,这样能好的快些。”
她说完这话后,便拿起手中的调羹盛起了一口粥,刚想着吹凉喂姑娘吃上一口,只听见门外传来了妇人的呼喊声。
“绿檀姑娘歇下了不狗蛋家的晚上觉得有些冷,不知庄子里头有没有炭火,能不能使使这天儿阴冷阴冷的,刚生完孩子的妇人可受不了啊”
小丫鬟听到这话便撅起了嘴,庄子里头也不是没有管事,但这群村民有个事总喜欢问她,这头姑娘又需要人照顾,便想着开口打发了。
但江枕月显然也瞧见了那门口对着自己温柔笑着的少年郎,两人也有几月未见,却都变化甚大。少年郎好像高了些,又仿佛比在昆山县时多了些稳重,一下子竟让她有了几分陌生的熟悉感。
“你且去吧,我已经觉得好多了,左右不过是个风寒,不打紧的。”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明明成日里想着和他见面的,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好像是以前放在庄子的,这才缓缓地在心中松了口气。
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想好看的呀。
绿檀闻言倒也点了点头,毕竟外头的妇人还催得紧,这的确不算什么大事,找好后也就回来了。
只不过经过门口时,瞧见那颔首微笑的少年郎时,却还是让她忘了规矩这事儿,满心都是关于父亲的事情了。
而屋里的气氛也随着那一声关门的“吱嘎”声变得暧昧了起来,少年郎神情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看着床上的小人儿,却始终一言未发,倒让江枕月瞬间就红了脸,只觉得自己耳朵都是热的了,从头到脚哪里都有了几分不自在。
“此次多谢温兄相助。”
小姑娘说这话时也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写信孟浪的人明明是她,但瞧见人的时候,她又一句越矩的话不敢说。
瞧着少年郎整齐的道袍,便觉得自己这般在床上有些于理不合,随后便想着起身坐到桌子旁,但头疼感也随之而来,倒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温檀见此也连忙走向前去,将她扶到了原位,又特地嘱咐了一句“别动”,随后才拿起了桌上的甜粥,将那吹好的粥递到了眼前小人的嘴旁。
“月儿刚才叫我什么”
江枕月显然没想到他会这般问,闻着那熟悉的檀香味儿,更是让她连手都不知往何处放了,眼见着那粥距离自个儿越来越近,言语中不免也有了几分焦急,“阿檀阿檀我自己来就好。”
小姑娘娇美的脸上也随即红晕更深,杏眼里仿若都要滴出水来,倒让少年郎心都跳快了许多。
“原来月儿竟是这般性格,文能述尽相思,武能百步穿杨,倒是我之前有些疏忽了。”少年郎说完这话后,便笑的极为好看的瞧着她,丝毫没有将调羹交予她的意思,更为贴心的又吹了下才递到她的嘴边。
江枕月一时间倒也分不清他是不是故意这般说的,不由得越来越害羞,手指尖都有些粉红,便有些后悔之前写那些话了。
眼前人犹如谪仙般美好,自己竟那般孟浪,可还是赌气般的喝下了那勺粥,脸上的神情也从娇羞变成了气鼓鼓,活脱脱像个可爱的小松鼠。
毕竟这些东西她都是为了他而改变,若不然一个江南的官家女,谁整日里会舞刀弄枪的呢豺狼虎豹众多的国公府,可不欢迎一无是处的人。
少年郎瞧着她那瞬间变换的神情,仿若也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得笑意都深了几分,随即仔细地递上了一口粥,神情间也具是温柔,“月儿没怕,我很意外,但我很欢喜。“
这话说完后,温檀又将手中的碗放回了桌上,拿了帕子将小丫头嘴边的粥擦拭了干净。
“我会尽量在这之前为你避开这些,我的月儿如今是英姿飒爽的英雄,不能困于后宅才是。”
曹家村的事情,在他到了庄子便有人和他讲过,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小丫头已经变了许多。国公府那些乱糟糟的事情已经是两代人留下的积怨,他不愿让她再去冒险。
江枕月显然没想到少年郎会这般说,不由得又羞涩了几分。她的确不愿困于后宅,相夫教子虽然没什么不好,但两家身世的差距,还有之前她没有完成的事情,都不能让她沉溺于相夫教子这种生活。况且两人日后真的成亲了,同住屋檐下,有些事情定是避无可避。
若真想为她规避这些,恐怕少年郎得从国公府分出来才行,可老国公还在世,这般于理不合。
想到这儿,她看向少年郎的神情里便带了几分坚定。
“阿檀,我能应付的,要相信我,就算是龙潭虎穴我都愿意为你去闯一闯。”
待她说完这话后,少年郎也随即温柔的笑了,随即说了句“傻丫头”,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更暧昧了几分,彼此间眼神里的情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相思就是度日如年,可真到了相见时,有许多话竟有些说不出口,江枕月看着那梦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眉眼也有了几分恍惚,随即便鬼使神差的抬手摸了上去。
这一下却也拨动了温檀的心弦。
随后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也覆盖住了小丫头香软的指尖,他的月儿许久不见,性子都变了许多。和他在一块儿时虽然还如原来一般是个娇憨的小人儿,但如今已经是能替先生顶了半边天的大姑娘了。
若是时间能再过得快些便好了。
江枕月身子里那后世的心在此刻也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作祟想要沾染眼前少年郎的美好。随即心一横便搂住眼前人的脖子并抱住了他。
这番动作倒让少年郎的脸也离她愈来愈近,纤细的腰肢就在温檀的另一只手旁。而小丫头又因着头疼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可杏眼却水汪汪的满是情意。
江枕月虽然年岁尚小,但身形因着这几月的习武倒是高挑了许多,如今早就大姑娘们没什么区别,甚至发育的更好些。
温檀的气息便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手尖触碰到的衣料丝滑柔软,而眼前的小姑娘娇软可爱,足以让他乱了心弦。
“月儿,快些躺好,莫要这般。”
小姑娘听见少年郎这般沙哑的声音倒是得了几分趣儿,忍不住坏心眼的娇嗔道“阿檀,抱抱我。”
她倒也不是真想做些什么,可眼前人毕竟是她朝暮思念的人,却还宛如谪仙一般高不可攀,明明又是她的,忍不住想着任性些,哪怕多和他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温檀瞧见怀中人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更是眸色都暗了几分,却将手尖都收回了袖子中,温柔的笑虽然还在嘴边,但显然已有了几分牵强。
“月儿风寒未愈,待将甜粥喝完,好好歇息才是。”
待说完这话,他将怀里的人仔细地扶好在床边,随后贴心的将被子盖好,转身就想拿起桌上的青瓷碗。
江枕月瞧见他这般正经的模样,虽然知晓这才是对的,可能是因着生病,脑袋都有了几分混乱,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有了几分委屈,小姑娘的性子忍不住又使了出来,杏眼里随即就起了层薄雾。
“阿檀可是厌我了”
少年郎的身影也随即有了些僵硬,刚伸到桌旁的手也收了回来,转身时瞧见的就是小丫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好像他真厌了她一样。
随即落入耳中的便是小丫头这些日子里絮絮叨叨的思念,以及话里话外对他的几分不满,说着说着竟还落了泪下来。
温檀神情中的温柔也愈发的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眸色变得越发暗沉。小丫头后头的声音也越发的哽咽,少年郎见此倒是勾了勾唇,随即便将小人儿扑到在了床上,月色便与他撞了个满怀。
江枕月被这满怀的檀香搞的有些措手不及,可随即而来的却是少年郎包含了所有情意的吻,原本连碰都不敢碰她的手,也紧紧地将她禁锢在了怀里。
趁着空隙时,小姑娘的脸上早都有了些暧昧的红晕,还是喃喃的说道“阿檀,不要了,刚才是我错了不该那般说的。”
温檀却是温柔的笑了,随即将在腰肢上的手抽了出来,刮了一下眼前人的鼻子,声音也是十分沙哑,“好。”
少年郎起身的时候,身上的道袍却仿佛什么也没经历过,一丝褶皱都未留下。而床上的小人儿气息还是十分紊乱,也不知是烧还未褪,还是因着羞怯的脸红,瞧着杏眼里都快滴出水来,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
温檀瞧见她这般模样,嘴边的笑意也越发的深了,还是将床上的小人捞了起来,将桌上的那碗甜粥喂的一干二净后,这才放过了她。
“月儿勿要再这般了,不是厌,而是太喜欢了才会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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