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檀回来的时候, 少年郎已经去了前院叔父那头,而姑娘已经把那碗粥吃得干干净净又睡下了,不由得让她暗中有了些想法。
这小公爷瞧着和谪仙一般,性子也不好让人亲近, 好不容易瞧见姑娘, 竟也没多说几句话想来还真是个宛如温总兵一般正直的人, 还有这般好的家世, 能与姑娘有这段缘分真真是极好的
只不过绿檀瞧见床小人儿脸上还未消退的红晕却有了几分焦急,难道姑娘烧还是没退待伸手摸了摸眼前人的额头, 发现已经退烧后, 这才使得她松了口气,随后续上了颗安神香, 这才在外头的配间里歇下。
此时夜深人静, 就连之前在洪水中刚逃了命的村民也都歇下了。虽然白日里都在可惜那些被大水冲走的家产,可如今借着昏黄的灯火, 都有了几分劫后余生之感,村民们便也没人再想着这些了,整日的劳累也在此时席卷而来。庄子并不大, 下人的房间里睡了个满满当当,年岁大一些的老人和孩子睡在了炕上,其余的便都在地上互相依偎着睡着了。岁数小些的姑娘还有些妇人则和曹孟氏一同歇下了,孩子醒了她们也能搭把手。
外头的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虽然不会扰人清梦, 山下的路恐怕还是难以行走,杏花镇那头众人也不知是何种情况,老将军可否派人治水,也犹未可知。但最为主要的还是这么些人吃饭的问题, 年轻一些的随便顶顶就过去了,年老的,还有孩子们,饿上两顿也就顶不住了。
更何况还有个刚生产完的曹孟氏,若是落下了病根,以后可是要遭罪半辈子的。
温家叔侄见此便主动让随行的官兵们去了京城的庄子里头,距离江家这个庄子倒也不算远,能运些治水的物件还有吃的就好。
只不过这大同府此次倒是不好多待了。
他们此次带兵前来也是为了调查绿檀所说之事,但如今有些不合时宜,既然发生了水患,朝廷那头肯定要派钦差来人赈灾,到时也不好解释,便打算等官兵们取回物资就回京。
而在庄子门口守着的副使,瞧见那紧皱眉头的温世昭,神情却难免有了些激动。
当年北朝与鞑靼开战时,他不过还是个新兵蛋子,身为地方军,跟随的便是温家的两位将军,如今时过境迁,瞧着眼前的昭勇将军不免想起了往事。
“不知将军可否还记得多年前手下的白虎营”
温世昭本还在与侄子讨论水情,听到眼前人的话瞬间就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当时他不过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手底下的官兵被兄长分为了四个阵营,而这白虎营便一直在他手下。自从那场战役后,这群将领他便未再见过了。
“难不成副使是这白虎营里的官兵”
“正是,当年我还是一名小卒,效力于将军营下,还被将军指点过几招枪法,受益匪浅,几场大战里都是靠着那几招才能活命,如今见到将军,末将真是感叹不已。”
副使说完这话后,连忙又行了个军礼。他毕竟也是性情中人,说到这处也回忆起来了那些与兄弟们出生入死的日夜。眼前的将军,是他们那群小卒整日里都想成为的将领,如今因着水患重逢,让他颇为感叹。
温世昭听到那几招的枪法,好像也有了几分印象。营中有个小卒来的时候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是被他的枪法给打服的,后来又听军中传言,这人还真把他那些招式给用上了,上阵杀敌勇猛无比。
如今竟会成为亲卫兵的副使,这倒是令他有了几分意外,“我还记得此事,你可是姜宵”
姜宵见眼前的将军还记得自己,不由得激动万分,随后单膝跪地行礼道“将军,白虎营的弟兄们这些年来可从未忘记当年你带着我们杀敌的时候,如今鞑靼经常在边关骚扰将士们,若若什么时候朝廷打算与那群蛮夷之人一决高下,还请将军要记得我们,云岭之战,咱们白虎营险些全军覆没,这血仇,末将终身难忘。”
说到后头,姜宵神情极为激动,抱拳行礼后,还是难免有了声叹息。
报仇之事,大同府的将士们又有谁能忘却可如今想来竟像奢望,近些年来,每到秋收之事,鞑靼都要来边关冒犯,可朝廷都当做视而不见,甚至让魏将军避战,明明国富民强,却不知为何如此啊
温世昭听完这话后,也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将面前人扶起后,重重地拍了拍肩,“若有此等机会,本将定不负重将士之望。”
云岭之战,又何止白虎营的将士受到迫害,全军将士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若不是兄长后头力挽狂澜,带着一队铁骑杀了个七进七出,北朝在那时就会败了。
一旁默默不语的少年郎瞧着两人眼中的神情,却难免有了几分触动。
温家的儿郎,究竟有多么受到大同府将士与百姓的爱戴,是他所不知晓的。可下午绿檀与他说的话,却犹在耳旁。但两国如今的形式,恐怕真要开战,却是不易的。
最为主要的还是当年父亲的事,若是朝中真有人暗中迫害,两国交战,上阵的必是叔父和长归,敌在暗,他们在明,这样太过于危险。只能期盼自己在春闱后步入朝廷,将此人找出来才是。
两日过后,大同府的水情也被控制住了,决堤的河口被魏弦带着官兵用着沙石填满,而久久未曾出来的太阳也终于在大同府见着了。
此次水情影响到的还是下游的城镇,杏花镇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不少村子都被洪水毁于一旦,不知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还有一部分人被卷入这滔天的洪水中,不知被冲去了何处,劫后余生的百姓们也是感叹纷纷。
但让曹家村最为印象深刻的还是带着仅仅五十人马就救了整村的江枕月,倒是令她在百姓们的心里威望甚高,容貌倾城绝色与箭法超然,不过是府城里的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但此次水患却能不顾自己安危将下游情况传到魏家,无异于是救了整个下游,大同府没因此次水患损失惨重,便有她一半的功劳。
在退烧后的第二日,她和少年郎分别之后,便带着兵马将剩下下游的情况都探了一遍,途中还遇到了治水的魏弦,那一袭白衣的姑娘,便在百姓们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作为知府的江承志此次水患虽然在下游有疏忽,但上游的双堤坝之法确实规避了许多险情的发生,朝廷决定将功抵过,也算不得他什么罪名。只不过那些之前隐瞒情况的官员却免不了被惩罚了一通,许多人还被贬官到了其他地方,若没有故意瞒着魏家,大同府此次水患必然损失极小。
如今朝廷竟要拿出两万两的赈灾银子,户部尚书脸都摆臭了,但别无他法,毕竟百姓们还要靠着这些银子重建家园。而江承志恰巧又是个清官,此次赈灾粮饷从头到尾没少了百姓一分一毫,足以让每家每户都能重建新房,还能有一年开销的银子。
水患之事落幕,倒也解决了江家父女的心头大事,日子便又回到了之前一般。
整日里姐妹俩忙乎的都是铺子里头的事情,江枕月那两个吃食铺子倒还是简单些,除了肉价菜价贵了些,也没什么大影响,半月后肯定又会回归原本的模样。就是成衣铺子损失不小,但好在收入还是多些,投入铺子的银子也早就赚了回来,如今整体算下来,竟还是赚钱的。
江枕月此时正在听雨斋里头等着姐姐回来,瞧着桌上那妆匣里满满的珠宝也着实吓了一跳,待问过院子里的玉药这才知晓,这是魏家送来的谢礼。
其中名贵玉料做的首饰就有许多,显然魏家是用尽了心思的。可这箱珠宝却在此刻有些醉翁之意了,说着是感谢姐妹俩提醒水患之事,才没让魏将军背上黑锅,但无论如何都应当用不上这么多的礼品才是,更何况还特地留了个帖子给姐妹俩,这妆匣又是魏家下人亲自送到听雨斋的。
想来,魏家是又动了订亲的心思。
魏弦也算此次治水的有功之臣,若不是他替父治水,恐怕下游的百姓们还没有这么快脱险。也不知她离开的这几天,姐姐和他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竟然让曲氏这般用心至极。
小姑娘想到这儿,倒是皱起了眉头,想来此事肯定也绕不过父亲,难不成姐姐真要订亲了原主的年纪还小,最快和少年郎也是明年春闱后能真正订亲,成亲还不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姐姐毕竟已经及笄,那魏弦看着年岁不小,若是长辈们真有心思,恐怕姐姐出嫁也会提上日程了。
但姐妹俩这些日子来的感情早就非比寻常,若真是这般,倒令她有几分不舍了起来。
江与乐从外头进来时,瞧见的就是那愁眉苦脸的小人,还有妆台上满是珠光宝气的妆匣,随后倒是不禁的就笑了。
“月儿怎地来了这珠宝是打哪儿来的”
“好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自从水患这事落了幕,你就每日都要去成衣铺子,月儿都见不到你,自然是想的慌。这珠宝是魏家派人送来的,听说来的还是曲夫人身旁的婆子。”
待说完这话后,小姑娘攥着帕子的手不禁也用了力,随即连忙就走到了姐姐的身旁,这莫名其妙的危机感倒令她有些慌乱。
江与乐倒是头回见妹妹这般神情,思索了一番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那箱珠宝上,“月儿的小脑袋里头都想了些什么可是在想我和魏家的事情”
小姑娘随即也点了点头,抱着姐姐纤细的腰肢撒娇道“好姐姐,一晃咱们都这么大了,就连我明年也该及笄了我舍不得姐姐。”
待说到后头,也让江枕月在心中凭添了几分伤感,瞧着神情都有了几分可怜巴巴。
江与乐转身便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乱想什么呢,我和魏弦不过是水患时一同治水罢了。老将军旧疾严重,如今阴雨天,腿痛难忍,许多事情曲夫人并不懂,便是我和师爷在城中安排的了。但婚姻大事,终究是父亲做主,若我未来的夫君最后是魏弦,也并无不可。只不过这箱珠宝还是贵重了些,晚一些让玉兰还回去吧。”
这几日她和魏弦的接触说实在的并不多,多半都是关于水患的传信,以及治水用到的东西上头会有一些联系。但好在许多事情上头算得上心有灵犀,没有半分拖沓,大抵还是她能接受的人。近几日父亲也有心找她谈话,恐怕就是关于订亲的事情了。
不过她却希望长辈们能晚一些考虑他们的事情,嫁出去的姑娘是和闺中不一样的,到时想回家看望父亲和妹妹,都得找个借口才行。
这些事,她都还未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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