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聘结束后, 两家的婚约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初十，因着今年的时间剩下不多，江家还要置办嫁妆，时间太赶定然来不及。魏家也是通情达理, 与算命先生定了过年后的日子, 倒也不算晚不算急, 又是正月里最好的日子。

    而在后头这些日子里, 江与乐便也不能再出家门了，待嫁的姑娘都是要守在自个儿院子里头绣嫁衣的。只不过她却自觉得手艺不算好, 所以就缝制了衣型, 而后头的绣花还是交给了在这上头颇为拿手的

    秦寡妇了。

    但这事儿初时秦寡妇是不愿的，只怕因着自己是寡妇影响了大姑娘的运, 毕竟这是大喜的事情, 由她一个寡妇来绣嫁衣显然是极为不妥的，而魏弦又正好是武将, 这事儿搁谁都是膈应的。但江与乐念她这几月来在铺子里颇为用心，而她亲手绣的衣裳卖的又是最好的，自然是不怕这些神神叨叨的说法。

    这却让秦寡妇感动不已, 在这嫁衣上头也用了十足的心思，用了最为复杂的双面绣，丝线用的也是御赐的金线，一针一线都是她揣摩好久绣上去的。

    只不过姐妹俩得到太后夸赞这事儿属实是有些荒唐了, 毕竟江承志不过是个四品知府, 京中不知多少达官贵人，若单纯因着水患一事却也说不通了。江枕月也在这上头思索了好久，毕竟父亲除了当年科举时面圣过，这些年来都未曾进京, 府城里传言父亲颇入圣眼一事更是不可能的了。

    但太后的的确确夸赞了姐妹两人，甚至这些御赐之物还是锦衣卫亲自送来的。

    江枕月想到这儿却挑了眉，前些日子因着忙乎大聘的事儿，却一直忘了这茬。明明除了圣上没人能指挥的了锦衣卫的人，那这太后的赏赐，恐怕和殷公要有关系了。

    还记得那日魏弦被授五品将军后，紧接着太后的赏赐就到了家中。如今这般想来，这是殷公特地给姐姐求来的才是，若不然凭她和姐姐在水患里做的那些小事，又怎能入了太后的眼里。想来面冷心热的殷公就算不想与她们相认，也是在惦念着她们的。

    不知殷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还记得在旁人那里提起来都是让人胆寒的存在，可几次的接触下来，她总觉得殷公是好的呀。

    小姑娘坐在书桌前想了一会儿也得不出个所以然，随后便开始准备秋闱要送给少年郎和赵家的礼品了。

    北朝的秋闱是八月初八开始，此次准备礼品也是正好的。两人无论谁的学问，中个举子都是极为容易的。而赵雪无在前些日子也来了信，待赵青云中举以后，赵家便要启程去京城了，一则为了第二年的春闱做准备，二则是赵家的父母在蜀地政绩极好，已要调任工部尚书，正要启程赴任。

    江家准备的礼品待秋闱结束后，便一同寄往京城即可。

    如今家中事务江与乐也有意放权让妹妹去做，这些礼尚往来之事也都落在了江枕月身上，自然是要她多用些心思才好。

    温家这头其实主要还是她私底下送上一份，父亲这头倒是不用，毕竟只是举人的功名。江枕月思来想去便用上了蟾宫折桂这个寓意，在库房里头找了块玉石打算让人雕刻成这般模样的，到时候交给驿站管事送给少年郎即可。

    至于传信这事儿，上次水患两人在房里亲了许久后，小姑娘想起来难免还有些恼羞成怒，已经好几封信回的都是安好，没再些过什么孟浪的话了。少年郎那头好像也知晓自己惹恼了娇娇的小丫头，不由得还是亲手做了把长枪，这才哄好了她。

    如今江枕月除了箭法骑术，在枪法上头也算颇有造诣。不过可惜不是自幼习武，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和内力这种真功夫还是无缘，但若真和普通官兵比试，必然是不输的，这也是多亏了章妙这个在武艺上要求极高的师父。

    但只是这般，已经让小姑娘极为高兴了。北朝那些大家闺秀们学的琴棋书画，缝缝补补的她是真学不来，在关于习武这上头还算挺有天赋，连带着身子都好了许多。以往在昆山县时下人们总是担忧她会生病，如今却再不会忧心这个了。

    江枕月打算给赵青云送上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还要以父亲的名义再挑选些好的礼品送过去。除却这些还有赵大人升迁的礼品，不过在这上头她还要问过父亲才是，两人毕竟有过同僚情意，贵重与心意其实难以两全，若要送的太过贵重，恐还会伤了情意。

    她毕竟是头回琢磨这些，两位少年郎的自己做主倒是没什么，可长辈这头她还是有些摸不准了。

    小姑娘想到这儿，便将自己前头定好的东西写了下来，嘱咐给了海棠，随后便起身往前院走了去。

    此时已到亥时，院子里灯火通明，不少下人们还跟着齐婆子忙乎着嫁妆的事宜，虽说还有几月才到婚期，但北朝嫁女是颇为讲究的事情，基本上要将出嫁的姑娘从现在到入土的东西都准备好，一件也马虎不得。这些东西不但能保障江与乐在魏家的生活，也是用来撑场面的。

    江枕月瞧见这些难免在心中有了几分疑惑，父亲如今究竟有多少银子

    明明在昆山县时还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待到了大同府除却姐妹两人的三间铺子，家中后来又添置了三间，甚至还有个山头，光是这些就不下三千两。另外姐姐的这些嫁妆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恐怕也要耗费不少银子。

    北朝大部分闺秀的嫁妆都是从小到大攒出来的，而像姐姐这般现在才置办的是极少的，好多东西要费时间找木匠去打不说，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置办，就算钟鸣鼎食之家都有些难，如今却不像父亲这个俸禄的人能拿得出手的。

    待到了前院时，江枕月瞧见父亲的书房还未熄灯，倒让她有些忍不住想问问这事儿，可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身麒麟衣的殷怀，还有面前神情悲痛的父亲。

    “殷公”

    小姑娘满是疑问的语气，也让两人瞬间回了神。不过殷怀却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挑了挑那阴柔的眉，随后坐在了太师椅上喝着那上好的花茶。

    “这茶味道甚好，想不到江大人品味独特，竟然会喜爱云峰花茶。”

    江承志听了这话后显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颔首说道“小女喜爱花茶，所以府中便都换上了这茶，我在这上头说来惭愧，倒没什么讲究。”

    语毕，他便转头看向了那杏眼里满是探究的女儿，却还是用温和的笑容掩饰着自己的紧张，“月儿怎来前院了可是有事”

    江枕月听见父亲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随后不禁偷偷打量了一眼父亲的神情，明明瞧着两人刚才谈得事情必然滋事甚大，若不然父亲定然不会情绪激动，并且殷公出现在府邸显然极为奇怪，但她身为小辈却是不能问的。

    随后便装着一副淡然的神情说道“赵大人如今已要上任工部尚书，不知父亲打算送些什么，女儿在这上头实在有些拿捏不准，这才想着过来的。不知父亲在此待客，多有打扰。”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对着两位长辈行了一礼，神情里也瞧不出来什么情绪，可那攥着帕子的手显然还是有了几分紧张。

    她还记得那次渡河时被殷公所救，父亲提了母亲一句后，眼前的殷公大发雷霆险些要杀人，也不知两人私下都会讨论些什么，若是殷公将当年之事怪罪在父亲头上，这又如何是好

    江承志见她来问此事倒是觉得有些惊讶，这些日子来，他本觉得眼前的小丫头在许多事情上头都是个胆子大的，但没想到会因着这些小事举棋不定，随后思索一番回道“我与赵大人虽有同僚之谊，但接触并不多，也就在昆山时与赵公关系甚好，倒用不得太贵重的，心意用上便好，月儿看着办吧。”

    一旁的江枕月得了话连忙就应了声“是”，看着太师椅上的殷怀却还有了几分犹豫，她倒是想留在这块儿陪着父亲，情急之下却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得先退了出来。打算一会儿柱子来换茶水的时候让他注意点动静，想来殷公如今出现在家中，不是要相认便是有其他事情了，但她还是对上次的事情有些心有余悸。

    而屋内的殷怀看着那缓缓关上的房门却勾了勾嘴角，手指也在椅子上轻轻叩了一下，随后饶有兴致的说道“月儿的性子不像你们夫妇，是个心思多的。”

    “咱家前头说的事情你可考虑清楚了若是想明白了，晚一些就让人给月儿也置办套嫁妆，这事儿实在不好再拖下去了。边关的形势你也清楚，鞑靼那头不知何时就要打过来了，太后的身子骨也撑不了多久。”

    江承志听完这番话更是眉头紧皱。

    原本姐妹两个年纪都还不大，作为父亲的自然怕她们太早嫁人受了委屈，所以想着多留几年。可这些打算自从来了大同府便有些身不由己，边关形势不清，偶尔老将军就要带人去云岭巡逻。而这次水患时受的箭伤便是鞑靼所为，老将军为了安抚民心便让下头的人保了密。同时消息也传到了朝廷，可如今两个皇子斗的厉害，圣上却选择忽略了此事，同时也在北朝境内发现了好些鞑靼死士，想来朝中必是有内应。

    敌在暗，他身为大同知府便与边关安危脱不开干系，若两个女儿还留在府中，那些死士动了心思便会轻易要了她们的命，嫁出去却成了最优的选择，最好离边关越远越好。而太后的身子骨如今只是靠着补品吊着命罢了，若太后薨了，全国就要守孝三年，但鞑靼定然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魏弦还是殷怀亲自选的，待开了战，魏家父子便会被调任到京中，来边关的只能是温家。温檀却是例外，因着从了文，江枕月嫁过去反倒容易远离边关之事，这也是殷怀让他趁早打算的地方了。

    但江枕月，明年三月才及笄，这显然有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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