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志想到这儿也不禁犹豫了几分, 随后还是轻叹了口气。
月儿年纪实在太小了些,原本就算明年订亲,出嫁也要再等两年才合适。姑娘家和男子总是有区别的,像国公府这样的家境, 想来嫁过去定然就要考虑生孩子的, 但身子骨还没长开的小丫头, 这般无异于就是在赌命罢了。
大家闺秀又与普通女子不一样, 许多年来的娇生惯养,在身子上头就落了一大截。若真要两个孩子明年成婚, 他怎能放心的下
“殷公, 这事还容我再斟酌一番。温檀与我有些师徒缘分,确为人中龙凤, 但月儿年幼, 上头没有婆母,国公府又人口众多, 这般年纪嫁过去,莫不说管家权利不在手中,恐还要早早生子, 我远在边关,彼时又怎能安心”
待说完这话后,江承志又深深行了一礼。若到时实在无法,只得将月儿托付给赵家照看些时日, 亦或者是与大女儿一同进京, 但出嫁这事儿还是太过急了些。
殷怀对这番回答倒也不例外,手中还玩弄着玉扳指,门外窸窣的衣料声也因着这些话更大了些,倒让他不禁就勾了唇。
“江大人可知咱家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 能这番有耐心还全看在阿茹的面子了。咱家想了下,在京中还没什么人敢与锦衣卫作对,这孩子什么时候生,当然是月儿自己说了算。只可惜如今战事要起,咱家不好与两个外甥女相认,若不然,区区一个国公府又能蹦跶出什么水花来”
他对国公府如今的这群人已经是从骨子里都厌恶了,二房的虽然是个有出息的,但比兄长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再说排前头的两个少年郎,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儿,又能干得了什么府中狼子野心人不计其数,若不是看在圣上还愿意给他们几分面子,他又怎愿让如花似玉的月儿进那种肮脏恶臭之地
殷怀想到这儿,便理了理身上的麒麟衣,随后将茶盏放到了桌上,语气也越发的阴柔,“行了,这事儿咱家做主了,你虽然是个做父亲的,但大同府这摊子事儿也离不了你,想做好官家国就不能两全,阿茹当年的事情也怪不得你,既然选了这条路,你不走下去,她就白死了。”
其实外甥女就算不嫁,他也能在京中给安排个地界待着。只不过北朝的女子终究还是不太一样,到时候闲言碎语就算处理掉,终究还是对小丫头的名声有碍。嫁了,倒也没旁的,不过区区黄毛小儿,在京中他也好拿捏。
待说完这话后,他便径直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不愿回头再看身后人的狼狈。
只不过推开门瞧见的就是那满脸震惊的小丫头,殷怀虽然心中有几分不快,却像没瞧见一般的经过了她身旁,随后而行的就是从院子里四处突然出来的锦衣卫们,显然已在此地匿藏许久。
而他的身上,却也是梅花香。
冷冽清幽,与他那冷淡阴柔的脸相得益彰。
江枕月本来还怕远去的殷公再因为什么事和父亲生气,没想到听到的内容,却是有关与她。再抬眼往里头瞧去,便是那两鬓间已有少许白发的父亲,明明还要比殷公小上几岁,因着多年来的操劳,已有了疲惫之感。
殷公那寥寥数语也让他瘫坐在椅子上,嘴里竟发不出一句话。
“父亲”
小姑娘软糯的声音在此刻也有了几分颤抖,可父亲抬头时眼里的悲痛却还是让她心头一紧。
“父亲想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这是身为臣子应当做的事,也是百姓所希望看到的,万不要因为我受到阻碍。我和姐姐都长大了,无论在何处都能保护好自己的。“
为何殷公会将母亲的死解释成这般模样,江枕月虽然心中十分疑惑,但此刻也不愿当父亲的面再提起,只是希望父亲不要沉浸在过去,这般神情的父亲,她不愿再看到了。
江承志又怎不知女儿心中如何作想,但这番话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阿茹死的事虽然怪不得他,但病重之时他却因着官场上的事无法脱身,没能好好陪在阿茹身边的也是他,大舅哥这番话说的不算错。可女儿这般懂事,仿佛让他瞧见了多年前的阿茹,也是这般善解人意,让他事事以朝中之事为主。
不少科举为官者,自觉锦心绣口者不计其数,年少时年少轻狂,老来一副赤子之心,以忠君忠国对得起百姓为己任,但这些年来,唯独对不起的却是自己家人。
他这一生,身有功名时来不及尽孝。金榜题名后,枕边人香消玉殒。得遇贵人时,却不能帮上昔日同窗一分一毫。如今官运亨通,又要与女儿们分别,实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罢了,半辈子的追求如今想来竟是笑话一般。
眼前如花似玉的女儿若说是他这一生来最为骄傲的存在,但他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她们。
无论是魏家订亲之事,还是小女儿水患救灾,都是大舅哥在给她们铺路,他心疼却无可奈何。这些年来后宅之事都是大女儿一手置办,走过的弯路不知多少,但两个女儿都这般优秀,他这个父亲,好像永远在她们成长中是缺失的。
娇憨的月儿,究竟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了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月儿,过来给为父捶锤背吧,好像自从你长大了些,都不曾撒娇要过什么了。”
江承志说完这话后,倒是笑的极为慈爱,可却让门口的小人儿心头一紧。
原主的记忆在此刻也慢慢地涌现了出来,每当江枕月幼时想要什么姐姐不给时,都会偷偷去书房找父亲,捶背揉肩好一顿伺候,为的就是撒娇达到自己的目的,而父亲也愿意宠着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什么拒绝的事情。
“这便来了。”江枕月说完这话后,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待离近些瞧见父亲鬓边那些白发时,也让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
她虽然不是原主,但这一年多来,这份亲情是她最为依赖的,如今这般真真让她心里难受的不得了。靠着记忆中的手法给眼前的父亲揉着肩,心中却久久不能释怀。
随后喃喃的说道“父亲勿要伤怀了,原来月儿也不曾明白官民之间的事。但自从来了大同府我才知晓,只要真心做个好官,甚至只需要做个好人,就会有百姓们记得你的好。在我看来,这些官与民之间的情意及其可贵。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甚至能记一辈子。民安乐,心怀情,这便再好不过了。”
“殷公终究和旁人不太一样,他所效力的人都在宫中,而父亲的背后,是大同府千千万万的百姓,有些念头就算坚持,我与姐姐也定然是支持父亲的。”
江承志听到这话后倒是拍了拍女儿的小手,随后叹息一声没再言语,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八月二十,秋闱放榜,温檀为京中榜首,赵青云为苏州榜首,两位解元也要相聚京中,已然是京城中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原因无他,两人曾经都是江承志与赵慎的入室弟子,曾为太傅的赵慎学问超然这倒是没什么好讨论的,但江承志这些年来的为官之路却是许多人都十分好奇的。
寒门子弟中了进士,许多年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小官,自打今年突升知府,朝廷还夸赞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更是让人背后好好琢磨了一番。
当温檀带了媒人到江家提亲时,许多人才幡然醒悟,原来是有了乘龙快婿。
只不过虽然大同府的百姓们对江家父女十分爱戴,但京中对江枕月的评风却有些微妙,姐妹俩那几个铺子红火的程度已然影响到京城,多少人对那些点心和衣裳都爱不释手,可背后却是大家闺秀一手操办的,倒让人觉得有些不齿,满身铜臭味的姑娘,这可极为少见了。
京中也不知何时有了些传言,只说这江家小女美则美矣,以前是个耍无赖的,因着经商染上了些恶习,得不到的男人就不罢休,在昆山县时经常和温檀套近乎,还经常在床上翻滚哀嚎,感叹为何清俊温雅的温檀为何不喜欢自己,说的有鼻子有眼倒真像那么回事。
这些话传到江枕月耳里时,倒让小姑娘哭笑不得,但一旁的海棠显然气的耳朵都红了。
“姑娘这群京中的女人怎就那样坏连你人都没瞧见过,自从温家大郎来提亲后,到处都在说你的坏话,你瞧瞧,现在连咱们大同府都有人这般说了,真是气死人了”
待说完这话后,她又似发脾气般将帕子往桌上一甩,两手叉腰便开始数落那些乱说话的京中贵女。
而其他小丫鬟们也是十分气愤,这些天来与姑娘的相处,谁不知晓姑娘人是顶好的在水患时又救了那么多人,这般天仙儿似的人都会被背后说三道四,怎能让她们咽的下这口气
但江枕月显然没当回事,少年郎曾经当过父亲弟子这件事确实存在,少年郎又在京中十分耀眼,若有人喜欢过他,必然会做一些猜想。但没做过的事情,别人怎么说也不会成真,更何况两人已然订亲,待这三书六礼走完了,这群人就算再说些什么,又能耐她如何
“这有什么的,都莫要生气了,往后咱们去了京城,再找她们算账就好了。”
小姑娘说完这话后,倒是饶有兴致的摆弄着兵器架上的东西。少年郎自从知晓兵器能哄她开心,这聘礼里许多都是这些刀枪棍棒的,让她实在是有些都不知道学些什么了。
海棠瞧见姑娘摆弄着这些,更是生了股闷气,絮絮叨叨的嘀咕道“姑爷也不说澄清一下,白白让姑娘受这么些委屈,这世道坏人真多”
江枕月虽然没太听清她说的话,但也猜得到一星半点儿,随后沉声说道“都勿要再议论此事了,且看后头定然有转机,这事儿传到大同府就是她们的错误,若只是在京中还有人信,大同府的百姓可都长着眼睛呢。”
两人身世差距过大,有些麻烦当然无可避免,谣言止于智者,一切等明年她嫁到京中都会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文案了,哭哭感谢在20210812 19:42:0320210813 20:0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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