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
过了这日,差不多新年就要接近了尾声,但街道两旁卖着年货的小贩还特别用心的招呼着客人,有不少人还在为着晚上的元宵灯会做准备, 到处张灯结彩, 好生热闹。
江枕月今日是打算带人去曹家村瞧瞧, 自打过了水患, 她便没有再出过府城,灾后重建的事儿, 更是不甚了解。另外江家和温家也定下了二月初一大聘, 待过了大聘,她便要去京城的赵家待嫁, 若不然两地相隔, 待到婚期容易赶不上吉时,这在北朝是十分避讳的事情。此时再不去瞧瞧, 恐怕以后也难有机会再去了。
对于曹家村,在她心中是大同府里不一样的地方,水患那次营救百姓, 也是她来到北朝后,做过最有意义的事情了。也不知家家户户现在的生活都如何了,小花的日子有没有比之前过得更好。
小姑娘想到这儿还是免不了叹了口气,用力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正月的天儿还是极冷的, 坐马车到曹家村, 少说一个时辰,还是让她有几分不习惯,只觉得手脚都冻的僵硬了起来。
一旁的海棠瞧见她这般模样连忙就把汤婆子递给了她,随后又从食盒中拿出了一碗汤圆。
“这是早晨大姑娘那头送来的汤圆, 还是黑芝麻馅的,玉兰还说里头掺了桂花蜜,想着应当是大姑娘亲手做的,姑娘可要尝尝”
江枕月听到这话倒也来了兴致,去年这个时候也没怎么想着吃汤圆,家里煮的都赏了下人。如今姐姐嫁出去了,这碗汤圆倒显得极为珍贵了,特别是那念着她口味的桂花蜜,让她心里头一下子就有了股暖意。
想来姐姐心里头还在惦念着她,怕她还是受不了这种分别。
“且分我两个,桂花蜜掺黑芝麻,虽然极为香甜可口,但吃多了难免还是有些腻,其余的你们吃了吧。”
海棠闻言连忙应了声是,随后往青瓷碗里盛了两个汤圆递给了她,剩下的打算与绿檀一块儿分了。只不过一旁的绿檀尝了口那汤圆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这东西实在是甜腻,估摸着只有江南女子喜爱。但家中的大姑娘好像平日里不怎么吃甜的,随后难免有了几分疑惑,“没成想姑娘也会觉得腻,原来姑娘吃桂花糕时可是一个接一个的,我还以为姑娘会更喜欢这个。”
正在吃着汤圆的海棠倒没成想这绿檀这么直白,忍不住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头,“笨,这汤圆是大姑娘特地给做的,姑娘心里头甜了,嘴里自然就不用太甜了。你快些吃吧,莫要想这些无用的。”
待说完这话后,她又生怕这人又说出什么,连忙就递过去一口汤圆堵了嘴。
面前的江枕月瞧见她们这般倒是得了趣儿,虽然海棠这话是用来哄她开心的,但听着确实挺像那么回事,难免让她嘴角都有了几分笑意。
如今海棠成长的也有了许多,已经有了大丫鬟的模样,万事都能处理的极好。绿檀虽然性子直白了些,但为人忠心,无论什么事都愿意做,两个人虽然有时会吵嘴,但对她还是十分的齐心。院子里头也就山茶和荷花算不得大丫鬟,但山茶在生意这上头又十分用心,点心铺子基本上都是她在处理,账本从未出现纰漏,想来以后是个管家的好手。荷花性子倒是软糯了些,虽然大事指不上,但为人心细,许多细枝末节总是能比旁人早些想到。
这些人她以后出嫁肯定是要带着的,还有前院的柱子也极为重要,作为主母手底下必要有厉害的管事,若连管事都是旁人的,那家中大小支出想要摸清底细基本上不太可能。但国公府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恐怕眼前两个小丫鬟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也保持不了太久了,只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她们才是。
做主子的厉害,下头的人才不会被欺负。
待到了曹家村,已经快到了午时。
因着原本村子在两山之间,地势低洼,容易遇到走山之类的事情,这次灾后重建,府衙就给重新划分了村子的地界,改成了距离杏花镇相近之地,倒是比原来的地方好上许多。
只不过如今放眼望去,好像比上之前还好上许多,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新房子,原来的土坯房早就没了,想来是官府统一修建的,如今瞧着整个村子焕然一新,甚至有的人家还养了许多牲畜,瞧着一点儿也不像经历过天灾的村子。
如今正值元宵节,村里的孩子们也穿着新衣在外头跑来跑去,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还有那声声爆竹声,瞧着那每家每户房顶升起的炊烟,更是显得极为有烟火气儿了。
江枕月见此也从马车上头走了下来,柱子倒是机灵的连忙就跑到村口的墙根下开始询问曹狗蛋一家的住处,有村民见到后头的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是水患时的救命恩人。
“哎呦,原来是江姑娘来了,狗蛋如今还是住在村口第一家,今天好像是去集市上头卖些皮毛,想来曹孟氏应当是在家看孩子呢。”
搭话的老妇人正是水患时那些村民里不愿走的一位,当时家中盖了新房,怎么也舍不得,若不是这姑娘带的官兵们相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自从这事儿后便十分感谢江枕月,逢人就夸,如今再次想见更是欢喜不已。
毕竟官府给盖的新房,要更好些了
几人见此也连忙谢过,路过墙根时还依稀能听到众人的夸赞声,倒惹得小姑娘还是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曹狗蛋家中如今对比之前也敞亮了许多,院子里的鸡鸭被关在圈中,灶房也是独立的了,如今瞧着里头应当正有人在做饭,卧房是坐北朝南的,看着就比之前让人觉得舒坦不少。
灶房里头炒菜的曹孟氏听到院门的响动这才搁下了手中的东西,用帕子擦了擦手探身喊道“这是谁来了怎么也不吱个声可又是问路或者借水的”
她在村中待惯了,村里的人若是来了,定然是先嚷嚷几句狗蛋在家不,若是悄么声的多半是路过村子的人。
待瞧见院门口那笑得极为好看的江枕月时,也让她有些愣了神,随后连忙摘下了身上的罩衣往前走去。
“原来是江姑娘可真真是把你盼来了,多谢姑娘在水患时的帮助,若不是姑娘救了我,如今我和儿子都要去阴曹地府了”
说完这话后,曹孟氏又生怕觉得自己这样让人感到不自在,连忙就将一行人引进了厅堂,“姑娘快进来坐吧,屋里收拾的不算干净,莫要嫌弃这个时候正好吃晌午饭,姑娘留下一块儿吃吧,我这就去屋里把小花叫出来。”
江枕月见她这般激动也有些没想到,随后连忙劝道“夫人不必忙这些,今日我就是来瞧瞧的,当日主要救村民的还是那些官兵们,倒是算不得我什么。”
曹孟氏一听这话连忙就叹了口气,随后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姑娘莫要自谦,当时若不是姑娘把卧房都让予我了,恐怕我要在那泥地里生产,说是救命之恩真不为过。这些日子我也想着和狗蛋去府城里拜访姑娘,前些日子他打了个狐狸,毛发雪白,想着做个毛领是极为合适的,但府城我们也不熟悉,生怕连门都进不去,如今正好你来了,我这就拿去。”
说完这话后,曹孟氏更是显得高兴万分,连忙就转身去了卧房,顺便又喊了小花几声。
主仆几人对视一眼,倒觉得颇为意外,原本曹孟氏的性子温柔懦弱,倒不曾这般开朗过,也没见曹老太出来,曹家这几月来可是发生了什么
待江枕月瞧见那一身新衣的小花时,还是不禁笑了。
不过几月的功夫,小女孩就长大了不少,如今瞧着高了,眉眼瞧着也是个美人坯子,最为重要的还是那一身新衣,想来是量身做的,极为合适又喜庆,适合过年的时候穿,头上也有了些发饰,想来曹家的日子过的好些了。
小花瞧见椅子上的人时,神情中的喜色也毫不掩饰,忍不住在门口就甜甜的叫了声“姐姐”。
她原本以为天仙儿般的姐姐不会再来了,没成想竟还有机会相见,但终究还是年长了一岁,行为举止里那股子属于女儿家的羞涩还是有些,叫了这一声后,又觉得颇为不好意思,攥着帕子不知该继续说什么。
江枕月看得出她的窘迫,前世她像这么大的时候,也羞于与外人搭话,于是连忙就让海棠拿出来了准备好的妆匣,里头一应俱全是女儿家的各种首饰,选的虽然不算贵重物件,但加起来也算是平常百姓一年的收入了。
“小花,快些过来。之前姐姐答应过你,要送你些旁的发饰的,来瞧瞧喜不喜欢。”
小花闻言倒还有些局促,虽然知晓要客人的东西是不知礼的行为,但毕竟年岁还小,对这些东西又颇为向往,还是走上前去认真的看了看。
但到了后头,小脸涨红的还是拒绝了江枕月的好意。
江枕月倒也不为难她,这东西待会儿直接送了曹孟氏也一样的,随后便问起了她关于家中之事。
这才了解到,曹老太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孙子生下来后,更不把孙女当人看了,整日里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干。在曹孟氏坐月子时又十分苛待,手中的银子一分不愿掏出来,整日里就给做些米粥勉强度日,若儿媳不产奶水,又要骂上几次。原本月子里的曹孟氏住的地方就是官府给安排的,到处都是百姓,最后还是有人看不下去,将这些事儿都告诉了曹狗蛋。
曹狗蛋起初还不信自个儿的老娘背地里这么不堪,后来偷偷观察了几次才知晓是真的,母子俩也从此有了矛盾,但导火线还是在一次打猎得来的野鸡身上,曹狗蛋想给媳妇炖了补补身子,谁知道转头就被老娘卖了换了银子,背地里抓了只死耗子想要偷天换日,这事儿被小花瞧见了,便告诉了父亲。
给月子里的妇人吃死老鼠,这事儿实在有些不是人能做的了,不禁村里人唾弃,曹狗蛋也忍受不了,最后村里人想办法,让曹老太去守了祠堂,如今不在家中住。
而曹狗蛋赚的钱也终于交到了曹孟氏的手里,两口子的生活自然越过越好了,平日里两口子会做工,小花在家看着弟弟,一家人十分幸福。
听完整件事的江枕月还是难免心头有些气愤,但好在也算苦尽甘来了,还是忍不住摸了摸小花的头。
刚从屋里出来的曹孟氏又听到这一段经历,还是红了眼眶,随后又赶紧拿着那白狐毛走了过去。
“江姑娘莫要听这些事儿了,快瞧瞧这白狐毛可喜欢姑娘国色天香,用这个做个毛领必然是十分合适的。”
江枕月瞧见那皮毛就知晓品相不俗,不仅仅是整只白狐的皮毛,上头还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显然极为珍贵了。但这般物件恐怕能让一家人过上十分滋润的生活了,如今她并不缺银钱,又怎能收这个,连忙就拒了。
正当两人互相推辞时,便听见院子里又传来了声响,曹孟氏只得连忙把狐狸毛往海棠手里一塞,随后转身往门口走去,“姑娘且快收下,我去去就回,想来是过路的人讨水喝了。”
而外头那行人传来的声响也极大,从窗户往外瞧,依稀看得见是个过路的书生带着家眷在赶路,显然那大着肚子的妇人有些撑不住了。江枕月见此也不好多留,毕竟外头这行人定要歇息一番的,所以便把妆匣留在了桌上,还有那狐狸毛也放下了,就准备带着下人们回去。
但到了门口听到那书生的话时,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小生陈齐,与内人路过此地讨些热水喝,这些碎银还请夫人笑纳。”
算着好友所说的日子,陈齐确实这个时间会经过大同府,但印象里的陈齐明明还未娶妻,但门外那大着肚子的女人又被他称为内人,这倒让她有些惊讶。
还记得在苏州府时匆匆一瞥她也见过此人,挑开帘子后,那人的容貌确实和记忆中的人是符合的,这人究竟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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